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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我和阿晚被软禁在似锦阁中,除了阿芹之外,再见不到别人。而阿芹也只是每日负责给我送“药”,我日夜盼望着爹娘或是哥哥能来看看我,我好将阿晚交给他们,可大半年过去了,他们一次都未来过。

    我虽不想吓到阿晚,可终究是禁不住身子日渐衰弱。有一日恍恍惚惚睁开眼,却瞧见床榻边立着一名女子,浅蓝色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臂上丈许来长的淡粉丝轻绡更是衬的她摇曳的身段略显柔美,薄粉敷面,楚楚动人。

    我思索良久,也记不起她是谁,但我知道,我以前肯定是见过她的。

    她眼眶红红的,一看就刚刚哭过,见我醒来,她拉住我的手,说道:“阿畅,我是辛桐,四娘,我是你的四娘,你可还记得我?”

    她一说四娘,我便想起来了,辛家四小姐辛桐,是我二姑姑的女儿,乳名唤作四娘,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现在却只有听到她的名字才能依稀记起她,真真叫人无可奈何。

    但是她为何会在这里?

    细问之下才知晓,我这一次将近昏迷了两天两夜,阿晚大清早偷偷从狗洞中爬出去给我找大夫,正巧遇上了回城探亲的四娘。

    四娘在我出阁前一年便嫁去了离鹿城千里远的黔城,这一次回城探亲,刚刚进了城便撞上了阿晚。我不知她为何会认得阿晚是我女儿,但我想,也许我可以将阿晚托付于她,可她很快便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我求她替我给爹娘捎个信,她却死活不愿。

    我原以为她是怕得罪如今仕途正盛的慕宁,谁知她红着眼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绿莹莹的玉瓶,还未开口,眼泪便啪嗒啪嗒掉在了我的手背上,她颤抖着打开瓶塞,一股奇香从窄窄的瓶口飘荡而出,须臾间便充斥满了整间屋子。

    “阿畅,这是……小川的……入骨香,我想……嗅过它,你会明白很多事。”

    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的似是极为幸苦,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完整。

    嗅到那股香味时,我心口忽然犹如成千上万只针在扎,疼的几欲窒息,脑海中渐渐想起了一段曾在书中瞧见过的一段话。

    情止情止,顾名思义,只为止情。

    情爱这种东西,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喜谁爱谁完全出自本心,由不得自己控制。但这个世上,多得是无果的爱恋,并不是所有爱情,都能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地开出最美的花朵的。

    情止出自北岑,由忘忧花与忘忧蛊研磨制成,服之会叫人忘记自己至爱。

    相思不悔,人骨生香。

    香之入骨,入骨之香。

    入骨香是忘忧蛊的解药,需要由饮过情止之人忘记的那人之骨研磨入香。

    但有个条件,那便是相思不悔,人骨生香。只有拥有至深无悔的相思,人骨才会生香。

    那些我曾经遗忘的,终于被我记起。

    九岁那年去云舒峰祭拜爷爷,在回途中捡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小男孩。他叫宇文川,我虽救了他,可他这一辈子所有的不幸,全是源于我。

    那一年,我九岁,他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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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楚国人不同,他有双浅褐色的眸,一头又粗又黑的发,连身形都比楚国同龄的孩子大。我从来没有见过如他一般沉默寡言的孩子,那时我也还小的很,孩子心性,总喜欢与众不同的东西,他越是冷漠,我便越是好奇。

    小川伤快要好时,被哥哥发现了,哥哥替我想了个好法子,那便是——让小川做我的暗卫,名正言顺的留在府中。

    他跟着哥哥的师父习武读书,日子久了,终于不再如初时那样沉默。可我却觉得他这性子吧——反转的委实有些大。

    有一次他练剑时淋雨发了高烧,我在一旁照顾他,他一会儿抓着我的手说阿畅姐姐你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一会儿又拽着我的袖子说阿畅姐姐你的眼睛像两颗亮晶晶的葡萄……我私心里觉着小川也许是被烧坏了脑子。

    十三岁那年跟着爹娘去云舒峰祭拜爷爷,哪知我们刚到峰顶便下起了雨,云舒峰山路陡峭崎岖,雨天又路滑,我们一直等到黄昏,雨才渐渐小了。

    爹爹说天黑路又滑,实在危险,于是我们便宿在了峰顶的小木屋里。那夜竟然有星星,天幕似是一团浓的化不开的稠墨,我和小川坐在栏杆上看星星,雨后的空气很是清新,夹杂着沁人心脾的青草味,夜风也凉凉的,吹在身上舒服极了,我兴奋的拉着小川说。

    “今晚的星星好漂亮啊。”

    小川则很是不屑,“我们那里的星星,又亮又多,连起来像一条会发光的河,等以后我带你去北岑,让你看个够。”

    没错,小川是北岑人。这我一直知道,但我不知道的是,他是北岑的二王子。

    十五岁那年花祭我跟着爹爹进宫,不小心从阁楼上掉了下来,小川以身护我受了重伤,也因此被陛下发现了他的身份,陛下一边和蔼可亲的把小川接到了宫中,一边传信给北岑的王。

    小川才十四岁,为了救我,被陛下扣在宫中成了质子。

    我及笄之后,上门求亲之人络绎不绝,可我却一个都不想嫁。虽不想嫁,却一针一线极为用心的为自己绣了件嫁衣。求亲之人越来越多,被逼无奈之下,我遣素素寻了颗吃了之后脸上会起红斑的药丸,渐渐的,来府上求亲的人越来越少了。

    两年后我已经十七岁,可脸上的红斑怎么也不见好,娘亲急了,便降低择婿标准满城寻合适的人选,还真被娘亲给寻到了一个,那人便是彼时空有一身好皮相却在慕家一文不值的慕宁。

    娘亲着急忙慌的来找我,我就一个劲的哭,我说我不想这样嫁人,能不能等我的脸好了再嫁。娘亲又哄又劝,劝了半晌,娘亲也恼了,拍着桌子吼我。

    “阿畅,你清醒一点,宇文川他是北岑的王子,你是苏家的女儿,陛下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你如今已有十七岁,再蹉跎下去,这辈子就毁了!”

    原来娘亲都知道。可是——如果我会因此妥协,我便不是苏畅了。

    那时我已有半年多没有见到过小川,爹娘也不再由着我,强行将婚事定了下来。

    眼看着婚期就要到了,小川突然带着长相思来了。长相思是聘礼,他花了将近一年时间,孤身一人去渺无人烟的荒漠西鬯,在那里为栖琴老人做了许多事,才求到长相思。

    他说,阿畅,就算这世上没有人祝福我们,但我们可以自己祝福自己。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会来。我不在乎有没有人祝福,我只是不想嫁给别人,这天下的人中,我只想嫁给他一人。

    第16章 番外

    我曾说过,小川这一辈子所有的不幸,全是源于我。

    我们还未跑出楚国,已遇到了多次截杀。北岑的大王子,我爹,陛下,还有慕宁。小川纵使再厉害,也抵不过这么多人接二连三的截杀。

    楚国有个叫封溪的小镇,依山傍水,古朴幽静。

    镇中有棵举世闻名的菩提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传说挂在那棵菩提树上挂的祈福铃是可以被神仙看见的,无论求什么都很灵。每年仲秋之后的半个月花灯会是挂祈福铃的日子,我和小川到那里的时候,花灯会刚刚结束。

    夕阳余晖悠然倾洒于河面,清透的河水逐渐晕染成血红色,犹如一条血色的红绸,横亘穿过整个封溪镇。

    其实夕阳远没有那样红,它只是染上了小川的血。

    小川替我挡了慕宁刺来的一剑,利器刺透身体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我看着剑一点点没入他的心口,殷红的血渗透他鸦青的锦袍,随着慕宁抽剑的动作,一股灼热的鲜血喷洒到了我脸上,滚烫的让人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我手忙脚乱的摁住他的伤口,大股大股的鲜血不断从指缝溢出,我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一个人怎么可以流那么多的血。小川吃力的握住我鲜血淋漓的手,慢慢勾起了唇角。

    我终于安静下来看着他。他的面色苍白的不像话,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额上滚落,我下意识的抬手想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可却越擦越多,夕阳悄无声息地映在他脸上,像是想要淡化他灰白的面色与殷红的鲜血之间触目惊心的对比似的。

    在那样的时候,他竟然还在冲我笑。

    “阿畅,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带你去北岑看星星了。”

    我拼命摇头,“不看了,小川,我不看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活着,你不要死。”

    他一开口,便有鲜血涌出,滴落在襟前,染红了我绣在上面的川字。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根玉簪,放在了我手中。

    “这是你及笄那年,我亲手做的,第一次做,有些粗糙……”

    我握住簪子,簪头雕着的,是我最喜欢的桃花。只要是他做的,我都喜欢。我知道两年前他为何未送我,那时上府中求亲之人络绎不绝,那时他肯定在想,我不管嫁了谁,都会比跟着他安稳许多。

    我也知道我嫁了别人会让很多事都变得再简单不过,可就是无法说服自己违背自己的心。

    “我不会离开你的,若是想我了,你便弹一弹长相思,听见琴声,我就一定会回来,你要……好好活着,就当是……替我活着……”

    我紧紧抱着他,抬眸看见一脸无谓的慕宁,他手中的长剑还在叮叮当当滴着血。我看见他身后漫天的残阳如血,微风轻轻拂过,一旁的菩提树上传来叮铃叮铃的声响,人人都说那是祈福之声,希望之音,可在我耳中,却是小川的挽歌,是死亡之声,绝望之音。

    那时他才十六岁,他是北岑的二王子,却为了救我,死在异国一个小镇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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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可以,我宁愿他从未遇见过我。如果可以,我绝对不会跟他走,我宁愿他好好的活着,回到北岑做他的二王子,娶个贤惠的妻子,安安乐乐一辈子。

    那时年少,总觉得爱一个人便要跟他在一起,哪怕是拼的头破血流也不肯放弃。可最终的结果呢?小川死了,我忘了他,嫁给了杀他的人。

    曾经那么执着,都变成了笑话。

    后来慕宁将我带回鹿城,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情止,忘记了所有与他有关的事情,从九岁到十七岁,我的记忆里再没有宇文川这个人。记忆缺失的厉害,以至于来了慕家以后,弄不懂很多事情,为了自保,只能待在自己的院中躲避那些后院之中的勾心斗角。

    每次爹娘来时慕宁都会陪着我演戏,他们从来不知道,情止让我忘记的,除了小川,还有这么多年该有的生活经历。

    我也终于知晓,为何当年生下阿晚之后,哥哥为什么会说,事已至此,悔之已晚。什么都晚了,晚了晚了,真的晚了,阿畅,你这女儿,便叫慕晚吧。

    四娘告诉我,我爹从北岑弄来情止一事,小川早已知晓。其实那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是我们成功逃出楚国,他便娶我,而若是他死了,我饮下情止以后便会忘记他,安安稳稳嫁给别人。在带我走之前,小川去找过她,将入骨香交给了她。

    他说,若是阿畅过的开心,便永远不要提起我,而若是她过的不好,便把入骨香给她,让她知道,这世上曾有人爱她如命,让她心怀希望,好好活下去。

    只是慕宁将所有人都瞒的很好,连我爹娘都信了他,更何况四娘。

    但这么多年爹娘到底有没有察觉到一丝不对,我不晓得,也不想晓得了。事已至此,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入骨香还在燃着,幽蓝的火苗不知疲倦地跳跃着,似是要将这黑夜所有的不堪与尘埃,都一一燃尽。

    四娘将入骨香重新装回瓶中交给我,“阿畅,这是他的入骨香,你好好拿着,只要你相信,他就还没有离开,只要你相信,他就一定会回来。”

    在四娘的帮助下,我从幕府逃了出来,因为记起以前的事,也同时让我想起一个陛下不为人知的秘密。如今我已活不了多久,阿晚还那么小,在死之前,我一定要给她求个保命符。然进了宫我才知晓,其实皇后娘娘在三年前就薨逝了,我被困在后院,竟连这样大的事都不知道。

    既然皇后娘娘早已薨逝,那慕宁如今用这样拙劣的借口,便说明他这一次,是不会再放过我了。我用那个秘密向陛下换了道赐婚圣旨,慕宁的势力如日中天,日后有能力保护阿晚的,必定得是皇家之人,而如今的太子殿下身子孱弱先不说,他将来是要做一国之君的人,后宫佳丽无数,我断不能将女儿往那样的火坑里推。

    而若是将阿晚送去爹娘那儿,免不了会让慕宁将矛头对准苏家,四娘亦如是。只有将阿晚留在慕宁身边,才不会累及他人。

    回府后我遣阿芹叫来了慕宁,我虽对这个人恨之入骨,但我活不了多久了,为了阿晚,我也只能放过他。慕宁这些年杀了不少人,慕老爷,慕夫人,还有慕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他的世子之位几乎是由鲜血和尸骨堆积而成的,这些年我离他最近,想要抓他的把柄,简直是再容易不过。

    可我失去记忆,整日浑浑噩噩,根本没有那种意识。但是慕宁不敢赌,他见我突然恢复记忆,已慌了手脚,我告诉他,我已经将他这些年做过的那些龌龊事的证据都交给了郑旬。郑旬是小川的舅舅,当年那么多人反对我们,就只有他一直在帮我们。

    我告诉慕宁只要他敢对阿晚下手,郑旬便会将那些证据都交给陛下。慕宁不信,我冷笑一声,“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一试。”

    他自然是不敢试的。然而其实那都是我骗他的,我被困慕家这么些年,哪里有机会见到远在北岑的郑旬。

    只是——我也只能保阿晚到她及笄,再以后,便只能靠她的夫君保护她,只希望誉王殿下不要让我失望了。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整个鹿城被寒风包裹,到处都白雪皑皑,天幕灰暗,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际洒落,我却丝毫察觉不到冷,牵着阿晚到那棵梨花树旁,梨花树上也覆满了冰雪,晶莹剔透的冰碴子垂挂在枯枝上,映射出漫天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低头瞧见阿晚脸颊冻的通红,我蹲下身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轻抚着她的脸颊,说道:“阿晚,这棵梨花树下,有娘亲为阿晚亲手埋下的女儿红,阿晚打开的时候莫要忘了,酒坛下那个盒中,有封给阿晚的信。”

    阿晚搓着小手好奇地问:“娘亲给阿晚的信?娘亲,什么是信啊?”

    我摸着她的脑袋,想到即将要和她天人永隔,不争气的掉下了眼泪,“阿晚现在不明白,以后总会明白,你要记得,女儿红下面的那封信,一定要出嫁离开相府和你爹爹后再看,答应娘亲好不好?”

    阿晚踮起脚尖笨拙地替我擦着面上的泪水,答道:“好……”

    夜色渐浓,风雪却未停,明月被掩在厚重的云层之中,我将长相思搬到院中,一遍又一遍弹着小川最喜欢的《阳春白雪》,他说过,只要听见琴声,他就一定会回来。

    听说取骨制过香的人,要跳进忘川河重新塑骨,才可以饮孟婆汤过奈何桥入轮回。

    他没有踏着琴声回来,我决定带上他的入骨香去找他。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黄泉碧落,我得陪着他。

    我给爹娘留了份书信,上面只留了几句话:爷爷为我取名苏畅,是想要我恣意随性酣畅淋漓的过完这一生,你们忘了爷爷取名的初衷,我辜负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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