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慕晚漫不经心地往后扫了一眼,慕玄立即会意,提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走过来,嘭嘭两声扔在了地上,并递上两只沾着血迹的箭羽。
“今日臣妾回宫途中遇到刺杀,幸得上天庇佑才侥幸保住性命,本不想叨扰陛下,然刺客身上携带的箭羽,却让臣妾大吃一惊,几番思量……”
钟衍淡淡挥袖,“说重要的。”
慕晚抽了抽嘴角,继续说道:“莫许派人刺杀我。”
莫许梨花带雨地反驳,“不!陛下,您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没有,那等恶毒之事,臣妾怎可能做得出来……”
钟衍看她一眼,面色是一贯的清冷,语气却异常轻柔温润,“皇后先别说话。”
第十八章 对峙
流了那么多血,慕晚有些头晕,靠在涵香身上,佯装镇定地冷笑,“你想杀我很久了,从我入宫坊间传言陛下如何如何宠爱贵妃娘娘时,你就想杀我,那时你没有机会,如今你是楚国皇后,有机会也有权势,实不相瞒,从你入宫第一天起,我便在等这一天。”
莫许听的心惊肉跳,刚欲反驳,被钟衍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想起他方才的话,又缩了回去。
慕晚缓口气,继续说,“我今日出宫是为了祭拜娘亲不假,但也是为了给你机会动手,只可惜你不但看不起我这一身陛下亲授的武功,还看不起药王谷的玉神医。”
莫许下意识地问道:“这同玉神医有何关系?”
语毕才觉不对,奈何已收不回来。
涵香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地说道:“玉神医和我家小姐向来交好,流风大人的夫人是我家小姐的侍婢,我家小姐身边自然有些防身的药物,你派来那些人一大半都是被我家小姐用迷药放倒的!你太恶毒了!你根本不配当楚国的皇后娘娘!”
莫许也是出身门阀世家的千金小姐,如此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宫女指着鼻子骂,怒火中烧,却又碍于钟衍在场而不敢发泄,憋的心里火辣辣地疼。
“你用不着否认,刺客用的箭羽上清清楚楚刻着莫府二字,不信你自己看看。”说着,慕晚将那两只箭羽递给多寿示意他拿给莫许。
多寿却径直将箭羽递到了钟衍面前的案几上,钟衍瞧着箭羽,眸光忽明忽暗。
莫许浑身抖得如糠筛一般,却还是不死心,凑上前去看了一眼,看过之后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面色发白地咬牙怒道:“蠢货,不是都叫你们不许用莫府的箭了吗!”
地上的黑衣人挣扎了两下,又被慕玄无情的两脚踩的面目扭曲,想说话却说不出口,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几番挣扎下来,满眼的生无可恋。
慕晚笑靥如花,“莫许,你在莫府被家人捧在掌心中疼着宠着之时,我已经在这深宫之中摸爬滚打了,能在这深宫内生存下来的,哪怕是颗草都是有毒的,你这样的手段,的确不配当楚国的皇后,你会给陛下带来很多麻烦,比如,此刻。”
莫许面色灰白,低头立在钟衍身旁,而真正压倒她的,是慕晚接下来说的那几句话。
“其实他们真的没有用莫府的箭,这两只箭羽是半个多月前慕玄从莫府偷来的,你连那两个刺客被下了药都看不出来吗?”
话音未落,莫许面色煞白的后退两步,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九凤步摇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华美的衣裙逶迤陈铺了一地,双眸呆呆的望着钟衍。
慕晚见她看向钟衍那千回百转伤心欲绝的眸光,抿了抿唇。
莫许是莫家最小的女儿,楚国第一美人兼楚国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以舞蹈最为出色,十二岁时在花祭上一舞名动帝都,之后的几年,虽然身处深闺内院,却一直是鹿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被楚国百姓捧在云端之上的女子。
也就是传说中的,她不在江湖,江湖却一直流传着她的传说。
但这几年中,向莫家求亲之人数不胜数,不说楚国的皇亲贵胄世家子弟有多少,便是别国的皇子就有不少,可莫家竟是没一门点头应承的。
前几年莫家还有借口,说什么莫家此代只得了这么一位千金,长辈们颇为喜爱,而莫许也还小,不急不急。不急来不急去,萧莫许渐渐从金钗之年长到了碧玉年华,莫家人的说辞也直接变成了莫许颇得族中长辈看重,她的婚事自有长辈们斟酌,我们不好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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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莫家的长辈们早已归隐到不知名的地方去颐养天年了,连莫家最大的主事人莫词一年都见不到那些长辈们几次,更别说那些求亲者了,是以……莫许今年虽已二十,却因着未有婚约而被送进宫一跃变成了楚国的皇后娘娘。
各种缘由世人往日不清楚,如今却是个明眼人都能看的明白她为何一直未嫁人。
其实慕晚在四年前钟衍取消选秀之后便知晓这一缘由了。
在那之前,莫许还一直装模作样将她当成好妹妹,经常借着看贵妃娘娘的由头进宫。当年钟衍取消选秀原本和她没有多大关系,然世人都说陛下是为了贵妃娘娘,说来说去,就好像变成了一件真事儿一样。
贤妃设局害她,反而将自己折腾进了冷宫。这件事更是给传言增加了可信度,莫许终于再也绷不住,进宫指着鼻子将她大骂一顿之后与她绝交,那时她正被一场又一场的宫斗缠身,连个伤春悲秋的机会都没有。
莫许一声千回百转委屈满满的陛下拉回了慕晚的思绪,抬起眸子,却发现钟衍就立在她面前,一双墨瞳定定地瞧着她,面色冷然,“想什么呢?”
慕晚道:“想陛下会不会秉公处置此事。”
钟衍斩钉截铁地,“不会。”
慕晚:……这宫斗也是没法儿继续了。
一旁的钟誉蹙眉开口,“陛下,这……”
钟衍冷冷地打断他,“怎么?连朕的后宫之事你也要管一管?”
钟誉面色一顿,紧紧攥着的拳头指节微微泛白,半晌,冷冷地道:“臣弟不敢。”
彼时慕晚眼前已出现了无数个钟衍和誉王殿下,她暗暗咬唇勉强让自己清醒几分,才悠悠开口,“陛下如何处置此事,臣妾无权插手,但臣妾今日想告诉皇后娘娘,凡事有一有二无三,绝子药一次,刺杀一次,今后不论大小,皇后娘娘但凡再有一事撞在臣妾手中,臣妾绝不手软,陛下以为如何?”
钟衍不假思索地点头:“好。”
话音方落,慕晚双眸一闭便软软的倒了下去,钟衍在她刚闭上眸子时便已伸出双臂,轻轻将她拥在怀中,继而打横抱起了她。
“陛下……”莫许下意识的伸出手,却只触到了他素白的衣袍。
钟衍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留给她,见怀中人儿面色愈发灰白,眉头紧蹙,面色冷凝,丝毫不停留的抱着她出了殿。
长乐殿外更深露重,殿内一片死寂,烛火幽幽摇曳,二人的身影映射在屏风之上,诡异的颀长。
玉尘站在床榻边长叹一声,“陛下,真的不能告诉她吗?”
钟衍握着她的手,淡淡地说道:“她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看今日,硬是要将事情理清楚,生怕在昏迷之后被她人钻了空子,方才朕若不依着她,只怕到现在还在折腾。她这样固执的性子,朕不敢赌。”
玉尘摇摇头,没再说话,殿内只有烛火在摇曳跳跃。
慕晚醒来时天已大亮,这一次她早有准备,是以伤的并不重,只是伤口裂开有些失血过多,而钟衍喂给她的那一颗雪莲丹是补气血最好的药物,一夜过去已恢复了七八成。回雪一大早便随流风进了宫,给慕玄换完药后,又来给她换药。
瞧见回雪拆开纱带给她上药时那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慕晚忍不住笑道:“你好歹也是从药王谷出来的,怎么让你换个药比提剑砍人都紧张。”
回雪没理她,而是转身看向了一脸冰冷的暗卫,“慕玄,昨日刺客是何人所派,可有眉目?”
慕玄一言不发的瞅着慕晚。
慕晚嘿嘿一笑,拉着回雪的手,黑白分明的眸中满是笑意,“回雪,这事儿已经交给陛下了,你如今有孕在身,这些事就别费心了。”
回雪蹙着柳眉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在她的注视下垂下脑袋,面色凄然,“小姐可是觉得奴婢嫁了人便是外人了,所以不肯将细节说与奴婢听,”说着,她看向了慕玄,面色更加凄然,“你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慕玄:……他有些懵,他自始至终也没说过话呀!
慕晚望着双眸溢满水雾的回雪,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天地良心,不是把她当成外人,委实是怕她知道以后给楚国的皇后娘娘下毒。当初她入宫只有大半年之时,曾有个李美人出重金请杀手刺杀她,杀手许是因着得的赏金较多,万分虔诚的挑了个黄道吉日动手,气劲十足的冲进宫——
一头扎进了钟衍的手掌心。
钟衍那头审讯还未结束,那李美人却已经被回雪的毒折腾的直翻白眼了。
那次幸得有玉大哥替她揽下了罪责,说是自己开错了药才导致李美人香消玉殒,钟衍没有深究,但睿智如他,心里定然是亮如明镜的。
回雪是药王谷之人,与流风一同跟在药王谷少谷主身边,性子冲动又执拗,因着会武功,小小年纪便嫉恶如仇,最是喜欢打抱不平,十一岁那年碰上谷中小姑娘被欺负,出谷去寻那人替小姑娘打抱不平,此后便再也没回去。
第十九章 仲秋(1)
慕晚九岁那年大病初愈,在府中憋了几个月,苦苦哀求了慕宁好几日,他才勉强同意带她上街,她好不容易出府一次,自然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时正值隆冬,刺骨的寒风包裹着整座鹿城。
回雪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裙,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四肢都绑着铁链,手腕脚踝处皆被磨破了皮,又红又肿,整个人瘦骨嶙峋,小脸也脏兮兮的,眼窝深陷,双唇干裂,唯独那双眸子,清澈倔强。
人贩子手中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她瘦弱的身骨上,可她仍旧瞋目切齿的瞪着人贩子,被打的遍体鳞伤也不肯哼一声。
因着嫉恶如仇行事冲动,回雪不知被玉大哥说过多少次,可这么多年也没见她改掉几分。自那次李美人事件之后,慕晚终于意识到回雪这样的性子,不能在后宫长留,后来钟衍对她愈发地好,她便趁机教唆钟衍定下了回雪与流风的婚事。
说起来其实她已有一年未见过回雪了,一年前回雪与流风成婚后便跟着玉大哥回药王谷去了。也不知为何会在一月前的封后大典那日赶回来。
“小姐,你有没有好一点,奴婢做了你最喜欢的莲子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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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香端着一碗莲子羹蹦蹦跳跳走了进来,碧色上裳藕粉色襦裙,像一朵未完全绽放的花骨朵,垂挂髻上缀着的粉色流苏随着她的步伐晃啊晃,整个人看上去俏皮又灵动。
慕玄见她进来,眸光一暗,默不作声的朝慕晚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慕晚眼睁睁看着涵香歪成月牙的双眸渐渐黯淡,向上勾起的唇角缓缓垮下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涵香泪眼汪汪的看向了慕晚,眼眶渐渐泛红。
见慕晚点头,她立刻放下莲子羹追了出去。回雪盯着门口瞧了半晌,扭过头问道:“小姐,你都告诉慕玄了?”
“纸包不住火,这事儿他总会知道的,慕玄,他总要做一个选择,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说着,慕晚动动身子重新躺回被窝,闭上眸子淡淡地道:“而她,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回雪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轻而又轻的叹了口气,“要变天了……”
慕宁已死,慕贵妃却还是慕贵妃,这一点让后宫众妃嫔大失所望。
自慕晚替钟衍换血解毒之后,长乐殿渐渐从昔日的门庭若市变得清冷至极。
近一月来钟衍夜夜宿于莫许的凤翕宫,二人如胶似漆。钟衍赐予凤翕宫的赏赐花样百出,日日不间断。人人都说皇后娘娘真可谓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比当年揽尽帝宠的贵妃娘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派人刺杀慕晚一事,就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对于已无后台且帝宠不再的贵妃娘娘,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缄口不提。
慕晚看上去虽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绿萝却发现她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往往在窗下的贵妃榻上一坐就是一整日。
很快便到了家家户户团圆祭月的仲秋。
按理皇后入主后宫,今年的仲秋该设国宴祭月,只是不知为何仲秋这日宫里并未有任何大张旗鼓宴请百官祭月的意思。慕晚穿着九层的皇贵妃朝服呆呆地坐在贵妃榻上,被髻上的黄金头面压的脖子都酸了。
临近午时,绿萝才推开殿门行至慕晚身侧福身说道:“娘娘,涵香去问过了,说是今日酉时在迎凤楼祭月,家宴。”
慕晚略略抬了下眼皮,“家宴?”
绿萝点头,“奴婢方才还听见涵香说誉王殿下不知因何在嘉福殿外跪了两天两夜,昨儿个半夜晕倒才被流风大人送回王府的,许是因着这事儿,陛下今日才只设了家宴。”
慕晚只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绿萝等了片刻不见她出声,招手将绫兰唤上前,二人刚欲伸手,慕晚往后偏了偏头,不解的瞧着她们。
绿萝福了福身,“奴婢们替娘娘换衣裳。”
“为什么要换衣裳?”慕晚皱着脸往后挪了挪,黑白分明眸瞪着二人滴溜溜地转,眸中写满了换衣裳好麻烦我一定要拒绝。
“今日是家宴,娘娘不是说过陛下不太喜欢妃嫔们打扮的太过浓丽华贵吗?”
“哦?”慕晚眨了眨眼睛,渐渐想起了自己是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正是那次春猎结束回宫半月后,永安三十五年四月十六,她入宫满一年,也是她的生辰。那时宫里宫外都盛传陛下如何宠爱贵妃娘娘,钟衍要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自然而然要将她的生辰过的万分隆重。
现在想来,那时自己整日被困于各路人马的阴谋诡计之中,钟衍真是出了不少力。
然自己将那次生辰记得那般清晰,倒不是因为它的隆重亦或是招人嫉恨,而是那日丢的脸忒大,至今难以忘怀罢了。
彼时夜色初临,晚风习习,琼浆玉露花香四溢,掩在夜色下的树枝上挂着鲜红的丝绦,高台之上华灯初上,丝竹声声,台阶上铺着珊瑚印花红毯,两旁陈列着八角的琉璃宫灯,她穿着华丽的贵妃朝服,于众人惊羡的目光中,由回雪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向高台。
钟衍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负手立在高台之上,明亮的灯火将他的身形照射的更加颀长,目若朗星,眉如墨画,眸光深邃,唇边衔着清淡浅笑。
她不经意的抬眸,便再也移不开眼。即使他穿着那般耀眼的龙袍,身后灯火璀璨,可她还是觉得视线里蓦地落进了花间雪,明月光,明亮至极。
他唇边似有若无的清淡浅笑仿佛能摄人心魄,瞧着他那副高高在上波澜不惊的样子,慕晚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坠落绝情崖之时,他紧紧拥着她,惊慌失措的说,小晚,你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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