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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特别白
    八月秋闱就是说秀才考举人的乡试,三年一次,在省城举行,大同边镇的读书人要去山西太原参加考试,这也是三年前朱达提出科举才是正道这件事之后,秦秀才做出的选择,这三年他在读书功课上下了大工夫,而且每年会有一两个月出门游学访友,建立自己在山西士林的人脉。

    在怀仁县这边走官道去太原府城大概十日左右的路程,但乡试是关乎人生前程的大事,自然不能当日到当日考,不提在学政衙门的手续,安顿休息,熟悉食宿,这些也都需要时间,所以要有很大的余量,秦秀才这等提前两个月过去的已经算是心宽了,看在外人眼中,等同于弃考,提前半年过去的也不是没有。

    至于人在不在本地的概念,朱达当然很理解




第一百零八章 人走我留 观察跟踪
    人在当地,当地发生的很多事能做出及时反应,相关各方也会考虑到这一点,如果不在地的话,且不提及时反应,就连被事后追究的顾忌都少了很多,毕竟可以编造,可以查无实证。

    如果朱达和周青云是寻常顽劣少年,只是打架斗殴,甚至偷鸡摸狗,都还罢了,可他们做的是猎杀贼匪,杀人越货的血腥勾当,而且牵扯到了大同地面上的绿林和江湖,甚至背后还有豪强边军和官府,这真是稍有不慎就酿成大祸,有秦秀才这个身具功名的士人,而且是读书人稀少的边镇,就会起很大作用,如果不在,那很多事都是不可测的。

    我不在家这几个月,你们要做的就是老实待在家里,看好生意,看好秦琴,不要生什么是非,等我回来再从长计议!

    请义父放心,袁师傅这一走,我们也要修身养性一段。

    把因为担心和隐忧积攒的情绪发泄出去之后,要交代的事情倒是很简单,看好家,别乱动,这也和朱达与周青云的打算差不多,至于袁师傅临终的交代,朱达和周青云当然不会去说。

    当听从朱达的建议之后,秦秀才面对科举的态度就没那么洒脱了,和朱达他们交代清楚之后,就开始准备去往太原府的事宜,衣食住行倒是不用担心,达川号可不缺银子,连护送和伺候的人手都是齐备,跟着去了三个伺候起居的,还有两名护卫,会跟着大商队共同前往。

    在秦秀才出发的那天,一直跟随杨雄的许三哥和几名骑兵来到了达川号这边,他们现在都是官兵打扮,那许三哥居然还是个把总的服色,他们来到之后,只是给袁标的骨灰盒磕头,每个人脸色很严肃,但没有人哭,他们磕头之后也没有耽搁太久,和朱达还有周青云说了几句话,大体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他们,然后就快马离开。

    许三哥他们来到后,就再也没有人拜祭过袁标,老人生前交代过,死后只通知许三哥他们,其他人不用理会。

    尽管秦川离开,可达川号的生意依旧正常运转,因为这摊生意本身就是秦秀才和朱达共同操持壮大的,在郑家集的掌柜账房和伙计们早就意识到了这个十几岁的练武少年很精明,很难糊弄,几个暗地里做手脚的没了手脚之后,大家就更不敢含糊和做小动作了,而且大家也心里有数,在这商号上下,明里暗里都有眼线在,还是谨慎小心做事的好,再说了,秦川和这位小爷出手都很大方,从不亏待做事的人。

    胳膊有些不利索的李和如今在达川号里做得不错,他性格圆滑,但从不偷懒,方方面面的人都很喜欢他,加上和朱达的关系,现在已经有了个管事的身份。

    一切顺利,一切正常,只有秦家大小姐秦琴不怎么高兴,她本以为要过几个月快活日子,因为管着她的父亲去外地赶考了,朱达和周青云算是她的兄弟,怎么也会顺着她来,没曾想秦川一走,朱达和周青云直接把她禁足了。

    秦琴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气,立刻在家里大哭大闹,不过,秦秀才临走的时候说得很明白,他走后的生意和家里一切事是朱达做主,更让秦大小姐生气的是,那些疼爱她的下人们对禁足的命令居然很支持,絮叨着闺女抛头露面不好什么的混账理由,把她看得死死的。

    不甘心的秦琴当然要找朱达和周青云发作,只是聪明的女孩一开始就发现不对,原本很让着她的朱达直接就冷了脸,眼神很可怕,而平时无可无不可的周青云同样目光森然,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秦琴意识到还是发生了什么,委委屈屈的不做声了。

    现在每天就是在院子里数烽烟,这日子过得真没趣!秦琴除了埋怨这个,没有做别的。

    这女孩是真聪明,很懂得轻重。朱达对周青云说道。

    实际上连秦家的下人仆役也不理解朱达的做法,秦琴内院要时刻有人陪着,那位程姨就担当此任,外面要有两名男丁看守,时刻有人围着外院走动,据说连商号的护卫也有任务,一旦内院出事,要立刻赶过来,大家纳闷归纳闷,但吩咐总要听的,何况朱达这边还给他们临时加了工钱和月例。

    在外人看来,朱达和周青云要留下看家,又没有那相貌可怖的老人带着,所以最近他们很是老实收敛,整日里在郑家集内乱转,偶尔骑马出去走走,也不过是在郑家集方圆几里打转。

    郑勇每隔五天会去郑家周围的产业看看,有的是收租,有的是运货,有的就是去走走。

    郑勇身边常年跟着三个人,都是弓马娴熟的人物,应该暗处还有两个人跟着,在郑家集内外还能掩人耳目,一旦出去了,五骑奔驰,拉开距离也显眼的很,就是不知暗处还有没有护卫。

    应该没有,郑家一共才多少得用的人手,他郑勇能带着这五位精强之士,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应该对秦琴没什么兴趣,就是单纯的调笑,毕竟秦琴在这郑家集是头一号明艳美丽的女孩。

    真要动手,只能是跟着他一起出去,看看在外面有没有机会。

    这郑勇在郑家集内倒是只带着一个人,可在这郑家集内,一旦出事,很多事没办法撇清,甚至当场都跑不开。

    本路截杀吗?我和你两张弓,能杀几个人?

    我有把握开弓两次杀两人,你的射术做不到,有把握伤到人,可射杀不好说。

    我射术的确不如你,但近战我们也没太多把握,说起来,这些次猎杀,都是把天时地利做足了,被杀的贼匪心胆俱裂,十成本事用不出五成来,可对上郑勇他们,咱们二对一才有万全把握,一对一,那是冒险。

    那还杀不杀了?

    要杀!

    朱达和周青云或轮班或共同,他们两个人尽可能的观察这郑勇的行踪规律,这倒不是太难的活计,郑巡检父子本就是这郑家集的主人,想要维护管理就必须要时刻出现,照顾到方方面面。

    郑巡检这几年来很少在日常事务中看到,一来是年纪大了,资历又深,能和他打交道的也只有千户这一级朝上和县衙里几位体面大爷,二来想要栽培自家儿子郑勇,有意让他在人前多露面,也是为了日后打算。

    在这样的情形下,想找不被人注意的观察郑勇并不难,在郑家集内外的各色人等,只要你是常驻,只要你有心留意,那就能看到该看的东西。

    朱达和周青云看出来了很多规律,所用的都是袁标传授,尽管老人只是单纯的传授他们本领,教授他们经验,有些事没有和他们说,可到了现在,朱达和周青云愈发觉得私下里的判断没错,袁标当年在军中的经历的确传奇,可离开军中之后,恐怕那经历更丰富多彩,自家两个人所知道的仅仅是一小部分,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在跟踪观察郑勇的时候,发现袁标的传授当真好用。

    当下了除掉郑勇的决心之后,朱达和周青云才发现有更多的困难等着他们,尽管这些年杀了很多独行盗匪,落单的亡命之徒,可他们两个对自己的实力有很清晰的估量,真和这些刀马精熟的厮杀汉正面放对,还真没什么必胜的把握,更何况是以少打多。

    关键是这场杀局只能他们两个去完成,说郑勇是这些年残害女人的妖魔,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因为没什么证据,这等事万一走漏了风声,郑家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杀人灭口,到那时候是真挡不住的。

    这个畜生一定要杀,我们考虑好后果了吗?先不要说连累家人,如果动手不成,我们死伤怎么办?

    袁师傅临死时说杀了郑勇,我们可以不动手,我们可以等那郑勇老了,可我心里过不去这一关!

    你是说不怕死伤,一定要杀了他!

    不能放过郑勇,我们耽搁的时间越久,还会有女人被他残害,别忘了,白堡村离这边也不是太远。

    朱达发现自己的心境毕竟不是十几岁,事到临头他想得还很多,反倒是周青云有自己的坚持和坚定,朱达独处的时候也自我反省,这次下定决心,倒不如说是周青云的坚定让他也决定了。

    七月的大同最是炎热,怀仁县和大同左卫一切如常,郑家集也一切如常,天际烽烟渐渐少了,大家不耐烦的心思跟着安静下来,说起来有些讽刺,代表着灾祸来临的烽烟现在看着让人心烦了。

    自从郑家集闹过几次人命案子之后,郑家的乡勇民壮加强了对土围子内外的巡逻,而且做得颇为用心,随着壮勇们的巡视,案子就没有再发生了,上上下下都说这是郑老太爷和郑老爷庇护乡里,只不过这种传闻到朱达和周青云耳中,听起来却有别样的意味,唯有冷笑而已。



第一百零九章 我先你后 光天化日
    七月初四这天,朱达和周青云带着秦琴离开了郑家集。

    对于秦家仆役下人,对于达川号的掌柜伙计,朱达和周青云带着秦琴去白堡村不算是乱跑,只是回家而已。

    七月初七这天,和从前每个月的初七一样,郑勇带着四名随从,骑马出了郑家集,向着郑家集西南的吴家围子而去。

    原本大同边镇只有卫所,后来才有了府县衙门,卫所和地方官府辖地交错,颇为复杂,以大同左卫和怀仁县为例,各自所辖并不是完全相连,都有在对方范围内的飞地,这吴家围子就是一处怀仁县的飞地。

    从郑家集去吴家围子,要穿越大同左卫的各处百户所,甚至还要在锦屏山那边兜个圈子,这才能到达,即便骑马也要花费一天半的时间,怎么也要在路上过一夜。

    百姓去往自家田地所用的路程不会超过五里,再远就不合算了,对于郑家这样的土豪也是同样的道理,田产店面之类的太远,收租管控都有麻烦,还不如专心经营近处,更有一点,郑家毕竟只有个巡检身份,他所能控制的田地和产业是有局限的,不可能太远,这种骑马走一天半,还要跨过卫所辖地的远处庄子,已经有些不合道理,也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

    之所以郑家始终不放手吴家围子,是因为这个几百户人家的大村产一种药材黄芩,这种俗称山茶根的中药能止血清创,这样功效的中药在边地的需求都会很大,无论大同边镇还是草原各部。

    有这个药材,郑家就等于掌握了类似盐货的需求,南下北上的商队也会为这个绕路而来,除了采买黄芩之外,还带动了郑家和郑家集的其他生意。

    因为这资源如此重要,所以郑家对这里看得紧,郑勇每月都会去一次,其他郑家管事跑的更加频繁,一方面是督促生产清理账目,另一方面也是威慑各方力量,让他们不要对这块肥肉乱伸手。

    隔着很远,还要兜个圈子,没出过门的人一听还以为路途艰险,实际上不然,自郑家集一路到这吴家围子,实际上没有丘陵起伏,是一马平川,走的也是通衢大道,各处都方便的很。

    骑在马上的郑勇很轻松,和他的四名随从有说有笑,自从他开始接触家业,这条路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因为是平坦大路,所以不存在什么拦路的盗匪,最多有些钻空子的蟊贼,这等小角色当然不敢得罪骑马带刀的人物,无非是骑马去骑马回,沿路可以看看风景,在吴家围子还被当成上宾伺候,这趟行程对郑勇来说很轻松,对他的四名随从来说则是难得的美差。

    随从们殷勤奉承着郑勇,他们都知道轻重,知道自家将来在郑家的前途全要仰仗眼前这位郑大爷,好在这位郑家老爷做事说话都很体面,对下面人也很照顾,大家将来非但不会难做,日子更好过也未可知。

    有一名随从注意到郑勇偶尔眼神闪烁,会去看看路边和田里的女人,这都是些粗手大脚的乡下女人,谈不上什么姿色,这随从还特意私下说,在晚上留宿的客栈有县城过来的唱曲娘子,可以喊来伺候老爷。

    这个体贴的提议被郑勇拒绝了,但也没有端着摆什么姿态,反倒说兄弟们若是想要玩乐,他可以出这份银钱,提议的那名随从笑着接了几句话,以为自己误会了郑勇什么,男人看看女人再也正常不过,可能就是看看。

    他们走的并不快,在这条平坦官道上也没办法纵马奔驰,对郑勇一行五人来说,他们反正也不急着赶路,乐得轻松自在。

    老爷,还有半个时辰日头就要落山了。一名随从说道。

    听到这句话,郑勇还好,其他几人都跟着兴奋起来,他们身上银钱带的足,晚上住店吃肉喝酒不说,还能找些别的乐子。

    到了这个时候,路上行人已经渐渐稀少,住在附近的百姓农户都是回家,只有走惯了的行商之辈和郑勇他们这种才不怎么着急。

    晚上要投宿的那处庄子已经在视野中了,此刻路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向那边去的,郑勇和随从们愈发的放松。

    看那边,你说这人解手也不找棵树遮挡着,就那么在田间小道站着,这几十步远,怕是连下面那话的大小都看得清楚。

    田里要是突然蹦出什么来再给他咬住!

    一名闲极无聊的随从指着路边说道,另一人接了句话,大家都是哄笑,他们本就没什么礼数可说,这等话司空见惯。

    距离官道三四十步的田间小路上,有一人一马,人带着夏日赶路常见的斗笠,应该在那边方便,这人倒没有和随从说得那般暴露,人站在马后,官道上的人也看不到什么,也没人会去看这个。

    而且那人是站在背光的位置上,大路上的人看过去,会被夕阳晃到眼睛,这就更看不清楚了。

    郑勇瞥了眼过去,只是笑了笑没接话,正在这时候,却听到后面有人吹响了一声口哨。

    大家都是赶路一天,到现在人困马乏,没什么精神谈笑,大路上颇为安静,这声口哨实在是突兀刺耳,郑勇和随从们下意识回头看去,吹口哨的人应该在身后不远。

    和口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急速破空的呼啸,郑勇和随从中的两人立刻反应过来,有人射箭!

    距离实在太近,这箭来得又是太过突然,弓弦响动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听出来,可他们根本没有这个概念,也想不到提防,这太平世道,这官马大道,这平平常常,他们五个人一看又是不好惹的,怎么突然就会有人射箭。

    另外两名随从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并不是每个人都身经百战,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出来是弓箭破空。

    更关键的是,这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郑勇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小心

    这句话刚出口,落在后面一名随从惨嚎了声,一根箭已经将他射中,箭射入腰背之间的位置,那边有骨头挡着,没办法贯穿,伤处也不是致命所在,只不过这人接下来行动会有些不方便,没办法做太大的动作。

    事发突然,直到这时候,路上的其他人才反应过来,有人射箭,有人中箭!

    虽说围观看热闹是几千年来的传统,可性命要紧,别遭池鱼之殃也是祖训,惊叫乱喊之后,大家一哄而散,倒是将射箭那人暴露了出来。

    这人距离郑勇五骑三十余步,一身褐色土布短衫,脸上带着头罩,只露出眼口鼻,身边停着匹马,正在张弓搭箭,第二支箭已经上弦了。

    冲过去,砍了他!郑勇反应的不慢,在马上就抽刀出鞘,其他两名随从几乎和他一样的反应,都在兜转坐骑,其中一人也是张弓搭箭,在这个当口,他们知道自家调转坐骑需要时间,可无论如何不能逃,那就把后背暴露给敌人,也不能下马,那就给敌人射出更多箭的空档,只能冲过去,那人在这段距离最多再射一箭,何况还能用前面的同伴挡着

    落在后面的两名郑家随从,包括中箭那位,此时也只能咬牙抽刀,准备转身战斗,他们现在可以逃,但对方只有一个人,五骑怎么也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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