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荷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唐小鱼是姐姐
“韩非生,是为韩,所以,我选择死。”
只为了能听懂他琴声的子期。
若他继续活下去,一种选择是继续欺骗嬴政保住韩国,而另一种,则是彻底背叛韩国帮助嬴政一统六国。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唯有一死,能让他既不负于生养自己的韩国,也不负于此生唯一的知己。
柳叶般的眉眼中,少了往日的温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然,是寒风中使万物俱寂的凌冽。
嬴政紧握住一边拳头,良久,声音里是难以察觉的失意。
“寡人尊重你的选择。”
话罢,不再久留,拂袖而去。
韩非眼眶微润,抬手作揖,仰面高呼:“大王,请多保重!”
时间在安静中流逝,许久之后,脚踩草席的声音响了起来。青玉酒樽内的醇酒香甜,安静无波澜的酒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人的身影。
郑芙和李斯等在牢房外,只见一个黑色身影疾步走出,李斯抬手作揖正要再次认罪,结果嬴政没有搭理任何人,大步而去。郑芙朝李斯微微摇头:“大王应该不会追责于你,延尉先回吧,剩下的交给我。”
“多谢少君。”李斯等郑芙走后才放下手,长叹一声,临走之际才发现自己的额上已经被细密的汗珠铺满。
嬴政走得太快,郑芙几乎是小跑着才追上他的步伐,见郑芙跟来,嬴政尽管一言不发,亦放慢了脚步,叫她不必跟得如此辛苦。
两人走了将近一刻钟,后面远远地跟着一干仆从侍卫,郑芙微微抬头打量他的神色。
眼看着都要回到甘泉宫了,郑芙便出言问道:“阿政当真不悔?”
许久的平静突遭打破,嬴政越走越慢,最终停下了脚步。
郑芙继而说道:“非先生难以抉择的是韩国与大王,所以才毅然决然走上死路。如果摒弃了韩国公子的身份,那么一切,是否会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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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欺君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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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如梦初醒,微微转过头来,看向郑芙。
郑芙抬首微笑着:“大王现在赶回去阻止非先生喝下毒酒,或许还来得及。”
嬴政唇角一勾,棱角分明的脸被斜射的阳光蒙上一层阴影,点点荧光洒落在凌厉凤眼里,摄人心魂。
“你可真是寡人的至宝。”
老脸一红。
他们不是在说有关韩非的事情吗?为什么他突然开始说这种话?分明都是老夫老妻了。
看着早已远去的黑色身影,郑芙猛地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看了看身后的仆役,迈开步子原路返回。
他跑得这样快,若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气得杀人?
“打开牢门。”
见到嬴政气势汹汹地中途折返,狱卒们不敢多加拖延,急忙打开牢门让嬴政进去。
韩非的牢房之外正站着三两个狱卒,刚刚打开牢门正要进去。
嬴政步履匆匆地走了进去,狱卒们急急下跪,其中一个语带颤抖地说道:“非先生已经饮下鸩酒……”
昏暗的囚牢内,唯剩桌案上一点莹莹亮光,最后一截烛台仿佛在支撑着什么的到来。身着素服的韩非倒在桌案前,神色安然自若,宛若沉沉睡去一般。
青色酒樽摆放在烛台的旁边,在酒樽之后,是一卷合拢的竹简。
嬴政弯腰拿起书简,打开一看,心下震撼。
《五蠹》。
见状,狱卒低声说道:“非先生喝下鸩酒前,命属下将此书呈递给大王,说是,大王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此书。”
整个囚牢忽地一暗。蜡烛燃尽,原本昏暗的内室,显得愈发黯淡。
韩非入秦之时,曾说著书受阻,每当与嬴政言谈过后,总能有所受益。没想到一年之间,韩非竟然写下著作如斯,可他从未提及过,亦从未有人知道。
原来,他早有打算。
嬴政垂下头,看着安然长眠的韩非,终是闭上眼睛,破天荒地抬手躬身作揖。
“大王……”狱卒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无言以对。这位孤傲不可一世的君主,自从继位之后,何曾如此恭敬地对一个人行此大礼?
“将非先生的书著撰抄千卷,传扬天下。再者……”嬴政背过身去,“送回新郑,厚葬。”
蒙毅抬手作揖,刚要应下,只听得牢狱走道远处传来一声:“且慢!”
郑芙走进来,看了看周遭的情况,复又对嬴政说道:“韩地太过纷扰繁杂,非先生一向喜欢清静,依我之见,不如葬在终南山。这样大王一时兴起想去祭拜,亦能方便些。”
蒙毅嘴角突然抽搐。他没听错的话,郑芙说的是……一时兴起?她何时学得与王贲一般用词不当了?
嬴政亦听出话中的纰漏,略有些狐疑地看着她。只见郑芙始终保持着微笑,根本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丝毫悲伤。
“便如此办吧。”
这边结束后,郑芙知道嬴政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便不再多留,告辞离开。
入夜,郑芙手里拿着一件玄色深衣,在幽暗的烛火下一针一线地绣着花纹。
扶苏看书看得累了,便走到她身边坐下,将一只手杵在桌案上,微微低头看着她的动作。
六岁的年纪,他已经基本将秦篆识清,淳于越年迈,不可能时时入宫为扶苏答疑解惑,于是他先自己看书,若有不懂的便记在心中,等淳于越入宫时再向他提问。
一来二去,若淳于越不在宫里,扶苏便从书宫偷偷溜回来大郑殿,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也不放肆,只是换个地方看书,更安心些。
“阿娘在给父王做衣裳?”扶苏问道。
“嗯。”郑芙又穿出一针,“你父王素来只穿黑色衣裳,他的衣裳虽多,可只有几个款式。我若不动动脑子给他做些新的,旁人兴许还以为他只有那几身衣裳呢!”
这句话,她说得毫不夸张,嬴政是极其讨厌繁琐的人,继位以来他穿的衣裳除了玄色已经别无其他,这么多年来,他的衣服款式几乎没有变过,正是因为嫌麻烦,他干脆让衣司的人将一模一样的深衣连做许多件。
他的心思,向来都是放在家国天下上,至于外表,只要得体便可,然不屑于追求花哨的东西。
“父王为何只穿黑色衣裳?”扶苏正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年纪,再次发问。
郑芙耐心地说道:“秦国尚黑,你父王一定是想显示他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才不愿穿其他颜色的衣裳。”反正嬴政不在,她随意编排一番也无甚影响。
而后,扶苏稍一抬头,看向她的身后,随即站起身来,抬手作揖:“见过父王。”
郑芙汗颜,迅速转过身去,嬴政正好从大郑殿外进来。
方才说的话,他应该没听到吧?
嬴政朝扶苏微微点头,扶苏发觉他的眼神不太和善,看了看郑芙,极其懂事地出去了。
“苏儿……”郑芙一阵无语,她的夫君是个人精便罢了,为何儿子小小年纪也这般精明……
面前之人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遮挡起来,郑芙暗道不妙,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乖巧地站起来,朝他欠身:“大王。”
嬴政先是面无表情,而后僵硬地勾起嘴角。
郑芙笑得勉强。
不过片刻,她便笑不出来了。
嬴政打横抱起将她扔在寝宫的床榻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整个人便倾身而上,制住她的手脚。
深棕色的眸子就在她额上不足一寸的地方,郑芙一下子慌了心神。以往只要嬴政来大郑殿,深夜之时他们多半都是这样的距离,甚至比这还要亲密更多。为何今日会令她这般慌乱,有种等着他问罪审判的心虚之感?
嬴政稍稍眯眼,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
“你真是愈发放肆了,胆敢欺君?”
郑芙动弹不得,垂眸委屈地说道:“哪儿敢呢?我分明为大王思虑这么周,即便稍有欺君罔上的嫌疑,也当是功过相抵。大王不赏赐我便罢了,还怒气冲冲地问罪与我,黑白不分叫人心寒。”
“黑白不分?呵……”嬴政轻哼一声,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都这个样子了,还能要什么赏赐?
郑芙稍微转头,轻轻眨了眨眼:“就请阿政为我暖床吧。”
红楼暖帐,烛火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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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胡人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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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亡故的消息不过几日就传遍了七国,嬴政更是极其隆重地为其举办了丧礼。让人意想不到又意料之中的是,韩国对此没有任何表态,韩王安更是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死的人只是一个毫无交集的外人,只是一个韩国外交的牺牲品。
嬴政下令将赵国战场的兵马部调回,一月后分编为两路兵马,一路再次攻打韩国,另一路则进攻魏国。
“本来大王想以蒙恬为上将军,令其率兵攻打韩国,谁曾想这个时候匈奴大举来犯,朝中武将大多没与匈奴接触过,大王便让他再次启程去北境长城抗击匈奴,还为此事很是不悦,在朝上说出‘胡人彘也’的言语。”
郑芙喝着药,听到此话险些喷了出来,魏缭的眼神带些无语“有这么可笑么?”
“大王宠信蒙大哥的程度真是难以置信,竟然置气至此。”郑芙强自镇定,而后把剩下的药喝完。
魏缭撇了撇嘴“要我说,这些胡人就是思绪不明,打了这么多年都打不进来,还不如安定下来发展民生,只有兵强马壮国力强盛,才能一举斩杀敌人。好比秦国,若是放在几百年之前,谁敢举兵同时进攻这么多国家?”
“国尉大人操劳国事,当真是辛苦了,这是前几日进贡的新茶,寒山离雪,尝尝吧。”郑芙看向容笠,容笠便即刻去给魏缭斟茶。
“哎哟,这可是齐国名茶,大王给你的吧?”魏缭低头闻了闻茶香,“香而不俗,寒从温出,是好茶。”
郑芙微微点头“我听说国尉明日便要启程去韩国战场督军,便以此茶为你饯行了。”
魏缭小声嘟囔道“一和你和好,大王便不再亲自前去,舟车劳顿,真是苦煞我。”
“你说什么?”郑芙问道。
“没什么!”魏缭高举茶杯,“多谢少君为我饯行,此战我志在必得,定为大王拿下第一块阔土。”
“静候佳音。”郑芙同样举杯。
魏缭刚刚才放下茶杯,嬴政便从大郑殿门口进来,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不走?”
面对王上的质问,魏缭没有丝毫慌乱,淡定地站起身作揖说道“这就走。”
魏缭往外走了几步,复又转身,“大王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嗯。”嬴政应一声,继而说道,“可别输得太惨。”
魏缭自信微笑“自然不会。”
等他走后,嬴政十分自然地坐到郑芙身边去,见她的眼睛都快溢出星星来,不等她问,直接说道“他要和寡人打赌,一年之内能否拿下韩国。”
“又赌?上次攻打卫国的时候,他不是就赌输了么?”
“那是因为他没有力以赴。”嬴政淡淡地说道,“这一次说明赌约,他必然倾力而为。”
郑芙又问“魏缭一向对钱财宅邸没什么兴趣,他看上什么了?”
“寡人的兵书原卷。”
说到此时,扶苏手里端着一盘点心,脚下带云地蹦跳着进来,摆在桌案面前,抬手朝两人行礼,兴致大好地说道“方才在步高宫和高弟弟玩耍,田夫人便让我将这点心带来给阿娘。你快尝尝!”
虽然没什么食欲,但郑芙不想驳了扶苏的兴致,拿起一块糕点,刚拿到嘴边闻到气味,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突然传来,她一下子没忍住,趴在桌上干呕起来。
扶苏面露惊惶“阿娘你怎么了?”
郑芙一边低着头,一边朝他摆了摆手表示不必担心。嬴政轻拍着她的后背,微微皱眉。等郑芙缓过来,已是面红耳赤,脸色十分难看。
“没事,大约是吃坏了东西。”
殊不知,一对眸子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她的脸上。
几日后的夜晚,长安宫外平静无风,大郑殿内空空如也,出尘的白衣再次来到了这座宫室。
步伐轻微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夏无且缓缓走入寝殿,清冷的眼睛里映入女子的睡颜。
片刻之后,那白色身影湮没在一池的清香中,逐步朝着甘泉宫的方向走去。
“如何?”嬴政低头看着桌案上的竹简。
夏无且直截了当地说道“两月。”
嬴政停住手上的事情,抬眼看向夏无且。
“药力维持两年,确在我所料中。不过当初我与主上说的话,主上可还记得?”
“自然。”嬴政眉心紧缩,良久才说道,“便如此做吧。”
“是。”
第二日,魏缭作为军师亲赴韩国战场。此前对韩国的消耗已经不小,加上郑国为秦国修的水渠竣工,秦国优势更胜从前,因而秦国决计乘胜追击,一举灭亡一统天下的第一个阻碍。
说来可笑的是,当年目的在于“水工疲秦”入秦修渠的郑国,竟然会在几年后成为加速韩国灭亡的助力。
这日清早,嬴政亦启程前往终南山,仅仅带了蒙毅同行,旨在,祭拜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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