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姑苏风月几时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乔树十五岁

    一幅绘的是夜晚寒山寺的钟楼,画面极为简单,钟楼上立着个白衣的女子,仅仅是一个背影,画旁题了句陈子昂的“念天地之悠悠,独创然而涕下”。

    另一幅是杜府的一处回廊,画面上的女子懒懒地斜倚在回廊的椅背上喂鱼,题的诗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连那晚告别都不曾落下一滴眼泪的杜若清,此时眼泪夺眶而出,哭到近乎不可自制,她想起,有一次见他画画,她在边上看着,一边讥讽他,“远舟,虽然你的字的确是好,可画画却着实没有天赋,爹爹一世的英明,怕是要毁在你这个不受教的蠢学生手里了。”

    可此时,她看着他画上的自己,却发现自己终于开始发了疯的思念他。

    她可以嘲讽他所有的画作,唯有这两幅,是他眼里看到的她自己,她不能否定。

    ☆、09

    天启元年六月,黄河决堤,洪水横溢,庐舍为墟,舟行陆地,人畜漂流,淹没下游村县数十个,而幸存者饥不得食,寒不得衣,号哭之声闻数十里。

    朝堂上,突发的洪灾令天启帝头痛不已。

    而堂下跪着的满殿的大臣为赈灾的问题已经争论不休了三天。

    一位大臣提出从国库拨款,下放赈灾。

    有人反对,认为从国库拨款开仓不仅成效慢,还会导致国库空虚,于国防不利。

    有一位提议从地方征款赈灾,不仅快,又不会影响国库军事粮草储备。

    又有人反对,认为贸然征款赈灾会搅动民心不稳,若征款过多,难免劳民伤财,人民怨声四起,于治安不利。

    还有人提出,适当向富商大贾多征赋税,以作赈灾之用。

    依旧有人反对,道等一层一层地税赋交上去,再由国家拨下款来,灾民该饿死的早已饿死,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伤及农商根基,于民生不利。

    沈望山静静跪在文武百官之间,冷眼瞧着。

    于这也不利,那也不利,那便看着灾民活活饿死吧。

    心一寸一寸地凉下去,回京后,他发现朝堂东林党者几乎占了半数,心中闪过些能够施展宏图,夙愿得偿的欣喜。可慢慢他却发现,每每提及大事,提出这些反对之词的,也多是这些东林党人,他曾经的旧友。

    他一度疑惑究竟是他在苏州呆的久了早已识不得官场的变通之术,看不透他们的政治思想,还是那些人,在朝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数年之后,都丢了曾经的赤子之心。

    一年间,他与那些少年时曾经志同道合一起谈论理想,畅想盛世的旧友,与曾经相信并且坚持捍卫的东林党渐行渐远。

    当天在朝堂上,他一言不发。

    当晚,他彻夜未眠,秉烛而坐,伏案写就《谏君疏:议黄河洪灾十策》。

    “这封奏疏,你不能献给陛下。”他父亲沈叙站在他面前,平静地说。

    “为何,儿的这十策,定能减轻黄河水患之灾情,挽救数以万计的灾民。”

    “你可知,你这十策一旦献上,水患难题的确迎刃而解,可却是要把满朝的东林党人得罪个遍吗?你这十策,句句都是要往富商世家大族的利益和血肉上砍,如今朝堂上立着的东林党人达半数有余,你是想与半个朝廷的官员为敌吗?”

    “我沈望山,绝不会为保全一己之身而弃灾民于不顾,今日,我若束手无策便罢了,可我明明知晓解救之法,让我冷眼旁观,恕儿子做不到!”

    “糊涂东西,”沈叙扬手便是一巴掌,声音也气得发




分卷阅读11
    抖,“你如今身上系着的是整个沈家的荣辱兴衰,好啊,你舍身取义,换一个忧国忧民,心系苍生的名声,你是求仁得仁了,沈家的基业却要尽数毁在你这不肖子孙的手里!”

    “爹,儿子不能······”

    此时,汝宁公主冲进来,一下子跪在他面前,沈望山见此,忙上前想要把她拉起来,却见她看着自己声泪俱下,“山儿,算母亲求你,上一次你一封奏折,我们母子便五年不得相见,今次,你想想沈家,想想你父亲,他半生谨言慎行,为朝廷鞠躬尽瘁才有了他今日群臣都要敬称一声太师的声名,才有了如今沈家在紫禁城里一点点的根基,如今你一张奏疏,就要它大厦倾颓吗?”

    他看着眼前母亲汝宁公主伏在他身上哭泣哀求,父亲负手而立的背影依旧挺拔伟岸却已显露衰老之相,束起的发上已经不知何时多了数根白发。

    心仿佛被狠命地拉扯着,痛到窒息。

    沈望山跪在地上,对着沈叙和汝宁公主深深地拜下,“父亲、母亲,儿子···知错了。”

    随后伸手,把写了奏疏的布帛丢进香炉里。

    炉内的火苗迅速舔舐着绢布,升起青色的火焰,沈望山静静望着炉火燃烧,直至火苗将布帛燃烧成灰烬,直至火焰再次在香炉中归于平静。

    他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死掉了。

    此后数月,沈望山闭门谢客,称病不再上朝。

    除东林党外,还有齐、楚、浙等党派的朝臣纷纷上门以探病为由,行拉拢之实,沈望山皆婉言回绝,随后,依旧称病。

    千里之外的苏州城,杜府。

    杜珗约文之勉品茶,席间重提了杜若清和文宣翊的婚事。

    “仲璞,今日我瞧着若清,神态举止都已是个大姑娘了,宣翊今年已及冠,我看这婚事,是该好好考虑了。”

    文家与杜家,皆系苏州名门,世代交好,而到了杜珗与文之勉这一代,文之勉工书,杜珗善画,在苏州更是传为佳话。

    而杜珗这一代,杜家嫡系便只得这唯一的女儿杜若清,于是为延续文杜两家百世的修好,杜若清刚满七岁之时,杜珗与文之勉便为她与当时九岁的文宣翊订了亲事。

    当时这件事虽是当做玩笑在某次宴席上随口说起,但两家之主却都对此事上了心。

    此次文之勉旧事重提,意图明显,便是希望两位小辈及早定下亲事,因这一年,文宣翊年满二十,行了冠礼,而十八岁的杜若清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事后,杜珗与杜若清谈及婚事。而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清儿,沈望山已经离开将近一年,这一年你不是在屋子里窝着画画就是写字,爹爹总要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考虑。”

    “爹爹你多虑了,”杜若清看着杜珗有些着急的样子,笑了,柔声道,“清儿终究是要嫁人的,与辞修哥哥的婚事是文杜两家早有的默契,清儿不会不明白。”

    “你能如此想,爹爹就放心了。况且少时你与宣翊的关系一直是很不错的。”

    “只是,清儿想求爹爹一件事,我与辞修哥哥的婚事,能不能再等等······”

    杜珗露出疑惑的表情,皱眉看着她。

    “清儿嫁到文家必会做个好妻子,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可是,这两年,清儿还想做做自己。”

    杜珗最终答应了杜若清的两年之约,只是先与文宣翊订婚,两年之后,再结鸳谱,修两姓之好。

    ☆、10

    于是天启元年三月,春暖花开,桃花灼灼,文宣翊与杜若清定亲,此事在苏州一时传为佳话。

    六月,黄河水患肆虐,朝廷却迟迟拿不出救灾之策,千万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杜若清在苏州城外遇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正躺在几具尸体之间,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徘徊在生死边缘。

    她抱起那个孩子,骨瘦如柴,轻的像一只兔子。

    她待他回思琼园,请人为他梳洗,医治,他终于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小命。

    他刚醒,便跪在杜若清面前道谢。

    她扶他起来,对他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你好了就可以离开了。”

    “黄河水患,我与家人逃难至此,阖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个,若非小姐出手相救,照今日也定然随父亲母亲去了,从此以后,照只跪小姐一人。”那少年面色苍白,摇摇晃晃,却依旧固执地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

    杜若清看着他,梳洗过后的少年眉目清秀,而脸上的骄傲像极了一个人。

    她沉思了半刻,问道,“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我会授你书画和造园之术,你若愿意,今日便对着我磕三个头,此后就是我的学生。”

    咚咚咚,她话音未落,那三声沉重的闷响就传来,少年三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学生苏照,听老师教诲。”

    此后两年,她对他倾囊相授,光是讲解思琼园的造园之法以及园内山水木石变换之术就耗费数月之久。

    两年后,她送他离开,在沨江边上,她说,“我能教给你的已经全部教给你了,最终能够领悟多少,就看你日后,那部《修园札记》记录了我这些年摆弄园林的所有心得,希望你好好保留,但愿你不会让它们埋没。”

    “一别经年累月,山长水远,老师珍重。”

    她在江边看着他的小船渐行远去,两年里,她已经极少想起远舟,而这一刻,她又想起他,而她自己,终于要走进她早已写就的一纸婚书中去。

    文杜两家终于开始筹备杜若清与文宣翊的婚事。

    整个苏州几乎都浸透了欢喜的气息,让所有人都全然忽略了那一点一点靠近的危险气息。

    两年间,沈望山称病在家的时间总要多过于上朝的时间,尽管如此,身处斗争旋涡的他依然能够敏锐感觉到朝堂势力的悄然分化。

    先是朝中东林党倚仗人数之众屡屡意图左右上意,在朝堂也是有恃无恐,天启帝逐渐疏远东林党人,而亲近身边的内侍之臣,而后又因天启帝沉迷木工,荒废朝政,由身边的宦官一个叫魏忠贤开始把持了朝政,随着宦党势力不断扩大,齐、楚、浙等党派为与东林党抗衡也逐渐向宦党靠拢。而随着阉党得势,朝堂大兴刑狱,越来越多东林党人被捕入狱或者流放。

    “这的确是一个从骨子里腐朽到外的朝廷。”沈望山想,这时候,她又想起了杜若清。

    而此时,他早已心如死灰。

    只是他没想到,阉党得势后对东林党人的残酷镇压清洗波及之广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天启三年五月,苏州,文杜两家喜事将近。

    五月初三的傍晚,苏州城内狂风骤起,漫天的黑云瞬间便将所有的



分卷阅读12
    天光吞没。

    杜若清抬头望了望瞬息变换的天色,皱了皱眉,心中隐隐的不安,“山雨欲来风满楼,凝霜,我怎么,有些不安呢?”

    “这天确实气闷得很呢。”

    而这一夜,终将成为杜若清往后生命中,永远的噩梦。

    ☆、11

    杜若清并不知道东厂和锦衣卫是怎么闯进来的,而当她看见云叔满身是血地倒在濯惜阁的石阶前,此生的最后一句话是,“凝霜,保护小姐,快走。”

    此刻,大雨倾盆而下,雷声大作。

    这一刻,她仿佛突然听到了兵刃不断碰撞,刺破活人血肉的声音;前院府中人绝望的惨叫嚎哭;女子遭受暴虐与□□之时的挣扎□□;衣衫被撕裂的声音,混杂着不止一个不速之客的□□,那些声音夹杂在雨声与惊雷之间,一下一下敲撞在两个女子的耳畔和心上。

    她看到,身边的凝霜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流出来,落在手上、花岗岩台阶上。

    “爹爹”,她心中仿佛有根弦骤然断裂,她要冲出去,却被凝霜死死拽住,那个刚刚目睹了自己的父亲一身血地死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此刻却突然爆发出惊人却奇特的力量,她眼眶里爬满血丝,却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她咬着牙,沉默地看着杜若清,摇摇头,仿佛脖子每动一下都听得见骨骼在“咔咔”地响。

    不可以。

    此时,却突然听见纷乱的脚步声往园子里面走进来,越来越近。

    大雨将天地浇了个透彻,森冷的夜色里两个女子在园子里瑟瑟发抖地依偎着。

    那些进来搜查的厂卫进到园子里之后,很快就被园子里的山水木石弄晕了头迷了路,怎么都转不出来。

    她们终于绕过搜查的锦衣卫跑到前院,却在堂前看到杜珗。

    他被锦衣卫押解着,跪在堂前遍地的尸体中间,他的脸上,血水和雨水一齐落下来,脸上是巨大哀恸过后绝望灰白而死寂的表情,眼睛轻轻地闭上,好像要把周围这个世界所有的血腥肮脏隔绝。

    杜若清和凝霜躲在一处矮矮的灌木丛后面,杜若清看着这样子的父亲,身体不可自制的颤抖起来。而此时仿佛是父女突然间的心灵感应,他睁开眼,看向她躲藏的地方,目光在刹那间闪过慈祥、哀求、希冀。

    她躲在灌木后面,死死地看着父亲,指甲狠狠地掐进皮肉里渗出一滴一滴的鲜血。

    而看守的的锦衣卫仿佛察觉出什么,一步一步向那丛矮灌木走过来,皮靴“啪嗒啪嗒”踩在积了血水和雨水的地面上。就在那个锦衣卫正要伸手拨开灌木的时候,凝霜突然冲出去,向堂前杜府的大门奔去。

    “抓住她!”那个伸手的锦衣卫在看到女子从灌木丛后跑出时动作乍然停住,一声暴喝,附近看守的几个锦衣卫立刻扑上去,将凝霜制住,她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显出玲珑修长的身体。

    杜若清看到那个锦衣卫的喉结动了动,她看到他的表情里写满贪婪,她看到几个身着金色甲胄的男人把她压在冰冷的浸透血水的地面上,她看到他们动手撕扯她的衣衫······

    突然,一个人从背后狠命地死死地抱住她,一双同样冰冷的手捂住她的嘴,就在她要忍不住嚎叫着冲出去的时候。

    “我是文宣翊,别出声,你要是出去,她的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

    她回头,文宣翊苍白的脸上滴答着雨水,正在看着她。

    而此时,凝霜正在堂前,在她的面前,被几个锦衣卫□□,□□,她会怎么样······

    杜若清分明看到,那个男人伏在凝霜身上,发出野兽般满足的声音,而凝霜躺在地面上,脸上挂着冷然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仿佛自地狱而来,看得人寒意阵阵。

    那个骑在她身上冲刺的锦衣卫一巴掌掴在她脸上,“贱人,别拿你那双眼睛看着我!”

    她的脸立时高高地肿起来,她偏头,看着杜若清的方向,眼里依旧有笑意蔓延,她的眼神里有和杜珗一样的情绪,杜若清知道,他们在说,
123456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