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作以前,寇忠一定会弱弱的反驳寇季一句。
可看到了张华那模样,他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事实胜于雄辩。
寇季目光在寇忠、三个侍卫身上盘桓了一圈,冷声道:“此事禁止外传,也不许你们用这个法子对付府上的人。
不然,别怪我不讲情面。”
寇忠、三个侍卫,心头一颤,齐齐躬身答应道:“喏”
张华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他们眼前,他们哪敢违背寇季的意思。
寇季低头看了一眼晾着肚皮,四脚朝天的张华,皱眉道:“带他下去,找府上的大夫诊治一二,再洗漱一番,换一身衣服,然后送到我的院子里。”
寇忠答应了一声。
寇季甩了甩袖子,离开了院子。
寇忠令三个侍卫夹起了张华,送到了府上大夫所在的院子。
寇季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扔下了熊皮大衣,用铜盆里的凉水,洗了洗脸,捏着冻成条的汗巾,感慨道:“一代奸雄,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寇季一边说着,一边捏着汗巾往脸上抹。
汗巾**的刮的他脸疼,他扔下了汗巾,冲着门外大喊,“来个人,给我换一盆热水。”
院子外的仆人听到了寇季呼喊,赶忙进了院子,帮寇季换了一盆热水。
寇季简单的清洗了一下,坐在房里发呆。
良久以后。
寇忠匆匆进了院子,禀报道:“小少爷,府上的大夫说,张华那厮胸口的刀伤溃烂了,需要刮去烂肉,重新敷药,等到新肉长出来以后,才能恢复如初。
大夫把他留在了医堂,说是诊治好了以后,再给您送过来。”
寇季目光幽幽的盯着寇忠身后。
寇忠一愣,猛然回身,就看到了脸色惨白的张华,站在他身后。
他吓了一个哆嗦。
但也仅仅是一个哆嗦,并没有太多过激的反应。
寇忠皱着眉头道:“你不是应该在医馆里待着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寇忠心里有些不悦,他才跟寇季说了,张华在医馆养伤,张华就出现在了寇季面前。
这不是打他脸吗?
张华略显呆滞的道:“小奴的伤势不要紧,小奴急着赶过来伺候主人。”
寇忠眉头皱成了一团,寇季也略微皱了皱眉。
寇季吩咐道:“从今日起,你改名叫做张元,先在府上做一个抬泔水的杂役,以后我需要用你的时候,再召你。”
张华规规矩矩的向寇季一礼,呆呆的道:“多谢主人赐名。”
“下去吧。”
寇季摆了摆手,张华退出了寇季的卧房。
寇忠沉吟不定的问寇季,“小少爷,这人是不是废了?”
寇季思量道:“那倒未必,此人跟旁人不同,奸猾的很。你背地里派个人盯着他,他若是有异动,你就派人告诉我。”
寇忠意外道:“小少爷的意思是,此人刚才的模样,有可能是装的?他明着投靠小少爷您,背地里有可能会反复?”
寇季缓缓点头。
寇忠沉声道:“那老仆得派个机灵的好好盯着他。”
“理应如此!”
寇季说了一句。
寇忠想要告退,刚准备拱手施礼,似是想起了什么,疑问道:“小少爷,这人看着也没什么特异之处,为何你如此看重他?
他在乡间的时候,倒是有几分才名,可拿到了汴京城,根本不够看。
不说其他地方,就是投效在咱们府上的那些读书人,学问也比他好。”
寇季简单的解释了一句,“此人特异之处,不在文采,而在心计。”
寇忠意外道:“小少爷是说,此人有异于常人的心计?”
寇季缓缓点头。
寇忠若有所思的道:“真要是如此,小少爷到也可以收服他,留在身边,做一个长随。”
寇季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想法。”
寇忠认真的道:“不过此人有反复的可能,不如小少爷把他交给老仆,老仆调教他一二,一定能让他乖巧的跟在小少爷身边。”
寇季愕然的盯着寇忠,惊奇道:“你还有这手段?”
寇忠不好意思的道:“老仆跟随老爷多年,过手的仆人、丫鬟,少说也几千人。若是没点手段,如何能压服他们?
以前的时候,这种脏事,老仆不敢拿出来污了小少爷的耳朵。
如今见识了小少爷的手段,了解了小少爷的心思,老仆这才敢在小少爷面前提及。”
寇季翻了个白眼,嚷嚷道:“咱们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手段,就应该如实告诉我。省得我想用人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人手。”
寇忠陪着笑脸道:“小少爷教训的是。”
寇季瞪了眼寇忠,道:“人我就交给你了,有什么手段,尽管施为。如果调教的不好,我用的不顺手,小心我打你板子。”
寇忠咧嘴一笑,“小少爷您就瞧好吧。”
寇忠也没说什么自夸的话,拱了拱手,退出了寇季的卧房。
他这是有足够的自信,才会有如此做派。
作为一个跟了寇准几十年的老人,他要是没点手段,早就被人给坑死了,还能留到现在。
平日里他不愿意显山漏水,那是因为府里的仆人中,没人能撼动得了他的地位。
一旦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他一定会让对方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雷霆手段。
寇季瞧着寇忠离开的背影,吧嗒着嘴,感慨道:“府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平日里没在意,所以发现不了。以至于错过了许多的人才。
若是张华最初入京的时候,就交给寇忠调教,这会儿恐怕已经成为了我的得力助手了。”
感慨过后,寇季就在卧房里装死狗。
直到寇准从宫里回来以后,他才离开了卧房,直奔正堂去见寇准。
等寇季到了正堂以后,就见到寇准手里捧着茶碗,面色阴晴不定的坐着。
寇季凑上前,沉声问道:“祖父入宫议事,不太顺利?”
寇准放下了茶碗,晃荡了一下脑袋,伸手揪着雪白的胡须,喃喃道:“不是不太顺利,而是太顺利了,顺利的让老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寇季意外的惊叫道:“刘娥答应了许折种两家便宜行事之权?”
寇准点头道:“不仅答应了许折种两家便宜行事之权,还提议提前调遣兵马,布置于西北一线。”
寇季道:“这可是大好事啊,祖父为何闷闷不乐。”
寇准瞥了寇季一眼,幽幽的道:“她未经老夫许可,许了丁谓监军职权,又让曹利用给了丁谓调兵遣将的文书。”
顿了顿,寇准捶打着寇公车,道:“她还盗用了官家的统兵虎符给了丁谓,让丁谓于前日,去西北。”
寇季急忙追问道:“何人为帅,调动的是那个部分的兵马?”
寇季并未见到京中有兵马调动,那么刘娥要动兵,只能调集京城外的兵马。
寇准沉声道:“永兴路马步军都指挥使、并代州路都总管、安抚招讨使李昭亮为帅,着大同军、感德军、永兴军,六厢兵马,由其调遣,着永兴路、代州路各地乡兵、藩兵,尽归其调遣。”
寇季沉吟道:“已故中书令李继隆的儿子,李惟贤的爹,李昭亮?”
寇准重重点头。
寇季继续说道:“大同军、感德军、永兴军,共十五万人马。再加上乡兵、藩兵,一共得有二十万人吧?刘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
宋朝军制,一军领两厢,一厢两万五人马。
三军六厢就是十五万人马。
寇季疑问道:“二十万兵马的调动,刘娥不经过朝议,就敢擅自做主?”
寇季紧接着又道:“再说了,如今各地粮荒未平,她冒然调遣大军,要是传出去了,一定会生出很多谣言。”
寇准叹息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寇季问道:“祖父出声阻止了?”
寇准晃了晃脑袋,低声道:“老夫非但没有阻止她,还帮了她一把。”
寇季一脸疑问。
寇准叹气道:“老夫在她调遣兵马的文书上,签下了姓名。”
寇季一脸愕然。
寇准解释道:“虽说刘娥急着调兵,有些草率了。可诚如你我祖孙之前所言,此番辽人征讨西夏,对我大宋而言,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一分一秒都不能错过。
咱们祖孙之前还为刘娥不肯调兵而着急,如今刘娥肯调兵了,老夫要是出声阻止她,给她使绊子。
老夫怕她刚提起的精气神又缩回去。
这一股精气神要是缩回去了,以后再想动兵,可就难了。
燕云未复,西夏虎视眈眈。
朝廷若是一直按兵不动,很容易变成没了牙的老虎,到时候只会任人鱼肉。”
寇季听到了寇准的解释,恍然大悟。
他点头道:“祖父言之有理,既然有了动兵的念头,那就不能再让她缩回去。我瞧刘娥着急忙慌的调兵,大概也是为了抢功。
一旦让她趁机咬下一两块肉,借此开疆拓土。
她在朝堂上的威势,一定会重新树立起来。
她大概也是想借此,重新出现在垂拱殿上。”
第0210章 除夕
对于这场战事是否会落败,寇季一点儿也不担心。
只要朝廷派遣出去的兵马,趁着辽人和西夏人打战的时候,伺机而动,侵入到西夏境内,很容易能从西夏身上咬下一两块肉。
西夏地方不大,兵力有限。
辽皇耶律隆绪率领五十万辽国精兵攻打西夏,西夏想要在这场战争中保全自己,除了凭借多年占据西北熟知地理的优势外,还需要最少三十万兵力投入,才能勉强招架辽军。
三十万兵力,几乎抽空了西夏近七成的兵力,剩下的那三成,战斗力都不是很强。
大同军、永兴军,镇守边陲多年,是朝廷里一等一能征善战的军队,感德军在李昭亮的调教下,战斗力也不弱。
再加上折家、钟家帮衬,对上了西夏的那些战斗力不强的守军,很容易取胜。
等到西夏人跟辽人战罢,腾出手想跟朝廷作对的时候。
朝廷早已把占领的地方打造成铜墙铁壁了。
到那个时候,西夏人只能认栽。
若是因为大宋的插手,让西夏人败在了辽人手里,那大宋甚至能跟辽人一起共分西夏。
到那个时候,得到的疆土会变得更多。
“我们祖孙谋划许久,却被刘娥抢了先。”
寇季哎叹了一声,无奈的说着。
寇准瞧着贪心不足的寇季,翻了个白眼道:“小子,你年仅十六,已经官居五品,还想怎样?还想趁机去捞一点军功,再往上升一升?”
寇季干笑道:“谁会嫌弃官位大呢?甘罗十二岁官拜上卿,我十六岁官居五品,也不算什么。”
寇准上下打量了寇季一眼,不屑的道:“就你,也好意思自比甘罗?”
寇季闻言,俊俏的脸蛋一耷拉,黑着脸道:“我怎么就比不上甘罗了?甘罗十二岁官拜上卿,但在他官拜上卿之前,没少花时间谋划。
我呢?短短不到一年,从一个白身,混到了五品官身,怎么就比不了他了?”
“呸!”
寇准被寇季的不要脸给恶心到了,当着他的面啐了一口。
寇季一脸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
寇准气的直瞪眼。
祖孙二人看似在斗嘴,看似在互相怼着对方。
其实这是他们祖孙二人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
刘娥如今抢先了一步,派遣出了人马,寇准、寇季二人手里又没有兵权,无法插手,没办法去分润功劳,只能坐着等结果。
所以关于出兵的话题,他们再聊下去,也是徒劳。
祖孙二人斗了一会儿嘴。
寇季笑嘻嘻的说道:“祖父,之后这几个月,你恐怕都要帮刘娥擦屁股了。刘娥未经内庭商讨,就擅自发兵,少不了被百官弹劾。
如今淮南等地又闹粮荒,百姓们人心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