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槐闻言,身子一哆嗦,颤声道:“太后,官家可是您唯一的依仗,您可千万别对官家生出怨言。一旦官家有个好歹,您的位置可就真坐不稳了。”
“嘭!”
刘娥踹了郭槐一脚,郭槐如同滚地的葫芦,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爬起身。
刘娥骂道:“哀家知道那个小没良心的是哀家的依仗,不需要你提醒。哀家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但哀家也不能坐以待毙。”
郭槐跪伏在地上,微微仰起头,怯怯的问道:“太后打算怎么做?”
刘娥拍着座椅,道:“辽人攻打西夏,就是一个机会。只要哀家抓住这个机会,哀家就一定能再次出现在垂拱殿,权势也会盖过寇准。
到那个时候,满朝文武敢言哀家不是,哀家就斩了他们。”
郭槐被刘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太后,非开疆拓土之功,不足以在朝堂上彰显威仪。”
刘娥猛然站起身,掷地有声的道:“哀家就是要开疆拓土,哀家就是要建立无上功业。先帝在他们辅佐下,寸土未尽。哀家就是要用开疆拓土告诉他们,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如哀家。
到那个时候,哀家倒是想看看,他们还有何颜面弹劾哀家。”
郭槐哆嗦着道:“太后,开疆拓土可是大事,要不要跟寇太师商量一下。”
刘娥目光冷冷的落在了郭槐身上,沉声道:“哀家要是愿意跟寇准商量,刚才就跟他商量了,还至于在背后再提此事?”
郭槐见刘娥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
刘娥吩咐道:“召曹利用、丁谓入宫!”
郭槐闻言一愣,疑问道:“那吕三司呢?”
提到吕夷简,刘娥气不打一处来,她恼怒的道:“他不听哀家的话,哀家要他何用?”
郭槐见刘娥又怒了,赶忙道:“太后息怒,奴婢这就去请曹枢密、丁相入宫。”
郭槐出了资事堂,一路踏着夕阳,到了曹府、丁府,请了曹利用、丁谓二人入宫。、
等到这两位进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刘娥留下他们,在宫里彻夜密谋了一番。
密谋的什么话题,没人知道。
此后几日。
朝堂上的官员并没有因为年关临近而休息,反而东奔西跑的为赈灾事宜奔波。
吕夷简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早晨,辞别了相送他的吕府之人,摆开了钦差的仪仗,离开了汴京城。
他忙着去各路查处贪污,不打算在汴京城里陪着家人过年、守岁。
在汴京城外十里处的一座凉亭里。
寇季裹着一身熊皮大衣,坐在石凳子上,面前的石桌上放置着两个食盒,密封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楚里面装着什么。
吕夷简跨马到了凉亭边上,勒住了马。
他屏退了跟随在他身边的护卫、仆人、衙役,孤身一人到了凉亭里。
瞧着被冷风吹的两腮发红的寇季,吕夷简甩了甩手里的马鞭,调侃道:“以前吕某总是听人传颂十里相送之类的故事,却没遇到过。
没想到第一次遇上,送我的居然是你。
你跟我没有交情,更算不上知己,你来送我,图什么?
难道是来看我笑话的?”
寇季没有回话,他搓了搓冻僵了的双手,请吕夷简在他对面落座。
等到吕夷简坐定以后,他打开了食盒。
打开了食盒的瞬间,两股热气冒了出来。
其中一个食盒里,放着一盆热水,由于时间放久了,所以热水已经变成了温水,连带着泡在水里的酒壶也温温的。
另一个食盒里,放着一碗馄饨,一碗蒸肉,都依托在热水里,所以也都温温的。
吕夷简盯着食盒里的东西,脸色微微一变,咬牙道:“孙婆婆店里的馄饨,老黄记的蒸肉”
目光落在了那壶酒上。
吕夷简声音低沉了几分,“天水庵的桃花酿?!”
吕夷简平日里在府上的时候,天天吃的是山珍海味。
但那些山珍海味却并不是他的最爱。
他最爱的是孙婆婆店里点了芝麻油的馄饨,老黄记蒸的烂烂的蒸肉,以及天水庵里自制的桃花酿。
吕夷简瞪着寇季,喝道:“我的喜好你倒是打听的清楚。拿这些东西为我送行,还敢说不是羞辱我?你分明就是笑话我,笑话我离开了汴京城,就再也吃不到这些东西了。”
寇季瞧着吕夷简,終于开口了。
他指着桌上的酒肉、馄饨,淡淡的道:“这些东西,是我祖父提起的。他说你最喜欢吃这三样,让我来见你的时候,给你带上。
他说你此番离京,恐怕得三年五载以后,才能回来。
所以特地吩咐我给你带上一份,让你临走的时候,再尝尝。
他怕你在外面待久了,忘了汴京城里吃食的滋味。”
吕夷简瞪着寇季,没有说话。
寇季继续自顾自的道:“你觉得是羞辱你也罢,笑话你也罢。吃不吃在你,送不送在我。”
吕夷简冷哼了一声,抄起了食盒里的酒壶,猛灌了一口,然后用筷子夹起肉,就往嘴里塞。
寇季见吕夷简在闷头吃东西,就继续说道:“我祖父说,你是一位良才。若不是投了刘娥,这一次参知政事的空缺,就合该是你的。
他不想你一步错,步步错,所以就差遣我过来提点你几句。”
吕夷简扔下了筷子,吐出里嘴里的肉,冷声道:“这算什么?老虎的眼泪?怜悯?还是招揽?”
寇季像是没听到吕夷简的话,继续说道:“我祖父说了,让你好好巡视天下,多查处一些贪官污吏,肃清朝野。
等你还朝的时候,就是他亲自迎你坐上参知政事之位的时候。”
吕夷简见寇季不搭理他,在哪儿自说自话,就拿起了勺子,开始吃馄饨。
寇季看着吃馄饨的吕夷简,提醒道:“我想跟你说的是,你出去以后,别留手,多杀点。那些个贪官污吏,都该死,活着只会浪费粮食,还会祸害百姓。
不要因为他们在士林里的名声,以及士林里的威望,对他们留手。
也不要因为他们有靠山,对他们留手。
我们首先是官,其次才是士。
我们得先顾及百姓,其次才是顾及士林。”
寇季说完了这番话,对着闷头吃馄饨了的吕夷简拱了拱手,离开了凉亭。
出了凉亭,绕过了吕夷简的依仗,寇季带着自己的人,一路往汴京城奔去,头也没回。
吕夷简就那么闷头吃着馄饨,看都没看离开了的寇季一眼。
他那一碗馄饨,似乎很多。
怎么吃都吃不完。
而且越吃越咸。
第0208章 年关将近
刘娥终究是把吕夷简的心伤了个通透。
终究是一起共过事的,吕夷简给刘娥出了那么多主意。
如今要离京了,刘娥连一句话也没有。
吃完了馄饨,吕夷简扔下了手里的筷子,看都没看一眼石桌上的碗筷、食盒、酒壶,他提着马鞭,出了凉亭,跨上了马背,甩向了马鞭,扬长而去。
……
往汴京城的官道上。
寇季双手捅进袖口里,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几个寇府的侍卫,努力的勒着马缰绳,跟随在寇季身后。
寇季没有骑马,也不会骑马。
在宫里陪着赵祯习武的时候,去过一次皇家马场,在宦官们搀扶下,也上过马。
可烈马一颠,寇季被甩在了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从那以后,寇季就再也不骑马了。
被摔了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摔在地上,破了相,以后他见了狄青那厮,会自惭形愧。
而且妻室也不好找。
更关键的是,赵祯以后要是长大了,听了别人的谗言,在长相上挑官员的话,他的地位会被动摇。
凭长相挑官员,这在古代并不是新鲜事。
历朝历代,总有那个几个注重官仪的皇帝。
他们在挑官员的时候,除了挑官员的才情,还会注重官员的长相。
传说中的捉鬼大神钟馗,就是被这一点坑了的。
钟馗生前,也是一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人物,入京赶考的时候,因为长相丑陋,落选了,然后一头撞死在了金殿上。
当然了,寇季想出的这诸多安慰自己的话,纯粹是为了掩饰自己害怕被摔断腿的事实。
历年来因为学骑马,被摔断腿的事情屡见不鲜,寇季可不想成为其中一员。
反正他又不是武臣,出入都有轿子,犯不着非要去学骑马。
寇季双手抱在胸前,悠哉游哉的往前走。
却苦了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以及躲在暗处的哑虎。
对侍卫们而言,勒马缓行,远比策马狂奔更让人费劲。
坐在马背上,冷风吹的他们浑身都是凉的。
哑虎躲在暗处,冻得直跺脚。
他可不像是寇季,把自己包裹的跟个熊崽子似的。
他为了方便行事,经常穿着单薄的衣服出行,所以很容以被冻着。
眼见寇季走了两步,停在原地不走了,哑虎心里就来气。
他从地上捻起了一块小石头,冲着寇季的后脑勺就丢了过去。
寇季遇袭,大喝一声,“有刺客!”
侍卫们赶忙策马上前,把寇季围困在了中间。
他们警惕的打量了一番四周,并没有发现刺客。
寇季摸着脑袋,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小石头,四处打量了一眼。
顿时明白了小石头的来源。
八成是哑虎丢的。
若是刺客丢的,那么哑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他。
如今他脑袋被砸,哑虎却没出现,那就说明,这小石头是哑虎丢的。
寇季对围困在身边的侍卫们摆了摆手,“散了吧……虚惊一场……”
驱散了侍卫们,寇季继续往前走,为了试探刚才的小石头是不是哑虎丢的。
他在路上又停顿了一下。
果然。
又一枚小石头,砸在了他后脑勺上。
寇季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也猜到了哑虎八成是在暗处被冻着了,才用小石头催促他赶路。
为了避免哑虎对冻坏了,寇季在路边拦下了一辆赶往汴京城的马车,坐在车辕上,晃晃悠悠的往汴京城赶去。
从寇季坐上马车,到寇季回府,再也没被小石头丢到过。
寇季刚回府,就撞上了寇准出门。
寇准瞧见了寇季,道“唐、邓、代等十一州的粮荒奏疏,已经相继入京了。太后邀老夫入宫,一起商讨许折种两家便宜行事之权。”
事关重大,寇季也不敢拉着寇准详谈,他对寇准拱了拱手,道“祖父早去早回。”
寇准点了点头,坐着寇公车入宫了。
寇季迈步进了府内。
一进府门,就看到寇忠和寇礼,正在为过年节忙碌。
今年过年节,刚好撞上了赵恒大丧。
汴京城里各家各户都没办法披红挂彩,皆是一片素色。
但年节的热闹气氛,却不是赵恒大丧能阻挡的。
各家各户皆忙着备年货,打扫房屋,准备过年期间用的吃穿用度。
平日里不舍得吃的,不舍得穿的,如今都摆上了桌,穿上了身。
似寇府这种豪门大户的,自然得准备的更多,更忙活。
寇礼入京以后,带着他那帮子妾室,全盘接手了此事,外加上寇忠帮衬,所需要准备的东西,倒是一样没缺。
寇季刚出现在正堂外,乔姨娘迎了上来,递给了寇季一个匣子。
乔姨娘拍着匣子,叮嘱道“匣子里都是府上匠人们打造的金叶子,谁用来打赏用的。府上签短契的那些仆人、丫鬟们,马上要离府了。
他们在离府之前,府上都得打赏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