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秘书腾云录：抓手

    徐东海到江海省后，夫人没有随行，仍留在北京。办公厅计划将原省委大院那套娄育槐住过的别墅分给他。据说，已经开始重新装修了。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拒绝了，理由是他只一个人，没必要占那么大的空间，太浪费资源了。在杨德水看来，这理由很是勉强。他现在住的别墅应该比娄育槐那套小不了太多，足足有两百多个平方。迎宾馆实在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前边是开阔的太阴湖，晴天水光潋滟，雨天山色空濛，后边是王子湾公园，一年四季草木葱茏、鸟语花香。更重要的是离省委大院近，上下班方便。

    迎宾馆也是省委办公厅的机构，隶属于省机关管理局。迎宾馆专门安排了一名服务员为徐东海服务。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这名服务员也姓徐，叫徐雅芝。

    徐雅芝二十四五岁，身高一米六五以上，长得水灵不说，身材更是一极棒，凹凸有致、美仑美奂。在杨德水看来，就算是有越州第一美人之称的梅红，也比不上她漂亮。第一次见到徐雅芝，杨德水就想，这样的美女当服务员实在可惜了，感叹完后，又想，徐省长五十二岁，政治上正处于黄金年龄，生理上也还算壮年，夫人又不在身边，将这么漂亮的年轻女孩安排给他，是不是有人故意要诱惑他下水呢？

    第一次送他回迎宾馆，郭继永开车，杨德水坐副驾驶座，徐东海坐郭继永正后方的位置上。不少人认为，领导一般都坐前排位置，其实这是种偏面的看法。司局级以下领导，包括司局级，通常是这样安排的，再往上的省部级高官和中央首长，就极少坐前排位置了。抛开安保需要不说，单就行驶安全来说，副驾驶的位置最不安全，据统计，在车祸事故中受伤或者死亡的人数中，副驾座的占到百分之七十以上。仔细想一想，也就明白原因了。在车子遇到前方危险时，驾驶员会出于本能，首先保护自身的安全，结果首当其冲的就是副驾驶座上的客人了。出于同样的道理，驾驶员正后方的位置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真要出事，也是驾驶员挡头阵。

    在后来的相当一段时间，杨德水的生活变得很有规律。每天早晨六点15分，他会准时来迎宾馆。这里，有他一个房间，供他暂时休息。到来之后，他进入自己的房间，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运动服，坐在大厅等侯徐东海出现。徐东海作息很有规律，6点钟起床，6点20分外出锻炼，晴天跑步，雨天打乒乓球。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徐东海并不怎么和他招呼，往往点个头，或者一个眼神，就直接出门。时间一长，两人也就熟悉了，很快有了感情，临出门的时候，徐东海便会主动对他说，小杨，走吧。

    杨德水当然不会与徐东海同时出门，他会站在门的一侧，等徐东海小跑着出去，才在后面跟着。

    天气好的时候，徐东海会沿着太阴湖畔跑上半个小时，有时，也会换换场所，选择王子湾公园。他跑步有个特点，先慢后快，有时就像百米冲刺，不过持续的时间都不长，要不杨德水跟在后边不累死也得喘死。冲刺完了，就是流星大步。徐东海个头大腿脚长，频率又快，每当这时候，杨德水就会小跑着跟在后边，或者侧边。不管是后边，还是侧边，他都会紧跟着徐东海的节奏，远的时候相隔两三米，近的时候迟在咫尺，但从不逾越半步。跑完步，休息一会，心平气和后，徐东海接着会练半个小时的吐纳。一动一静，判若两人，古人说的，快如脱兔，静如处子，大概就是他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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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家里的红旗倒了(2)
    碰到阴天，或者雨天，他们就去设在迎宾馆最后边的健身房打乒乓球。+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徐东海球打得很好，开始的时候，杨德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时候，徐东海就会跟他说怎么抛球、怎么发球，怎么接球，怎么拉，怎么削，怎么搓。见有些进步，他又会进一步讲解各类技巧，譬如说，正手发奔球，动作要快、要发对方右大角或中左位置，这样才有威胁力。反手发急球与发急下旋球，弧线要低，前冲劲道要大，迫使对方后退接球，有利于抢攻，快板拍死。发短球，击球动作要小，出手要快而轻，要出其不意，使对方不易发力抢拉、有利于自己捕捉扣杀机会。

    杨德水一直打篮球踢足球，觉得玩大球才过瘾，玩小球没意思，自从跟徐东海学了乒乓球以后，他完全颠倒了原先的看法，觉得乒乓球精妙无比。篮球足球也有技法，也有许多讲究，但关键还是拼体能，体能跟不上，技法最好还是扛不住。中国的篮球足球一直杀不出国门，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体能不如外国人。但乒乓求不一样，乒乓球是国球，更侧重于技法和智力较量，一招一式都融合了中国历代兵家文化的精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孙子说，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乒乓球最能体现攻守之道，治政之理，杨德水隐隐觉得，徐东海应该是个谋略高手。

    杨德水的悟性很高，没多久，就勉强可以与徐东海过招了，偶尔也会赢他一两局。

    徐东海运动过后，回到别墅，先是冲凉，再和杨德水一起吃早餐。郭继永的时间观念很强，每次总是提前两三分钟赶到迎宾馆接他们。到省机关大院时，一般都控制在8点10分上下。

    晨练时光，会有些人趁这机会接近徐东海。刚开始，杨德水有些紧张，担心省长的安全。几天之后，他发现那些接近徐东海的人，都是省委省政府的干部。平头百姓根本不会去关注一个陌生人，心怀歹意的贼人也不会去拦一个两手空空的人抢劫。从生理特点上说，早上是人一天中头脑最理智，情绪最稳定、精神最振奋的阶段，即使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也极少在这时候出来干坏事。

    徐东海待人和蔼，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会朝人点点头，或者露一个微笑，甚至停下来聊上几句。但他非常有原则，谁要跟他提公事，他就会笑着说，现在是休息时间嘛！最不冷静的就是个别心里有想法的干部，借着搭讪的机会，跟徐东海长套近乎。有一回，杨德水发现有人跟着徐东海不放，便跑到两人中间，想把他们隔开，却被徐东海用眼神制止了。想想也对，反正是跑步，大家都喘着粗气，真有什么事，他也完全可以当没听清楚。这些人也识相，聊了几句，见徐东海嗯啊地应付，没有一句实话，也就知趣地退避三舍了。一段时间下来，跟他打招呼的人不见少，提公事的却一个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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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家里的红旗倒了(3)
    到了晚上，杨德水将徐东海送回这里，才算是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随后，他会搭郭继永的车到公交站头，独自坐车回家。有时候，徐东海会在家里办公到深夜，杨德水便会留下来，住在一楼的小房里过夜。

    杨德水给自己定了一个原则，绝不私用省长专车。有些领导秘书，自以为跟领导关系近，整天跟司机混在一块，动不动就开着领导的车办私事，这实在是个冒险的举动。一来，公车私用，本身就犯规；二来，万一出了车祸给媒体一爆料，不但自己倒霉，还会累及领导。话说回来，作为省长秘书，你公车私用了给纪委发现了，也绝对不会通报你。就是出了车祸，本地媒体知道了，也没胆量报道。关键不是这两条，关键是你要公车私用，就得跟司机打成一片，而司机的综合素质普遍不高，没准哪天就把你给圈进去了。杨德水坚持不用专车，很大原因归咎于不想和郭继永走得太近。他把用车问题上升到人生处事哲学来看，自己必须在徐省长面前塑造一个良好的个人形象，领悟力高、执行力强、控制力超凡，综合素质一流。

    领导，特别是高级领导，表面上十分风光，内心却很孤独。如果说，领导身边有什么朋友可以说说心里话的话，那么秘书和司机无疑就是不二之选。两个被领导视好最贴心的朋友，搞得像哥儿们，整天沾在一块，领导心里会怎么想？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他肯定会觉得被朋友冷落了，甚至有被抛弃的感觉。秘书与司机拉开的心理距离，就是给领导留出自由回旋的心理空间。所以能否跟领导司机保持适度的距离，是检验一个秘书合格与否的重要指标之一。

    记得第一天送徐东海回住所时，时间还很早，刚过九点钟。他首先下车，替徐东海打开车门。徐东海下车后，昂着头向前走，他便提着包，跟在后面。刚到门口，徐雅芝立即打开门，迎了出来，声音甜甜地说，徐叔叔，回来啦！

    徐东海应了一声，朝屋里走去。杨德水第一回上门，并不认识徐雅芝，便朝她笑了笑。看到杨德水，徐雅芝微微愣了一下，大概也是惊讶于两人身材、面相的惊人相似。她还了他一笑，侧了侧身，让他先进屋。

    徐东海上楼去了，杨德水初来乍到，提着包不知道往哪搁好。徐雅芝接过包，问，你是杨处吧？

    杨德水也没多想，回答说，我叫杨德水，以后请多多照顾。

    徐雅芝说，客气了吧，我不过是一个服务员，哪有服务员照顾领导的呀！

    杨德水说，我是什么领导呀，我们都是为领导服务的。说着，便整理起客厅里的茶几，茶几上散放着许多本书，一个笔记本，还有两只笔。

    以前，她也接触过一个领导秘书，高傲得很，目中无人，走路的时候，眼睛都是望着天的，见了她，从来都不用正眼瞧她一下。她忙着工作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看报纸，看完报纸，随手就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扔了事，净添乱。这也罢了，他还会趁她背过身去干活的时候，一双贼眼在她身上溜来溜去。徐雅芝突然觉得，这个杨秘书和别的秘书不一样，见他替自己收拾茶几，她有些不好意思，要上前劝阻，想想还是算了，便说，你随便坐，我上去一下就下来。说完，提着包上二楼去了。

    杨德水叠好书后，坐了下来，顺手拿起最上边的一本书翻了翻，居然是本专业书，行政职业能力测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徐雅芝要考公务员。再看其它书，还有申论、心理测评和许多考研教材。如果说，杨德水看到行政职业能力测验、申论、心理测评的反应只是吃惊的话，那么当他看到一堆考研书籍的时，就讶然不已，佩服之至了。再看笔记本，字迹秀娟工整，笔记做得十分认真。

    就在这时候，徐雅芝从楼上下来，见他在翻看自己的笔记本，便赶紧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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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家里的红旗倒了(4)
    就在这时候，徐雅芝从楼上下来，见他在翻看自己的笔记本，便赶紧抢过去。+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

    杨德水问，你不但打算考公务员，还要考研究生？

    徐雅芝没有直接回答，红着脸反问，你都看了？

    杨德水说，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看了。又夸奖说，你很有上进心，我是肃然起敬啊！这可不是假话，开始他以为徐雅芝长得再漂亮，终究只是个花瓶。服务员，吃的是青春饭，青春都会随岁月流逝，到那时只能改行，却往往为时已晚，很难再改变其卑微的命运。现在他完全改变了对她的看法，打心里佩服。一个女孩，特别是一个漂亮的女孩，能潜下心来读书，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徐雅芝说，起敬什么呀，我不过是想混口安稳饭吃啦！

    杨德水觉得奇怪，她要考研，说明本来就是科班出身，可科班出身又怎么会在这里当服务员呢？便问道，你哪个大学毕业？

    徐雅芝挺不好意思地说，洄电的。洄电，就是洄江电大，属于人们平常所说的远程高等教育。这类教育文凭名义上社会承认学历，实际上往往受歧视，很难找到好工作。

    这么说来，她肯定是边当服务员边自学。如此上进的女孩子，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已经很少见了。杨德水越发打心里钦佩，同时想，徐雅芝肯定有着很不一般的身世经历，才会如此坚毅。

    后来，他才知道，徐雅芝一向学习成绩非常优秀，高三第二个学期，父亲突然得了绝症撤手人寰，丢了下母亲和她，还有一个12岁的弟弟。为了照顾长期卧病在床的母亲，为了供读初中的弟弟赵飞波继续上学，她毅然决定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进入了省委招待所做服务员。然而，心中的读书梦并没有放弃，于是便边工作边自修，三年里完成了财会本科全部课程。之后，又继续攻读研究生课程。弟弟赵文波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迫于生活压力，她决定试着报考公务员。公务员的工资收入要比服务员高得多，如果能考上公务员，弟弟上大学的费用就有保障了。

    杨德水跟她初次见面，不好多问，便换了个话题说，徐省长有什么吩咐吗？

    徐雅芝说，也没说什么，这样吧，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屋里的情况。

    这是栋三层独立别墅，三楼有三个房间供徐东海使用，卧室、书房和办公室各一间，朝南的还有一个大阳台，有30个平方米左右。徐雅芝住二楼最靠近楼梯的一间，另有两个房间，一个作健身房，另一个是客厅。客厅不大也不小，应该是主人接待贵宾或者亲属的地方。一楼则要简单得多，一个大厅，一个厨房，还有两个小间。利用这段时间，杨德水顺便向徐雅芝打听徐省长的起居习惯。

    看过房内的布局和设施，杨德水没有再逗留，起身跟徐雅芝告辞。徐雅芝便要送他出门，杨德水坚决不让，指了指楼上说，你别离开，没准一会徐省长就有事找你呢！

    徐雅芝也不跟他客气，便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德水走出两步，又回头对她说，报考公务员的时候，跟我说一声。言下之意，能帮的地方，他会帮她一把。

    徐雅芝人机灵，便笑着说，那我先谢杨哥了。

    杨德水笑了笑，继续往外走。

    徐雅芝在后边喊，杨哥，你等一下。

    杨德水转过身来问，还有事吗？

    徐雅芝说，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件事没完成。

    杨德水问，什么事？

    徐雅芝见他懵然不解，便小声地提醒，你还不知道屋里的电话号码吧？

    杨德水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拍着自己的脑袋，惭愧地说，我真是个糊涂蛋，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作为省长秘书，记着省长住所的电话是最起码的要求。自己并不是24小时在省长身边，如果有重要情况要向省长汇报，万一找不到省长，岂不误了大事？

    徐雅芝到是颇为理解，她说，别责怪自己啦，你不是刚当秘书嘛！说着把电话号码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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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家里的红旗倒了(5)
    杨德水跟徐雅芝核对了一遍，确定无误后，又在心里默诵了两次，确信记下了，才松了口气。+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心里想，这个徐雅芝不简单，将来一定有出息。他又要了她的手机号码存了起来。哪天徐东海单独外出联系不上，也好找她帮忙。

    出了别墅，郭继永要送他回家，杨德水婉拒了他的好意，说是喜欢走走路。郭继永开车走后，杨德水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迎宾馆里转了一圈。

    迎宾馆跟老省委大院，原来是一墙之隔，现在违墙被拆了，成了一个院子。拆围墙的原因不外乎这么几条：一是新大院建成使用，老大院就失去了应用的功用，没有保留的必要；二是迎宾馆规模小，难以适应新形势变化，需要扩建；三是并在一起，有利于盘活资产，也省去两套人马管理。其实，这些理由都是说给外人听的，当初做出这项决策的关键原因，是因为院子里的别墅不够了，僧多粥少，分不过来。

    最早，省委大院里只有十二套别墅，是国民政府留下来的。解放后，这些别墅就成了省委高级领导的住所。当初规定，只有省委常委和四套班子一把手，才有资格住进别墅。文化大革命以前，这项规定执行得很好，究其原因有两方面，一是在那二十年的时间里，省委常委虽然也经常出现走马换将，但人数相对固定。二是**时期，狠抓肃贪反腐，刘青山、张子善贪了不到两万元，被毛下令处决了，所以官风特别正，谁也不敢胡来。

    文化大革命开始，从中央到地方，文革小组代替了党委、政府，造反派当权，对大多数省领导班子来说，别说住别墅，不关牛棚就算十分幸运了。十年浩劫，国家完全陷入了无政府主义，野心家、流氓头子成了别墅的主人。

    改革开放以后，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讲究干部年轻化，一批老干部被逼退下来进顾问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