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帘闲挂小银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薄山散人
李瑞霄计愚众人
李瑞霄见自己手底下的人不像样子,面上也不好看,救灾的政令一条接一条地下,用的是东厂一贯的雷霆手段,干净利落。
等后头乔子清再和李瑞霄一道儿去庙里瞧的时候,府衙的粥是一天稠过一天,到米店里转,米价也平了。反正到底她是没把折子往上呈。
李瑞霄和赵得祥明争
分卷阅读10
暗斗到了这种田地,锱铢必较,这开封知府虽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但好歹管着一方中原重地。李瑞霄也护着短,自然不会让乔子清拿他做文章。
夜里,乔子清脱得只剩小衣,正要睡下,忽而听得靠北的窗户上有叩击之声,起先还未在意,谁料声音非但不止,还越来越大。
乔子清只好披上件中衣,点起灯来,起身去瞧。
刚把窗子打开探出身子,就瞧见外头突然有一个人影冒出来,那人想来是没料到会有人突然探身出来,两人皆吃了一惊,差点撞做一团。乔子清的窗户叉杆也骨碌碌滚落到外头。
“表哥!”乔子清看清了来人,惊诧不已,“这大晚上的。”
陆海辰借着点微弱的灯光加月光,看见乔子清披两眼朦胧,散着一袭长发,只着轻薄的中衣,隐隐能看到下面的象牙般的肉色,顿时羞臊地不行,急忙别开眼去,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叉杆。
捡起来便要递给乔子清,这一个窗内一个窗外,一递一接之间,就手指碰着手指,热气挨着热气。陆海辰晕头转向,急慌慌地缩回了手,砰的一声,把窗子从外头合上了。
乔子清愣在窗前,不明所以、哭笑不得。
“表妹”,外头陆海辰的声音传来,故意压了嗓子,“咱们就隔着窗子说说话。”
乔子清不禁莞尔:“好,表哥你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海辰在外头隐隐听见轻轻的一声“好表哥”,又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乔子清也没催,静静地等着。
“这些时日在这开封府,表妹憋屈不憋屈也?”
“憋屈?我并未觉得有什么憋屈呀。”乔子清奇怪道。
“那……那知府,捧高踩低,是阉党走狗,处处巴结着李瑞霄,表妹莫非看不出来?”
乔子清道:“我自然瞧出来了,那知府,荒唐得很!”
“正是!”陆海辰在那边愤愤道,“那人逢场作戏,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借灾发财,实在是……”声调不禁渐渐高了起来。也没等乔子清开口,他又兀自说道,“还有那阉狗”,陆海辰的声音又低了回去,“借着他东厂权势,处处不把你我放在眼里。”
乔子清嘴上胡乱应和着。
“他整日燕居在这府衙,宴饮作乐,与那知府沆瀣一气、臭味相投,对外头百姓疾苦漠不关心。”
乔子清不知道李瑞霄有没有整日宴饮作乐,但清楚李瑞霄把开封百姓的状况摸得明明白白。
“你看他这些日子下得那政令,真真是荒唐透顶!”陆海辰捏紧拳头,咬牙切齿。“他手里握着那赈灾银,不肯放出去,却教唆百姓拿棍棒布袋,去捉那飞蝗,居然……居然还论斤奖赏!飞蝗有多厉害,那百姓岂能能捉得住?”
乔子清心下奇怪,此番奖励,不是已让蝗虫数量锐减了吗?莫非表哥不知此事?
陆海辰又道:“他贪这些钱财,也就罢了。权宦阉竖,哪有不贪的!可他居然让百姓以蝗虫为食!天下苍生,岂能任人作践?”陆海辰长叹一声,“我本为圣上钦封的捕蝗使,背负天命,蝗害为天灾,岂是人力所能除?况杀虫太多,有伤天和。那李瑞霄兴师动众,让百姓焚火除虫,不拜蝗神,不驱旱魃,岂料不会伤了龙脉、遭了天谴?”
乔子清听了,心里暗道:表哥怎会如此顽固不化,不知变通?便劝道:“如今飞蝗遍地,饿殍满野,百姓家无宿粮,田地颗粒无收。百姓流离,恐有暴民作乱,让百姓食用蝗虫,实乃缓兵之计,可解燃眉之急。苏湖二地的米粮未熟,再过些时日,南边的赈灾粮运了来,就不怕了。”
陆海辰在外头听得目瞪口呆,气恼道:“这可怎生使得!这可怎生使得!表妹大错特错矣!”说罢便甩袖走了,脚步恨恨的。
乔子清立在窗前,久久没动。兀自倒了杯茶,可惜已经凉掉了,喝得也不大痛快。
她解衣欲睡,听见窗外又有响动,还道是陆海辰去而复返,轻轻叫道:“表哥?”外头静静的,无人应答。
乔子清便推开窗子来,外头半个人影也无,她也没放在心上,便吹灯去睡了。
翌日,李瑞霄召集众人,说今日得了一批蝎子1,是最能通络止毒的好东西,便做东请众人来吃蝎子宴。
众人坐定,等了那许久也不见上菜,都心不在焉、饥肠辘辘的。
忽而外头一声通报,丫鬟侍女鱼贯而入,菜一道道呈上众人面前,是油炸蝎子、土茯苓蝎子汤等物。均切得稀碎,看不出个蝎子的模样来。
狄应奎闻见了香气,心直口快道:“好香!”那开封知府也应和着连连赞叹。
等李瑞霄先动了筷子,众人才纷纷执箸大快朵颐了起来。
陆海辰原先游移不定,不大敢动口,但实在是肚中饥饿,又看碗中香喷喷的好饭菜,哪里忍得住。心里暗骂两句李瑞霄花天酒地、挥霍无度,却也吃将起来,是个好味道。
众人宴饮正酣,狄应奎突然叫道:“怪事!这蝎子怎么生出了翅膀来?”筷子上正挑着一块薄薄的翅翼。
那开封知府道:“想来厂公拿来的不是凡蝎。”众人听了,也都疑惑不解,纷纷抬头看李瑞霄。
李瑞霄清清嗓子,神色一片泰然道:“这确然不是蝎子。此乃城中飞蝗。”
众人一片哗然。“本督前些日子下了道令,让百姓食蝗。想来诸位有所怀疑,这蝗虫到底能不能吃。百姓以五谷为命,而飞蝗食之2,我等食蝗,是为圣上分忧也。”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只见陆海辰几欲作呕,但只能捂住嘴,拼命忍着。
1蝎子原产河南山东等地,算是土产
2原话出自唐太宗食蝗之典
3旱魃为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引起旱灾的怪物
开封府惊闻秘辛
不肖女对月祭父
在开封府两月有余,蝗灾已经基本平息。皇帝下诏封赏,陆海辰、乔子清等不日就要启程回京。
乔子清记挂着此番错过了叶法莲生日,便想到汴河大街上转转,带些土产回去。
大灾过后,这大宋旧都虽然不复往日繁华,却也有七八分热闹。沿街商铺林立,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市井小民,命如蝼蚁、靠天吃饭,庸庸碌碌、蝇营狗苟;朝堂大内波云
分卷阅读11
诡谲,与其何干;天灾**王朝更迭,无能为力。左右不过是讨口饭吃,过生活而已。
乔子清乔装走在街上,短褐穿结、足蹬麻履、头戴粗布方巾,一路上毫不起眼、无人侧目。眼看百姓安居乐业,乔子清心里高兴,喜气洋洋的,脸上常挂的那种笑又回来了。
这开封、洛阳两地,自古便是文人雅士的聚集之处。一路看过去,乔子清只觉得那古玩字画也好,绫罗汴绣也精,山菌药材也地道,扁担挑着的杏仁茶再没这样香甜的了。一时间举棋不定,手上包袱拎了不少,恨不得样样都要买一些带走。
李瑞霄瞧见她的时候,乔子清正立在卖泥泥狗子1的摊儿前仔细端详。
李瑞霄见那泥泥狗子形态古拙、色彩斑斓,捏的是些鸟兽鱼虫,就抓起一个两头的怪兽来瞧。
“你竟喜欢这些小孩子玩意儿?”乔子清兴兴头头的,对他阴阳怪气的口吻气也气不起来,只解释道:“我买给叶先生家的公子。”
李瑞霄“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只跟她并排走着。看她包袱沉重,李瑞霄便要帮忙,乔子清摆手笑道:“岂敢岂敢。”
乔子清心思活泛,步子轻盈跳脱,半大孩子似的。李瑞霄跟在她后头,转念一想,乔子清年少科考任官,跟自己相比可不就是半大孩子,还活泼得很。
乔子清见前头一群还没留头的稚童围着个货郎,便凑过去瞧。只见货郎的竹篮子里头一串串竹签穿的山里红、白海棠并麻山药、核桃仁等物,亮晶晶红艳艳令人垂涎。
“糖球2!”乔子清叫道。李瑞霄见她喜欢,便拿出铜板买了一串给她,“只怕比不上京城信远斋的好吃。”
乔子清接过,便打趣了一句:“督公竟爱吃这小孩子玩意儿?”
李瑞霄面露鄙夷,睨着她。
出于某种非常隐秘而羞耻的愿望,李瑞霄十分希望她能吮那糖球一口,或者伸出舌头舔一下。
但是没有。乔子清将那串糖球左看右看,就是不动嘴。末了,说:“我带回去给小立子吃。”
李瑞霄嗤道:“你倒是对那小子爱护得紧!”
谁料乔子清神色一黯,“儿时,我爹……爹爹娘亲,不让我吃这些个市井之物。那时候馋得不行,长大竟然也就不想了。”说罢又是展颜一笑,“想来这糖球是极甜的,小孩子家都嗜甜。”
“你爹娘如何去世的?”
乔子清不妨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显然恼了,闷头朝前走着,声音含怒:“督公何出此言!”
“本督想起十四年前的一桩旧事。”也不待她反应,李瑞霄自顾自道,“当年今上因左相宋颇专擅,废中书省。礼部左侍郎来京到任不久,就被认定是宋颇党羽。按谋逆大罪,株连九族。男子斩首示众,女眷充没教坊司为奴。至今仍为悬案。”
“若本督没记错的话,那礼部左侍郎大人,姓乔名铮,其夫人母族姓陆,育有三子一女。”
“那小女儿,叫做乔元娘。五六岁年纪,进教坊司没入乐籍,专习乐舞戏曲,不过三年便暴毙而亡。”
这李瑞霄一字一句,宛若扎在乔子清心上一般儿,翻绞得她大汗淋漓、血肉模糊。脑袋里嗡嗡作响,李瑞霄后头说了些什么,她也全然听不清了。
那糖球,被这热烘烘的日头烤着,化得一塌糊涂,糖稀滴到乔子清指尖,黏糊糊的。乔子清手上无力,抓也抓不住那根细细的竹签子,糖球滚落到地上,沾了一层土。
“可……可惜了。”乔子清的脸,纸糊也似的白。强笑道:“督公与下官说这些是何意?”
李瑞霄假装自己没瞧见乔子清的神情,坦然道:“出京前不久,本督潜入赵得祥府邸,拿到了当年的卷宗。乔铮上疏,是弹劾赵得祥挪用西北抗金元余部的军费私造府邸。乔家覆灭,也全因赵得祥构陷。”
乔子清希望此时天上有浓云,打些大雷、打些闪,最好下让人来不及躲的瓢泼大雨。她没带伞,李瑞霄也没有。
这样她就能痛痛快快地放声哭一场。但这夏日的晌午头,太阳明晃晃的,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连只飞鸟也无,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聒噪蝉声。
她梗着喉咙道:“督公的伤,便是那时候……”
李瑞霄没说什么,算是默认,“赵得祥为人多疑,下头的人去了,就算是找得到钥匙,多半也找不到库房,更不可能活着带东西回来。”
好罢、好罢,就当是这天气太热了,有汗流到她眼睛里,蚀得她眼睛疼。
乔子清对着李瑞霄一揖到底,“督公有何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李瑞霄看着乔子清,脸上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欣喜。他微微摇了摇头,动作可能很小,因为在乔子清看来,他是直直地受了这一礼。
从下晌到晚上,乔子清闷在自己的厢房,毫无动静。送饭的使女小厮儿也不给开门。仿佛上午逛得太累,睡过去了。
夜深人静时候,开封府衙处处落锁,侍卫巡夜、更夫打更。
一个身影从厢房里闪出来,走到府衙后花园小山丘上。
没有冥纸、没有茶酒、没有供果。人影面北跪在怪石嶙峋、崎岖不平的地上。借着晦暗不明的月色,拿出一个茶碗,自己喝了一口,向天地敬了一敬,然后尽数倾倒在面前。
“爹爹!爹爹!爹爹!”
雏莺泣血、泣不成声。道者悲愤,闻者伤心。
李瑞霄走过去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个打得稀碎的茶碗。地上的草叶湿湿的,并没有酒气,是清水。
1泥泥狗是淮阳太昊陵一种泥玩具,造型奇特多为神话兽物形象
2糖球即为糖葫芦
(微h)说不尽风流酒
道不完媒合茶
“恭喜陆大人高升!”
赵得祥府里摆了宴席,陆海辰一路走来,不管是生脸儿还是熟脸儿,都一并朝他拱手贺喜。
从开封回京,陆海辰从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直升詹士府少詹士,近身辅佐皇太子,一时间可谓风光无限。状元榜眼也没他这样快的。同年、同乡、同僚都带着礼金礼物登门造访,弄得陆海辰家门庭若市,来往者络绎不绝。
陆海辰这些时日应付惯了,见了这场面倒也应对得宜。里头搭了戏台子,茹迎儿正在上头唱。
赵得祥见陆海辰过来,起身相
分卷阅读12
迎,“给陆大人道喜!”陆海辰低头便拜,“多谢赵掌印提携!海辰感激不尽。”说罢搀着赵得祥的手臂,便把他往主座上扶。
赵得祥见他乖觉,又给足自己面子,哪有不爱的。意味深长地拍拍陆海辰细白的手,让他在自己左下首坐了。
茹迎儿唱完一曲,赵得祥打头连声叫好,转头笑眯眯地看陆海辰,脸盘子活似一个鼓胀裂缝的黑馒头,“陆大人的嗓子不知比他妙多少倍!”
众人听了,眼光齐刷刷地往陆海辰身上看。他涨红了面颊,惴惴地连连摆手:“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好在诸位大人面前献丑。”
赵得祥道:“无妨,让迎儿帮你化装便是。”
一会儿,只见陆海辰戏服红妆、扭扭捏捏地来了,说什么也不肯开口唱。众人见他如此,也不好为难。
赵得祥眼睛被勾在陆海辰身上,凑在他耳边道:“没你从前自己化得好看。”声音滑滑腻腻的,像条蛇。
乔子清拜访了叶法莲出来,便拉着金敏去酒肆里吃酒。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