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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特别白

    难道这赵某人只是个纸老虎?是个银样腊枪头?骑马带刀都是假的?大家害怕这么久都是自己吓自己?村里一时议论纷纷,先前把这赵某人想得天上地下的,现在都纷纷改口,甚至有人起了心思去占便宜。

    没等众人付之行动,光天化日之下就有几骑蒙面进了村子,直接把那无赖捆在马后拽出了村子,那哭天抢地的哀嚎,把槐左村的狗都吓得不敢叫唤,等到第二日,村民才在十几里外找到了无赖的尸体,已经被狼啃的不成样子。

    蒙面骑士进村的时候,赵大胆就在家里,这几天一直在,也看不出他和那几人的关系,大家就算心里猜到,可谁又敢做声,就算官差能抓了人,要是再有这凶神恶煞的响马进来,谁能挡得住,这次杀一个,下次杀全家怎么办。

    这桩事之后,大家只做村里没有赵大胆这人了,他做什么大家都当看不见,院子里有什么响动也当听不到,甚至村里人都不敢养狗了,赵大胆经常深夜回来,村里狗在乱叫,万一得罪了这位爷怎么办,好在这位赵大胆骑上马之后,村子里再也不着什么外贼了,那无赖死了后,连内贼也没了,这也是好处。

    赵家这宅子很破败,勉强能做到遮风挡雨,赵大胆光鲜起来后也没有整修,就这么一直破烂着。

    对赵大胆来说,不是没有更好的住处,他相好的粉头家里就很齐整,吃穿用度都不差的,他手里宽裕又有闲暇的时候都住在那边,但住在槐左村的老宅子里不是因为没钱,而是在这里安心,除了几个过命交情的,没人知道这边,几样体己的要紧物事,也都藏在老宅子里。

    这安心也是相对的,有些事做多了,夜里很难睡得沉,风吹草动都会把人惊醒,不让大家养狗这个事看似自觉,实际上也是赵大胆放的风。

    现在的槐左村很安静,只有蛐蛐还是什么虫子在叫,大同夏夜相对凉爽,睡着了会很舒服,可赵大胆躺在炕上怎么也闭不上眼,夏天生意不怎么好做,但细心一点,大胆一点,总归不会空手,可月初和同伴们汇集,有三个人却没出现,大家都不知道消息,但在这一年半的时日里,总有类似的事传出来,只是各家做各家的生意,彼此都藏着掖着,消息都隐隐约约的,只不过这半年消息越来越多,轮到自家就是确信了。

    这让每个人都心神不宁,草草做了两桩生意就散伙,先回家猫着,等秋日里生意好做了再聚。

    躺在炕上的赵大胆翻来覆去,想着自己是不是去延绥和榆林那边谋生,或者大同镇边墙各关卡附近,那边同行多,风险大,不过生意也多,而且那边无法无天的事谁都不在乎,也没人会注意到自己

    正想着的时候,院子里的马打了个响鼻,接下来又是嘶鸣几声,真是不省心的畜生,赵大胆又是翻了个身,突然间,他听到了脚步声,赵大胆只觉得汗毛炸起,反手抓住身边的那口雁翎刀,缓缓从炕上做起,这些日子睡觉他一直不脱衣服,哪怕气味难闻也顾不得了,正要小心翼翼向着门边蹭的时候,却听到有人拍门。

    哪里来的蟊贼这么不知死活,本村的吃了教训不敢了,难道这是外来的,外来就更不用在意,赵大胆深吸了口气,虽然放轻脚步,可动作却加快了些许,走到屋门前,卸下门闩,猛地一刀斜劈了下去!

    他甚至都没有在门缝向外张望,生怕惊动了门外的人,赵大胆这一刀又狠又急,就是朝着劈死人去的,他不在乎死人。

    万万没想到,这一刀劈了个空,接着夜色天光,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根长棍收回去,长棍上绑着什么东西,刚才并不是有人敲门,而是用棍子敲,而且看棍子上绑着的东西,赵大胆大概能猜到,如果趴在门缝上看,十有会以为那是人影。

    既然门开了,人也暴露在门前,赵大胆直接就冲出了屋子,但却不敢向那院门的人影靠近,他也不敢肯定那长棍是不是长矛,现在对方一刺就完了,自己要做的就是别站在门框前后,施展不开。

    赵大胆出了屋子后不敢妄动,但对方表现的很怪,把长棍收回几尺之后,就向着边上一丢,他向前靠近几步,却又看到对方那边有亮光,这唬的他停住,随即看到院子里明亮起来,对方居然点亮了一根火把




第九十三章 猎命猎财 莫求心安
    这行动奇怪的人就站在院门口,他腰间挎着刀,身形修长却不瘦削,夏日穿衣单薄,能看出上身的肌肉,个子不矮,但也说不上高,就是寻常成人的样子,这人头上带着头套,露出双眼和口鼻,在火把照耀下,倒是能看出这人很年轻。

    地上的确是一根长棍,长棍上扎着一捆干草,看到这个后,赵大胆倒是没后悔刚才迟疑,因为这长棍前端削尖烧黑,这东西不比铁打的长矛差,刺进去一样杀人,弄出伤口来,保不齐就会溃烂甚至破伤风。

    门前那奇怪的蒙面人把火把丢到了稻草上,让火势又大了些,然后将刀抽出,把刀鞘丢在了一边,抽刀丢鞘的动作很寻常,赵大胆也看不出什么出奇的,他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傻了,刚才就该趁对方没有拔刀的时候冲过去,对方未必能来得及格挡,可赵大胆又觉得多亏没做,他是参与过厮杀也杀过人的,很少见到抽刀这么利索的人,刚才冲到跟前去,未必就能占到便宜。

    兄兄弟在磨儿山上烧五炷香

    对方向前走了一步,赵大胆心头一颤,越发弄不清对方的底细,从前做过的许多事都是翻上心头,莫名的气虚了不少,后退了半步后又是咬牙说道:兄弟是威远王千户护着的,有什么说不开的王千户都会给个交待

    威远卫王千户是绿林中有名的大窝主,是大同边镇西边地方响当当的江湖大佬,这名号轻易不敢说,但说出来谁都会给几分面子,可如果没事乱报名号,王千户的厮杀汉会教你做人,而且说了也不白说,若想没有手尾,事后怎么也得送重礼登门,即便如此,这还是自家兄弟才有的待遇。

    说完之后,赵大胆就意识到对方不为所动,他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就要把藏在屋中的几件体己物事报出来卖命。

    这个念头刚起,赵大胆突然想到,这蒙面刀客就一个人,赵大胆的目光越过眼前向敞开的院门外看去,黑黝黝的不见人影,除了后院马匹有些焦躁之外,也听不到别的动静。

    看来这奇怪的蒙面刀客孤身来到,想到这里,赵大胆立刻变得名副其实起来,对方一个人一口刀,自家也是一个人一口刀,谁比谁差,那就见见真章吧!

    你现在要是走,兄弟我绝不声张,要是缺少盘缠花用,铜钱碎银还是有的,要是不然,我这口刀可不是吃素的。赵大胆把刀横在身前,冷笑着说道。

    那蒙面刀客没有回答,只把手中刀举起,身体弓下,能看出来已经在绷紧了,边上被点燃的草把噼啪声响,赵大胆嘴里继续威逼利诱,人却已经冲上前去,挥刀就砍!

    蒙面人的反应很快,可却不去挥刀格挡,而是侧身向前一步,平着刀就是刺了过来,互相动作,赵大胆不管怎么算都觉得自家会被刺中,只能仓促间收了动作,猛地退了两步,后退时又踩到院子里的杂物,身体险些失去平衡。

    按说这是个突进的机会,可那蒙面人不急不慢的向前一步,到这个时候,赵大胆汗下来了,他终于弄明白对方不是趁夜打劫的盗匪蟊贼,刚才那以攻为守的刀路很是利索,一看就是用老了刀的,恐怕今晚只能拼了。

    赵大胆用手抹了把脸,又把沾满汗水的掌心在裤子上蹭了蹭,先用脚在地面乱蹭了几下,把可能的杂物踢开,然后怒喝一声,挥刀又是冲上,这次刀劈蒙面人的右肩,自家胸腹间却有很大的破绽,任谁都会向着这破绽动手。

    可如果真这么做,却是中了圈套,赵大胆这动作看似凶猛,实际上却留了六分力,只要对方对破绽动手,他就翻手撤刀,对方头颈肩三处必然受重伤,毙命的可能也极大,这套路是一位同伴传授,说是军中的法子,赵大胆实战里用过几次,都占了大便宜,看对方这江湖人的样子,未必能看得懂这个。

    刚上前两步,那蒙面人也是加速迎上,从开打到每个动作,赵大胆对这蒙面人的速度有个判断,动作很稳,力气不小,要说快却快不到那里去,是稳扎稳打的路子,对方突然间的提速,让他猝不及防。

    这蒙面人的确冲着故意露出的破绽而来,但没想到的是,人到跟前,整个人猛地矮了下去,赵大胆已经翻手挥刀砍下却是落空,下一刻,刀光自下而上的翻卷而起,从他胯部直到左胸都被刀斩开,鲜血喷出,动作也是僵住。

    如此巨大的伤口,这么大量的失血,足以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却又一时不得死,那无比剧痛让赵大胆再也忍受不住,大声惨嚎起来。

    安静夜里这般凄惨的嚎叫,整个村子都听得很清楚,可谁又敢动作,就算不是赵大胆家的事,大家也不敢出去招祸上身,如果知道是赵家,那就更不敢理会了,赵大胆这等人的事村子里可管不了。

    蒙面人没有让他惨叫多久,只是随意的一挥刀,刀刃准确的切开了赵大胆的喉管,让他再也无法发声,赵大胆身体扑倒,在失去最后的意识前,他借着黯淡下去的火光,近距离看到了对方的面孔,尽管用布蒙着脸,却能看出很年轻,身上脸上都沾染了血迹,面前有人开膛破肚,却镇定自若,好像见惯了这等场面。

    年纪不大,到底是杀了多少人赵大胆倒在地上,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画面却是他第一次杀人劫财的时候,那个苦主临死前哭骂说会有报应,报应还真的来了

    尸体趴在地上,可蒙面人还是把尸体翻过来,用刀在脖颈处切了下,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压低声音不耐烦的说道:你杀过这么多人了,就该知道下刀后人死没死,每次多余这么一下,快去搜检!

    话才说完,人就剧烈咳嗽了起来,蒙面人随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有些无奈的回头说道:袁伯,下次你就不要跟着出来了,你的身子经不住这么折腾。

    放屁,老夫不跟着出来,哪能纠正你这么多零碎,你是不是当年河边杀贼落下心病了,真要是放在人堆里面厮杀,一刀致命一个身形佝偻的蒙面人扶着院门门框,说了两句又剧烈的咳嗽。

    这时从火光照不到的暗处有人出现,这人手中张着弓箭,同样蒙着脸,他比持刀的那位蒙面人要壮实许多,他走到袁伯跟前,一边拍打老人后背,一边把腰间的葫芦取下,示意老人喝水。

    朱达,你先去搜检,村里的人没准会聚起来,袁伯这边我来伺候。这持弓的蒙面人催促了两句。

    杀了就是杀了,别想着死没死,不然这挂念会要你的命

    袁伯,这话你絮叨过多少次了,朱达能记住的。

    混账,生死沙场上的事,没改过来就要说,周青云,你这几次动手还是不留力,没到拼命的时候就要想着后路,不管是厮杀还是怎地

    袁伯的话没说完,又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周青云无奈的摇摇头,他本想扯下蒙脸布,犹豫了下没动,只在那继续拍打老人的背部,希望袁伯能好受些。

    进去搜检的朱达倒是没耽误多少工夫,很快就拿着个油布小包裹跑了出来,刚要一起来搀扶袁伯,就被老人怒骂了回去去把马牵上带走,那个也值钱的!

    和事先知道的消息差不多,赵大胆和槐左村的关系不紧密,却已经把整个村子震慑住了,不管他家里有什么奇怪的动静,村民们也不敢做声反应,尽管半夜有外人进村是让人心惊胆战的事,可槐左村的百姓们居然都不闻不问,连朱达他们最忌惮的两家大户都闷不做声。

    也是被这赵大胆惯坏了,他兔子不吃窝边草,算是护住了村里的百姓,这几年的太平让槐左村以为这辈子都这样。

    牵着赵大胆的马出了村子,又把咳嗽不停的袁标搀扶上坐骑,朱达和周青云用布带和绳索把老人固定在马背上,袁标倒是能通过缰绳控马,不过他的身体状况很差,实际上他的坐骑是和朱达的坐骑连在一起的。

    三人四马都是整备完毕,槐左村依旧安静,或许村中已经有些许的骚动,但一直在留神注意的朱达三人没有察觉到,也就说明村民还没有针对他们的举动。

    不过朱达他们也不敢放松,打马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才确认安全,亏得是星月光芒足够明亮,不然跑都不敢快跑。

    赵大胆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少,十几条人命总是有的,这次算是他的报应。朱达在马上念叨了句。

    行进中马背颠簸,袁标反倒是气顺了些,听到朱达的话之后不屑说道:这种事你不用挂在嘴上,不要图什么心安,既然你要拿刀子,以后手上肯定要沾不少血,过后就忘最好,要是总记着,到老了非得疯掉。



第九十四章 残烛暗火 此行回乡
    朱达和周青云已经习惯了老人的刻薄,在马上对视着笑了下,尽管互相看不见对方的笑容。

    夜里行动和白日完全不同,骑马对行进速度提高的很有限,主要是能节省体力,村子之间,以及村子和官道之间的路都不好走,纵马奔驰容易让马匹摔倒骨折,那就是更大的麻烦,所以走一走就会停下来歇歇。

    袁伯,咱们每次都把这马匹卖掉,会不会被人觉察,这一年多杀人得罪的可不少,万一引上门来,恐怕是大麻烦。

    怕个球,这马就是金子银子,大家都觉得是黑吃黑,大同地面上各家折腾了这么多年,杀来杀去纠缠不清,你明目张胆的卖马求财,他们反倒是想不明白猜不准。

    袁伯,万一他们在集市上安排眼线,咱们卖马的时候被盯上

    每当这样的场合,周青云就会安静的倾听,或者喂马或者准备其他,争论的双方主要是朱达和袁标,朱达好像什么都能考虑到,而向伯则不屑一顾,处处反驳。朱达的这个考虑让老人笑得咳嗽出来。

    你以为他们多大的能耐,还去集市上安排眼线,有些心思就不会放着人回家住,要圈在庄子里,三年四年再放回来,真是个做事严谨的就在最后都灭了口,怎么会像这样

    说到这里,老人笑了笑,尽管火光很微弱,可朱达和周青云都注意到这笑容的冷酷,配合上老人脸上的伤疤,在这夜间好像恶鬼一般,袁标喝了口在火上温热的汤,沙哑着声音说道:真要发现了又怎样,真刀真枪的杀就好了,你们两个这么年轻,不会想着享受太平富贵吧!

    对老人说出这样的话,朱达和周青云甚至都没有对视,只在那里习惯性的无奈摇头,看着老人不出声了,朱达才又沉声说道:袁伯,你这身子越来越经不住折腾,就不用白天夜里的和晚辈们跑了,我和青云两个人应付得来,再不济,他手里还有一张弓,真遇到事,杀不了也能跑的了,你在家好好歇些日子。

    我我帮不了你们太多,可见识还是有的,你们俩杀了这些人就自以为是老手了还差得远,今天这赵大胆老人一边咳嗽,一边絮絮叨叨的开始点评。

    到了这个时候,朱达和周青云不再顶嘴,而是很认真的倾听,时不时的提出问题发表意见。

    讲解评述也是休息,没过多久,三人就熄灭了火堆起身继续前进,袁标在那里强忍着咳嗽被朱达和周青云搀扶到马鞍上,朱达知道周青云和自己一样担心袁标的身体,老人的确撑不住了。

    三年前初见袁标的时候,老人精神很足,但到底是受过重伤,损了元气,两年前不过是小小的风寒,让袁标的身体一下子崩溃下去,眼见着看不到明年的样子,可越是这般,老人越不肯在家休养,整日里给朱达两人制定目标,跟着他们前往,然后评判他们的行动,这样的拖累也让袁标的身体愈发的不堪。

    他们没有直接回郑家集,而是向西而去,越向西走,来自陕西还有延绥榆林两处的商民就越多,这几处和大同互不管辖,同样又都是边镇的做派,所以大同边镇的西边格外无法无天,在那边做事都得小心翼翼,免得被人设圈套下黑手,同样的,在那边做生意不问来路,只要有利可图,什么都敢做。

    就在西边某个路口处,每到清晨就有三三俩俩的小队和独行人物聚集,他们会向过路的商队兜售各色货物,从小件到牲口,甚至连闺女和孩子都有,价钱相对合适,只要你不怕后续的麻烦,买下来转手就是红利,有商队根本不顺路宁可多绕也要过来碰碰运气,甚至还有江湖绿林的人物来这边淘货。

    朱达用泥土把脸弄脏,牵马去了路边,赵大胆的坐骑鞍具已经被他丢掉,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历,虽说这是北境边地,可马匹依旧是稀罕紧俏的货物,几个人问价之后,很快就是拿到现银出手,看着朱达骑马带刀的样子,也没人起什么坏心。

    即便如此,朱达离开这边的时候,还是特意回头看看有没有人盯梢,这个倒不是小心,而是教训,就在半年前,也是来这边销赃,因为收获不错,没走多久后面就跟上人了,也多亏周青云那张弓压阵,不然怕是有大麻烦,从那之后,朱达每次都谨慎异常,生怕被别人盯梢,当然,他也琢磨着怎么去跟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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