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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莫辞

    孟成蹊心里既自责,又慌张,怕表哥厌烦了他,就再也不要他了。他仰起脸,朝傅啸坤做了个要哭不哭的表情。

    傅啸坤本来也没生他的气,要气也气的是他自己,在照顾人上面他明明笨得很,偏偏死要面子不肯承认,这下吃亏的还是那小东西。他抬起眼皮望了过去,看到孟成蹊可怜兮兮跪坐在他面前,两只眼睛湿漉漉的,好像随时要掉下眼泪来,刹那间,一颗心软得跳不动。

    抬起手在孟成蹊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他像看透了对方内心的恐惧:“表哥没生气,你那么乖,表哥不会不要你。”

    孟成蹊得到他的承诺,开怀地咧开嘴,绽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他不禁暗暗想着,表哥偶尔温柔的时候,讲话也是很动听的嘛。

    到了晚上,两人照例是睡在一张床上。半夜,孟成蹊被一泡尿给憋醒了,房间里很暗,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枕头的那端,表哥呼哧呼哧睡得正香。他小心翼翼推醒对方:“表哥,我想尿尿。”

    傅啸坤半睡半醒地吧唧嘴,转过身问:“你想干什么?”

    孟成蹊晃悠悠自己坐起来,挨挨蹭蹭挪到床沿:“你扶我一下,我要去解个手。”

    傅啸坤这才醒过神,他飞快地翻身下床,趿着鞋先是打开电灯,紧接着他摸摸索索,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尿壶。把尿壶举到孟成蹊跟前,他边哈欠边说:“行了,你尿吧。”

    “啊?用这个?”孟成蹊始料未及,露出了犹豫之色。

    傅啸坤的视线往对方那部位不怀好意地一瞟,嗤笑道:“害什么臊,你那小鸡儿我都看过千百回了。”

    “什么?”孟成蹊惊愕地抬起头。

    傅啸坤自知失言,心虚地掩饰道:“咳,我意思是给你擦身的时候见过,平平常常,没什么特别的。”

    “哦。”孟成蹊不自觉抓紧了裤腰带。

    傅啸坤再不能等下去,伸手去扯他的丝质短裤:“尿不尿?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

    孟成蹊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手足无措地躲闪着叫道:“表哥,我,我自己来。”

    “快脱!”傅啸坤催促道。

    孟成蹊知道躲不过去,只得满头大汗地拉下裤子,掏出自己的命根子对准尿壶的口,低头不敢去注视那举尿壶的人。傅啸坤也装作别开目光,余光却若有似无地向那里瞥去,听着壶里淅沥沥的声响,内心莫名有些躁动。

    水声止了,傅啸坤将尿壶摆到门边,关灯回到床上,他睁开眼睛盯向黑漆漆的屋内,竟兴奋得难以入睡。没过多久,孟成蹊的呼吸变得平缓规律起来,傅啸坤张开手臂,轻轻揽住了对方的身体。

    孟成蹊身上没有了他以前惯用的香水味,只留下他自己本来的味道,是一种温热的年轻**的气味,暖融融的,带着点奶香。傅啸坤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到喉咙极度干渴。

    “不行不行,”他默默告诫自己,“他的伤没好呢,我不能那么禽兽。”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动摇:“我去他的,管那么多作甚?他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想干就干吧。”

    不过很快傅司令又恢复了理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前就因为这事跟成蹊闹得不愉快,这回我不能再搞砸了,还是缓缓吧。”

    傅司令身上有这个世界大人物的通病,明明不是个君子,关键时刻却喜欢效仿君子。幸而他具有钢铁般的意志,使他能在这个漫长的夏夜里,憋着一团火辗转到天明。

    第77章

    这天下午,黄毛和小林子一人拎一只小皮箱,在天津塘沽码头下了船。天热得如同火烤,人又是那样多,随着人潮走出闸口,他们便感到一阵晕头转向,那汗水淌得跟下雨似的。两人手里拽着写了地址的条子,正犯愁该怎么走,仙儿来接他们了。

    黄毛半年不见仙儿,发现她一下窜了个子,曲线也越发错落有致,从小丫头变成了颇有姿色的小女人了,于是起了贼心,一双绿豆眼贼溜溜地盯着人家看。

    而仙儿发现了对方那黏糊糊的眼神,心里腻味得紧,凶巴巴斜着眼睨了他好几眼,意思是警告他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只有小林子是个没心眼的,对他们的眉来眼去完全看不见,只是手拿遮阳帽扇啊扇,一个劲地喊热。

    三人简短地寒暄过后,小姑娘领着二人去坐黄包车,自己则抬腿上了前头一辆。一前一后两辆黄包车在烈日下跑得飞快,穿过天津卫那繁荣迷幻的街景,一直把人拉到了睦南道一座小洋楼前。

    黄毛和小林子犹犹豫豫地赖在车上,因为吃不准是不是这里,一时有些怔愣。

    仙儿率先蹦跳下来,朝身后的二人道:“到家了,还不下车?”说着掏出毛票付了车钱。

    黄毛嘿嘿笑着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抬起手就啪啪地一顿猛拍门。小林子无奈地摇头,走上前按下门铃,嘴里嘀咕道:“出门在外的,你多少讲点文明。”

    黄毛伸手一搡他,笑骂:“讲究个屁,小爷我一向上不了台面。”

    正说话间,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阿海像座山似的立在他们面前,声如洪钟道:“你小子,说谁上不了台面呢?”

    涂延他们自从在天津卫安定下来,借着洪帮的背景拓展了不少人脉,和之前的供应商也恢复了联系,于是熟门熟路地又做起了烟土生意。半年下来收获不小,而阿海作为店里的二老板,从里到外混得是愈加体面了。

    “哎呀,当然说的是我咯,”黄毛上上下下打量着阿海,啧啧感慨道,“阿海,你如今这身派头可真不一般呐!在天津发财啦?”

    阿海哈哈大笑,搂过面前两个小弟一人撸一下脑袋:“发什么财,也就饿不死罢了,哎,你们两个鬼头鬼脑的小东西,快进来吧。”

    一行人有说有笑往里走,才到会客厅门口,涂延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他调笑道:“二位老太爷们,你们终于到了,我们几个可是等了大半天啦。”

    “少当家!”黄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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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子一见他,立即狗腿地扑了过去,一边一个将他亲热地缠住。

    涂延虽然见了他们也是十分欢喜,不过实在吃不消他们这密不透风的热情,赶鸭子似的把人赶到位子上坐好,他招呼仙儿道:“去开两个西瓜吧,顺便拿点冰汽水过来。”

    仙儿娇声应了,不多时便端了切好的冰镇西瓜和饮料,密密麻麻摆了一桌子。沙瓤的西瓜甜美多汁,众人捧着瓜一阵啃,边吃边聊,场面甚是温馨。

    涂延陪着他们吃了一块,用毛巾擦了手,他同黄毛他们说道:“上海那边形势如何?”

    黄毛吃得头也不抬,满不在乎道:“咳,还是老样子。沈家一家独大,穆乘风有点想分庭抗礼的意思,只不过还差口气。另外沈穆两家的婚事一拖再拖,也不知猴年马月能办得成,搞不好亲家要变冤家咯。”

    “对了,最近那个赵勇起来的势头挺旺的,我看这么下去有可能会变成三家势力,就跟话本里说的三国故事一样。”小林子丢掉手里啃得发白的瓜皮,插话道。

    涂延却是轻蔑一笑,说:“一个靠贩卖女人和小孩起家的败类,能成什么作为?他那投机倒把的事业,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根本不足挂齿。”

    他停顿了一下,继而又扭头问小林子:“你跟我说说,沈家最近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啊,”小林子一口咬下一口瓜肉,含糊道,“沈慕枝受了伤,可惜没有大碍,上月底就出院了。”

    此话一出,黄毛和阿海吃瓜的动作都僵了一僵,他们亡羊补牢地想要跟小林子使眼色,然而来不及了,涂延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们有事瞒着我。”他第一时间在心里有了推断。

    涂延面不改色地继续问小林子:“沈慕枝怎么受的伤?”

    小林子回答:“当时他人在车里,有人开车撞向他。”

    “撞你个头撞,”黄毛急急打岔道,“小林子瞎说呢,八卦报纸上乱写的,没影的事。”

    涂延忽然面色一凛,提高声音对黄毛喝道:“让他说!你别打断他。”

    “是谁撞的沈慕枝?”他站起来扭头看向小林子,仿佛是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只觉得心跳如鼓。

    小林子后知后觉感受到来自黄毛和阿海冰冷的视线,上牙和下牙开始打架:“这个……那个……我,我不知道……”

    涂延大跨步上前,居高临下瞪着他,一双眼睛似乎要喷火:“你撒谎!你们一个个做贼心虚的样子,是不是有事情不让我知道?”

    “没有啊,哪能呢。”黄毛虚弱地否认道。

    涂延拎起小林子的衣领,逼问道:“快说,到底是谁撞的沈慕枝?”

    小林子魂飞魄散地耷拉着脑袋,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孟家,孟家二少爷。”

    涂延闻言,脸色变得异常可怕,他揪紧了小林子的脖子道:“成蹊和沈慕枝起了冲突?怎么个回事?”

    小林子上气不接下气说着:“他,他们什么冲突我不晓得,报上说,沈家吞没了孟家的家产,还把孟老先生给活活气死了。”

    “好哇,好极了,”涂延两眼通红,他抬腿踢翻了脚边的案几,霎时间西瓜和饮料瓶滚落一地,他转向阿海大声嘶吼道,“你他妈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游击队东一靶西一靶地分散出现,不肯跟**正面交锋,傅司令这边不得不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派了一个团去浙赣铁路沿线放哨,傅啸坤将余下的兵力一分为二,一半随于师长进军金华,剩下的则和他一起停驻在缙云县。

    接下来,除了平时搜刮搜刮当地百姓,他也无事可做,就安心等着共匪冒头了。傅啸坤得了闲,赌博的瘾头又跑了出来,找人弄来一副象骨麻将牌,他兴致勃勃地要教孟成蹊认牌。

    可怜的孟成蹊大字不识一个,却先学会了分辨牌面上的东南西北中,在他表哥雷厉风行的教学指导下,他硬是在一个礼拜内学会了打牌。

    傅啸坤比他还高兴,轮番叫来高俊伟张济东他们,陪着自己和孟成蹊玩,一天不打足十圈不放人回家。意外的收获是,孟成蹊的手腕手指经过洗牌、摸牌等一系列高强度锻炼,竟变得越来越灵活了。

    等孟成蹊双手完全恢复的时候,他已经靠打牌从傅啸坤等人身上赢来了不少钱财,轻轻松松成为了他们中间的雀王。

    被学生无情超越的傅司令欣慰之余,隐隐有些担忧:“小家伙还挺有天赋的嘛,只不过这天赋容易害人,上了瘾就麻烦了。赌鬼、烟鬼、酒鬼,哪个有好下场的?”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果断叫停了这项休闲活动,孟成蹊风生水起的赌博生涯就此结束。

    傅啸坤左思右想之下,决定教孟成蹊念书。可他自己的学问实在很一般,不够拿出来现眼的,往现有的一干人等里瞧了又瞧,他挑中了一个合适的人。

    这日与手下的军官们做完简报,傅啸坤单独把张济东叫到跟前:“从今天开始,你教成蹊识字和算术,每日学三个钟头。”

    老实谨慎的张济东连忙摆手推辞:“司令,卑职学问有限,这怎么敢当?”

    “济东啊,你就不要谦虚了,”傅啸坤按住对方的肩头,用力把人按在对面的椅子上,“我这堆人里只有你学问最佳,还是从日本留洋回来的,教我家那个小混蛋是绰绰有余。”

    张济东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十几载,没能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结果成了个给白丁上课的先生,一时间五味杂陈,只好苦笑着接下了这门差事。

    孟成蹊跟着张济东几天,倒是十分用心地做起学问来。他觉得那些个数字和方块字原本该是很陌生的,可是一旦张先生教给了他谁是谁,每个字像是有魔力似的,都牢牢印在了他脑子里,再也忘不掉。

    他如饥似渴地记着,很快就学会了写简单的汉字和阿拉伯数字。张济东见他求学态度良好,教起来也轻松,免不了表扬他几句。受到先生的夸赞,孟成蹊心中洋洋得意,琢磨着要在表哥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这天正午,两人正吃着饭,孟成蹊蠢蠢欲动地开口道:“表哥,张先生说我进步可快啦。”

    “阿新,做人要虚心,你才学了几天啊,这就自卖自夸上了?”傅啸坤狼吞虎咽地大口嚼肉,对他的话自是不大相信。

    “真的,不然你考考我,”孟成蹊不服气地一噘嘴,说,“我已经会写好多字了。”

    说着,他伸出食指蘸了茶杯里的水,划拉着在桌面上写了几笔:“喏,这是米字,我们吃的米。”

    傅啸坤伸长脖子看过来,见那米字写得尚算端正无误,便微微颔首道:“米字是写对了,那粮食的粮该怎么写啊?”

    孟成蹊朝他挑挑眉,旋即在米的右边加了一个良字,然后抬头盯着傅啸坤,眼巴巴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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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哥的表扬。

    “切,这些都太简单,没什么难度。”傅啸坤大言不惭地一瘪嘴,明显不想再夸他。

    孟成蹊小小失落了一下,接着又埋头在桌上写起来。

    “跟米有关的字我知道好多,左边加上目,就成了眯眼的眯。”他故意把自己的一只眼睛眯起来,对着傅啸坤做了个鬼脸。

    傅啸坤憋住不笑,任他献宝:“还有呢?”

    孟成蹊继续卖弄:“加上走之底就是迷路的迷,右边加上立就是一粒饭的粒。”

    “啊,对了,”他忽然眼睛放光,在桌面笔划道,“屎这个字也是跟米有关的,张先生说了它是会义字,表哥你看呀,在人的屁股上排出的东西,不就是屎嘛,哈哈哈……”

    傅啸坤含在嘴里的饭都要喷了,沉着脸骂道:“闭嘴!吃饭的时候别讲那些腌臜东西!”

    孟成蹊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了,丧气地端起饭碗扒拉米饭,心里很有些忧伤:“哎,我怎么就那么笨呢,什么时候才能让表哥表扬我呀?”

    第78章

    一九三五年九月初,上海。

    天早就黑透了,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像是许多只眨啊眨的大眼睛,阿明含着胸,快步走在错综复杂的弄堂间。

    他在一家剃头店里当学徒,除了要帮忙店里的活计,还要替师娘做家务,常常忙碌一天都没有时间吃东西。随手从路边摊子买来两只咸大饼,他边走边捞起饼子放到嘴边咬一口,权当是今日份的晚饭了。

    等走到他租住的石库门房子前,饼也就吃完了,阿明将抓过大饼的手在身上蹭蹭,又抖了抖身上的粗布褂子,转身往黑漆漆的入口去。他刚摸索着把钥匙插到门锁里,便感觉身边有劲风刮过,心下大惊,还来不及放声呼救,一双大手已经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以为遇上了抢劫,阿明吓得腿都软了,微弱地挣扎几下后,身体就要往地上坠倒下去,幸好对方及时架住了他。

    “不要怕,是我。”一个熟悉的男性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电光火石中,阿明想起了这声音的主人,是涂家涂少爷!虽然这个见面方式堪称惊悚,对方又在官方的通缉名单上,但不管怎么说,涂少爷总没有要伤害自己的理由,思及至此,他渐渐停止了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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