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衡估计睡着了，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十万火急啊，非得半夜三更打电话！听话听音，听口气，他跟年轮关系很铁，连上下级之间起码的礼貌也省了。
年轮说，不是十万火急，而是千万火急，万万火急！
张德衡见他说得严重，也严肃起来，问，什么事？
年轮说，你帮我弄二十枚龙蛋来，明天七点钟之前，送到宝月酒店。
张德衡大惊失色道，我的年大人唷，我就是自己会产龙蛋也没这么快啊，这事不好办。
年轮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天要是见不到龙蛋，我就拿你是问。
这个年轮着实霸道得很，没准就说得出做得到，万一办不了，岂不是害了张德衡？杨德水听得心惊肉跳，暗怪自己不该出这馊主意。
张德衡说，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行不？
年轮说，没什么好想的，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你不办，我陪着你一起完蛋！说完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就在这时候，床头的电话响了，杨德水伸手接起电话放到耳边。话筒里传来了老板的声音，小杨啊，你通知一下年轮，让他来见我。
杨德水答应了一声，那边就挂断了。他低头看了一下表，此时离汪志诚进徐省长房间已过去了32分钟。也就是说，他们大概谈了半个小时。
前边说过，领导找下级谈话，看似随意，实际上目的性很强，谈话的主动权也完全掌握在领导手里。一般来说，谈话多安排在非工作时间，所以，谈话占时通常不会太长，普遍控制在半个小时左右。长了，就会影响到领导休息。当然，如果有特别需要，或者领导对对方有好感，也会适当延长谈话时间。从时间长短判断，徐省长约谈汪志诚，可以说是例行公事。对领导来说，很难真正分得清什么是工作时间，什么是非工作时间。譬如约谈，你可以认为他是谈心，也可以认为它比什么工作都重要的工作。
杨德水之前没当过秘书，但经常接触领导秘书，听过不少内幕闻和小道消息，也懂得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他站起来对，笑着对年轮说，年市长，请吧！
年轮问，上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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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送礼是门大学问(21)
杨德水说，徐省长要见你。+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
年轮问，刚才是徐省长打的电话？
杨德水说，是的。
年轮说，等一下。说完，从裤兜里拿出手机递给杨德水，说，这个交给你，等会要是老张打电话过来，你帮我接一下。
老张指的是云田县县委书记张德衡。杨德水不想掺和这件事，想了想，还是接过了手机。
年轮又叮嘱说，你可千万不能心软啊，你要心软一下，这事十有*就黄了。
杨德水说，这下轮到我做恶人了。
年轮说，该做的时候就得做，你不给人家压力，人家就没有动力，中国的现状就是这样。
杨德水说，走吧，徐省长还在等你呢！
年轮这才起身跟着他出门。
杨德水没有直接领年轮进门，而是让他留在门外，自己先进去通报，顺便清理一下茶杯，抹一抹茶几，不留下汪志诚留下的任何残留的痕迹。这时间虽然短暂，但同时可以达到两个效果，一是给领导一个心理调整过程。面对不同的约谈对象，领导的约谈重点肯定也不一样，需要重新理一理思路。二是制造约谈的隆重气氛。被约谈者在门外多站一秒钟，心理压力就会增加一层，这对领导也是一种很好的保护，能起到绝好的心理威慑和心理暗示作用。
做完这些后，他才返身出来，领着年轮来到徐东海面前。
约谈开始后，他便主动退出来，回到自己房间休息。这一天忙下来，实在太困了，杨德水脑袋刚碰到床头就马上睡着了。忽然，一阵急促的手机声吵醒了他。他睁了下眼，拿过手机放到耳边，又闭上了眼睛。
对方开口就说，谢天谢地，你交办的事情总算有眉目了！
杨德水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情？
对方发现口音不对，反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杨德水说，我是杨德水。
对方不知道杨德水是谁，又问，年市长呢？你让他接电话。
杨德水这才警醒过来，一骨碌爬起来说，你是张德衡张书记吧？对方答应了一声后，他说，年市长在徐省长房间里谈话，手机留在我这里。
张德衡“嗯”了一声后，说，你让他谈话结束后给我回个话，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听得出张德衡不想让旁人知道。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杨德水说，我是徐省长的秘书，年市长特意交代过我，但说无妨。
张德衡不安地说，原来你是杨处啊，对不起，对不起！
杨德水说，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说吧，那事办得怎么样了。
张德水说，阿弥陀佛，东西好歹总算找到了，我正带着人往那边赶，估计再有十来分钟就能看到货。有个问题，不知道年市长有没有跟你说起过。
杨德水问，什么问题？
张德衡说，标准啊，龙蛋这东西贵的要好几十万，便宜的也就七八百块，他到底要什么货色？
不幸给言中了，年轮果然是把难题留给了自己。杨德水心里想，这只是普通的送礼，几十万肯定不行，七八百块吧，也送不出手，毕竟是省部级高官带队。之前，听年轮的口气，要送得比越州阔绰些。越州是部里送六千，省里送四千。便回话说，最好是控制在五六千到七八千的价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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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送礼是门大学问(22)
张德衡说，这不太好控制。+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又怕杨德水误会，他赶紧解释说，杨处，你或许不知道，龙蛋的数量本来就少，平常爱好者，最多收藏几枚。我动用了所有关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大卖家，不过数量也不多，一总才三十六枚，按你的标准恐怕很难凑得齐。
杨德水心想，龙蛋是稀货，一下子涌出这么多来，会不会有假。人在官场，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讲些假大空的虚话不会有人追究，送了假货，那就得罪大了。他担心地问，东西没问题吧？
张德衡说，请杨处放心，货绝对没问题。
杨德水说，你这么肯定？
张德衡说，一个生意场上混的老朋友介绍的，肯定错不了。再说，我学地质出身的，真要有问题，也骗不过我的眼睛。
那就好。杨德水说，龙蛋资源十分有限，难为张书记你了。我看这样吧，你先去看货，等年市长回来，我马上让他拿定主意，再给你回话。
通话结束，杨德水看了一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三十二分钟了，离徐省长约谈年轮已过去一个小时零三分钟。这太不正常了，远远超过半个小时的惯例。是不是年轮这家伙谈完了话，直接回房间休息去了？于是，他便去了徐东海房间打听虚实。杨德水先是站在房门外听了听，结果什么也没有听见。五星级的酒店，确实不一样，房门的隔音效果出奇地好。就在他准备敲门的时候，房门轻响了一下。他赶紧闪到一边。
门开了，有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虽然没看见面容，但从衣着上判断，应该就是年轮。杨德水正要上前打招呼，只见身影又转了回去，似乎忘了什么东西没拿。就在杨德水觉得奇怪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徐东海的声音，好好干！声音很近，很亲切。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谢谢首长的鼓励，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的。
杨德水猜得没错，果然是年轮。
徐省长约他谈话谈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起身相送到门口，这可是了不得的待遇。大领导都颇具政治智慧，对谈话把握得十分微妙，谈话时间长短本身就很能说明点什么。至于最后的起身相送，更是不言而瑜，简单的动作里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政治信息素。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此时，杨德水可能还不是十分清楚，但年轮的表情已做了最好的注解。他关好徐东海的房门后，满脸兴奋地朝电梯口方向走去。
后来的事实证明，对年轮来说，这次谈话的含金量十分高，比汪志诚高出了许多，甚至翻倍。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也是合情合理的。徐东海单枪匹马来到江海省，这里的权力蛋糕早已经切分得精光，他需要寻找可以团结到自己周围的一切力量。他这个省长名头不小,表面上也挺风光，但手中实际上能控制的权力却很有限。上头给你封了官拜了爵，只是给了你支配权力的名分，并不等于你就真正拥抱了权力。权力是个滑不溜秋的家伙，你不懂得控制和运用，就永远别想抓住它。
作者题外话：亲爱的看官们，如果您没觉得此书失望的话，请多支持、推荐、收藏和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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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送礼是门大学问(23)
读者可以想象一下神话故事里的那些神仙、妖怪，他们之所以神通广大、能力非凡、无所不能，并不是他们本身有多特别是，而是因为他们手里的法宝厉害。+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看看观音手里的那个插着柳条的小花瓶吧，就连本事不得了的孙悟空也得频频向她求助。
权力就是人类社会的法宝，你掌握的权力大，你的法力就厉害，你掌握的 权力小，法力也就微弱。权力是个神奇的东西，一旦拥有，人还是那个人，你还是那个你，但内心世界就变得很不一样，很与众不同了。
什么是权力，竟有如此化腐朽为神奇，化渺小、卑微、无知、无耻为伟大、英明、万世敬仰的力量？
毫无疑问，这个问题吸引了无数最聪明的人的兴趣。
自古以来，权力就是西方政治哲学中的一个核心概念。尽管如此，人们对权力问题却没有形成统一的看法，而是见仁见智，直至当代仍然如此。著名的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权力”词条的作者也认为权力是个很有争议的概念。
关于权力，大多数都将其庸俗化和二元化。庸俗化把权术当成了权力，诸如所谓的官场厚黑学之类，便是这种观念的直观表达。而平头百姓所谓的清官和贪官理论，简单地将官员分成清官或者贪官，就是典型的二元化。
在学界，基本形成了共识，权力的本质，就是某个人或某个组织影响、支配或控制其他人或其他组织的能力和力量。
是人，都有支配欲和控制欲，所以人人都向往权力，崇拜权力，控制权力。
官场本质是什么？说起来非常简单，那就是控制。谁控制的权力多，谁的影响力就大。
江海的情况是，权力大都集中在柳帮人手中，他要从柳树智那里抢权，既不聪明也不现实。省委书记是地方最大的总管，一把手负总责，直接对中央负责。有些小说里说，省长和省委书记如何斗智斗勇，最后成功胜出。除非省委书记弱智，否则就是痴人说梦。在现成的政治体制下，省长根本不存在与省委书记相提并论的条件。就拿徐东海说吧，他不过是一省之长，正部级干部，而柳树智却是中央委员，两人放不到一个天平秤上称。他不可能与柳树智分庭抗礼， 能做的，就是在不突破现有权力体系的基础上，尽量发挥个人的影响力，成就个人的政治抱负。
如何把名分权力，变成实际权力，是他最大的难题，也是最大的考验。徐东海要想在江海省有所作为，就必须把名义权力，变成实际权力。不仅仅是他，现在官员升迁，都是千里走单骑，难的，就在这个实际权力。
权力就像盘散沙，徐东海能不能将它们拿捏到一块，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以前，杨德水觉得，这真是一个大难题。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
作为省长，徐东海最大的权力就是事权，全省的行政工作理论上都归他管。所以他得在谋事中谋权。谋事和谋权相辅相成，事情做好了，就有权威，有了权威，事情也就越发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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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送礼是门大学问(24)
相成，事情做好了，就有权威，有了权威，事情也就越发好办了。+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
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官场也是一样，单靠名义上的权力，很难把个人意志变成集体的行动指南。一个官员能不能有所作为，首先不是看你的个人能力有多强、工作水平有多高，而是看有没有人支持，有没有人忠实执行你的施政意图。
当年，**在延安就发过牢骚，称自己的命令不出窑洞。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人心不齐，有许多人不服他指挥。政治局委员何凯丰笑他只会按孙子兵法打仗，博古在**一次指挥作战中失利后，更是直接嘲讽，看起来，狭隘经验论者也不成。第三个例子越发搞笑，是在四渡赤水过程中，**不满意**总是让部队走“弓背”路的指挥方式，径直向中央发电报要求换彭德怀来直接指挥。可以说，从十二月遵义会议到六届六中全会期间，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在少数，甚至孤立的地位。
当然，现在是和平年代，以经济建设为主，情况跟战争年代发生了质的变化。战争年代，物竞天择，谁能带领部队打胜战，从胜利不断走向新的胜利，谁就是党的领袖，就是人民军队的总指挥。发展年代，时不我待，等你一步步在干部中树立起威信，再去干事业，黄花菜都凉了。一届领导也就是四五年，四五年时间一晃即逝，根本不允许你循序渐进。
所以许多领导，特别是县、乡一级的领导，往往把对下属的感情投资，作为推动工作，扩大权力影响的捷径，以感情换时间，以感情换政绩。感情是速效药，立竿见影。当然，速效药，药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领导，特别是大领导，如果能力不强、水平不高，最多的感情投入，也为被下属所抛弃。权威这东西，说到根子上，还是靠能力来支撑。官场里的人，都是人精，你要让人家打心底里敬畏你，首先，你自己必须拿出让人敬畏的行动来。
在杨德水眼里，徐东海此次越州、海州和荻州三地之行，与其说是例行公事，陪水利部部长检查防汛工作，不如说是在布局谋篇，谋划一件大事，一件能让全省上下干部刮目相看的大事。他要借雷部长的东风，迅速塑造自己的正面形象，树立起一省之长的威信。关于这一点，在徐东海把金世奉叫到办公室谈话时，他就有着清晰的预感。两天检查下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说到这一点，就不能不提年轮，他竟一眼识破徐省长与雷部长的非常关系，着实眼毒得很。
就是这般眼毒的家伙，也有走神的时候，从徐省长房间里出来，居然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杨德水。看着年轮拐了个弯，消失在拐角，杨德水哭笑不得。
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两点。杨德水想，徐东海肯定也困了，便没有再去敲门，直接回自己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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