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璧人撩我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酥苏酥
霏霜不胜唏嘘,好好的一个抽簪堂,竟然成了今天这般模样。这或许真是他二人来此所致。一想到这层,她便埋在卫玠怀里忍不住地啜泣。
卫玠亦是无奈,有些后悔当初为何要来寻这什么图纸,结果倒好,非但图纸没寻着,反倒将自己的亲人送上绝路。
他举起头来长叹一声,空幽的声音在堂内久传不绝。
忽然卫玠瞥见头上那方巨大的匾额,上头写着三个大字——抽簪堂。
他从未仔细看过这几个字,因为它们确乎笔法拙劣,就像是初学写字的孩童作出的一般。总之,于他这等书法行家来说,看了第一眼,那便不会再想看第二眼,因此匆匆从堂上走过,他就再没抬头瞧去。此刻哀叹之际,才又正眼看了它一回。
他忽然想到这么个问题:堂堂一座鼎鼎有名的书堂,拿这三个字来做招牌岂非自打嘴脸?
将这疑问跟霏霜一说,霏霜才忽然想起当年李夫人的解释来。
那三字,出自钟会之手。
卫玠听得两眼发光,二话不说,马上搬来垫脚将那副匾额取下。
然而两人皆不敢惊动旁人来插手此事,结果力气不济的两人挪动匾额之际脱手落下,只将那匾额摔成两段。
两人痛心不已,却惊喜地发现匾额当中竟然藏着书信一封!
卫玠正迫不及待地要将它拆开,忽然住了手,看了看棺柩里因为服毒自尽而面无血色的李夫人,忍住不拆,只递与霏霜道:“兴许是钟前辈写给姑奶奶的信,她对卫家恨之入骨,定不愿我看。你拆吧,看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我。”
他只说着便走出门外,以示自己绝不窥探。
霏霜接过信,方拨开封笺,只感到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直冲得脑门发胀。她用手在鼻子前扑了扑,精神稍微好些,忍住眼皮的倦意将信纸摊开。但见得上头分作两块,上半部是钟笔书就的文字,下半部是一副山川交错的图画,也不知所画的究竟何处。
霏霜便在心里默读起那些文字来,只读着,不由得双手发颤。
卫玠虽然不看信,目光却未从霏霜身上离开,见她这般激动不由得急了,在门外连连问道:“怎么回事?”
霏霜读完一遍默然不语,拿着信纸的双手缓缓垂下,指间一松,信也落在地上。
“你说句话呀!”卫玠不便走入,只好着急地对她吼道。
霏霜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指了指地上摊落的书信:“你自己看吧。”
卫玠慌忙快步过来将书信拾起,才拿到手中便心里一沉,那书信的味道与《顿首州民帖》上头的竟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书信被密封过久,其味道更为浓烈罢了。
他匆匆扫过信上内容,不由脸上大骇。
信用钟家笔法将千余字写成区区几行,详尽地重述了当年钟会与卫瓘的筹谋。
原来八阵图纸需得四家笔法融会贯通方能窥见其中奥妙,当初两人破蜀后都对此无能为力,便相约互传笔法,再设法将王、陆两家笔法学到手,共同破图。可在那之前,又生怕对方为了此图谋害自己,便约定将此图寄回两人都能信任的李夫人处暂为保管。再各作字帖,将八阵图的秘密藏于其中。如此即便自己这辈不能破解,也可留与子孙后辈。
结果清楚明了,是卫瓘杀了钟会。
此前只道是卫瓘为忠钟会为奸,祖父谋反是贪心不足,而卫瓘平乱则是功利社稷。如今两人俱成了反贼,卫瓘之作亦不过以恶止恶,毫无正义可言。于是两家不外乎争权夺利的世仇罢了。
无怪乎霏霜看罢此信后一言不发。两家既真是世仇,只怕这婚娶过门之事,便也再不可能。
卫玠将信纸缓缓放下,忽地将它撕得粉碎。
霏霜蓦地一惊:“图纸,上头的图纸……”
卫玠一步步朝她逼近:“我要的是你!”
霏霜已然完全处在他身影的笼罩之下。
“你愿意忘掉刚才那封信的内容吗?”
霏霜一时答不上来。
卫玠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你若想杀了我为你祖父报仇,我也绝不还手。”
霏霜依旧不知该如何回应。
若从了他,那便是不孝;若不从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她木木然地站在原地,脚就像在土里长了根,与其说是不打算逃开,倒不如说不知道该不该逃开。
一声鸡鸣划破黑夜长空。
新的一天终于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场雪,从没见过雪的宝宝太激动了!结果是忘记了更新……
于是只好在12点前先把欠榜单的2000字补上。
对不住各位小天使啦/(ㄒoㄒ)/
☆、图纸再现
谁家璧人撩我呀分节阅读78
灵堂里一片狼藉,书信的碎片随着清晨剧烈的穿堂风高扬飞舞,落在卫玠的月白的长衫上,落在霏霜瀑布的长发上,落在他们眼前彼此相对的鼻尖上。
那片纸屑就这么黏在卫玠的鼻梁,上方带着一枚用钟笔写就的“卫”字。那个卫字静缓如池塘中的涟漪,笔划顺畅,无锋无芒。那时两家的祖父们,应是真的肝胆相照以心交心的吧?可是他们,他们为何要走到那个地步?
眼前的那片纸屑那个字慢慢为水波模糊,光影摇摆不定,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在水影里晃动着,从他的鼻梁上轻轻拈下那碎片,指甲掠过他有些湿润的肌肤,仍像从前那样在她心底里泛起小小的波澜。
她还是喜欢着他的,这一瞬如此,下一瞬也如此,哪怕那封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
她的两根手指来不及逃开,便被卫玠的大手捕获,缓缓往他那方向拉过去,最后连带着那张纸片一齐钻进他的嘴巴里。她能感受到那里面舌头的蠕动,一点一点地舔着她的指尖,像是饿了十几天的小狗猛然抓住一块骨头那般。
“别走,别走……”
她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些个响声,后来她才发现这几个字为何忽然冒出。它们来自于她的指间,来自于她指间缓缓游动的舌头。它的指头成了案几上的白纸,而他的舌头便是那支毫笔,一点一点地细致入微地在那上面反复写着:“别走,别走……”
她红红的眼睛对上他同样的红红的眼睛。
怎么可能舍得走?
门外有人不合时宜地闯进来叫道:“卫公子,琅琊军快要攻进来了,还请快快走吧!”
原来卫玠早已给命城中的中书阁势力为两人安排了退路。
卫玠把霏霜的手指从嘴里抽出,却还是死死抓住不放,唯恐她跑了去。对那传信的人说话仍是沉稳有度:“走!你速命人来护送李夫人和李太守的灵柩。”
那人领命而去,卫玠回头望了望霏霜,也不说话,就是不放开手。就这般转向李夫人的灵柩,单膝跪倒垂下头道:“卫玠不孝,还要劳动您老人家长途跋涉,还请勿怪!”
言毕,已有许多脚夫过来扛起两人的棺椁朝外头走去。
卫玠不与霏霜多说什么,就那样拽着她往外走。霏霜也不抗拒,加紧脚步跟随在后。两人一路沉默不言,可似乎已然达成某种默契。她就这样跟他走了,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中书阁早在钟翰那时便在汝阴城底下修了密道,入口便在从前隐榆堂里头,当年钟翰也是从那里逃脱。一行人外加两具棺椁便在密道里穿行,密道绵延二十里,足足走了半日才见得外头的亮光。
出口设在城外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的民居里。半砖半草的房子,与旁的无什差别。
先行的几个护院先出了去,随后是卫玠和霏霜,最后再是两具沉重的棺椁和脚夫。
一切井然有序,却在推开房子大门的时候发现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琅琊王司马睿身披甲胄,骑在高大的卷云马上,他的身后是数百名搭弓拉箭的卫士。箭头的准心对着从屋里出来的人,只消一声令下,这一队人定然无一幸免。
先出来的那几个护院好像没看见这些人似地,朝着前面疾步奔去,立马进入了他们的队列当中,反拿起弓箭对准剩下的人。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卫玠侧了侧身子,将霏霜挡在后面。
他的手还是没敢把她的手松开。
他手心里全是汗,可是面上不慌不忙,只问司马睿道:“不知琅琊王有何指教?”
司马睿拉了拉马头的缰绳,上前几步,却不下马,居高临下笑着道:“小虎师弟,何必叫我叫得这般生疏?”
他瞥见卫玠背后的霏霜在躲避他的目光,又问她:“师妹,你近来过得还好?”
霏霜把头扭向一边,卫玠只急道:“她好不好,与你没什么关系!”
司马睿冷哼一声:“当年琅琊之变我把她托付给你是要你好好照顾她。若你照顾得不好,我自然是要取回来的。”
霏霜不知哪来的勇气直直顶了他一句:“我过得很好,不劳王爷费心。”
可说这话是她的心里已然波涛四起,浑身的血脉像是沸腾了一般,被卫玠握住的那只手更是抖个不停:师兄,子衿,他,他的心里还是装着我的么?
卫玠似乎察觉到她内心的不安,攥住她的那只手握她更紧了些,好把她手上的颤抖压下来。可越是握紧,她抖得越是厉害,乃至后来他竟觉得她身上亢张的血脉涌到了自个儿身上,连带着他一并不安起来。
卫玠渐渐觉得身体又起了变化,那股狂躁的热气从胃里浮上颈部,蔓延到脸庞,一直浮上头顶。
五石散的药效又要起了么?怎么在这个紧要关头……
本就心神不定,再多胡思乱想更是大忌,结果是身上的热气越来越兴盛,很快地脖颈间已然冒起许多红点。
结果出人意料的是,霏霜的手反而平静了许多,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胳膊,吸口气缓缓与他道:“我不急,你也别急好吗?”
几乎这话就像定海神针一样,把他身上的诸多热气又重新褪了下去。
司马睿笑道:“小虎身上的毛病,怕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吧?”
卫玠如梦初醒,怒道:“是你?”
司马睿摇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昔日谈燕楼的师兄们也不止我一个。”
这话似乎在暗指某个人,不过卫玠依旧觉得他脱不了干系,恨得牙痒痒的。
霏霜更是怒火中烧,冷冷地道:“王爷为何要这般算计我们?”
司马睿颇有几分失落地道:“师妹你也不信我吗?”
“你做的事情哪件能让人信?”霏霜反问他。
司马睿长舒口气,摆摆手:“我今天放你们走,你们走不走?”
卫玠道:“那你为何要拦着我们?”
司马睿笑道:“不过是提醒你们莫要落下了东西。”
只说着从怀里取出张发黄的纸片,便向卫玠递过去。
卫玠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摊开看时,竟是与刚才撕掉那封信上一模一样的图景,只是这整张图纸俱是山河纵横,没有半点文字。
霏霜也认了出来,脸色骇然,问司马睿:“你怎么也有这个?”
“也?看来你们还找到了旁的?”
霏霜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卫玠也不隐瞒,道:“我们已经毁掉了。”
司马睿也不追问下去,只是对他道:“此图天下间也就只有你可破得。你且试试能不能看出什么门道。”
卫玠连看也不看就答:“我看不出。”想了想又补充句:“你再如何威胁我,我还是看不出。”
司马睿并不逼他,自顾自地讲起这图的来历:“当年卫公从蜀地回来,亲手将这图交给咱们师父,后来到了我这。当年卫公说,需得四家笔法合流才能窥见此图奥妙,愿和师父共同参详。结果两位老人家尚未参透都已离世。我看小虎你已兼具四笔奥义,想来不日定可参破。”
卫玠直白地与他说:“即便参透了,我也未必会告诉你。”
司马睿自信满满:“你不给我,倒还想给太子殿下么?我只怕他无福消受。”
卫玠和霏霜听他这么一说,料想司马乂有难,异口同声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司马睿解释道:“也是前两日得到的消息。赵王司马伦废帝自立,太子趁机起兵伐贼,不到三天便拿下了司马伦的人头。可谁料到还有个东海王司马越黄雀在后,如今东海王兵围京城,看着两方实力,怕是太子也要人头落地咯。”
司马睿说得绘声绘色简直像讲故事那般,卫玠和霏霜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司马乂和朝露师姐可都是他们在这世上最能信得过的人了啊!
卫玠不与他再多说什么,只道:“王爷话说完了吗?便请让道。”
“你还想回京城救他们?救不得的。倒不如咱们师兄弟几人在这喝喝酒,好好聚一聚。”
“王爷请吧!”卫玠抬高了音量。
司马睿叹口气摇摇头,从马背上下来,毫不设防地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先往霏霜身上停留了片刻,再移到卫玠身上,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赶紧去吧。卫前辈的尸骨便交由我安葬。”
“你到底想做什么?”卫玠警戒地问他。
“当年前辈有恩于我,我不过想尽些心意罢了。再说了,我再阴险狡诈,也不至于对着故去的人做些什么。”
卫玠一时无语,确实,若要体面地安葬卫夫人势必要费去不少功夫,京城那边就更不知如何了。
司马睿见他不答话,又对霏霜道:“师妹,难道你便连这一点基本的信任都不肯给我吗?”
霏霜看着他那对明亮的眸子,终究心软了下来,对卫玠道:“我想,他也应该不至于会对前辈无礼……”
卫玠听霏霜这么说才下定决心:“便拜托王爷妥善安置。他日卫某人祭拜先辈时若见着什么不应该的,定不甘休!”只说着冲卫夫人的灵柩再磕几个响头,便与霏霜上马绝尘而去。
☆、金镛炮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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