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约之剑

    这是军队中设置的暗哨。在那些树林与草地中，如今正散布着、躲藏着百名放哨的士兵。他们的视线密集的交错着，如果视线能够实体化成蛛丝丝，那片森林大概已经结满了巨大的蛛。

    向里再前行三百米，沿路开始出现明哨。每一个哨岗都安排着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四个方位死死的盯着路况；每一个点都有机枪安置在高处，保险已经打开，处于临战状态的机枪时时刻刻对准下方。穿过十二个这样的哨岗，眼前会出现一片新近开荒清理出的空地，一顶不大不的帐篷架在空地的中央。帐篷里点着数展油灯。帐内两侧，十来个身着高级军官服饰的人正襟危坐，他们每个人胸口都挂着数枚金灿灿的勋章。正对帐篷口的两个位置现在正空着，军官们正等待着那两个位置的主人的出现。

    “报告！”一个哨兵奔了进来，“日幕城上空又出现四道烟花，蓝色的。”

    军官们悄悄的议论了起来：

    “日幕城的那群病号，不会是在开什么舞会吧。”

    “谁知道，也许真的是在利用烟花传递信号。”

    “传信号他们需要传什么信号”

    “那群病号的想法我们猜不透，或许是想和源拼命也说不定。”

    “阿德利斯中将，你是五年前日幕城之战的指挥官，阵风那群人的实力如何”

    “乌合之众，完全不值一提。”阿德利斯挥了挥手:“不是吹牛，就算给我三千个新兵蛋子，只要让我训练三个月，我就有把握用这些士兵再打赢一次日幕城剿灭战。”

    “不愧是共和国第二猛将，哈德良奥斯元帅的继承者大概非将军莫属。”

    “嘘，声，哈德良奥斯元帅好像来了。”

    军官们连忙闭嘴归坐。笃、笃、笃，一阵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靠近了帐篷。帐帘被拐杖掀开，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他身着一件老旧军装，可上面挂着的一排排勋章的闪光却比新磨的镜子还要闪亮。他的后面紧跟着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女孩，黑色长发，不知为何穿着一身白色丧服。

    “元帅辛苦！”所有军官一起起立行李。哈德良奥斯没有回礼，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让大家坐下。他咳嗽着，和那个女孩一前一后横穿帐篷，一齐座到了正对帐篷口的那两个位置上。

    “元帅，这个女孩是”那些军官们有些猜不透女孩的身份。

    “元老院派来协助这次战役的专员。你们叫她墨雪就好。”

    听到女孩名字只有两个字，在场的军官们都嘘了口气，不再把女孩放在眼里。女孩环视帐篷一周，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所有军官，却也只不过是一点而过。她同样没有把任何一个军官映入眼中，自顾自的开始闭目凝神。

    哈德良奥斯也扫了在场军官一眼，皱起了眉头：“布莱克少将怎么没来”

    “哈，大概是喝醉酒了爬不起来了吧。”

    “不好说，也许是在床上正忙着呢也说不定。”

    哈德良奥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元帅，听说军队这次配备了新型战车”一个军官心的问道。

    “是的，型号是谢尔曼1，射速每分钟能达到三百五十发。穿甲，爆破，燃烧，瞬间完成，是目前最为先进的战车，压了其他战车整整一代。”

    军官们发出一连串的惊叹。但惊叹之余，他们立刻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元帅，这战车性能确实先进。但是这真的足够助我们打败源么”

    “所以我没有命令军队继续前进而是驻扎于此。”哈德良奥斯又咳了几声:“元老院判断，日幕城的反抗会大大的消弱源。这才是我们今天在这里的原因。我们今天的任务不是强攻，而是在此待机，坐收渔利。”

    “恕我直言元帅，这是让士兵们送死。”

    哈德良奥斯扬起头:“阿德利斯中将五年前你指挥的日幕城之战着实精彩，因该是军官中最熟悉巴瑞耶患者们的了。你何出此言”

    “我指挥了五年前日暮城的战争，也因此此充分了解了阵风那群人的实力。期待那群人和源互相厮杀，就好像期待蚂蚁绊倒大象。我们没有渔利可收，贸然进攻只是受死罢了。”

    “阿德利斯中将，无需担心。元老院这次给我们下的并不是死命令。在判断无法取胜时，我们随时可以撤军。墨雪姐就是为此而来。”

    一直闭着眼睛的墨雪眼睛缓缓睁开，“啪”的一声把一个银制天平拍到了桌上。所有人一起把目光投了过去。那银制的天平不知为何散着淡淡的蓝色雾气。他们看到天平的两端正对着日幕城与他们驻军的方向。虽然托盘上什么也没放，但那天平却死死的压向了日幕城那一方。

    “这个天平回正的时候，就是你们进攻的时候。”墨雪淡淡的说完，也不理会军官们疑惑的眼神，再次闭上眼睛。

    “啪啪啪”，哈德良奥斯元帅拍了几下手，将军官们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身上，“各位不要多做询问。我们军人只负责执行命令。一旦发现天平不再倾向日暮，我们就发动进攻。先由第三第五第七三个个炮兵军团对准日幕城持续炮轰三时——不要吝惜弹药，弹药便宜，勇士们的性命可贵重的多。届时会有空军第一中队的轰炸机配合我们进行轰炸。三时后，装甲部队配合步兵，全军协力推进，务必把源与躲到日幕城的那群患者一打尽！”




第十章 2
    军官们接受了命令，约定了以照明弹为号，就回各自的部队准备去了。帐篷里只剩下哈德良奥斯元帅和墨雪两人。哈德良奥斯不停的咳嗽着，眼睛却一刻也没有从桌子上的天平上移开。墨雪安静的坐在一旁，眼睛一直闭着，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似得。

    “报告！”刚刚的哨兵又奔了进来，“蓝色的烟花还在不停的升空，但是距离离我们越来越远。”

    “也就是在离日幕城中心越来越近。”哈德良奥斯元帅把眼睛抬起，“距源的预告已经过了五个多时，逃出来的市民有多少”

    “各处哨岗都没有报告。”

    “也就是说仍然没有一个人成功逃出。即使他提前预告了五时。”哈德良奥斯叹了口气，“退下吧，继续打探，烟花就不必要报告了。”

    哨兵应了一声，快步退出帐篷。也许是步子太快，帐篷外发出“哎哟”一声，显然是撞到了什么人。打骂声紧接着传来来，混杂着哨兵的哀求声。过了好一会儿，一个醉醺醺的军官才摇晃着走进了帐篷。他的军服上粘满酒污，领口大大的敞开着，好不容易扣上的两颗扣子还错了位。他晃着走了几步，选中一把椅子，把身体重重的砸了上去，椅子顿时发出了很不妙的“吱呀”一声。“布莱克少将，你又在胡乱打骂我的勇士。”

    “勇士”名叫布莱克的那个人白眼一翻，“平民士兵，炮灰罢了。竟然敢撞贵族，本来就该打。老东西，叫我来有什么事快说吧。”

    “是作战会议。哈德良奥斯我虽然老了，但也知道我定下的时间不是现在。。”

    “作战会议”布莱克少将打了个嗝，醉眼惺忪的他一抬手，又把旁边的椅子打翻了一个，“无聊透顶！白白让我来了一趟。对面是源，还能有什么法子按元老院的要求，派万来个平民当炮灰去送死，然后汇报作战失利撤退就是，这还需要开会”

    “布莱克少将，老东西我要提醒你，按时前来开作战会议可是军令，你违反了军令，理当军法处置！”

    “什么狗屁军令，不就是老东西你说的一句话嘛，还军法处置”布莱克少将站了起来，身子因醉酒而不停的摇晃，“你想军法处置谁处置我有本事你和我爹说啊！虽然你和我爹一样名字是五个字。但你可别忘了你是平民出身，见到我爹，照样得跪着替他擦鞋。”

    他终于站稳身子，又跌跌撞撞的前进几步，一把抓住了哈德良奥斯的领口：“倒是老东西你，一把年纪了，什么时候死爹爹已经安排好了，你退休之后，我就是共和国的下一任元帅。”

    哈德良奥斯猛烈的咳了起来。布莱克松开手，眯着醉眼，看到了坐在哈德良奥斯元帅身边的墨雪。

    “哟，美人儿，怎么穿着丧服，死了妈”他嘿嘿的笑了起来，看向哈德良奥斯，“你女儿还是情人”没等哈德良奥斯回应，他的手就向着墨雪的肩膀抓了过去。

    一阵冰凉的触感沿着手腕传到了全身，布莱克全身一抖，硬生生的将手停来，定睛一看，墨雪的肩膀和他的手腕间不知何时竟横上了一把短刀，锋利的刀口向上正对着他的手腕，如果刚刚就那样抓下去，就算不被割断整个手掌，也非得被割破手腕上的脉搏。他叫骂一声，把那只手一甩就想给墨雪一个耳光。然而手心又感到一阵冰凉。他再次急刹车，只看到刚刚横在肩膀上的短刀不知何时又横在了墨雪的脸旁，刀锋正对着他的手心。

    整个过程墨雪都闭着双眼，除了握刀的那只手外，身子纹丝未动。

    布莱克大声骂了起来，退后几步掏出手枪就对准了墨雪的脑袋。但在他即将扣动扳机前，一个血红的大字从他脑中一闪闪过——“死。”

    墨雪仍然闭眼坐在座位上，刚刚的那把短刀不知何时被她收进了什么地方，已经不见了。她只是坐在位置上，没有任何准备动作，全身上下充满破绽。一颗子弹射出去，她非死不可。但是布莱克却无法扣下扳机。人类发展数千年后残留的最后那一丝生物本能在此时觉醒，向他告知着危险。他全身颤抖起来，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将拿着的枪抖落到了地上。

    他大吼起来：“哈德良奥斯元帅！拿下她！军法处置！”

    哈德良奥斯抬起一只眼睛：“为什么”

    “她刚刚差点切断我的手，这还不是理由么！”

    “切断你的手用什么”

    “短刀，一把短刀！你没看到么”

    “在哪里”

    “被她收进衣服里了吧！搜一下身就能找到。”

    “你、确、定、看、到、了”哈德良奥斯一字一顿的问道。

    “当然！刀肯定就在她的衣服下面。”

    哈德良奥斯的嘴角挂起了嘲讽的微笑：“确实，有把短刀。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刀。”他突然厉声道：“那可是‘业原抄’！如果不慎割断了你的手，你可能要因玷污了那把刀而当众剖腹谢罪！”

    布莱克浑身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业、业原抄不，不可能！拥有这把刀的人……难道是，难道是！”

    “是香取神道流。你眼前的女是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的第三十二代宗家，地位等同于一国之主，可以使用六个字的名字。因为在为师父守丧，她才暂时仍然使用以前的名字罢了。”

    布莱克猛吸了口气：“……香取神道流，我一直以为是都市传说。”

    “没错，就是都市传说——在级别不够的人的眼中。”哈德良奥斯大笑了起来:“这是绝对的机密，而你听到了。就算是你父亲，现在也帮不了你。”

    墨雪睁开了眼睛：“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你不该听到的名字，你却听到了。”

    她的浑身散发出可怕的杀意，甚至凝固了身边的水珠。布莱克的浑身开始流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明……明白了，我马上刺聋双耳。”

    “你不该看到的刀，你却看到了。”

    “……刺瞎双眼。”

    “但是已经印在你的脑中，你说出去怎么办”

    “我……割断舌头。”

    “不是还可以写下来么”

    布莱克身上的军装已经被汗浸的湿透：“断掉双掌。”

    “只是断双掌”

    “……断双臂。”

    “可是你还有脚，有些人能用脚写字，你也可以这样练习。”

    布莱克已经说不出话来。

    “自己动手吧。”说完，墨雪又闭上了眼睛。

    布莱克脸如土灰，走出帐篷外。过了不久，外面传来了一声枪响。

    “自尽了。”哈德良奥斯摇摇头，“确实，那样还不如自尽。”

    “你为什么要特意把这些名字告诉他。”

    “当然是为借你的手除掉他。”哈德良奥斯笑了起来，“如果他活着，我离任后他就必定接掌元帅之职。你也不希望看到这样吧”

    “这和我无关。香取神道流存在的意义就是辅助各国斩杀邪魔，如今我想除掉的人只有那些患者们。”

    “还有杀掉你师父的源。”

    “对，还有源。”

    墨雪睁开了眼睛，重复道。



第十章 3
    第十章

    一股可怕的寒意从大地上腾起，哈德良奥斯先是感到脚心突然发冷，随后寒意迅速发展到大腿、脊柱、下巴、头骨，又继续向上，穿透天灵盖，向空气中散发。气温仿佛骤降了七、八摄氏度，冻的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墨雪姐，能不能收一下你的杀意。”哈德良奥斯苦笑道，“我老骨头受不了这些，咳嗽又要严重了。”

    墨雪摇了摇头：“并不是我。”

    她站起身，掸了掸衣服，抖落那素白的丧服上沾着的最后一粒尘埃。随后，她径直走出帐篷，对着那夜空闭目、沉思许久，然后道：“力量的源头是在日幕城。”

    哈德良奥斯使劲的咳嗽着跟出帐篷外，学着墨雪看着夜空。他只看到月亮与星星。

    “这里离日幕城的边缘可有十二里，居然隔着这么远的地放都感受到寒气。是源么”

    “和源相似，但又不同。自源之后，我还从没感受到过如此强大的力量。”墨雪回头看向那个天平。天平死死的倾向日暮城一方，纹丝未动。

    “看来，不是我们的朋友。”

    冰冷的杀意从墨雪身上散了开来，让哈德良奥斯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让气温骤降的是人类的亡灵。

    此刻，在这连绵起伏的山脉中，每一寸土地都正在涌出亡灵。不计其数的亡灵疯狂的伸出手，扒出地面，上浮到空中。它们是那样源源不断的涌出，其疯狂程度让人怀疑地面底下是不是着起了大火。有史以来永眠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此刻都涌出地面，从四面八方向着日暮城中汇集。活着的人们看不到它们的存在，但它们的体温却让接触到的所有物体变得冰凉。

    更可怕的东西冒了出来，以津真天、见越入道、邪魅、百百目鬼……这是活人可以看到的东西，是被女孩创造出来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鬼怪。被埋葬在地底数年后，他们终于在今天迈向人间。它们吞食堆满地面的亡灵，亡灵的惨叫声卷起了一阵阵的风，让人感到阴风习习。

    “见了鬼了！”安把正在抽的烟砸在地上，从二楼的窗户一路跑到一楼打开大门。一阵迅疾的阴风吹了进来，远方的天空，舞动着无数神秘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