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约之剑

    “我已经有些糊涂了。”

    “别急，我们整理一下条件。患者，日幕城之外的患者，能够在日幕城之外生存的患者，现在在离日幕城不远的村庄，不知为什么大白天躲在房子里，而且力量强大。”悠赫索伦脸上开始冒出了汗珠，“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该死，那可一点都不好笑。”

    “我好像也想到了那个答案。”阿德利斯的脸上同样也渗出了汗珠，“离日幕城不远且在我们之前，是因为在我们进攻日幕城前不久从日幕城出发。被死侍害怕，大概是因为他们原本就对抗过。白天躲在房子里，有可能是在养伤。加上日幕城之外的患者，与力量强大两个条件，是是”

    “是源。”悠赫索伦代替阿德利斯说出了那个可怕名字，“我只能想到这个。”

    他突然仰望天空张大嘴巴，发出了一声像极了乌鸦的声音。响应着他的呼唤，几只鸟儿飞了过来，在村庄上方的天空盘旋。

    “你想干什么”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要给离得远的鸟儿一些时间。”

    越来越多的鸟儿聚集在村庄上方。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天空忽然变暗，不计其数的鸟儿朝着村庄压了过来，仿佛方圆百里所有的鸟儿都汇聚在了一起。它们如乌云般压在村庄上空，肆意飞舞、拉升、俯冲，无数扑动翅膀的声音汇聚起来，变成一声声惊雷。

    阿德利斯直到这时才发觉了悠赫索伦的意图。那成千上万的鸟儿遮住了天空的每一个角落，却只有一间房子的上空荡过柔软的白云。上万只随意飞舞的鸟儿，居然没有一只、有过一秒接近那里。

    几丝阳光从房子上方的缺口洒下，让那间破旧的房子带上了几分朦胧而神圣的意味。

    “看来就是那里了。”悠赫索伦捅了捅阿德利斯的胳膊，“敢进去看看么”

    “有什么不敢。”阿德利斯挺起胸膛，用自己的声音给自己壮了壮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接近那都栋小屋的路程比预想中的艰难。那栋破败的小屋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每前进一步，都像是负着一百公斤的重物逆着滚滚的洪流而上。气温也在以身体感受的到的速度降低着，明明是夏季，当他们终于到达房门口时，气温已经低的像是隆冬腊月。阿德利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叫骂到“该死，这里是冬季普因涅联邦的北方大草原么”

    “如果是北方大草原，你刚刚打的喷嚏已经在空中被冻住了。”悠赫索伦被冻的脸色铁青，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我以前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不要担心，这是心理作用，气温实际并没有降低。”

    “这种超现实的事情，你以前居然还经历过”

    “那是在都城的时候，我曾想邀请一个女孩来我家和我共进晚餐。她瞪着我，于是我瞬间感觉像是被动成了冰雕。之后父亲还教训了我一顿，也没说明那丫头是什么来头。她名字也很奇怪，是叫墨雪来着，像是异邦人一样。”悠赫索伦说着，也和阿德利斯一样打了个喷嚏，“里面的家伙果然是我们惹不起的东西。答应我，如果对方没有露出敌意，我们也别先动手。”

    说话的功夫，门外的这两人已经被冻得牙齿打颤。为了不真的被冻成冰雕，没等阿德利斯回话，悠赫索伦尝试去推房门。门是掩着的，没锁，一推就开了。

    说来奇怪，仿佛就连寒冷也在惧怕着门内的东西，门一开，脚还没迈进去，气温就一下子变回了夏日因有炎热。率先映入两人眼前的是一把巨剑它的位置并不显眼，只是安静的靠在墙的一角，仿佛正在小憩；虽然剑很巨大，但作为巨剑这剑种本身而言大的也不夸张；吸引了他们目光的是刻在巨剑上面的符文，那无比诡异的文字在幽暗的房间中竟泛着幽幽的蓝光。

    “是我没学过的文字。”阿德利斯说道。他知道悠赫索伦也在看着这把剑、看着这些文字、不可能不看。“你们贵族有学过么”

    悠赫索伦完全无视了阿德利斯的提问，直直的向着那把剑走去。他在那把剑前面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剑身，显得无比的陶醉痴迷。

    “悠赫索伦赫索伦悠悠悠悠悠喂听得到么”阿德利斯连喊了好几声，这才让悠赫索伦身体一震，醒转过来。他回头看着阿德利斯，露出带着几分歉意的微笑，“抱歉，不知怎么的感觉和这把剑很熟，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阿德利斯刚刚的喊声惊醒了房间里的什么人。一阵轻轻的响动传来，连接着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娇小女孩出现在卧室门口，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到阿德利斯与悠赫索伦，她好奇的把头微微向左肩一偏，嘴巴没动，阿德利斯与悠赫索伦的脑袋中却响起了女孩的声音“烟烟罗”

    没等回答，女孩就自己摇了摇头，于是又是一阵声音在阿德利斯与悠赫索伦的脑袋中响起“人类”

    阿德利斯与悠赫索伦已经惊呆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点了点头。

    “前天看到了一只小兔子。”女孩用好奇的眼睛打量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个人，在阿德利斯和悠赫索伦脑中响起的女孩声音清脆的像是风铃，“昨天是小鹿，今天是你们。”

    她走出了卧室，拖着如瀑布般散下来的银发。




第二卷 第四章 1
    比起偷偷摸摸前往银月城求医的焰、浩浩荡荡率领死侍大军向都城进军的苍、因战役失败而准备逃往白水关的阿德利斯将军，曦早他们离开日暮城一周。

    那时，日暮城附近的军队还是由苍老的哈德良奥斯元帅统领。元老院虽然早已收到了源失败的消息，却照常在日复一日的争论中迟迟无法定下相应的对策。在城外待命的军队尚未收到进攻日暮城的指令，却还是把日暮城围的如铁桶一般。

    那几天，整个日暮城外的军队都因紧张而睡眠不足。过于绷紧的神经让军营几乎变成了疯人院。他们每个人都亲眼目睹了源与日暮城的交战。那是足以记录于史诗中的战斗，他们深陷于这史诗之中，一时间还无法清醒过来他们觉得自己正处在那神话的年代，成为了史诗中的士兵，将进行史诗般的战斗。士兵们的热血在奔涌，他们盯住天空，几日不眠，用肉眼注视着每一只飞鸟的飞过甚至是蚊子的飞过。每当天空出现鸟儿、苍蝇、蛾子，总有一颗信号弹在第一时间蹿上天空，指挥枪支与火炮交替向着天空轰鸣，俨然像是指挥着一场交响乐团的重奏。

    谁知道日暮城里那群患者能不能变身成蚊子打探军情呢

    曦让这些困出神经质的士兵们好好的睡了一觉。

    让人沉陷于噩梦中的鬼怪，梦魇。苍曾给曦讲过它的故事，曦也曾造出来过一只。虽然那天晚上被源的火焰消灭了，但再创造一只对曦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新的梦魇拖着长长的睡衣，打着哈欠，花了一整个晚上绕行了军营一周。到了白天，士兵们终于坚持不住，接二连三打起了哈欠，一起沉沉的进入了睡眠。

    曦不想让士兵们做噩梦。她想看到人们在梦中笑着，于是便把自认为最美好的东西放入了士兵们的梦中。太阳是美好的，经历了地底的清冷，越是炽热的太阳越让她欣喜。于是士兵们的梦中都出现了一个又大又圆的烈日，将士兵们晒出了一筐又一筐的汗来。风是美好的，在空气不流通的地下待久了，越是猛烈的风越让她喜悦。于是士兵们的梦中又出现了狂风，将士兵们一个个甩上天空，转的晕乎乎的。面包是美好的，那是她五年来唯一吃过的食物，于是士兵们的梦中突然又塞满了面包，每时每刻都有面包跳起来，自顾自的往他们的喉咙里塞去。

    就这样，曦没遇到任何阻挡就穿过了军营，她的两只小脚轻快的在地上画出一个个圈。倒是有个老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了正好从旁经过的曦。但是曦的那张脸实在是太过精致了，相比塞满面包的世界，出现这样的女孩的地方才更像是梦境。于是老兵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回到梦中和那仿佛无穷无尽的面包继续搏斗着。

    曦到了旷野上，那里风就更大了，呼呼的仿佛真要把曦刮上天去。于是曦就把自己也变成了活灵她已经不需要保留力量和源战斗了，比起人的躯体，她还是习惯使用灵的。变成灵后，她一下子就轻若无物。当她把最后的重量意识也一并放空后，她真的就被风吹上了天空。

    风把她刮向东方，她便试着和太阳赛跑。起初，太阳远远的跑在她前面，似乎怎么也追不上。渐渐的，距离接近了，到了正午，太阳已经在她的正上空，和她并驾齐驱。终于，太阳被她远远的甩到了身后。当她终于把太阳甩的连影子都不剩时，月亮出来了。

    相比起太阳，她对月亮熟悉的多。从她有记忆开始，她见过太阳三次，而月亮却足足见过五次，差不多多了一倍，倘若把源弄出来的那29轮月亮一起算上去，那可就多更多了。

    然而她没有见到更多的人类。她一直向东，已经到了大海上。月波凌凌的海面上，能见到的只有鱼儿与虾米。她开始转而向西北前行，终于在太阳再次追上她时回到了陆地。

    可是，她还是没能见到其他人类。源的威慑力实在是太大了，她预告要出现在日暮城，结果日暮城外老远的人们都跑的干干净净、跑的远远的，跑到白水关、跑到银月城、跑到都城、跑到吉斯特大草原，若不是边关有将士们拦着，他们甚至能一路跑出共和国。

    曦要寻找剑的使用者，为此她必须要接触更多的人类。她探访着沿路看到的每一个村子。她爬上高高的烟囱，向下张望屋内；她将头穿过墙壁，打量着一个个一个房间；她像潜水一样潜入岩石里，又从别人房内的地板上突然冒出来。但她还是没能找到人类。在某种意义上，没遇到人类对曦是一件好事。若她真的就这样出现在世人眼前，引起的恐慌恐怕将不亚于源。但她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

    她在人类的村子遇到的第一个生物是老鼠。农民们骑走了牛，抱走了鸡，牵走了狗，唯独没有带走老鼠。它们终于可以堂而皇之的大摇大摆走上街头，在太阳下将自己的皮毛晒的锃亮。曦出现的时候，它们只是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一眼。

    “那好像不是人类”老鼠的直觉这么告诉它们。

    “也不是猫。”

    于是他们继续懒洋洋的躺在地上晒着太阳。曦还帮它们中的一些捋了捋毛。

    在帮第十三只老鼠梳理完皮毛后，曦觉得有些困了。夜晚远远没有到来，但一直被关在地底的她是不知道日落而息为何意的。她随便钻进一个房间睡了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起来时，村里的老鼠也不见了。原来除了老鼠，总是四处乱跑的猫也没有被农民们带走。它们从大老远散步回来，一眼便看到了满地的老鼠。这下子，曦连老鼠也看不见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寂寞，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个词汇。说来奇怪，她被关在地底那么久，在苍出现之前的那漫长时光中，孤身一人的她从却未感到过寂寞。

    大概人的内心世界本是没有寂寞的。世界各地的旅者带来寂寞的种子，那些旅者离去时，寂寞才会生根发芽。

    她在那个村子里停留了几天，创造了各种鬼怪，和它们对话。几天时间里，她造出了镰鼬，造出了烟烟罗，造出了业原火，造出了见越入道她一直没再造出一只猫又，那是陪伴她时间最长的鬼怪，她害怕新的猫又会和之前不同。

    她停留的这几天里，许多亡灵也聚集到了她的身边。它们在对源的战斗中被曦呼唤出来，其中大部分被苍赋予了实体，变成了死侍。但那时曦呼唤出的亡灵足足有三千万，苍用不了那许多，因此它们仍有相当一部分保持着亡灵的状态。它们曾因惧怕源而四散而逃，在山野中作为孤魂野鬼游荡。但现在，它们找到了曦的所在，又再次聚集了起来。

    于是，当每有人想接近曦，总会被聚集在曦身边的大量亡灵冻的瑟瑟发抖。亡灵给人们精神上的压力，也让向曦跨出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第二卷 第四章 2
    曦走出卧室后，房内的三个人保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安静，彼此默默的对视着。

    一开始，悠赫索伦与阿德利斯受惊于曦的美貌，身体的全部机能都被他们的大脑贪婪的分配到了眼睛上，导致嘴巴完全变成了一个摆饰。等好不容易还过了魂来，他们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他们该问的问题有很多，比如曦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为什么那些死侍会害怕她、又为什么不许张开嘴就能说话。但阿德利斯是军人，军人大多是蒙起眼睛的对并非自己职责内的事物，他们往往选择视而不见。而悠赫索伦，比起询问，他更喜欢通过自己的推论来确认事物的真相。他注意到眼前的女孩也在打量着他们，而且比起阿德利斯，她看向自己的时间更多一些。于是，悠赫索伦的嘴角绽放出那招牌性的迷人笑容“怎么，小姐，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

    都城流传的关于他笑容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从少女到贵妇，迄今还没有一个女性不为他的笑容而倾倒。但这次，悠赫索伦的笑容却没能在曦的脸上掀起一丝波澜。这让悠赫索伦稍稍感到了些儿尴尬。

    “和苍君有些像。”

    “你见过我哥哥苍”

    曦点了点头。于是悠赫索伦也自顾自的点了点头。通过刚刚的对话，再加上进村后的见闻，悠赫索伦已经把女孩的身份猜了个**不离十。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如今，共和国，甚至是整个赫特拉易大陆，都认为击退源的是13号。他对此无能为力。不是所有贵族都有兴致跑去银月城的小酒馆，找到一个默默无闻的吟游诗人，点名听完那首日落之西的。会这么做的大概只有他的哥哥，以及追着哥哥影子的他。

    “村子外面现在围了一些怪物。”他说道，“也许小姐你也曾经见过”

    “怪物”曦好奇的晃悠了一下脑袋，还没等悠赫索伦反应过来，她就直接穿过墙壁走到了外面，留下房内两个男人对着厚实的墙壁发呆。

    没过多久，曦在墙上露出一个脑袋

    “见过。是苍君的东西。”

    阿德利斯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悠赫索伦因为有心理准备，反应比阿德利斯稍淡一些。他再次让嘴角绽放出那招牌性的迷人笑容“它们一直在追我们，不过它们好像很怕小姐你的样子。”

    倘若现在站在悠赫索伦前面的是其他女孩，看到悠赫索的这个笑容，肯定已经心跳不止，红着脸就要出去把那些死侍赶跑了回来邀功。但曦却依然没有对悠赫索的笑产生什么反应。

    “怕我”她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我们被它们困在村子里了。”悠赫索伦只好直说，“能帮我们赶走它么”

    曦摇摇头。“它们听不懂我的话。”

    “你难道是想用嘴巴赶它们走么”悠赫索伦感觉有些头大，“帮我们赶跑那些怪物、用武力、行么多少价钱我都出的起。”

    曦还是摇了摇头。

    “苍君会生气的。”

    于是悠赫索叹了口气，默默拉起阿德利斯走出了那栋房子。

    “那幽灵一样的女孩是能力者，对吧”阿德利斯刚出门就忍不住吼道，“我们该怎么做”

    悠赫索伦瞟了他一眼“光是接近她我们就差的冻死，你还想做什么”

    “那些死侍可还在村外，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至少现在这里是安全的只要那女孩还留在这里。”

    “但我必须马上赶到白水关”

    “泷，我们是败军之将，现在还活着已经是万幸。不要奢求太多。”

    阿德利斯一下子就瞪起了大大的牛眼。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的座到地上，一声不吭的将身体蜷缩起来，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像极了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



第二卷 第四章 3
    那天晚上，阿德利斯和悠赫索伦翻遍了村落才终于翻出一小袋面粉。他们用面粉烙了几块薄饼，作为晚餐果腹。悠赫索伦虽然是贵族，但在成为家族的继承人之前一直过着军旅生活，口味并不挑剔，对这简陋的食物倒没多少怨言。期间，悠赫索伦还用口哨唤来了一只白鸽，在鸽字的腿上绑了一封信，也不知是要寄给谁的。

    那群死侍依然聚集在村外，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阿德利斯计划在夜晚潜逃，却遭到了悠赫索伦的反对。

    “夜晚的它们可比夜晚的我们灵活的多。”悠赫索伦说了反对的理由。于是阿德利斯垂下头去，再次变成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