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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正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顽太

    那一刻,权势亦成了原罪,他不懂,自己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卑鄙小人。

    取而代之的,他却有些明白了,当书呆子站在那间坐满了人,而空无回应的教室时,带着怎样一种深深的寒意与孤独。

    当暴力发生时,每一个沉默的人都是施暴者,这些自诩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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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使者,何尝不是从众的帮凶。

    普立声望极高,天平上,一边是为学校提供了诸多便利的赞助者,另一边则是一贯秉持的人文关怀,这关乎着普立的立校之本,面对着全校几千名学生的眼睛,媒体逼着普立必须作出一个选择。

    在高三最关键的时刻,为了降低事态影响,在学校建议下,几人都被家里禁了足,姜鹤远最终也抵不过压力,被迫停了课待在家中。曾经以他为傲的家里,整日乌云密布,愁云惨淡。姜父书房的灯昼夜通明,烟灰缸里的烟头倒一次满一次,头发白了一片。

    父亲殚精竭虑地为着公务繁忙时,没有几人能知晓,如今却受他连累,因为一桩丑闻出了名。宋安在同学会上说“普立之耻”时,在座人仿佛同时失了忆,默契地忽略了他,因为彼此心知肚明,这件事已经远远不止“丑闻”那么简单。

    ——“我知道你很多想法和别人不一样,没关系,这不是问题,”赵青竹当年性格还很要强,对他带着不加掩饰的失望,“但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去欺负同学,姜鹤远,这太差劲了。而且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你和原皓那小子不同,别给你爸惹麻烦,你倒是好,一鸣惊人……”

    姜鹤远不发一言,默默承受着母亲的责难,家人为了他日日奔走,焦虑已是不堪重负,赵青竹需要发泄,他再理解不过。

    唯一没有料到的是,李悠云站了出来。

    作为他的班主任,她同样是重点受访对象。她面对媒体的长/枪短炮,不厌其烦地跟他们澄清姜鹤远绝不是网络上所传的坏胚,该承担的错误,他理应承担,但是没有发生过的事,绝不能黑白颠倒,万万不能轻易毁去一个孩子的前程。她翻出他这些年得过的所有奖项,连一些无关紧要的也不放过,一字一句地指给他们看,迫切地想要帮他洗清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可惜这与媒体所期待的校园恶霸形象大相径庭,他们失望而归,不过写不到姜鹤远,写写李悠云这样攀附权贵的人也不失为一个爆点。在记者的春秋笔法下,她摇身一变,赫然成了一名趋炎附势的老师。

    同样是班上的学生,农村小孩被官二代打得那么惨,她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味包庇,助纣为虐,简直是世风日下,师德丧尽!那段时间,连她去开研讨会,都能听见同侪的窃窃私语,猜她到底收了姜家多少好处。

    李悠云在姜鹤远休学时,一次次不辞辛劳地去到他家,信誓旦旦地告诉他父母,就事论事,她相信姜鹤远绝不会朝同学动手,更不是肆强凌弱之人。

    姜鹤远自来被寄予厚望,活得沉稳而矜傲,事故发生后,他从未在人前流露过任何慌张,难免给人一种镇定的错觉。这假象连他的父母都骗过了,却没有骗过李悠云。

    姜鹤远不仅是班长,也是她的课代表,没人比她更了解他在学校里的一举一动,李悠云没有忽略那个大多数人都忽略的事实:姜鹤远再如何早熟,也只是一个尚未成年的男孩,甚至比同年级的学生还小上许多。他如此心高气傲,不曾受过任何挫折,只会比一般人更为脆弱。

    ——“行了,李老师。别说了,没必要。”

    他打断她的话,拒绝她的好意。他愿意承受加诸在身上的任何污言秽语,却绝对不能再忍受连累更多人陪他在地狱里共沉沦。

    可即便如此,李悠云也没有放弃他。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家小媒体愿意听一听她的说法。而姜鹤远在看见那个采访视频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整整三天。

    一直苦苦压抑的不知所措,难以抑制地喷薄而出,这种情绪令他异常羞耻,但是委屈却排山倒海而来,这个从来不知眼泪为何物的男孩,第一次坐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湿了眼眶。

    这件事的热度降低后,在姜原两家的联手下以私了告终,他们赔了农村老两口一大笔钱,保证这辈子衣食无忧,又给了那男生一个保送名额,从此不必再担心任何学费。?

    风波逐渐平息,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可是只有姜鹤远自己知道,在他被暴雨骤雨卷袭而过的高三,这场后劲十足的滑铁卢,给了他近乎致命的打击。

    成年人的心在历经千锤百炼后,早已坚硬如铁,他们知道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天大的事撑一撑也就变作了旧闻。然而彼时的他无意中打开了一扇天窗,看到天窗外的一小方天地,就误以为窥到了整个世界。

    他整整消沉了一年,拒绝与人交流,学也不想上,在日复一日的强烈质疑中,既不能接受自己的脆弱与失败,又觉得世界肮脏,人性叵测。生命一切皆是虚妄,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一门心思想去庙里出家,舍了这愚昧的滚滚红尘。

    赵青竹不知对他是太过失望还是过于无语,抑或看透了他只是挂不住脸,想方设法想要惩罚自己,还不如顺水推舟让他吃点苦受点教训,以后不再重蹈覆辙……

    总之,干脆对他放任自流了。

    放任的结局在意料之中,国内外的考试与他错身而过。

    “鹤远,你看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他们身上未必没有苦难,可是大家都在努力的活着。”那天李悠云终于把他从家中拉出来,站在大街上,对他说道,“无论你多么出众,当你走入其中,也不过是又一个汇入人流的普通人而已。大家看你一眼,也就过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当人把自我放得太大时,会误以为自己的痛苦很特殊,实际上,它也只是千千万万痛苦的一种罢了。世界是一个万花筒,站在新的角度,未尝不会发现新的天地。一件事情发生了,去承受它,然后改变它,这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应当做的事情。”

    李悠云耐性十足地激励他,命令他立刻振作起来,尽管他总是面无表情,摆出一副不想听的样子,但终究是将这些话入了耳。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老师作为一个特殊的职业,同时肩负着教书与育人的责任,生来便刻下了教导者的权威,有时不经意的某个举动或某句话,对学生产生的深刻影响难以预估。大概连李悠云自己都没想到,她给了不堪一击的他多么强大的力量。

    姜鹤远自认从来没有什么舍己为人的情操,连他自己偶尔都会疑惑,竟会因为这一时的救赎,放弃曾经规划过的道路,选择“高校”——

    一个价值观与知识传导的重镇,来作为自己人生意义的实现之途。

    不过,它的确就这样实实在在地成了真。

    作者有话要说:  注:《圣经

    传道书》: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第19章

    往事如烟,如露亦如电。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李悠云被其它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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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不知道拉到哪儿去了,原皓和一些久未见面的同学打得火热,柳锦恩见他一声不吭,主动打破了沉默。

    姜鹤远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她。

    她窘迫地又问了一遍。

    “哦,还好。”她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犹如映水芙蓉,姜鹤远祝福道,“听说你结婚了,恭喜。”

    柳锦恩却抿嘴不提,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我变老了。”

    柳锦恩笑着纠正:“是变成熟了。”

    以前的他虽然看上去成熟,可举手投足间仍带着遮都遮不住的少年意气,如今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内敛而大气,轻易便能吸引住人的目光,历经日月的酿造,散发着耀眼的男性魅力。

    柳锦恩鼓起勇气,终于说出深藏在心底十几年的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姜鹤远不解。

    “当年,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怔了怔。

    柳锦恩是他们那届的校花,两人郎才女貌,收获了无数人艳羡的目光。她家里书香门第,家教甚严,知道他的事后,立马下令柳锦恩不许再和他来往,因此自高中毕业以来,他就再没见过她。

    姜鹤远道:“没必要,那时候大家都小,能懂什么。”

    曾经与柳锦恩在一起,不过是觉得自己需要谈一场恋爱了,正好对她也颇有好感,就这样顺水推舟地成了恋人。

    柳锦恩有点失望,掩饰般地捋了捋头发,自嘲地笑笑:“你是真的不在乎。”

    话题有些危险,姜鹤远不愿坐在这里再和她说这些陈年旧事,又不好换座位,见庆典一直没有开始的迹象,便借口道:“我出去透透气。”

    她沉默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学校重建后占地面积扩了不少,姜鹤远找到以前常呆的一个小凉亭,这里还没来得及拆,没什么人过来,很僻静。他拆了戒烟糖,想起以前和原皓一伙人总躲在这里抽烟,被周校逮过好几次,像是演猫抓老鼠,也不知周校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每次都出现得神不知鬼不觉,吓得人半死。

    会场里嗡嗡的声音闹得他脑仁疼,他打算好好享受一下这里的安静,却见李悠云扯着一个女生,匆匆往这边走来。

    大约是这旧环境给人印象太过深刻,他身体尚且带着少年时养成的条件发射,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为自己的反映好笑之际,正想出来打个招呼,一转眼瞥见那女生的脸,却是不禁愣住了。

    *

    尹蔓站在镜子前仔细观察自己。

    里面的人看上去很年轻,除了瞳仁过于乌黑,显得有些阴郁外,时光并未在表面留下太多痕迹。然而她看得越久,越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陌生,就像一个字盯久了就会变得扭曲,她竟然完全想不起自己高中时的模样了。

    背脊一阵寒意爬过,尹蔓盖上一顶黑色棒球帽,戴着口罩,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眉眼隐藏在阴影下,面容模糊。

    眼不见心不烦,她无数次试图删掉那封邀请函,但每次手指按在上面,就是迟迟点不下“确认”。

    ——普立中学百年校庆。

    这行字如同涡旋的黑洞,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她从初中进入普立,在里面待了整整五年,那里存放着她所有的少女时光。离开学校后,生活的维度在恍惚间被疯狂地拉伸,网骤然绷紧,将她撕裂成人,她在其中伤筋断骨,血肉淋漓。

    理智不断地劝阻着她,好不容易才痛定思痛,割断了与那个世界的联系,这种场合,遇见那些逃避了多年的旧人的可能性太高,但凡一个精神正常的人,都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她确实忍了,忍到她看到微博热搜的那一刻。

    尹蔓中了魔一样点进那个话题,饮鸠止渴地刷着校友们上传的每一张照片。她短暂青春中最美好的年华都在这里度过,连那些懵懂的、无知的、再平凡不过的琐事,在漫漫长夜里,都被她翻来覆去咂摸出了丝丝的甜,成为黯淡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照片里的景象或熟悉或陌生。她看着它们,心在荒瘠之中,倏地重新燃起一盏灯,星星之火燎了原。想亲眼见见的渴望攀至顶峰,她心跳极快,快到从腹胃处蔓延到喉咙,都裹着一层心慌意乱。

    四年了,风雨如晦的四年,死水无波的四年。她没有因为任何事如此激动过,极度亢奋的神经几乎令她出现某种幻觉,幻觉里阳光普照,白云蓝天青草坪,她抱着一把吉他,坐在草坪上教社团里的学弟学妹们弹琴,手指轻快灵活。大家围成一圈,安静地听她弹《卡农》,目光里全是憧憬,金黄的光线洒在她的长发上,犹如一匹温柔的绸缎。

    那一刻,所有人都坚信她前途无量,未来一片光明。

    她也是这么以为的。

    *

    尹蔓望着校门口出神。

    本来只是想在对面的奶茶店里看一眼就走的,后来不知怎么就过了街,走到了街上,又想着再近些。一步又一步,最终鬼使神差地站到了校门旁的角落。

    这段路全凭一时冲动,走得越近,越是步履维艰。

    近乡情怯深深地裹挟着她,校门上那几个气派恢弘的镶金大字,腾然化作了猛兽之嘴。她心中涌起一股后知后觉的恐慌,冥冥中似乎有种强烈的预感在不断警戒她:一旦跨入其中,注定会落入一个前路莫测的陷井。

    足够了,她想,可以知足了。

    她咬咬牙,正要转身离开,一个志愿者却眼尖地拉住她,热情洋溢地问道:“您也是来参加校庆的吗?”

    尹蔓不自觉挣脱她的手,大脑一片空白。

    女孩见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和其他光鲜亮丽的学姐们判若两样,心下奇怪:“您感冒了?”

    尹蔓本能地点头,窃取了这个现成的借口。那女孩忙得热火朝天,也不再多言,风风火火地将她引进去,利落地递给她一本校志,边走边问:“您是哪届的啊?”

    尹蔓低头看那本校志,翻到自己那一届,目光巨细无遗地划过班上每一个人的名字。

    ——里面没有她。

    志愿者疑惑不已,尹蔓含混地随口说了一届,她便指了条去会场的路,又忙着去门口接待了。尹蔓松了口气,将帽檐压得更低,看着不远处热闹非凡的庆典。

    足够了,她再次想到。

    她全副武装,很不起眼,即便真的遇上了什么熟人,亦是相逢不相识。但出于谨慎,尹蔓还是尽量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去,进到里面已是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她并不打算待太久,逛一圈就回去。

    在朝思暮想的校园中,回忆里抽象的一草一木全都具象化了,跑过的塑胶弯道,被砸歪的篮筐,白色教学楼,茂盛的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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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腔里充盈着特有的熟悉气味。尹蔓像一个走钢索的人,带着坠落的惊险,又卑微地怀揣着那点可怜的侥幸与窃喜。

    “哎哟!”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在帽檐遮挡下,她的视线范围只及眼前路,有人匆匆而过,重重地撞上了她的右肩,手中资料散落了一地。女人连声道歉,赶紧蹲下身去捡,尹蔓也帮她捡起来,只听她一边收拾一边和蔼地道谢:“麻烦你了,同学。”

    这个声音。

    尹蔓浑身一震,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她最不想见的人的名单,眼前的人绝对高居第二。

    对面人见她动作有异,又一声不吭,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尹蔓反应过来她并没有认出自己,刻意放低声音,粗着嗓子说了声:“没事。”

    她若无其事地帮她收拾完,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起来的速度太快,她血压低,脑部供氧不足,一阵头晕目眩,趔趄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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