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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璧人撩我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酥苏酥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那图纸到了他的手里。

    笔离砚,行将落。

    饱含墨汁的笔触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乌色弧桥,就要从左边向白纸落下。

    一击必杀,一战功成。

    这一笔蕴足了千万重力道,那是九霄之上的怒雷,势必要把大地劈开!




谁家璧人撩我呀分节阅读76
    卫玠缓缓闭上眼睛,那一笔不当看,也看不得。

    只听得人群里有人的吼声此起彼伏:“小心!”

    这声音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握笔的手狠狠地撞上什么东西,撞得他虎口发麻。睁眼看时,竟见得自己用手撞开的是霏霜。那一笔足足有千钧之力,就那么打在她的血肉之躯上,一下子将她撞开老远跌倒在地。

    卫玠慌了神,顾不得什么比赛,丢开笔冲上前去。

    霏霜捂着肚子,嘴唇上殷红一片。

    他竟把她撞得呕血!

    卫玠几乎要急得落下泪来。

    霏霜咳嗽几声,把嘴唇扁出来与他看,道:“没事没事,我咬伤了下唇罢了。”

    她又不是傻瓜,冲上去之前也算做了些防范,不过他这一笔当真惊人,摔得也是极其痛的。

    卫玠一面扶起她一面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还有哪里伤着吗?有没有?痛不痛?”

    霏霜揉了揉摔疼的胳膊,也不废话直奔主题:“你该问我为什么拦你?”

    卫玠不解:“为什么?”

    “你那一笔落下,会输的。”霏霜示意他看看王羲之写的。

    卫玠扶着霏霜一瘸一拐地重新走回台上,这才见到王羲之落成的一字。那一字里既有王家笔法的沉稳不拔,又有钟家笔法的湍湍不绝。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一字左略粗右略细,尾端锋芒利落而不拖沓,明摆着使出了卫家“驱雷掣电”的笔法。

    三家笔法融贯一炉,挑不出任何毛病。

    卫玠可以想象到,刚才那一字仅仅凭着冲动单用卫笔落下,定然要比他这三家合一的逊色几分。

    王羲之自信满满,似乎并不怕卫玠超过他的,于是对着霏霜这种干扰耍无赖的行径也是懒得计较,倒关心地问她:“霜姐姐可还好?”

    霏霜只是装糊涂:“我,我太关心你们比赛了,不小心走得太近了些。实在对不住,你们接着比吧。”说着便要回人群中去。

    卫玠哪里放心她离得远了,抬手命人搬椅子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王羲之笑着挑衅道:“小虎兄弟,你道霜姐姐给你助阵,你便有赢我的可能么?”

    ☆、爱字之人

    看这阵势要胜过王羲之的“一”字,要么四笔齐用,要么一笔专精。只是可惜卫玠既不会将四家笔法混起来用,也没有哪一笔是专精的。他再次提起笔时要写时,更感为难不知如何下手。

    王羲之等了小半会儿,催促他:“卫兄,时不待我,写个‘一’字很难么?”

    霏霜斜斜靠着椅子,怕坐着痛处,姿势虽然不甚雅观,还是替卫玠辩驳道:“你们又不曾说要写多久,待会儿怎么了?”

    不过说实话,霏霜更怕拖得太久。她看着卫玠额头密密沁出的汗珠,生怕他心里着急又把五石散的药力给逼了出来。

    卫玠咬着下唇,脸色煞白沉入苦思。那小小的“一”字在他脑海里转过千百种变化,却没那个自认为能比得上王羲之的,于是统统弃而不用再着新招,想到最后,脑海里只余一片空白,无处下手。

    王羲之再等了片刻,也害怕卫玠想出什么点子来,有意扰乱他心神:“小虎,你看霜姐姐伤得不轻,你还打算耗下去么?”

    “我没事,你别听他乱说。”霏霜狠狠瞪了王羲之一眼。

    卫玠果然分神,握笔的手开始不自主地抖动起来,看来是要下笔了。

    “你好好写字,我真的没事。”霏霜把声音尽量放得轻柔些,像哄小孩睡觉那般竭力安抚他的情绪。

    卫玠的笔还是落了下来,只是他拖得很缓慢,看着却不像是没有准备的样子。

    起笔沉重而刚猛,似乎是王家笔法。可他手指却是握着笔杆的稍尾端,看着又像钟家“翰如烟海”的路数。再看纸上显出的些许笔划,留白处处,淡而不虚,兼且棱角分明,又像是加入了卫家和陆家的笔招。

    莫不是他真的想出了四笔一炉的妙招?

    王羲之大骇,抬高声音给他火上浇油:“哎呀,你瞧霜姐姐坐都坐不安生!”

    霏霜见他这么说赶紧把身子坐正,结果正好撞到伤处,疼得脸色一变,才发现是上了王羲之激将法的老当。抬头看去更是不好,卫玠正巧向自己这边看来,同样是脸色一变。

    再一恍惚,他手中的笔匆匆往纸上划了一道,便往她这边大步走来。话不多说,只伸手越过她的膝下将她整个抱起,匆匆往人群外走去。

    “你,你好好写你的字呀!”霏霜努力把头往外伸,要看看他究竟写成如何。卫玠却不管她,也不管周遭的人如何说,径直抱着她朝医馆行去。

    霏霜边上着药边小声嘟囔道:“你不要你的图纸了?”

    卫玠的手指往她身上稍稍按得紧些:“你不好,这些都没意义。”

    “你看我哪有什么事?都是些小小的皮外伤而已。”

    “不管小伤大伤,对我来说都是头等大事。”

    霏霜摇头:“唉,是我累你输了。你那四家笔法要写出来,定能赢他。”

    卫玠摇头:“不,我现在想想,那套融汇的法子是错的,前面虽然看不出,拖到后面必然虎头蛇尾。到头来我仍是比不过他的。”

    两人俱是无奈地叹口气,到头来还是没能寻着祖父们遗留的秘密。

    抽簪堂的小童急匆匆跑来传信:“卫公子,卫公子,老师说你既然赢了,她愿履行诺言。”

    霏霜听着这消息猛地往靠椅上弹起来,结果又是疼得龇牙咧嘴。

    卫玠轻轻给她揉着,缓缓道:“你去回禀李夫人,输了便是输了,没什么好辩解的。自此我不再用卫家笔法就是了。”

    他说这话时明明难受得很,还是要装出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童摆手:“不不不,真的是卫公子赢了。大伙儿看了都觉得你写得比王师兄的好。”

    霏霜拉了拉他的衣袖:“夫人都这么说了,你去看看又有什么干系?”

    卫玠担忧地看着她:“那你呢?”

    “我……你要不嫌我麻烦,我要和你一起。”

    卫玠乐呵一笑,又像刚才那样把她抱起,对那小童道句:“走。”

    出得医馆的门,才发现外头密密麻麻地挤了一群人,见着两人出来,竟是止不住地喝彩。

    “卫公子那字写得真好!”

    “人也好,姑娘也好。”

    “真是人中龙凤啊!”

    诸多的溢美之词铺天盖地打来,打得两人都飘飘然,那字真的有那么好?

    卫玠生怕人多了把霏霜挤丢了,慌忙将她搂得再紧些,像用着个易碎的琉璃樽一般,小心翼翼地护在怀前。

    温热的怀抱再夹杂着熟悉的体味,霏霜感到有些困了,直至进了抽簪堂才叫把自己放下。

    卫玠知她坐得不舒服,便就这般抱着她,站立着与李夫人道:“前辈可否将下午所赛之字与我一观?”

    李夫人点头,抬抬手指,命弟子将裱好的两幅字从内堂中取出。

    卫玠先看到王羲之那幅出来,午后看如今看感觉并无不同,三家笔法融汇其中,每处都是恰如其分,真是挑不出半分差错。

    随后是自己那幅,头大而身小,看来极为糟糕。

    卫玠不满道:“前辈何必这般折辱我?”

    李夫人不说话,只随手招了旁边奉茶的几个丫鬟,问:“你们说,这两幅哪个好看。”

    那几人瞧瞧,都说卫玠的好。

    卫玠脸色更加难看,连霏霜也看不下去,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他既愿赌服输,你为何还要苦缠不放?”

    李夫人摇了摇头,唤下人将铺了鹅毛毯子的躺椅抬出来,对卫玠道:“你将她放下,再执这两幅字到外头问问,到底那幅更好?”

    卫玠犹豫了下,不愿将霏霜放下。

    霏霜轻松一笑:“前辈最疼我了,你放心去吧。”

    卫玠试着轻轻把她放着斜躺在椅上,霏霜自个儿挪了挪身子,底下垫了好几层毯子软得很,也不察觉怎么疼。

    卫玠这才舒口气,取了两幅字自个儿往外走去。

    霏霜见他走远,才对李夫人道:“夫人莫不是早就策动了城里人合着骗他?”

    李夫人遣散身边的人,亲自沏了杯茶递与她手中:“你也看不出他那字的好是不?”

    “哪里好了?笔法中途断了,怎出得来什么好字?”

    李夫人微笑着解释道:“的确,在我看来,也是不好。可在城里的诸多百姓看来,确乎又是他的好。我想了大半个下午,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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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夫人不直接答,反倒问她:“筠儿,你可懂‘爱字’这两字的真正含义?”

    霏霜大体是知道的,却不懂如何说出来。

    “你们中书阁不是有个说法么?若是真正爱字的,花这钱买那仿字也值得;若是假装爱字的,被骗了也是活该。你可能明白其中的意味?”

    霏霜又摇了摇头,这种歪理不过是文过饰非,哪有什么特别意味的?

    李夫人却说得明白:“其实字的美丑贵贱,不过全然个人兴趣所致。真正爱字者,便是爱那字本身,而不在乎那字是卫笔写、钟笔写,更不在乎是谁写,也不会想着转手能带来多大好处。这才是真正的爱字之人。我们练字多年,说如何如何写才是好看,不过是我们这些执笔者的妄念罢了。便如同你爱一个人,难不成是依着什么心法口诀辨别那人如何如何好了?”

    霏霜沉吟许久,听到最后一句时猛点了点头。

    “羲之那个‘一’字照足笔法书就,自然在我们懂行的看来光彩动人。可城中百姓少有懂这些个笔法的,他们平日里对着那些普普通通的‘一’字看惯了,自然觉得卫玠那个更像平日见到那些,也就更合他们眼缘。我只需将我那些学过书法的弟子们留在堂内,外头的人多半是觉着卫玠更好的。”

    霏霜越听越觉得有理,只是还有一事不解:“前辈,其实以您的威严,您说哪个好便是哪个好。你为何要帮我们呢?”

    李夫人垂下头,带着几分为难:“因为我万万不能许他输了。”

    霏霜还要再问,李夫人已然给出答案:“因为我姓卫,我的兄长便是他的祖父。”

    “前辈你……”霏霜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看了我写的‘卫’字,也该猜出来了。”李夫人又抿下口茶。

    霏霜忙向她打听道:“那前辈能告诉我,当年钟家和卫家究竟是什么恩怨吗?”

    李夫人摇了摇头。

    霏霜低下头去,再抬头时,见她嘴角竟缓缓溢出乌黑的血来。

    “前辈,前辈!”霏霜行动不便,结果一拉扯整个扑到地上,还是急速地爬到李夫人身边,也不顾伤口破裂的疼痛,半跪着将她要从椅子上直直倾倒的身子扶穏。

    李夫人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筠儿,你知道你的名字怎么来的吗?”

    霏霜哪里管得了这个,急呼来人,可是刚才被李夫人遣走的丫鬟童子没一个在的。

    “翰如烟海,竹箭有筠。”李夫人缓缓闭起眼睛,“这后半句,是我替他想的,是我替他想的啊……”

    “前辈你撑住,大夫很快到了。”霏霜咬着牙,尽最大的力气把李夫人拖了小半步。

    没想到手中的那具身躯还是一软,已然没了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每次要挂人的时候都觉得很不忍啊……

    还有谢谢小天使“惜江月”的地雷啦o(n_n)o

    ☆、汝阴之变

    李夫人过世后的第三天,汝阴城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件是卫玠认祖归宗,以卫家子弟的名义替李夫人戴孝行礼。

    一件是李前太守在李夫人的灵堂前触棺自尽,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还有一件是王羲之领着琅琊军兵临城下,扬言全是李夫人笔法的倾慕者要入城吊唁。

    汝阴琅琊本来势均力敌,根本不怕王羲之领来的这支军队。只是李前太守一死,他手下的那些部将也纷纷心灰意冷,一时城中内讧不断,更别提联手抵御外敌了。

    卫玠一时也无什么良策,只好一面令城中加紧守备,一面争取时间将李夫人藏着的八阵图纸找出。

    可那抽簪堂何等之大,两人又不敢对旁人说起这事,自个儿连寻了好几天,依旧是一无所获。

    李夫人的灵柩在堂前停了七日,按理说,第八日就该入土了。

    然而提到下葬这事儿卫玠便头疼。

    王羲之那边放出话来,若不能在李夫人入土之前见她一面,便只当卫玠不留情面。到那时,兵戎相见自是不在话下。

    扶灵前日,卫玠和霏霜两人俱愁眉苦脸地坐在停放灵棺的堂前,只恐明日太阳起来,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城里的百姓有得知消息的,纷纷闭门不出;至于堂中的弟子,更视卫玠和霏霜两人为灾星降临,这几日里走的走逃的逃,很快空旷的抽簪堂里已然寥无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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