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女尊]蒹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司晨客
源方是跟着他走出堂屋的。他的神情很有几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哥,你受伤了?”
南离愕然回头。
源方又说:“昨夜迎接你回家时,见你行动举止有异,我私下里问过服侍你的神仆了。堂屋里的炭火生得太旺,你额头上都沁出汗来了,还用狐裘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不就是嫌母亲嘴碎,不愿意她多问吗?”
南离便不说话。源方是他亲兄弟,心思精细处并不亚于他。这些事情在他面前无从抵赖。
不过源方的话还没有完。“在稷下川,没有人敢伤害大祭司。除了姜家人。”源方很肯定地说道,“哥,那位阿桑姑娘真的待你极好吗?”
被源方用满怀关切的目光望着,南离的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三天前阿桑对他说的那句“若你敢动秀秀,我就要你的命”,他根本没办法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应源方的关心。最后他选择息事宁人。
“我记得你已经定亲了吧?”南离定定地看着源方说道,“你出嫁前到祭宫来,看中什么,随便拿就是,哥哥为你添妆。”
源方心中惊讶极了。这摆明了就是封口费。
“哥,那位阿桑姑娘一定生得极美。”源方叹息,半开玩笑般地说道,“你常常告诉我,谣言不可信。但是我突然觉得,也未必尽然。”
“你想说什么?”
“最近一直有传闻说,姜家母女都是懂魅惑男人的邪术的。还说你一定是被魅惑了。我本来是不信的。”源方道。
南离不屑地笑了笑,正想批驳谣言的无稽,突然一抬头,想说的话全忘了。只见远方的道路上,烟尘滚滚,一行车驾由远及近,一辆蒙着青色布幔的车子驶在最前方。南离便知道,是姜姬带着人来提亲了。
来人一个个走下车子。
南离是大祭司,身份贵重,又是被求亲的当事人,按照礼仪并不需要他出门相迎。姚宛作为主人,本来应该亲自迎接贵客的,但是她认为自己是大祭司的母亲,所以在堂屋里稳稳地坐着,没有出去的打算。到了最后,是赢牧诗和姚宛的大女儿姚雪出去迎接客人的。
南离莫名有些紧张,还有些淡淡的羞涩。他垂着眼睛坐在那里,却一直留意倾听着走进堂屋的人的脚步声。除去迎客的赢牧诗和姚雪之外,对方一共来了七个人,可是他却没有听到他最熟悉的脚步声。
南离抬起头,对面的七个人已经就座。他们是姜姬、若苍、姚会、白夕以及姜姬手下的三位村寨副首领姜宇、姜森和姜珏。单论阵容,这个阵容不能不算隆重,可是最该出现的那个人,她却没有来。是已经出发了,还在赶路吗?还是,她根本不愿意来?
“我这次来,是为了我二女儿阿桑提亲的。”姜姬开门见山的话打碎了南离的最后一丝幻想,“按礼数,阿桑应该是跟着我一起来的。她昨日还欢欢喜喜,连提亲时要穿的新衣服都准备好了。可是今日一大早,突然身体抱恙,不能来了。”
第11章 婚姻嫁娶(二)
这话明面上虽然颇有道理,可是仔细一推敲,却处处是漏洞。南离是和姜姬经常打交道的人,见识过她为了少给祭宫交几成岁贡使过的手段,自然不敢把这样的话当真。
若苍点头,附和姜姬的话:“正是。阿桑的确身体抱恙,不能前来。”
若苍老师就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处处顾及别人颜面。南离心中暗暗想着。他又想起从前跟阿桑在一起时太过忘情,误了祭宫的大事,他装病,说身上那些痕迹是受蚊虫叮咬。若苍明明知道不是的,却为了他的声誉和前途,为他作证。但是若苍说谎时候的神情,和平日里还是有些细微的不同的,南离不至于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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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离身为大祭司,和在场的人物多多少少都打过交道,不动声色已成为本能。故而无人知道,他的心绪已是一片混乱。若苍为什么要说谎?
林泽冷笑着问道:“既然身体抱恙,不知身患何病,是否凶险?”
“这个……”若苍不善说谎,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虽不是常见的病症,却也没什么凶险的,仔细调理一阵,也就是了。”
林泽又问:“既然没什么凶险,提亲这等大事,为何不见她来?”
南离心中开始暗暗埋怨林泽。这等事情,尽力掩饰犹恐不及,怎么能揪住不放,一再盘问。
赢牧诗见林泽咄咄逼人,冲他使了个眼色。林泽这才不问了。可是姚宛却已经反应了过来。
“提亲这等大事,为何不见阿桑自己来?”姚宛大声问道。
姜姬面上难得有些尴尬:“她今日实在是起不了身,受不住奔波之苦……”
姚宛嘿嘿冷笑:“咱们都知道阿桑这孩子是怎么长大的。她从前受过那么多苦,怎么偏偏今日受不住这一点奔波之苦了?她究竟是来不了,还是根本不愿意来?”
南离想,很好。现在所有人都清楚是阿桑不愿意来提亲了。
南离想起从前。
那时候他还不是大祭司,他和阿桑相拥着在姜寨外头的草坡上过夜。缠绵之时,南离看着星光下阿桑秀美的容颜,半真半假地试探着问她,为什么从来不向他求婚。阿桑答道:因为他太好了,她怕配不上。南离就故作生气地推她,说既然怕配不上,为什么还敢对他动手动脚。阿桑凑上去亲他,说他长得太美了,忍不住。那个时候南离年轻气盛,什么都不怕,他听了只觉得欢喜。现在回想起才觉得,或许阿桑的不愿意提亲是有预兆的。
夏望缓缓开口道:“此事确实是阿桑做得不对。既然她同咱们的大祭司情投意合,也总该拿出些诚意来。”
“就是!”姚宛得了人相助,越发强势,嚷着说,“今日她是求着要娶南离,理应自己过来。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身体不适,爬也还爬到我面前来!”
姚宛这话的确不好听。姜姬何曾受过这等言语,面色甚是尴尬,只是赔着笑,并不作声。姚宛见一向强硬的姜姬在她面前一副理亏的样子,心中不免暗自得意。
南离只觉得面前人影晃动,所有人的嘴巴张张合合,他的耳边却乱糟糟的,听不进一句话。
南离又想起祭宫之中,花香浮动。他和阿桑在梅花树下嬉戏打闹。
南离握住阿桑一缕头发,任那黑缎一般的头发在阳光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突然间南离松开手,郁郁叹道,这样的日子美得像梦一样,若将来不在一起了,要怎么办才好。阿桑睁圆了眼睛问,为什么会不在一起。南离说,他早晚是要嫁人的,除非她娶他,否则迟早会分开的。
他那么说当然是在试探。结果阿桑的反应很让他很惆怅。阿桑有些迟疑地说道,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娶。气得南离脸色发白不理她。她却又一脸认真地凑过来说,他想嫁她也行,但是大概还要再过一段时间,他要乖乖等她,不许胡思乱想。
南离想,他愿意等,他等了这么久,可是她连提亲都不愿意来。
莫问看了看南离,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轻声说道:“姚宛大人,提亲之期是事先说定得事情。但天有不测风云。阿桑身体抱恙,非要她亲自来提亲,未免太过强人所难。其实这所谓的礼数,不是不可以通融的……”
“莫问,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姚宛瞪着眼大声说道,“你倒是事事通融,标新立异得厉害,结果如何呢?”
莫问被人戳到痛处,脸色大变,再也说不下去了。被妻主遣返是他的切骨之痛。如今姚宛在所有人面前提出来,更是令他无地自容。
夏望皱了皱眉头,看了南离一眼。
说白了,众人肯应姚宛召集,不惜长途跋涉聚在此地,只不过是在给南离面子罢了,他们几人谁又真正把姚宛放在眼里。眼下姚宛出言不逊,众人碍于南离的面子,没办法驳斥她,此时南离该拿出身为大祭司的威严,替下属说话才是。
但是夏望有些失望。举目望去,南离面色平和,面带微笑,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
南离的确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在反复不断地想,阿桑连提亲都不愿意来,是不是压根不喜欢他。如果不是他主动凑上去,大概永远也轮不到他吧,可他总不能一直都这么自轻自贱。他也是人,他也会累的。他也会觉得委屈。
一时之间堂屋里一片静默。只有姚宛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南离是大祭司,容貌人品才干皆是无可挑剔。想娶他的姑娘,成千上万,又不是只有你们家阿桑一个。她若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是算了吧!”
她这话却是有些夸张了。南离的确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稷下川才多少人口?年轻女子中未曾婚配的又有几人?满打满算,也不过千人而已。更何况其中面目丑陋者有之,心术不正者有之,蠢笨无能者有之,纵使她们都来迎娶,南离又岂会甘心下嫁?
姜姬从来都不是软糯的脾气,当下却只得忍气吞声,开口说道:“其实我们真的是很有诚意的。想嫁阿桑的男子也不少,不过她心中只有南离,我这做母亲的,才为她上门求娶。今日她是真的身体不适,不能亲身前来。”
“是吗?”姚宛难得在姜姬面前占据上风,喜出望外之余,自然不依不饶,“她既是连亲自上门求亲都不能,可见身子骨是太弱了。我可不能让南离嫁给一个病秧子。”
“娘。”南离的弟弟源方见堂屋里气氛实在怪异,忍不住开口说道,“可是哥哥喜欢她呀!”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却是姚宛恼羞成怒之下,狠狠抽了源方一个耳光。源方虽早有防备,还是被一巴掌打翻在地。他艰难爬起来,想向南离邀功,想等南离说几句话,却见南离面带微笑坐在那里,对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
南离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在默默地想着,阿桑不肯来提亲,她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要不,他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再自轻自贱一次?或许阿桑不怎么喜欢他,对他不怎么好,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她不过来就他,他就凑过去。反正姜姬已经来提亲了,他便嫁给她,日日夜夜看紧了她,不教她跟别的男人好。幸好他是大祭司,他有本事做到这些。
若苍轻咳了一声道:“这两个孩子一路走来,我是一直看在眼里的。他们最般配不过,又难得情投意合。若是只为争一时之气,结亲不成反结仇,实在太过可惜。”
“正是。”赢牧诗看了看姚宛,又看了看姜姬,开口说道,“想来姚宛大人既请了我们几个来做见证,想来也是想做成这门亲事的。不如说说看,聘礼几何,婚事定在几时,大家也好及早准备。姜姬大人觉得呢。”
姜姬低头道:“请姚家开口便是。凡事好商量。”
姚宛得意极了:“我真的是很有诚意做成这门亲事的。聘礼却也不多,猪羊各五百头,麻布两千匹,丝一千担,粟麦各五百石。”
众人对望一眼,彼此皆有惊骇之色。这个数字却是超过稷下川九寨一年的总产量了。也就是说,稷下川数万人,所有成年人一起辛勤劳作,一年到头不过能挣到这么多。然而挣到的东西是大家的。首领祭司们无论私下里多么贪婪,暗中截留了多少中饱私囊,明面上却是平均主义的公有制,大头是必须留给大家的。哪里能平白变出这些聘礼来?
求亲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下去。姜姬唇边勾起一丝冷笑:“兹体事大,容我们商议后再给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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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宛原以为她这般狮子大张口之后,对方一定会苦苦哀求,讨价还价,想不到姜姬连价都不还,心中却也慌张,问:“你是统领姜姓四寨的首领,一向处事果决,难道还要同他们商议吗?”见姜姬笑而不答,又追问道:“需要商议多久?”
“不多。约莫一刻即可。”姜姬回答。
姜姬带着若苍等一行七人往旁边的一间仓房里去商议聘礼之事了,临走时候看了南离一眼,仿佛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姚宛望着姜姬远去的身影,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她不明白一刻的工夫能商议出什么来。
“诸位,我再也忍不了了。”仓房里,姜姬劈头向众人说道,“姚宛只不过生了个好儿子,却已经得意忘形了!要那么多聘礼,也亏得她说得出口!咱们哪里不够诚心了?你们都看得清清楚楚,阿桑确实起不得身,受不得奔波,此事绝非作伪,却被她那般挑剔。我须好好煞一煞她的威风。”
姚会深以为然,见姚宛不分青红皂白羞辱她弟子莫问,她早就忍不住了。姜姬手下的三个村寨副首领姜宇、姜森和姜珏也纷纷点头。姚宛开口要这么多聘礼,和她们的直接利益息息相关,她们也很是愤怒。白夕却问道:“只是她的确生了一个好儿子。你要如何煞她的威风?难道你竟想着拆散这两个孩子吗?”
“我哪里敢?”姜姬似笑非笑道,“莫说阿桑心中着实喜欢南离,便是她不喜欢,只要大祭司开口要她,哪怕是要她进祭宫当女奴,我也不得不从。不过,难道不拆散他们,我就没法子敲打姚宛了吗?此事尚须若苍的配合。若苍,想来你也不希望你的弟子因了这样一个母亲,英名有损吧?”
源方伸出手来,使劲在南离眼前晃动。“哥哥,哥哥,你是怎么了?”他大声道。
南离慢慢回过神来,先注意到了对面空荡荡的七个座位,紧接着就听见赢牧诗向姚宛说道:“只怕方才提到的聘礼数目是惊到姜姬了。她们母女一向对男子凉薄无情,恐怕……”
姚宛悻悻道:“我原先只打算要一百头猪,一百只羊,两百斗麦子的。只是那个阿桑连提亲都不肯来,我为我儿不值,才抬高了聘礼。”
赢牧诗皱眉道:“听闻姜姬的大女儿荷露害喜得厉害,这几日糟蹋了不少好东西。只怕姜姬手头比起先拮据,一百头猪、一百只羊的话,只怕也艰难……”
夏望也说:“本来是咱们这边占尽了道理的一件事,你张口要这么多聘礼,只怕反而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南离这才听明白她们在讨论些什么,不觉变了脸色,又惊又怒道:“母亲,你问姜家要聘礼作甚?难道你平日里缺衣少穿?难道你也要我如青叶那般,两手空空嫁到姜家,却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姚宛被南离当场这么质问,恼羞成怒:“南离,为娘这还不是为了你着想?男子要矜贵些,出嫁了才不会被人看低,随意磋磨了去。我这聘礼也不是白要的,我要多少聘礼,自会照原样加了,给你当嫁妆,双倍地还了过去……”
南离冷声打断她的话:“你有一百头猪,一百只羊?”
姚宛的脸色暗了暗,咬牙道:“你是大祭司,你放心,娘亲必会给你凑一份丰厚的嫁妆出来!”又道:“南离,我知道你受姜家母女蛊惑,只怕一颗心早就飞过去了。可你也要为你弟弟们想想。你不往多里要聘礼,你的弟弟们怎么办?难道你忍心让你弟弟们一起受委屈吗?”
南离顿觉有数道火热的目光射向他,那是他的弟弟们充满了求恳的眼神。一时之间,他虽是大祭司,有着无边权势,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姚宛待姜姬重新走进堂屋,抢先向她说道:“一百头猪,一百只羊,两百斗麦子,再不能少了!我儿是大祭司,难道你觉得大祭司连这个价也不值吗?”
众人听着姚宛将喜庆的婚嫁之事说得如同人口买卖一般,不觉暗暗叹息。他们都留意看着姜姬脸色,却见姜姬突然笑了起来。
“大祭司乃是我们稷下川无上尊贵之人,无论你要多少聘礼,都是应该的。”姜姬慢慢说道,“不过很抱歉,我此次替阿桑前来求亲,却并未打算给什么聘礼。你方才不是一直嫌弃阿桑没有来,觉得不顾诚意吗?如今我便告诉你个中原委。阿桑她怀孕了。胎相有些不稳,昨个夜里头还见了红,幸有若苍救治,已无大碍,如今在家中静养。我诚意替她求娶南离,倘若到这般地步,你还一意拿聘礼刁难人,我无话可说。我会为阿桑另娶他人,叫别的男人当阿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第12章 婚姻嫁娶(三)
姜姬此话一出,姚宛这边的人全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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