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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莫辞

    他慢悠悠进了卫生间,但只待了不到一分钟,就闪身进了厕所旁边的工作人员通道。七拐八拐地绕到安全出口,孟成蹊怀着逃出生天的心情,用最快的速度往下爬楼梯。先前在酒店房间,他无意中翻到一本介绍中央饭店设施和布局的小册子,悄悄记下了几处出去的路线,在今天终于有了用场。

    孟成蹊心中忐忑不已:“如果李副官追上我了怎么办?傅啸坤会不会就在楼下守株待兔?”幸亏一直到他出了酒店侧门,李洪都没有出现,更没有人发现他的可疑。

    离中央饭店五百米处,恰好有个公交车站,孟成蹊随意跳上一辆开来的公交车,坐了几站后果断下车。下车后,他紧赶着拦住一辆空出租车,让车夫载他去火车站。

    值得庆幸的是,他被傅啸坤软禁那么些天,沪宁铁路早就通车了。孟成蹊一刻不敢耽搁,买了十分钟后发车的车票。

    月台上挤满了送行的人们,一对对情侣、亲人、朋友各自依依惜别,孟成蹊艳羡地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像个无依无靠的逃荒者。

    火车的汽笛声响了,列车缓缓启动,孟成蹊侧脸往外看,窗外的景物在他的视线中急速后退。在惨白的阳光下,曾经气势恢宏的建筑仿佛也褪了色,露出了荒凉颓唐的底色,他想起秦淮河两边破败的景致,黯淡的水光,以及不再笙歌彻夜的画舫,生生憋出几分国之将倾的彷徨感。

    二等车厢充斥着刺鼻的劣质烟草味和酸腐的汗臭味,与车内闷热不流通的空气混合,形成一股极恶心的气味。乘客们大包小包的行李堵在过道上,让人寸步难行。孟成蹊束手束脚地坐在位子上,耳边响起人们不加克制的交谈声,婴儿尖锐的啼哭声,嗑瓜子的声音,以及车轮铁轨的咔擦声,像一首走了调的大合唱。

    他攥紧拳头,艰难地捱过缓慢挪动的时间,心中格外思念起他的家人和舒适的家来。

    这边厢,李副官见孟成蹊半天不回来,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去卫生间里里外外一通找,哪里还有孟成蹊的影子。

    “报……报告司令,孟公子怕是逃了。”李副官哆哆嗦嗦跟傅啸坤报告坏消息。

    傅司令那淡黄的脸上,眼睛永远是凶巴巴的,此刻正发出讥诮的光:“他想走就走罢,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第20章

    等到了上海,孟成蹊又感到近乡情怯。他当然想回家,但家中情况不明,孟重迁万一还在生气,他是绝没有勇气再去挨父亲的第二顿打的。反复思量之下,他在火车站附近的同顺旅馆住了下来。

    孟成蹊倚在旅馆的柜台上,用公用投币电话机拨通了涂公馆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粗声粗气的下人,孟成蹊自报家门后,对方的动静在话筒里消失了。半分钟后,他听到了特属于涂延的爽朗笑声。

    “哈哈,是你呀成蹊,最近过得怎样?”涂延问出了他最不想答的问题。

    孟成蹊苦笑了一下,敷衍道:“哎……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今天找你,是想请兄弟帮个忙。”

    “行啊,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涂延前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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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涂金元去了趟北方,处理军火交易的事情,三天前刚回来,还未曾听说孟家二少爷出走的新闻,故而也没有多问。

    孟成蹊说:“今天下午你替我跑一趟震旦大学,去外语系找我妹妹孟楚仪,转告她我这几天在同顺旅馆317房间住,让她挑个便宜的时间过来。”

    “成蹊,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跑去住旅馆?”涂延听出了不对劲。

    孟成蹊疲惫地搓搓额角,说:“等见了面再同你说,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晓得了,震旦大学外语系,同顺旅馆317房间,”涂延重复了一遍关键信息,不含糊道,“你等着,我这就把你妹妹给你送过去。”

    涂延来的时候,孟成蹊正坐在旅馆的床上喝牛奶,杯口的奶沫沾染了他的嘴唇,绵厚的一层,像老公公的白胡子。现下没钱去吃大鱼大肉,他唯一能拾起的,是每天喝一杯牛奶的习惯。

    他舔着嘴唇去开门,看到屋外只有涂延一人,并不见孟楚仪,惊诧道:“涂延,我妹妹呢?”

    “成蹊,抱歉人未带到,”涂延嘴角抿成严肃的弧度说道,“我找了一圈没找见你妹妹,问了好几个她专业的同学,说她今天根本没去学校。”

    孟成蹊想起冬天那回去震旦大学的事,心中有了计较,朝他道:“没关系,你先进来坐。”

    房间里只有一张凳子,被杂物占了,孟成蹊让涂延在床尾坐,自己坐回床头喝牛奶。

    涂延看到他嘴角那圈奶白,好几次手都往胸前的口袋伸,想去掏自己的手帕替他擦嘴,手指揉皱了衣料,终是忍住了。

    “你不回孟公馆,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他又开启了之前的疑问。

    孟成蹊咽下一口奶,殷红的舌尖舔了舔嘴边:“看来我在上海滩的名气不够响啊,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你竟不曾听说。”

    涂延闻言一个怔愣:“什么?”

    孟成见避不过去,掐头去尾地把他这一个月发生的倒霉事跟涂延说了,自然,他略去了在南京遇到傅啸坤的那一段。

    “就为区区十万块大洋,你吃了那么多苦?”涂延目瞪口呆道。

    “什么叫区区十万?”孟成蹊听着不乐意了,把杯子往桌上一摔,“十万不是小数目,而且我爸生气的关键,在于我私自挪用公账。哎,我当初真是昏了头了。”

    “你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说呢?要多少我都给你。”涂延粗黑的眉毛拧作一团麻花。

    孟成蹊瞪他一眼:“又讲傻话,我缺钱做什么同你要?你是我的谁啊?”

    “你说这话就跟我生分了,原来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涂延眼睛里的光一下黯了,好像一盏熄灭的灯。

    “涂延你怎么回事?说风就是雨的,烦不烦,”孟成蹊觉得跟他沟通累得很,蹙眉睨了他一下,“我哪能不把你当回事,我只是觉得,朋友之间顶好不要有钱财上的牵扯,免得到时候引发不痛快。”

    涂延执拗地撇过头去不看他,轻轻地嘟哝道:“我才不会为了钱跟你不痛快。”

    “扯淡,你才多大,懂什么叫过日子?有些事情等你成了家自会不同了。”

    涂延虽然堪堪二十岁,从小身处那样的环境,早早就通了些门道,心思做派怎么也不能比孟成蹊稚嫩。但孟成蹊老喜欢在他面前倚老卖老,妄图传授对方他宝贵的人生经验。

    “如果婚后连这点小事我都做不了主,那我宁愿不结。”涂延信誓旦旦地说。

    孟成蹊本来就心里装着事,被涂延一搅和,感觉头脑发胀:“好了好了,不说这个。”

    涂延转头打量完简陋的房间,又问:“你既然决定回家,还住在这等廉价旅店干嘛?”

    “我想回,也得我父亲先同意让我回呐。所以才念着找我妹妹打听一下,摸摸清楚情况,哪里料到她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说到孟楚仪,他心头一紧,又说:“我发现她瞒着家里三天两头不去上课,你觉不觉得蹊跷?”

    涂延点点头道:“一个女学生无故缺席课堂,行踪不定,是有些奇怪。”

    孟成蹊不悦地撅起嘴,为难道:“但是她不肯说,我总不好逼她。”

    “是在外面认识了哪家公子吗?”

    孟成蹊摇头,孟楚仪不是那种会为了情情爱爱荒废学业的人,他妹妹那么长一段时间形迹可疑,肯定不是少女心事那么简单的了。

    涂延又陪他坐了半晌,适当宽慰他几句。孟成蹊看时候不早,又不好直接下逐客令,便从床底拿出一个铜盆,倒了半盆热水准备泡脚。

    水晾凉了些,他脱掉袜子和拖鞋,把脚放了进去。脚面完全浸没到水里的那刻,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缓了缓,才对涂延说:“住在这里的确不是长久之计,明天我便回家去。”

    涂延看到水盆里他那珍珠似的又白又圆润的脚趾,身上又是一阵发痒,他硬着头皮挪开视线道:“你父亲那边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是打是骂,就随我父亲吧。”

    “不行,我给你说情去,老子教训儿子,不是只有打这一条路。”涂延说着站了起来。

    孟成蹊显然没回过味来,茫然地瞅着他:“你去找他?”

    涂延取了挂在床栏处的毛巾,径自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捞起他白玉似的一只脚,轻轻擦拭,擦完一只擦第二只。

    被他擦过的脚搁在涂延的膝盖上,微微洇湿了他的裤子,孟成蹊不由惊愕地张大了嘴。涂延把毛巾往盆里一扔,两手圈着他的双脚,像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好半天两人都没说话,孟成蹊回过神,局促不安地把脚抽了回来。

    涂延若无其事坐回床尾,眼睛有意无意扫过他光滑嫩红的足底,跟孟成蹊打包票道:“有我在,不会让你父亲再伤着你。”

    第二日清晨,涂延送孟成蹊回孟公馆。涂家兴师动众地动用了三辆小汽车,他同孟成蹊一辆,后面跟着满满两车西装革履的保镖,不明真相的路人还以为,他们要去参加什么盛大隆重的活动。

    一排汽车停在孟公馆门口,引发了不小的响动。德叔开门出来,居然见到消失多日的自家二少爷在车里,激动地冲到车窗外,朝孟成蹊道:“二少爷,你终于晓得回家啦,我们一伙人可找了你大半个月呢。”

    被管家念叨,孟成蹊脸上有点挂不住,挥挥手让他进屋:“快去通知老爷吧,就说我回来了。”

    涂延领着一行人威风凛凛地往里走,孟成蹊跟在他身后,狐假虎威,鼓足了气势。孟重迁一到门厅就见到这场面,连教训儿子都忘了,顿时错愕非常。

    涂延先一步上前,握住孟重迁的手摇撼两下:“孟叔叔您好,我是成蹊的朋友涂延。”

    “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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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涂公子,涂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我孟某人无礼了。”孟先生客套地回应他。

    涂延微笑着又说:“孟叔叔不必客气,今天我来府上,是特意为了送成蹊回来。”

    孟先生听他这话,以为这段时间自己儿子都躲在涂家,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实在抱歉,小儿顽劣不懂礼数,给令尊和贵府添麻烦了。”

    “不不,孟叔叔对您的儿子可能有点误解。如果说成蹊是不堪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涂延朝对方眨眨眼道。

    孟重迁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涂公子乃南金东箭,能看得上我们成蹊,是他交了天大的好运。”

    “您过谦了,说起来,有件事我要跟孟叔叔道歉,”涂延陡然扭过身拍了拍孟成蹊的肩,说道,“前些日子我北上去处理家中生意,想邀请成蹊和我同行,他不肯答应,后来是我苦苦相逼,才让他从家中不告而别。”

    孟成蹊风中凌乱地看涂延张口就来地乱编故事,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又听见他说:“让叔叔和其他人担心,是我一人的过错,涂延给您赔不是了,望叔叔不要责怪成蹊才是。”

    涂延说着弯腰深深朝孟重迁鞠躬,大有他不发话就不起身的意思。

    “不可不可,涂公子你先起身,一切好说。”孟成蹊言毕就要去扶他。

    涂延不为所动,坚持躬身恳求道:“小侄的愿望,求孟叔叔成全。”

    这下孟重迁也为难了,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孟某人没本事教好儿子,还连累贤侄为这逆子苦苦说情,当真是无地自容啊……罢了,看在贤侄的面子上,我这次便不追究他了。”

    孟成蹊一听如临大赦,从涂延身后跑出来,一说话眼睛先红了:“爸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偷跑出去了。”

    “混小子,你敢再那样,先把我的老命拿了去,”孟重迁看到失而复得的小儿子,也难免湿了眼眶,朝他扬手道,“还不快过来。”

    孟成蹊踉跄两步上前,狗腿地拥住了他父亲,一偏头,看到涂延正挑眉看过来,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第21章

    五月的天气,像那糖人身上流下的汁,甜美而黏稠。这日杏花簌簌,茧色的天空开始下起绵绵小雨,细密的雨珠飘荡、徘徊、跳动,打落了繁花,打湿了行人的鞋。

    早上孟楚仪前脚出了孟公馆,孟成蹊后脚跟了上去。他妹妹坐的是家里那辆别克轿车,由司机驾驶开往震旦大学。为了方便跟踪,孟成蹊让阿明去外面租了辆不起眼的小车,他坐在车子后面,用一条黑色围巾把大半张脸遮住,戴黑色帽子和墨镜,还时不时指挥着开车的阿明。

    “啧,开慢点,你距离他们的车太近了,”因为捂得太严实,孟成蹊热得满头大汗,转而对下人发脾气,“我怎么找了你这样的笨蛋来开车,前面转角停一下等等再走,蠢死了。”

    “少爷,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呀?有什么事您为什么不直接问小姐呢?”阿明悻悻开口。

    他们已经连续跟踪孟楚仪三四天了,小姐每天很规矩地在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貌似和任何普通的女大学生没有区别。阿明觉得纯粹是孟成蹊神经过敏,要么是他太闲了,才会想着去调查小姐的行踪。

    孟成蹊懒得跟他说太多:“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废什么话,开车三心二意,要被发现了全怪你。”

    阿明瘪瘪嘴委屈道:“少爷,您要是打扮得正常些,保管没人发现咱们。”

    他说这话也情有可原,孟成蹊这副样子,特务不像特务,保镖不像保镖,矫揉造作得醒目,就差没把鬼祟两字刻在脑门上了。

    “什么玩意儿,”孟二少爷登时发火,冲着他后脑勺啪啪两下,“居然跟我顶嘴,快跟上,没看要把车跟丢了吗?”

    孟成蹊让阿明在距离学校三四百米处的路口停下,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探头探脑地往前方张望。家里的别克车停在校门口,孟楚仪走出车子,跟司机说了声话,车马上开走了。

    她撑着雨伞在原地立定,注视汽车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接着毫无征兆地,她忽然转身,朝来时的方面快步奔跑起来。

    阿明看出苗头不对,情不自禁地低叫道:“坏了,小姐她没进学校。”

    孟成蹊心脏一缩,眼睛觑了觑,他妹妹的狐狸尾巴终究露出来了。

    看到孟楚仪跳上了一辆黄包车,孟成蹊急急坐回车里,让阿明跟上。

    车子跟着对方七拐八拐,缓慢地行了四十分钟,孟楚仪在虹口一家废弃的小学下了车。孟成蹊他们躲进街对面一处屋棚下,紧跟着熄了火。

    “小姐来这种地方做什么?”阿明喃喃道,明显对孟楚仪的行为摸不着头脑。

    孟成蹊摘下墨镜,盯着他妹妹走进了那栋破败的建筑,心里惶惑:或许她去的地方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去那里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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