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公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语破春风
如今西川荆州已附,只剩江东一隅等待天气转暖,便可一鼓作气灭之,然,将士为何而战,受何人封赏,也是晋王需要思虑之处,今日我等擅作主张,实在是不得以而为之,联合众人逼刘协以汉祚禅于晋王,国号方才承大德,名正言顺,避后世之人误认晋王篡窃之名!
视线停留在‘篡窃’二字上,让公孙止微微阖了阖眼帘,这二字曾几何时是他用来骂袁绍,骂天下那些居心叵测之徒,但事实上,他已经成为了这样的人。
只有驱使攀附名利富贵之众,方可将此不堪在史书上抹去,就算将来也会写,也只会写上北地李文与众文武逼迫汉天子禅位,为晋王臣子,儒就让李文二字再背上骂名吧,若王上心中愤怒,儒在沮阳家中已备毒酒,薄棺一口。
最后落笔的是大气苍劲的李儒二字。
长案后面,公孙止将素帛看完,脸上已没有之前愤怒的神色,只是安静的说了一句:这个李儒拿死威胁孤。
蹇硕小心翼翼抬起头来:那奴婢这就着人回去把他杀
话音还未说完,一支毛笔已经砸在了宦官脸上,挥洒出来的墨汁在他脸上溅出几块黑斑,随后滚落到地上,蹇硕急忙捡起来,带着谄媚的笑容,轻手的放回到墨砚旁,老奴只是见主人心中闷闷不乐,说笑而已,何况李长史跟主人多年,又怎么会忍心呢。
阿谀奉承。公孙止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去窗棂前推开窗户,冰冷的气息涌了进来,扑在他脸上,蹇硕连忙拿起架上的大氅,过去给晋王披上,就听望着窗外的背影说道:最近一段时间,孤被你们弄的焦头烂额,甚至因为有刺客一事,心里差点将你们统统都杀了,可终究没有舍得下手。
他语气顿了顿,侧过脸看着身后垂首躬身的宦官:岂问你,那刺客也是你麾下死士假扮?
主人蹇硕说到这里,掩口轻笑了一下,随后正色道:老奴也舍不得将麾下儿郎白白葬送的,那批刺客,其实都是宫里那位天子的,老奴和二夫人,不过是抓住了一个领头的宦官,把那些指派出去。这样一来,咱们既不损失人手,又能激起主人怒
公孙止望着窗前一支枯枝上积雪滑落,笑了笑:两个老狐狸把所有人都利用,其实还不是为他们自己,算了,孤既然用了他们,岂能没有容人之量那倒霉宦官现在如何了?
呃蹇硕怔了一下,低声说道:主人今日早上去皇宫的时候,杀的那个宦官就是刘协的那名心腹
听到这里,公孙止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难得有开心之事,你不用紧张。孤心里已经没事了,只是从未准备当一个皇帝,为帝者,肩上扛的东西就太多了,用人制衡,是两个重心,而这两个的下面,又有太多学问,也牵连百姓世家朝中官员宗教等等事务。
主人蹇硕轻声唤了句。
公孙止没有转身,只是看着窗外庭院景色,当年你我蔡琰,还有酸儒华雄高升李恪等人,不过几百人蜗居白狼原,袁绍还不过渤海太守,曹公也居无定所,一晃眼,好多年就这么过去了,曾经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叱咤风云的温侯变成垂暮老人,孤也渐渐有了白发,这天下也都落在了孤的手心,可当皇帝,却是事小,但孤答应过曹公
他看了看放在墙边架上的倚天剑,然后走了过去,握着剑柄缓缓拔出,一点点露出寒芒,指尖触着上面的冰凉,轻声又说道:要带他看一场盛事繁华。
剑锋嗡的轻鸣,划过了空气。
这江山既然被你们呈上来了。
那朕就接下吧。
斩钉截铁的语气响起在屋中,他看不见的远方,白皑皑的许都城池渐渐陷入喧嚣,无数的消息在城中流转,无数的人开始奔走呼吁,待到次日,原先三十余人的文武变成千余人,其中不能入朝觐见的小官候在承光殿外,剩余六十余名大臣集结于大殿之内。
许褚李恪带兵入后宫,将刘协从床榻上揪了下来,之前被驱逐的符宝郎祖弼被逼迫下拿出天子行宝,暂时交由华歆等人保管。
十二月底,宫中那座毓秀台改建受禅坛,至第二年二月完工,由桓阶草诏,又遣汉宗庙使张音焚香祷告汉家列为先帝之后,方才持着草诏入晋王府喧旨,公孙止接诏谢恩,沐浴一番,出来时,碰到神色黯淡的伏寿。
她做过大汉皇后,曾经最亲密的人皇帝刘协,家中父辈都是汉朝肱骨众臣,而在今天,他们曾经侍奉过的一切,都将存在过去了。
孤知你心中难受,但世事就是如此,孤不走这条路,也会有别人去走。公孙止戴上了冕冠,一身黑色龙纹袍服,牵着这位连妻子名分都没有的女人一面说着,一面向外走,周围都是军中大将曹洪曹纯夏侯惇夏侯渊等等,也有之前从蜀地带来许都的降臣,如诸葛亮糜芳糜竺费诗陈到等人。今日将在他们眼中见证一个马贼走到权利的巅峰。
夫人原是皇后,心中对汉室终有感情,孤不怪你,可如今天下大势已是如此,你我都无法阻止,就算原地也会有大浪推着孤前行,走到了这一步,孤就相当于骑在了老虎背上,想要下去已经没有可能,唯有能做的,就是将来家国一统后,给予这片生活这土地的百姓更好的太平日子。
走到了府门,伏寿眼里已含有了泪水,她点了点头,朝公孙止福了一礼,夫君也知妾身做过大汉皇后,望能理解心中对汉室感情,请恕妾身不能在今日为夫君登坛受禅恭贺。
孤不怪罪。公孙止点了点,转身离开,大步走出府邸坐上王驾,曹纯亲自驾车,扬鞭喝了一声:驾!辕车滚动起来。
后方长队如龙蔓延而去。
十月初十,旭日东升,吉时。
第七百六十八章 冕冠(下)
初春慵懒的阳光延伸全城,许许多多的人在这个清晨比往日要早的走在这座城池之中,在街道四处聚集起来了,过完年关之后,关于天子禅位晋王的消息已经传开,中原各州各郡,乃至乡间都有传闻,有条件的早在年关结束后,赶往许都凑热闹,以至于二月初,城中各处人满为患,就连郊外歇脚店都难以定到空房。
与此同时,许昌的警戒程度也到达了难以想象的严密,仅仅只是成为巡视的骑兵,就比平时多了数倍,北地狼骑中的斥候更是以许都为中心扩散数十里,盯梢通向各州郡的官道,弓狼骑每半个时辰骑马巡逻城墙下方,而西凉步卒黑山步卒接管了原属于曹家士兵的防务,驻守皇城的程昱也对掺杂进卫尉的西凉骑兵睁只眼闭只眼,这样的特殊时期,他是能容忍的,同时也对于即将而来的改朝换代,人也有点彷徨忐忑。
他站在皇城墙上,长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天边照来的阳光,以及远方的阳光里,朝这边延绵而来的旌旗,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闭了闭眼睛,片刻,轻声对旁边心腹吩咐下去:开城门,迎新皇
晨光推开黑暗的轮廓前行,公孙止阖着双眼端坐车撵上,对于街道两侧无数望过来的目光,面上并没有任何变化,但对于即将而来的事,心里也有复杂的思绪,马车行进中,他轻声开了口。
仲康,你觉得孤成为皇帝,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许褚与李恪典韦对视一眼,对这番话他们不敢随意开口,然而那边的晋王面上渐渐有了微笑,你们不敢说了,因为孤不是当初那个马贼首领了,也不是驰骋草原的北地都督了而是一个国家的皇帝!天子!你们怕说错了话。
一双双往来的目光街景沿着王驾向后过去,公孙止低沉的说出这些的时候,面上依旧带着笑容。当年他驰骋草原为马贼的凶狠,为都督治理北境时的胆魄和手段,自信又决断,也有孤独和虚伪,终于在一刻化作隐形,沉淀在了骨子里。
毕竟是皇帝了啊
他笑了笑:孤还记得白狼原就几个小丘陵组成,里面林木茂盛,中间还有水潭,上面漂满了树叶,还有鸟粪,后来被酸儒那厮着人清理干净,天上阳光照下来,清澈透底,后来救回许多女人,嫁给马贼们做了婆娘,夏天晚上的时候,不少人趴在隐秘的地方,看光屁股女人洗澡。
说到这里,公孙止笑的更加灿烂,这是孤最好的一段时光眼角隐隐泛起一丝水渍,又重复的说了一句:那样的好时光,回不去了。
那刻不一定。驾车的曹纯松了松缰绳,回过头来望他,脸上也笑起来:现在众人不用拿命去拼也有一口饱饭吃了,也有婆娘孩子了,都是当初首领拼杀出来的,你们说是不是?!
李恪狠狠点了下头:那当然!不过除了碰上吕布那次。
哪次?典韦扭过头看他。李恪瞥了他一眼,你还不知在哪儿光屁股打猎呢。
放屁!
皇城的城墙隐隐在目了,队伍中,华雄曹昂忽然骑马上来,与曹纯李恪典韦将车撵拱卫在了中间,像是早已商量好一般,齐齐朝公孙止拱手,有人眼睛已经湿红起来,带着哽咽的声音喊道:首领,请允许我等再叫一次首领。
首领
首领
只属于当初的那一批人的声音里,公孙止眼眶含着泪渍,缓缓站起身形,朝他们露出笑容时,队伍已入皇城门,天光照在高大的身影上,抬手,猛的一挥:诸位兄弟,随孤入主皇宫。
是!
队伍跨过城门,朝皇宫延伸而去。
许昌,荀府。
荀彧安静的坐在书房,四周窗户紧闭,并不明亮的灯火里,他端坐长案后面,阖着眼帘一动不动,自从被放出大牢后,就很少在出府一趟,其中程昱满宠等人来请出仕,都被他婉拒,今日更是那位晋王登基的日子,汉室快要不在了,曹公也不在了,这世上已没有多少值得留恋的。
操劳半辈子的山河,终于要改名换姓了,荀彧睁开眼,看着案桌上的铜爵,慢慢斟满端在了手中,举起缓缓放到了唇边:敬汉家列代帝王,敬挚友曹操,也敬为汉室江山奔走半生的同袍!
彧,辜负你们了。
仰头一口饮尽。
狭长的宫道落到后方,延绵而行的队伍一路前行,视野在前方展开。
巨大的校场,耸立的高台,四周无数的旌旗林立,在风里猎猎作响,两侧雨神月神台架起硕大的火盆,火焰摇曳,升起阵阵黑烟冲向天际,祭祀已经开始。高台之下,大小官员三百余名跪坐,虎卫营铁甲士卒五千人把守各处,有校尉见到队伍过来,奔跑挥动起令旗,无数长兵在这一瞬间,齐齐砸在地上。
轰的声响久久不散。
华歆按着剑柄,请了身旁颤颤兢兢的刘协上坛,桓阶王朗满宠等人紧随其后。刘协颤抖的拿起诏书,眼泪跟着流下来。
汉室迟暮,以至于家国乱贼当道,为祸天下苍生,亵渎列代大汉君王,朕身坐帝位,亦感到羞愧。黄巾扰乱百姓,数州民不聊生;董贼为祸朝堂,汉室威望难存,幸得晋王挥兵南下,战乱臣袁绍于冀州,平刘备于西川
远处,公孙止下了车撵,紧抿双唇大步走在这片徐徐读诏声里。
晋王为这天下存亡,奔波四海,扫清寰宇,功德盖世,朕窃以为,汉承尧运,有传圣之义,也秉承天下为公之念,将这江山,这华夏土地之生灵交托于晋王公孙止,也希望诸位将朕今日之言传于四方,传于江东孙权,告知他以家国为念,避免袍泽相残同室操戈!
天光里,大步而来的公孙止走上了受禅坛。下方一道道跪坐的身影持戈站立的甲士屏住了呼吸,望着高台那道站立的身影,走到了前方。刘协放下诏书转过身,朝上来的公孙止垂了垂脸,旁人将天子御宝托过来,他的声音极低:晋王,朕该做的已做了。
在刘协不远的王朗,捧着封册走了过来,目光望去那边的公孙止时,后者沉默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绸缎展开,声音洪亮的响了起来。
天子制诏,坛下群臣跪伏听册
雁门郡,青芽冒出树枝,数马驰骋的官道上,蔡琰坐在马车里望着巍峨延绵的大山,她已是许多年没有走出上谷郡了,这样的风景让她感到新鲜,更多的时候,妇人还是在车内为夫君祈福,今日过后,天地都不一样了。
幽州,春雨延绵落了下来,名叫郭淮的男子安葬了师傅娘亲之后,扛着伴随多年的铁枪去往上谷郡,偶尔雨歇住,露出一抹春日照在他刚毅的脸上,学武多年,终将要为死去的父亲报仇雪恨了。
沮阳,高大的门庭府邸之中,幽静的祠堂内,古朴的灯盏燃烧油脂,一名女子面无表情的望着神龛,她早已清心寡欲,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叫甄宓了。
雨神月神台火焰凶猛燃烧,扭曲了空气,在王朗展开的锦帛在风里鼓胀伏动。
汉室迟暮,自灵帝始,滋昏已至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如张角董卓袁绍者群凶谋逆,也有如魏王曹操擎天支柱,力挽中原不沦为乱贼之手,虽身陨而不恤,只为天下苍生谋一处太平之地,得以喘息,尽心竭力至暮年,方才有这般南北畅通,再无战事之局面,可谓艰难,尔等当惜之
下方,曹昂低声哭了出来,原属曹家的许许多多将领谋臣,如于禁李典乐进最早一批人更是痛哭出来,若非曹操识人,他们如何能从微末提拔到如今统军一方,今日能在封禅诏书上听到如同祷词的内容,不少曹家旧将们朝高台磕下了头颅。
然,亦如晋王承曹公之后,拯四方于危难,肃清各州乱臣保大汉宗庙,朕心中感激,也知才德不及,恐再坐金殿,以至于天下重蹈倾覆。自古唐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我大汉当追崇先贤大德
王朗满脸通红,目光热切,读到最后,他转过身,朝向公孙止,声音拔高到了极致:为晋王袛顺大礼,飨万国以肃承天命!!!
曹府,曹丕将一女子推搡在地,发髻披散,摇摇晃晃的指着对方,破口大骂数声,将她所有东西抱了出来,扔出房门,歇斯底里的大吼:你滚啊
郭照捂着扇红的脸颊扑在关上的门前,哭喊的拍打。
荆州,沿江的水寨,关羽身体已无恙了,在长子关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碰见巡视的吕布,二人一茬一茬的聊着闲话,他们视线的远方,来自北地的将领在江水里扑腾,张辽文丑张郃等人已经吃了好几口水,而周仓站在一叶小舟上,裸着膀子发出大笑,下一秒,就被阎柔抓住脚脖拖下水去。
君侯你看,这天下若还继续打,这些人可还能如此相处?吕布站在江岸边,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关羽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认同的点下了头。
难得让你这固执老家伙点头,走!吕布拉着他望大帐过去,今日新皇登基,你我不妨喝上几盅,算是为新皇贺。
关某可不惧你!旋即,两人并肩而去。高顺看了一眼旁边微微怔住的关平,这是温侯想找机会喝酒而已。
延绵平静的长江之上,白帆如云盖,他们已经做好渡江的准备了。
许都,受禅坛上的声音停下来,王朗捧着诏册归回,公孙止随后接受八般大礼,既:迎天奠玉帛进俎行初亚终三个献礼,以及撤馔送礼,便是完成大典礼。
不久,蹇硕这才捧着白玉十二旒冕冠过来,涂抹粉黛的老脸已有泪渍流了下来,亲手为公孙止戴上帝王冕冠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渍,老奴这辈子值了
随即,他走到前面,躬着的脊背挺直,嘶哑尖细的嗓音高亢呐喊出来:迎新皇!
视野的前方,天云滚动,旌旗猎猎。
阳光里,巨大的校场跪坐的文武密密麻麻的的抬起头来,头戴冕冠的公孙止缓缓站起身来,越过了王朗华歆,越过了刘协,一步一步走到台前,风抚动视线前的白玉珠帘时,满是黑须的双唇启口,雄浑的嗓音响彻起来。
尔等当中有曹家旧臣有终于汉室之臣,也有怀二心者,但现在都一样了,尔等都是朕的文武,朕的臣子,过往你们做了什么,想要做什么,都过去了。这天下将再次一统,新的时代将你我眼中见证,你我手中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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