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玉尘瞥她一眼,“如今因为慕宁之事,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长乐殿,他身子本就不怎么好,你还是少惹些事,也叫他少操些心。”
慕晚仍旧不死心地问道:“钟衍他吃醋了对不对?”
玉尘皱了皱眉,思索良久,挑了句最委婉的话,“陛下昨日宿在凤翕宫,他遣我来,是要我告诉你,若不想死,便少出些幺蛾子。”
殿内一时静的可怕。
良久,慕晚才道:“好,我知道了。”
在玉尘即将踏出殿门时,却听她忽然问道:“玉大哥,你说,钟衍他到底怎么了?”
玉尘背对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阿晚,你要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雨露均沾,泽陂苍生是一个帝王的责任,他本该是如此,你要学会接受。”
半晌听不见她回答,玉尘摇摇头刚要走,身后又传来了她的声音。
“玉大哥,我要出宫。”
玉尘回头看着她,眸光有些微妙,“你要去看他?他那样待你,你还放不下他?”
慕晚点头,“嗯,我要去看她,看我娘亲,我告诉她,他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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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封后大典已过去整整一月,这一月中,很多事情都变得面目全非,唯一未曾变过的,大约就是钟衍仍旧未在出宫一事上约束她。
今日鹿城街头人潮涌动,午时还未到,南巷便已聚满了百姓,慕晚坐在马车中想起这一连串的事情,脑袋又微微作痛,人人都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可慕宁害死了那么多人,却又该如何算呢?
若不是当年娘亲替她求了那道赐婚圣旨,只怕她根本活不到现在,慕宁前半生装无才无智太过压抑,导致后来手握权势以后自我膨胀,心理愈发扭曲,只记得恨只懂得一门心思地疯狂复仇。
他口口声声说是因为先皇后,实则他心里连先皇后也一并恨着,这才导致他会在先皇后薨逝后对钟衍下手。
钟衍是这件事中最无辜的人,眼下却只有三年的时间了,这又如何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呢?
想到这儿,慕晚撩起帘幕远远瞧了一眼,继而收回目光,淡淡开口,“走吧,云舒峰还远呢,我们要赶在宫禁之前回来。”
云舒峰是鹿城外一座山峰,高耸入云钟灵毓秀,孕育着无数的奇花异果和奇珍异兽,是楚国一大奇景。看完娘亲留下来的那封信后,她终于明白当年娘亲为何要留下遗书不入慕家祖坟,而要桐姨将她葬在这里。
娘亲最敬爱的长辈和她挚爱之人都长眠于此,娘亲说,她这一生,总得有一件事要做的不辜负苏畅这个名字。
云舒峰山清水秀,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娘亲和她所爱之人恣意随性酣畅淋漓的生活在此,世间众多纷扰都影响不了他们,无论山河怎样变迁,时间如何更迭,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悠然酣畅,真是叫人羡慕。
慕晚跪在她娘亲墓碑前,接过涵香递上的酒壶,缓缓倾倒于地面之上,莹白的面容渐渐浮出笑意,声音甜糯酥软,“娘亲,阿晚来看你了……”
云舒峰绿树环绕鸟语花香,林木层层叠叠,缥缈的白雾似有似无的浮动在大片大片连绵不绝的墨绿苍翠之上,飘忽而轻柔。
涵香立在一旁听着慕晚自言自语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也渐渐红了。
因着要赶在宫禁前回去,慕晚待了不多时便回宫了。
马车疾驰,车轱辘飞快碾过白玉石铺成的道路,留下一道清浅的印记,每隔一段路,便有几滴殷红的鲜血滴落。马儿的嘶鸣声在死寂的宫阙之中格外刺耳,马车还未挺稳,一只纤白的手率先挑开帘幕,慕晚迅速翻身跳了下去,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小姐小心——”
慕晚头也不回地摆手,“叫慕玄将那两个家伙带过来!”
高高的白玉台阶之上,矗立着一座巍峨霸气的大殿,金黄的琉璃瓦,正红朱漆的门,飞檐两端赫然雕着两只腾空欲飞的金龙,二十四扇雕花宫门紧紧掩着,宫门正上方顶端悬着的匾额上面书了‘嘉福殿’三个金字,龙飞凤舞,翩若惊鸿,说不出威严与端庄。
慕晚提着裙摆蹭蹭蹭往台阶上跑。
台阶之上,宫门前方,跪着一个墨色身影,墨影在日光下也带着丝丝冷意,像是一块散发着寒气的万年寒冰,原本气劲十足慕晚忽然停住了脚步。
日头渐渐偏西,夕阳西下,橘红的霞光滚滚而来,将整个宫阙都染成了红色,只有那抹墨色身影,一如既往的冷冽。
誉王殿下——
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毫无意外让她想起了五年前。
那时离她及笄不足一月,而她的及笄,同时也意味着她要嫁入誉王府为妃。
她自小因着不想嫁给誉王殿下,使尽浑身解数折腾自己的名声,虽不怎么出府,但刁钻泼辣之名却稳稳地扣在她头上,在鹿城几乎是人见人厌。尤其是誉王殿下在场之时,她更是削尖了脑袋用各种办法诋毁自己。
十二岁那年陈国老国公六十大寿,正赶上钟衍寒症复发,去贺寿之人便成了誉王殿下,而因着她娘亲曾救过陈老国公一命,陈老国公发话,随行之人又加上了慕宁和她。
此后便一直有传言说在宴会上,一名舞姬的水袖不小心扫到了誉王殿下的衣角,她不顾是在陈国公的寿宴,当着四国权贵的面,不由分说拔下发髻上的金簪挑断了那舞姬双手的手筋,气的六十高龄的陈国公当场晕了过去。
落塌的寝殿内有根发丝,她便将殿内伺候的宫婢都剃成了光头,当夜,陈国最小最受老国公喜爱的升平公主赠了誉王殿下一根腰带,她知晓后,飞沙走石的杀到了升平公主的含光殿,当着誉王殿下的面将含光殿一众宫婢打的落花流水,还赏了升平公主两个耳光。
想起这些,慕晚禁不住笑了,也不知当年这么恶毒的法子自己是怎么想出来的,难得的是聪明睿智的誉王殿下竟然也信了。
那时自己不过是个相府千金,升平可是正儿八经的陈国公主,她哪里能有掌箍公主的胆子。世人也真是看得起她。
自那以后誉王殿下对她厌恶至极,回去后当即便请旨去镇守边关了,眼看离婚期越来越近,誉王殿下坐不住了,巴巴的进宫想求陛下取消婚约,可毕竟是先帝赐的婚,陛下哪里肯答应。
第十七章 刺杀
彼时慕晚在听到誉王殿下在嘉福殿前跪了一天一夜的消息后,拿着慕宁给她的令牌也迫不及待地进了宫。彼时的他也是一袭墨衣,头发整整齐齐的束在头顶,一丝都未乱,额头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除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发灰的面色,再无分毫狼狈,虽然跪着,整个人仍旧犹如一把锋芒毕露的绝世好剑,闪动着慑人的寒光,冻的她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誉王殿下不是很友好,见到她的第一个字是,“滚。”
她缩着脖子装模作样地哆嗦一下,回道:“殿下恕罪,臣女不会——滚!”
誉王殿下布满血丝的眼里攒动着黑沉黑沉的光,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慕晚:“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誉王殿下死死的看着她,因为极怒反而笑了起来,诡谲的视线像是毒蛇一般,缠绕在她身上,绕的她手脚冰凉,半晌,他说道:“希望真是如此,不然,本王定会让你后悔今日来到这里。”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决定装高冷。
两人再无交流,慕晚百无聊赖的研究起了地上的图案。
盏茶功夫后,随着一阵脚步声渐渐逼近,她视线里飘出了一片明黄的衣角,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头顶上方直直铺下,竟压的她连头都不敢抬,还来不及鄙视自己没出息,就听到殿门口一众侍卫洪亮的行礼声,“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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誉王殿下冷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参见陛下。”
静谧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埋头行礼,“参见陛下。”
钟衍俯了俯身,墨瞳里却带着几分笑意,他言:“你是慕相之女慕晚?来这里所谓何事?”温润的声音像是江南三月里的烟雨,水润深沁,却带着令人无处遁形的威严。
彼时她明显感觉到,随着他的俯身,那股能吞噬四海八荒的压迫感铺天盖地的席卷了自己,她很没出息的往后缩了缩身子,一张嘴,却发现舌头都打起了结,“我……不、臣……不、民……不……”打了半天,大脑一片空白的连要说什么都不记得了,索性闭上嘴,跪在地上抖啊抖抖啊抖,抖得牙根都酸了。
她无限惆怅的抖了半晌,头顶上方蓦地传来了一阵笑声,像是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拂平了她慌乱的心,连带着冰冷的身体也暖了起来,钟衍笑道:“怎么,怕成这样,朕会吃人不成?”
她终于不抖了,佯装镇定,干笑了一声,颤声回道:“应……应该不会吧。”
钟衍呵呵笑了,温润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比春日里的暖阳还要暖上几分。
然而在进宫几日后,她为自己曾经觉得陛下是个温润如春阳一般的人感到惭愧。有些人看似温柔,实则是这世上最清冷淡漠之人。
鼻息间隐隐浮动着淡淡的血腥味,慕晚皱了皱鼻子,走向跪在地上的钟誉,“殿下这是怎么了?”
钟誉瞧着她,眉峰紧蹙,眸光幽深。
不等他开口,慕晚又道:“莫不是陛下又要给你赐婚了?”
钟誉眸光幽深的瞪着她,半晌,憋出来两个字,“不是。”
涵香气喘吁吁的奔过来,见钟誉也在,连忙福身,“奴婢见过誉王殿下。”
钟誉忽然站了起来,刚抬起手,慕晚如花的笑靥明显一僵,反射性地后退,“本宫还有事,殿下你且忙你的。”
话还未说完,人已经退出了几步之外。
而她方才站过的白玉石地面之上,留下了一滩血渍,在白玉石的映衬下,红的触目惊心。
慕晚径直走向嘉福殿,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终究未敢伸手拦人,眼睁睁看着她一脚踹开殿门,刚要冲进去,被面色煞白的涵香伸手拉了回去。
“小姐,你别这样,咱们先回长乐殿好不好,求求你了,小姐……”
慕晚被她晃的头晕眼花,“停手,别摇了,要晕了。”
涵香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乖乖放开了双手,慕晚身子霎时一歪,但还是秉持着大家闺秀良好的风范,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这丫头忽然放手是要摔死她吗!
钟誉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眸光怒的像是要喷出火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胡闹,伤成这样还不回去包扎!”
慕晚借着誉王殿下的力堪堪稳住身形,余光瞥见殿门口踱出了一抹素白身影。
许是方才跑的太急,发丝有些凌乱,连髻上的簪子都有些摇摇欲坠之感,因着她今日出宫是要去祭拜娘亲,便穿了件素色罗裙,此刻左胳膊上粗略包扎过的伤口再次裂开,血顺着胳膊流下来,半条胳膊都被染成了红色,左手指尖不断有鲜血滴落,大片大片的血渍印在素色罗裙上,带来了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
多寿惊慌失措的凑到她身边,挥着拂子大喊,“快,快传太医医——”
慕晚睨他一眼,“传什么太医,请玉神医。”
多寿立刻改口,“快快快,传玉神医——”
慕晚朝殿门口瞥了一眼,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殿下,请放手。”
钟誉道:“不管有什么事,先包扎了伤口再说。”
慕晚勾唇一笑,笑意半真半假,“好啊,那殿下先放开本宫,不然要如何包扎?”
钟誉拧了拧眉,然而就在他松手的那一刹那,慕晚倏地提剑冲了过去,步履虽有些紊乱,黑白分明的眸子却透着杀伐果断的冷静,速度快的连她的轮廓都显得有些模糊。
“啊——陛下——”
莫许看着直直朝自己而来的剑尖,脑中一片空白,唯一能做到的除了往钟衍身后藏之外便是下意识的尖叫。
钟衍气定神闲的挡在莫许身前,不躲也不闪。
电光火石之间,钟誉褪下指上的玉扳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了出去,绿光划过,玉扳指叮地一声打在慕晚的剑身之上,强劲的内力震的她虎口生疼,一个趔趄,剑已从手中滑落。
钟衍依旧气定神闲,“贵妃这是要弑帝?”
莫许悻悻收回已经伸出的手,继而满脸得意地看着慕晚。
慕晚恨恨咬牙,“……不是!”
钟衍淡淡点头,“哦。”
就这么没了下文?
莫许心有不甘,暗暗咬牙,面上却是一副惊慌失措梨花带雨惹人怜的表情,“陛下,妹妹她方才明明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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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衍淡然地打断她,“贵妃只是在练朕教授她的剑术而已,皇后有何异议?”
杀了你的——莫许目瞪口呆的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慕晚:……这一月来未变的原来还有陛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钟衍瞧向慕晚的眸光愈发清冷,“贵妃是打算用苦肉计博朕相怜?”
慕晚唇边仍旧挂着真假各半的笑,“陛下真是看得起自己,臣妾此番是为皇后娘娘而来,陛下失望了。”
钟衍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颗药丸,伸到慕晚唇边,一如既往地气定神闲,“那就先吃了这个再说。”
慕晚低头将药丸含在口中,熟悉的药香弥漫在唇齿间时,她笑靥如花的表情瞬间裂了,下意识的抬眸看他。雪莲丹,他竟然给她吃雪莲丹,这药是玉大哥为缓解他的寒毒,去极北苦寒之地寻到的天山雪莲制成的,仅有四颗,他怎么给自己吃了!
慕晚觉得这人对待玉大哥的心血委实随意了些。
钟衍白皙的指尖从她肩膀处滑到心口,逐一点了几个穴道,然后面色如常地开口,“说吧,找皇后所为何事?”
慕晚回过神,唇边笑意逐渐加深,看的莫许毛骨悚然,原本她只是梨花带雨,此刻身子竟有些发颤,连面色都带着不正常的白。乍看上去比慕晚这个受了伤的人都虚弱。
夕阳褪却,天幕渐渐昏暗,慕晚淡淡地微笑,“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担着整个楚国的颜面,如今这事委实有损国母之称,我们不如进去关上殿门慢慢说?”
钟衍点头,于是大家从殿外挪到了殿内。
澄明的灯火映衬在慕晚血迹斑斑的罗裙之上,像是开出了大朵的花,看上去极为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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