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无论太子亦或是追随他的东宫属官,绝无可能束手就擒坐视晋王上位之后对东宫一系展开清缴追杀……
而晋王已经走到这一步,距离储位只差一线,即便没有遗诏册立,也断然不会偃旗息鼓。
因为一旦太子将来坐稳皇位,第一下收拾的便是曾经给予储位无比威胁的晋王……
兄弟两人,怕是要不死不休。
而他这个宰辅之首、军中领袖,却很难选择立场,因为他不愿牵扯其中……因为无论支持谁,无论哪一个胜、哪一个败,他都难逃“权臣”之骂名,青史之上,怕是难有好评。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在雨夜里分外清晰,李绩提声问道:“何事?”
门外是他的亲兵:“大帅,晋王殿下求见。”
“嗯?”李绩心中一惊,翻身爬起,坐在床沿上略一思索,道:“请殿下进来。”
随机从一旁衣架上取过衣袍披上。
晋王夤夜前来,却不能避人耳目,这明显是逼迫自己表态了……
天唐锦绣 第三千四十四章 逼宫
李绩迎至门前,李治大步而入,急忙躬身见礼:“微臣未曾远迎,殿下恕罪。”
“诶!英国公何必如此?本王不请自来,乃是恶客,还望不要见怪才好……”李治一脸笑容阳光灿烂,上前一步阻止李勣失礼,态度和煦,令人如沐春风。
古往今来但凡有所成就的政客,大抵都有这等使人亲近的气质,此乃天赋,不能强求……
李绩欲让亲兵奉茶,李治摆手阻止,笑道:“不必麻烦,本王与英国公闲聊几句,坐坐就走。”
李绩心知肚明,自然不再坚持,请李治于窗前茶几旁席地对坐。
窗外雨水潺潺,夜风清凉。
李治也不啰嗦,迂回寒暄那一套在李绩这样人面前毫无用处,且会引发对方反感,遂开门见山,直言道:“英国公对于储位归属,有何看法?”
李绩微微眯眼,似乎未料到李治居然这般直接,略作沉吟,道:“储君归属,自乃陛下乾纲独断,为人臣者只应奉陛下皇命而行,岂敢以己身之愚见混淆陛下之圣心?殿下此问,臣不敢答。”
李治锲而不舍:“国公您乃父皇腹心之臣,素来视若肱骨,自然明白父皇对于储位之心意,无论有无遗诏,早已属意本王继任储位……却不知您是否认同?”
他不问李绩是否赞成他继任储位将来登基为帝,而是耍了一个小心思,问及李绩是否承认父皇属意他接替太子成为储君,看似避重就轻,实则颇有心机。
李绩避而不答,笑道:“陛下乃天下至尊,吾等臣子自是唯圣意而行。”
这话看似无用,实则明白告诉李治:有遗诏,自是依照遗诏为准,无遗诏,则太子乃金典册封,无人可凌驾其上。
李治自是不甘,追问道:“父皇之心意若与宗祧承继相悖,国公又当如何?”
圣心?圣心乃是属意我为储君,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若无废黜太子册立自己的遗诏留下,你还会不会遵循父皇心意行事?
李绩略作沉默,旋即轻声道:“殿下怎知没有遗诏留下呢?遗诏……或许的确有。”
任何一位皇帝登基,无论其过程是否名正言顺,总归是寻到一个说辞用以安抚天下、粉饰自身。
若太子登基,自然是之前金典册封不曾废黜,陛下殡天之后继承皇位顺理成章。
若其他皇子登基,也必然会有那么一份陛下留有的遗诏昭示天下,以示正统……
至于真伪,谁会在意?
所有的真伪,终将掩藏在历史厚重的灰尘之后,难见真容……
李治看着李勣,沉吟不语。
李勣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索性这年头尚未有“端茶送客”之讲究……
从进门开始,李治言语之间几乎毫无保留,试图争取李勣之支持,毕竟一旦李勣站在太子那边他便全无机会,眼下局势汹涌,对于晋王府以及一众依附于左右的势力而言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李勣自己却是言语机锋、云山雾罩,看似给予李治一些暗示,但是细细琢磨,却又好像没有半句准话儿……
李治很是头疼,却也知不能继续深谈,忽而展颜一笑,起身一揖及地,轻声道:“多谢英国公为本王解惑,感佩无地,此生不敢忘怀。”
李勣起身还礼,缓缓道:“此乃臣之本分,不敢当殿下之言。”
礼毕,两人互视一眼,李治告退离去。
李勣将其送到门口,看着身影隐没在漫天雨水之中渐渐不见,这才反身回来,拿起茶杯将剩余的茶水饮尽,而后静坐,仔细思忖此番李治忽然登门之意图以及有可能引发之影响……
良久,方才站起,熄灭灯烛,负手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灯火之中如丝如线的细密雨丝,面色深沉。
*****
另一侧的偏殿里,李承乾一身常服、毫无睡意,正与房俊对坐饮茶,门外有内侍通禀,说是于志宁、陆德明二人求见。
这两位与李承乾一同进宫,却被李孝恭禁足于此,不得出宫……
李承乾看向房俊,为难道:“这两位师傅尽心尽力教导孤多年,纵然有几分私心,却也是人之常情。二郎无需担心孤遭受他们怂恿,但还需看在孤的面上,不难为他二人才好。”
一边是自己的师傅,一边是自己的肱骨之臣,万一起了冲突,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于、陆二人皆乃成名宿儒,名满天下,平素自是心高气傲,况且此地乃是皇宫,或许会认为房俊有所忌惮而咄咄逼人。可他素知房俊脾性,当年敢在皇宫之中殴打周道务,又岂会将于、陆二人放在眼中?
当真惹毛了,说不定就是一顿好揍……
房俊无语:“殿下误会了,微臣素来尊老爱幼,就算那两位师傅言语不敬、倚老卖老,微臣又岂能与其一般见识?”
“呵!”李承乾失笑:“这话还是莫让季馨先生听到才好……”
“季馨”是令狐德棻的字,那位当初可是被房俊与武媚娘逼得撞柱子装晕才躲过一劫……
未几,于、陆二人联袂而至,见到天色已经这个时候但房俊赫然在座,登时脸色难看。
由此可见太子殿下对于房俊何等器重,彼此关系又是何等融洽……
两人入座,李承乾示意请其饮茶,笑问道:“二位老师联袂而至,不知有何教诲?”
于志宁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茶水,便将茶杯放下,上身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殿下,天赐良机啊!”
李承乾微愣:“老师此言何意?”
于志宁有些兴奋,面庞微红:“敢问一句,殿下认为陛下有几分痊愈之可能?”
房俊瞥了于志宁一眼,慢慢喝着茶水,不予理会。
李承乾有些错愕,略作沉吟,才说道:“父皇乃九五之尊,吉人天相,自是有惊无险。”
这话不过是好听而已,但任谁都知道李二陛下这回定然凶多吉少……
于志宁也不点破,毕竟太子孝道为先,怎能说父皇的坏话?遂点点头,直接道:“此番陛下晕厥,与前次一般来的太过突然,想必并未提前留有遗诏……有无遗诏,截然不同。”
李承乾沉吟未语。
这个道理自然显而易见,不仅他明白,晋王那边也明白……但于志宁半夜三更跑过来就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一下?
陆德明见于志宁迟迟不提重点,忍耐不住,开口道:“若当真并无遗诏,那么殿下便依然是帝国名正言顺的储君,只需剪除那些野心勃勃之辈,匡扶朝纲、肃清寰宇,自然开创传承万世之基业!”
房俊微哂,这两位还真是锲而不舍,不放过任何怂恿太子的机会……
于志宁也道:“晋王对于储位势在必得,若陛下仍在,亦或留有遗诏,想来储位必然归属于晋王,殿下丧失储位,难得善终……但现在陛下晕厥,且并无遗诏,殿下自当趁此良机执掌大权,只待他日晋皇帝位,方不负吾等之匡扶!”
至于遗诏到底有没有……有什么重要呢?
胜则为王、败则为寇,只要能够骤然发动突袭将晋王一系彻底剪除,扶保太子登基为帝,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谁还在乎遗诏?
同样的道理,万一晋王那边率先发动,最终赢下这一场争储之战坐上皇位,就算并无遗诏册封其为储君又能如何?
木已成舟,大势已成,谁敢再说什么名分大义?
言罢,于志宁长身而起,一揖及地:“还请殿下速做决断!”
陆德明紧随其后,亦起身施礼:“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两人齐齐施礼,显然是要行逼宫之事。
局势发展至此,可谓生死一线,谁先发动谁便占据先手,胜算更多几分。若迟迟不予动作,犹豫不觉导致先机尽失,则悔之莫及。
但太子遭受房俊蛊惑,不欲背负“杀戮兄弟”之骂名,致使机会一再错过,这是两人绝对不能接受的。
因为他们承担不起东宫倾覆、太子失势的后果,那将使得两个家族彻底沉沦,数十年内难以再入中枢,甚至从此跌落凡尘,一蹶不振……
天唐锦绣 第三千四十五章 反目
李承乾蹙眉,心中有些不悦,但并未出言斥责。
他生于陇西李氏,李唐皇族时至今日本质上依旧是门阀世家,最能体会门阀世家存世延续之本质,凡事皆以家族利益为先,若时局不靖导致门楣坠落,是最不可容忍的。
血脉传承、香火承继乃是华夏文化之根源,即便最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愿玷污门楣,致使自己的名字成为族谱之上记叙的罪人,受到后世子孙唾弃厌恶……
于、陆两家早已与东宫利益结为一体,除非此刻投奔晋王、卖主求荣,否则一旦东宫倾覆,势必遭受牵连,损失惨重。
也就能够理解两人锲而不舍怂恿他起兵弑杀晋王的举措……
但理解并不意味着他会接受这样的怂恿。
忠孝仁义,此乃为人之底线,任何情况之下都不容践踏。他李承乾性格软弱、天赋一般,颇受天下人轻视,却依然严守底线,不肯越雷池半步。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故而和颜悦色耐心劝阻:“二位老师之心情,孤感同身受,但此事非同寻常,纵然粉身碎骨焉能背负弑杀手足之骂名?”
于志宁急道:“殿下仁厚,可晋王未必念及手足之情!一旦晋王率先发动,必然是雷霆万钧之势,只怕东宫难以抵挡,届时大势已去,殿下这份仁厚之心又有何用?”
李承乾笑道:“仁厚之心乃是天生,只求问心无愧,并非给旁人看。至于稚奴会否不顾血脉亲情……可以他不仁,但孤不能无义。”
于志宁简直气疯了,面对执拗的太子张口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忽而将矛头对准一旁优哉游哉喝茶的房俊,怒斥道:“便是你这等奸佞蛊惑殿下,方才使得殿下生出这般迂腐之念头,纵然一死亦难谢天下!”
他教授李承乾多年,自然知晓这位太子殿下有些迂腐,抱着兄友弟恭那一套不撒手,但其性格绵软懦弱,很难相信面对储位存亡、生死荣辱之际,依旧这般坚定不移。
必然是房俊颇多蛊惑,使得太子心念坚韧,听不得忠臣良师好言相劝……
房俊无语,放下茶杯摊手道:“吾在此一言未发,怎地便被你怪罪到头上来了?简直莫名其妙。”
陆德明冷哼道:“汝虽乃东宫柱石,但房家地位非凡,纵然他日东宫倾颓、太子蒙难,汝亦可从容抽身,若将富可敌国之资产赠于晋王,未必不能官复原职、大权在握……无论殿下生死,汝皆是进可攻、退可守,其心可诛!”
李承乾顿时色变,沉声道:“陆师,慎言!”
谁人不知房俊乃是他的肱骨心腹?若无房俊鼎立扶持,他李承乾不仅储位早已被废,前次更是要命丧关陇门阀之手。房俊对他忠心耿耿,又岂是如同陆德明所言那般阴险龌蹉?
此番言论不仅诋毁了房俊的忠诚,更会使得整个东宫内部产生裂痕,再难挽回。
房俊更是拍案而起,勃然大怒,指着陆德明的鼻子破口大骂:“老贼找死不成?汝等不过一介官蠹,只为家族谋私,眼中何曾有帝国之利益,何曾有殿下之荣辱?如今贪图一己私利不断怂恿蛊惑殿下弑杀手足、罔顾大义,居然还敢血口喷人,真以为老子不敢将你二人斩杀于此,而后带兵灭你满门?”
他忍耐这两人很久了,一直予以退让,不想将矛盾彻底激化。
东宫看似势力雄厚,连李二陛下都为之忌惮、夜难安寝,由此愈发坚定易储之心思,实则内部不靖、隐患重重,首当其冲便是文武双方的对立。随着他与李靖加入东宫,使得原本最为薄弱的军事一环反而成为强势之处,因此挫败了关陇门阀发动的兵变,却也导致文官集团人人自危、嫉恨丛生。
似乎觉得东宫面临生死之际文官如此嫉贤妒能显得很可笑?但这就是文人的嘴脸,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古往今来,从未改变。
为了大局稳定,房俊忍受文官集团的一再挑衅,但是今日这两人不尽怂恿李承乾在局势未明的情况之下行险一搏,不顾由此引发的巨大后患,更往他身上泼污水,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德明被房俊暴起的凶相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往后退了半步,旋即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不顾李承乾的呵斥,厉声道:“放肆!此地乃是太极宫,帝国中枢、天子寝宫,老夫就在这里看看你是胆大包天,当真敢杀了老夫!”
“嘿!”
房俊硬生生给气笑了,这些年他执掌大权,不仅掌着兵部,麾下更有右屯卫这样的无敌之师,战绩彪炳、功勋赫赫,早已没人敢在他面前嚣张跋扈,也就使得外界好似都忘了他那个“棒槌”的诨号……
老子的确不敢杀人,但打你一顿又能如何?
他一撸衣袖,就待上前饱以老拳,身边的李承乾赶紧一把抓住他衣裳,疾声道:“二郎勿恼,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于志宁也吓得够呛,旁人不知房俊凶性,他岂能不知?那可是敢跟长孙无忌当面叫板,后者甚至不得不退让三分的浑人,区区陆德明又岂能放在其眼内?
上前搂住陆德明的腰往后拖……
所幸房俊顾及李承乾的颜面,没有当场发飙,被拽住之后只是手指点着陆德明,威胁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只要被吾听到外头有此等传言,老子就打上你家门去,找你算账。”
陆德明也知道自己差点捅了马蜂窝,心中庆幸,但颜面何存?
只能垂头施礼,羞愧道:“老臣无能,惊扰殿下,罪该万死,只是年老体衰精力不济,现行回去休息。”
言罢,也不待李承乾回应,转身掩面大步离去。
于志宁知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暗叹一声,也向李承乾告罪一声,追着陆德明的脚步退出……
屋内,李承乾让人重新上茶,语气有些埋怨:“你也老大不小了,怎地还是不改往昔动辄拳脚相加的混账作风?这两位固然私心太重,可说到底也是孤的老师,教导孤多年,且家中利益皆与东宫纠葛难分,你又不准孤将计划告知……也难免他们心急火燎,有失体统。”
虽然有些厌烦于、陆两人不断的怂恿,但双方纠缠颇深、利益一致,所以对于这两人很是信任。
房俊头痛道:“微臣方才若不吓他一吓,殿下信不信明日一早便会有此等谣言传遍长安,导致东宫内部人心惶惶?”
李二陛下骤然晕厥,吉凶难测,实是东宫一次绝佳的翻盘机会。只要李二陛下没有留下传位于晋王的遗诏,那么李承乾便依旧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大势在我。
千万莫要小瞧一个“名正言顺”的威力,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古今中外,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哪一个不是强行给自己按上一个名正言顺的大义?
可若是依照于、陆二人之设想,骤然对晋王发动突袭,暂且不论胜败,一个“弑杀手足”的罪名是绝对逃不掉的,后果便是原本占据的名分大义消失一空,反倒成了为皇位残酷凶残的刽子手……
这一战是在所难免的,但绝对不能是在失去名分大义的情况下开战。
何其蠢也?!
当然,他也明白于、陆二人未必便如此愚蠢,他们更多还是想着立下这一桩“劝进之功”,剪除晋王的倡议由他们发起,他们自然占据主动,而军方只能沦为负责实施的工具……
他们当真不明白李承乾背负一个“弑杀手足”的骂名将会使得天下人反感?
未必。
说到底,还是为了各家的私利。
这就是门阀世家的可恶之处,他们所有动机都是为了自家利益,剖开一切行为举止的外皮,其核心都是自私自利……
李承乾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摇头叹气,无奈道:“东宫内部分裂,怕是在所难免。”
世家门阀之顽疾谁都看得清,但谁都无可奈何,因为世家门阀之力量实在是太过庞大,治国也好,争储也罢,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世家门阀之襄助。
若科举取士能够发展个三五十年,或许能够彻底钳制世家门阀。
但问题在于今日之寒门学子以科举取士之途径进入仕途,谁知道他们执掌大权若干年之后不会演变为另外一个世家门阀?
要知道现如今所有的世家门阀,追根溯源也都是这么来的……
房俊安抚道:“即便分裂,倒也未必是坏事,那些心怀异心者自此离去,大浪淘沙之后余下的的皆乃忠诚之士,上下一心、忠诚不贰,或许更能激发出强大力量。”
……
于、陆二人自太子居处出来,任凭淅淅沥沥的雨水将浑身淋透,快步返回住处。
两人心事重重,也顾不得沐浴更衣,对坐在窗前地席之上,默然无声。
良久,陆德明才涩声道:“殿下宠信房俊已然臻达盲目之境地,甘心被其蛊惑而不自知,吾等又该何去何从?”
于志宁拿起一旁的帕子慢慢擦拭脸上的雨水,直到将须发打理干净,放下帕子,这才缓缓说道:“吾等忠于殿下,纵然粉身碎骨,亦甘之如饴。然则吾等虽死不足惧,却怎能牵连家族遭受劫难,致使门楣坠落、子孙零散?”
说到此处,他轻轻一叹,声音低落:“吾等身受家族之栽培,又岂能任意妄为?一个个看似荣华富贵,实则身不由己。”
世家门阀赋予族中子弟远胜常人的资源,与此同时也需要子弟予以反哺,谁若是只知享受却不知付出,必然遭受天下人唾弃。
家族,从来都是华血脉赖以传承的根基,没人愿意承受被家族唾弃的后果……
天唐锦绣 第三千四十六章 背叛
窗外雨水潺潺,于、陆二人对坐无言,神情凝重。
几番推敲,都不认为此等局势之下抱残守缺、毫无进取的东宫有任何胜算,这使得两人心情极为沉重。
陆德明轻叹一声,神情语气之间满是不甘:“自武德九年起,陛下册封太子,吾等便一直受皇命入东宫教导太子,一转眼十八年过去,可谓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未敢有半分懈怠。然而时至今日,却是这十余年的呕心沥血尽皆付诸东流,一无所获。”
武德九年陛下即皇帝位,同年十月,年仅八岁的李承乾被册封为太子。
当时,世人皆认定李承乾“丰姿峻嶷”、“仁孝纯深”,未来必定成为一代圣主,故而朝堂之上不知多少人意欲进入东宫辅佐太子,成就一番“从龙之功”,于、陆等人得此殊荣,何等欢欣鼓舞?
却未想到时局变化,太子几度差点被废,到了今日非但未曾得到半分好处,反而要随着东宫这艘破船一同沉没……
于志宁神情变幻,一言不发。
嗟叹一番,陆德明无奈道:“事到如今,该当如何是好?”
身为当世大儒,“忠义之道”整日间宣之于口,可事到临头,又岂能甘心将整个家族拖着陪同东宫一同倾覆?
但这种话只能暗示,不能询问,总还是要几分脸面的……
于志宁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脸,沉声道:“太子遭受奸佞蛊惑,误入歧途,吾等身为太子之师自当竭尽全力劝谏太子,纵然粉身碎骨留下一世骂名,亦在所不惜。否则愧对陛下之信任,何以自处?”
陆德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细细思索之后,缓缓颔首。
*****
太极宫内暗流涌动,长安城内外则早已剑拔弩张。
陛下再度晕厥的消息传出,李孝恭第一时间命令程咬金全军戒备、封锁全城,各处城门严密盘查,只许入、不许出,京兆府巡捕、衙役全部上街巡逻,但凡有行踪不明者即刻拿下打入牢狱,仔细甄别之后才准许释放,若有作奸犯科之过往,亦或不能严明之身份,则一概收监。
一时间,长安城内风声鹤唳,各处里坊皆有兵卒把守,除非必要,出入禁止。
而在长安城外,尉迟恭麾下的右侯卫也紧急集结,于春明门外枕戈待旦、杀气腾腾,百姓辟易、商旅绝迹。
屯驻于关中各地的十六卫军队相继接到消息,亦是各自整顿部队,目光都盯在右侯卫身上,关注其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各方也都钦佩于尉迟恭之魄力,陛下生死未卜,储位归属未定,局势变幻莫测,除非尉迟恭这等坐拥强军、地位崇高的贞观勋臣,谁敢这般肆无忌惮?
乱局即意味着权力构架的重新洗牌,谁能在其中起到砥柱中流的作用,自然收益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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