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莫辞
“嘿嘿,是吧,这是涂少爷今天遣人送来的,他知道你爱吃糕点。”
孟成蹊的手指顿了顿,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芡实糕,甜甜的,是安心的味道。
他的眼睛忽然湿了。
这一刻,孟成蹊有了再清楚不过的想法,他决定去爱涂延。
第41章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孟成蹊便起来梳洗打扮。
他对待爱情的渴望像古董座钟上头那只镀金的小鸟,一旦扭紧发条,忍不住要跳出来放声歌唱,根本无从隐匿。
用生发油把头发抹了个喷香锃亮,孟成蹊给自己换了一身簇新的行头,浅色衬衫套奶白色开司米背心,外面搭配浅驼色长风衣,皮鞋、帽子、墨镜一一就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潇洒得像广告画上的人物。
他又翻箱倒柜找出一对没有拆封的白金镶钻袖扣,亲手用礼盒装好,还用丝带在上面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孟二少爷把礼物往衣兜里一塞,模仿电影里的男明星甩甩头发,精神抖擞地出门去了。
车子停在涂公馆门口,孟成蹊下去摁门铃。应门的下人见他全身上下一派光彩照人,脸也的确是熟面孔,不敢怠慢,忙敞开大门放他进去。
孟成蹊也不客气,熟门熟路地往里摸进去,不想在前院迎面碰上了练太极的涂金元。涂金元一眼瞧见他这个烦人精,仙风道骨立刻化为齑粉,指着他的鼻子问道:“小鬼,你又来干什么?”
“涂老伯,早上好呀,我来看看涂延。”孟成蹊放下脚步,释放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涂金元最讨厌别人说他老,听到孟成蹊给他的称呼还带个老字,越发不喜,瞪大眼睛骂道:“混账,我还没到七老八十呢,叫什么老伯!”
孟成蹊今天的脾气显得格外顺服,垂着眼睛柔声说:“涂伯伯息怒,我是看您比我父亲大了几岁,所以表达一下对您的尊敬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以后不那么叫便是了。”
涂金元想着他一个长辈不好同小辈太过计较,敛了敛怒容说:“你晚点再来,涂延还没起呢。”
“正好,我去叫他起床。”孟成蹊大大方方朝他吐吐舌头,转身就往涂延房间跑,留下香风阵阵,害得涂金元连打几个喷嚏。
涂延习惯裸睡,此刻正光着身子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听到敲门声的第一反应是拿枪,想给这个打扰他好梦的蠢货来一枪。手刚触到枪柄,孟成蹊的声音传了过来:“涂延,是我,快点开门。”
他一个激灵蹦下床,以为自己听错了,慌里慌张又问了一句:“门外何人?”
“何人你个头,我,孟成蹊。”
涂延心道不妙,匆匆找出一件睡袍披上,也来不及收拾一下狗窝似的床,匆匆上去开门。
“成蹊,你怎么来了?”涂延错愕地望着眼前盛装的孟成蹊,边用手指揉去自己的眼屎。
“我怎么就不能来?”孟成蹊懒洋洋地倚上门框,一时起了促狭的心思捉弄他,“怎么这么久才开门,难不成你金屋藏娇了?”
“没有没有。”涂延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行吧,那我去你屋里坐坐。”
涂延茫然地张大嘴巴,怔愣几秒方反应出来,吞吞吐吐说:“这个……我屋里乱得很,实在不宜待客,不如……不如你去客厅等我一下,我收拾好就过去。”
“没事,”孟成蹊伸手把他往门边上推,“我就是来看你起床的。”
“啊?”涂延傻了眼。
孟成蹊自知失言,连忙补救说:“我是说,你也经常在我睡觉时候去找我嘛,就当礼尚往来啦。”
涂延刚刚睡醒,脑袋里正是一团浆糊,居然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便乖乖放人进房间。
屋里的确很乱,孟成蹊找了一圈没找到坐的地方,干脆站着,居高临下打量坐在床上的那人。涂延的睡袍系得松松垮垮,领口又开得低,孟成蹊低头就看到对方胸前光裸的那一大片,肤色健康,肌肉纹理漂亮,一时有些心痒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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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给你的,”他从怀里掏出捂得发热的礼盒,走过去递到涂延面前,“上次在码头多亏得你相救,也不晓得怎么谢你,收下吧,一点小心意。”
涂延微微皱眉,把他的手一推,有些难堪地开了口:“成蹊,我们之间不必这样。”
“不必怎样了?”孟成蹊脸上的笑淡了下来。
涂延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沉声道:“不必一分一厘算得这样清楚。帮你我是心甘情愿,不图你任何回报。”
“傻瓜,那你觉得我的命值多少钱?”孟成蹊撕开包装纸,把精致的袖扣塞到他手里,戏谑道,“原来我孟二少爷的小命才几百大洋,够便宜的。”
“放心,我不打算用钱还清你的人情,况且你对我的那些好,我这辈子估计用金山银山也很难还清了,本人死猪不怕开水烫,一直欠着又何妨?”
不等他接话,孟成蹊又说:“你记住,我想给你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也是出自真心,也一样不图回报。”
涂延汗津津的手捏紧那对袖扣,原先的疑虑消失无踪,笑得露出了两粒虎牙:“好,我们谁也不还,互相欠一辈子。”
“咦,肉麻兮兮,”孟成蹊假装嫌弃地耸耸肩,复又催他快看礼物,“我挑的款式你喜欢吗?”
涂延脸上浮现一丝薄红,羞赧地点头道:“喜欢,你的眼光总是那么好。”
“那当然。”孟成蹊乐得忘乎所以。
这时,他偶然一个低头,突然看到涂延的一侧枕边有个金灿灿的事物,下意识把枕头一掀,竟看到自己送给他的怀表躺在枕头底下。涂延在看到那怀表的瞬间,脸和脖子倏地红了,像一个烧得滚烫的锅炉,随时都要冒烟。
自从他得了这块表,如获至宝,睡觉前总会摸出来看看孟成蹊的照片,岂料今日一下被当事人撞破,涂延感觉他彪悍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样凶险的处境,命悬一线。
“哎呦,你倒挺看重时间的嘛。”没有预料中的冷嘲热讽,孟成蹊伸手拿起怀表,很快又放回原处,轻描淡写道。
涂延暗暗松了口气,胡言乱语地遮掩:“嗯嗯,时间就是生命。”
孟成蹊心下了然,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强行憋住道:“既然时间如此宝贵,在下就不浪费你的生命了,先失陪了。”
“不急啊,我的生命你随便浪费。哎,你专门跑一趟就是为了送礼物给我?”涂延急得从床上跃起,手忙脚乱追了过来。
孟成蹊闻言顿了顿脚步,回头朝他粲然一笑:“不,我今天来不是为了礼物。”
“什么?”涂延显然是一头雾水。
孟成蹊尽量把话说得委婉:“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我同意让杨贵妃和小灰凑成一对了。”
说着,他翩然跑出了房门,噔噔蹬往楼下奔去。
涂延傻傻站在房间门口,一时觉得恍然大悟,一时又感到毫无头绪,最后完全没能领会孟成蹊讲话的主旨,倒是被兔子的事情弄得一筹莫展。
知道了杨贵妃是公的以后,他对饲养小灰逐渐失去了兴趣,很快便把它扔给厨娘养了。那厨娘把兔子喂得精心,几个月下来,肉兔长成了庞然大物,完全不复原先的可爱。结果就是大家商量一致,把小灰做成了一大盘红烧兔肉。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再找一只差不多的灰兔子回来。”涂延懊恼地一拍脑门,迅速做出决断。
孟成蹊见了涂延,确认了他对自己的情愫,又暗昧地表明了心迹,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愉快。心情一好,工作的热情也高涨起来。他在码头高效地处理完三艘货船的事,中午回了一趟孟公馆吃饭,然后驱车去见沟口介绍的那个印尼商人。
印尼商人钟老板四十多岁,长相实在有些不堪入目,他生了一口烂牙,眉骨突出且皮肤黝黑,像一只未进化成人的猿猴,所幸他脑子进化得很好,一张口便是流利的一口中国话。
听说孟成蹊是沟口介绍来的,钟老板表现得尤为热情,拉着他讲了足足半个钟头自己的奋斗史,孟成蹊因为心情好,摇头晃脑地给他捧场,权当听单口相声了。
在双方亲切地沟通过之后,孟成蹊向钟老板表达了初步合作意向,对方一高兴,硬是送给他一大盒雪茄作为礼物。孟成蹊自己不懂好坏,拿回去让孟重迁评鉴,孟重迁也说雪茄的品质上乘。
孟成蹊心里有了底,随后从钟老板那里进了两百盒雪茄放在洋行里售卖,销量出人意料地好,短期内便销售一空,他便又去进了一批货,仍是卖得火爆。如此来来去去,他对钟老板的货产生了更多的兴趣。
这个牌子的雪茄在国内目前还少有人做,若是孟家能做成该品牌的国内独家经销商,那利润必定蔚为可观。孟成蹊把这想法同父亲商量,孟重迁也觉得可行。于是趁热打铁,孟成蹊出面和钟老板谈定了合作,并花几十万大洋预定了一船的古巴雪茄,以待来年销售。
生意上的事渐渐步入正轨,感情也有了着落,孟成蹊觉得日子也不总是那样难以忍受。在这年秋天结束之前,他迎来了自己的二十三岁生日。
第42章
因为不是什么整生日,再加上孟怀章三口子的白事过去没多久,孟成蹊的生日一切从简,只是全家到齐吃了顿丰盛的晚饭,顺便叫上了曹瑞林和涂延。
这天,被一群关爱自己的亲友簇拥围绕,孟成蹊觉得很快乐。
吃完热热闹闹一顿饭,女人们帮忙收拾,男人们聚在客厅闲聊。
曹瑞林用签子剔牙,一边挤眉弄眼朝孟成蹊道:“时间还早得很,去不去百乐门跳舞?”
孟成蹊原本也是极爱出入舞厅的,自从忙于生意以来无暇玩乐,听了他的话自是非常心动。然而孟重迁不发话,他不能那么轻易露出轻浮的本质,只好抿着嘴半天没吭声。
这种场合涂延一贯是没有主见的,于是装聋作哑地杵在角落,陪着孟成蹊一道沉默。
“成蹊,你也很久没有放松了,想去便去吧。”孟重迁看出儿子的犹豫,笑盈盈开了这个口。
孟成蹊一听,乐得从沙发上蹦起来,赶紧拉了涂延和曹瑞林直奔百乐门。
直到在俱乐部碰到沟口雅子,看到曹瑞林搂着对方进了舞池,孟成蹊才明白自己上了当。曹瑞林来这边哪是为了陪他过生日,根本就是想要跟那东洋女子风花雪月嘛。
孟成蹊对那厮重色轻友的行径见怪不怪,转身牵住涂延的手说:“不理他,我们跳我们的。”
“呃,好。”涂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止吓了一跳,可又舍不得把手抽出来,任由孟成蹊拖着进了舞池。
头顶上旋转的彩色光线如梦如幻,洒落在孟成蹊的脸上,给他的容颜增添了一丝妖冶,他把一只手搭在涂延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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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只手和他握住,难得温柔地对他说:“还记得上次我教你的吗?跟着我的舞步来。”
涂延满头大汗地跟着孟成蹊的口令动作,心里是又雀跃又害怕,怕踩了孟成蹊的脚。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几支舞曲下来,他把孟成蹊的脚踩得肿成了馒头。
孟成蹊脚上虽痛,也不生气,只是忍不住嗔怪他:“你怎么那么笨?”
涂延忙不迭说着对不起,还满脸羞愧问他痛不痛。孟成蹊忍住眼泪冲他摆摆手,心想你让我踩几百下试试。
孟成蹊看出了涂延不是这块料,又不想他同别人勾肩搭背地跳舞,便假装说跳累了,二人去边上的吧台喝酒。
周围喧嚣,孟成蹊怕涂延听不清,凑近他耳朵叽里咕噜说曹瑞林坏话:“日本女人有什么好?还扯淡说东方韵味,我看那雅子老得快能当他妈了。穿了旗袍也不像个中国人,成天不是含胸就是鞠躬,看着就累。”
涂延觉得今日的孟成蹊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怎么个不一样法,他也说不上来。把他肩膀松松一揽,涂延打断了他的呶呶不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坏东西,”孟成蹊纤长的指头往他胸口一戳,语气是不同寻常的轻佻,“你不是知道嘛。”
涂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酒精混合着某种跳跃的火花点燃了他的脑袋,烟花噼噼啪啪在他的血液中炸开,让他浑身都有种晕眩而火热的不真实感。
孟成蹊见他没有回应,以为他是在害羞,拉了他就往门外走。涂延头重脚轻地被他拽着,没有喝醉,胜似喝醉,身体本能地朝孟成蹊一靠再靠。孟成蹊怕他摔倒,忍住脚上的伤艰苦地摆弄着他,恨不能背起他来。
两人搂搂抱抱地走,走得东倒西歪,一路走到了涂延的车子跟前,孟成蹊拉开后座的车门把他推了进去,自己也挨着他坐好。
涂延茫然地支着脑袋正要说话,忽然,孟成蹊把嘴唇覆上了他的唇。
“嗡”的一声,涂延脑袋里最后那根弦断了。
老天啊,成蹊他亲了我,他喜欢我吗?真是好极了!
少顷,他的思绪又被毫无道理的怀疑占据。不可能的,他怎么会看上我呢?一定是搞错了。
涂延恋恋不舍地离开孟成蹊湿软的嘴唇,与他稍稍挪开了些距离:“成蹊,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孟成蹊顿时不高兴了。
他半是苦涩半是绝望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孟成蹊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恶狠狠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了,喜欢我却不敢承认,光知道长个子了,脑子一点没长,傻大个子!”
被孟成蹊挑破了心事,他没来由地感到心虚。他的爱情是卑微的,像一棵长在石头缝里长出的小草,拼了命地长高,只为了有人能看它一眼,不求更多。
“我……”涂延紧张地咕哝了一声。
“我什么我,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吗?”
涂延的脸又一次烧了起来,这回他咬咬牙决定跟孟成蹊摊牌:“喜欢。”
“那不就好了,”孟成蹊一把抓过他身侧的一只手,动情说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相好吧。”
涂延的理智瞬间被狂喜冲垮,捧过孟成蹊的脑袋往他嘴上亲去,他的吻笨拙生涩,毫无技巧可言,但足够热烈,他把孟成蹊的嘴唇亲得麻了肿了,才肯放开他。
“太好了,你是我的了。”涂延把头埋在孟成蹊的颈部,用鼻音很重的声音喃喃道。
孟成蹊抬手揉了揉他坚硬的头发,十分满足地轻叹:“呵,傻大个……”
外面的世界充斥着无尽的炮火、疯狂的杀戮、不幸的疾病和饥荒,充斥着侵略者肮脏的野心,弄权者的穷奢极欲,和老百姓的水深火热,那些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和涂延两个人,年轻、富有、健康,又是那么相亲相爱,幸福得简直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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