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尽管身为人子不能希望父皇撒手人寰,但父皇死了,的确是万幸……
深吸一口气,李承乾挺直背脊,心中涌起无限豪情壮志,父皇之所以要废黜自己,不仅是因为更喜欢稚奴,更在于父皇认定他这个太子性格太软、优柔寡断不具有明君之相,认为将帝国交到他的手中会使得国势每况愈下,难以延续贞观盛世,令父皇的丰功伟业有所折扣。
但凭什么性格软一些就做不好皇帝?
秦始皇刚烈雄才,一手缔造大秦横扫六国,结果严政苛法,至二世而亡;隋炀帝刚愎大略,三征高句丽而至国库匮乏、民不聊生,偌大帝国轰然崩塌,自己也落得一个被部将缢杀之下场……
汉武帝武功盖世,远逐匈奴定下华夏不朽之功业,然一生用兵耗尽文景两代之积蓄,晚年更是昏聩暴虐以至于朝纲崩坏、根基尽毁,自此大汉再无复强盛之荣光,一代一代苟延残喘,民不聊生。
为帝者,只需知人善任、奖惩分明,何必雄才伟略、威猛无俦?
“殿下,衣冠已经整理妥当,外头人也已经到齐,大宗正与越国公请您出去主持仪式。”
王德自门外快步而入,躬身奏禀。
李承乾扶了一下头冠,左右看看太子妃、侧妃、高阳、长乐、晋阳等一众亲眷,微微颔首,道:“一起出去吧,见父皇最后一面。”
殿内顿时哭声四起,一众女眷忍不住悲戚难当,哭得梨花带雨、撕心裂肺。
李承乾心情沉痛,当先走出偏殿。
这一步迈出去,他即将成为大唐帝国的王,自今而后命运紧握在手,再不用任人欺凌,整日里担忧着朝不保夕……
天唐锦绣 第三千八十八章 参见新皇
天色将亮,雨势终于小了一些,雨水将武德殿里里外外冲刷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内侍、禁卫们忙着将昨夜被雨水浇坏的格式白幡重新更换一遍,整个太极宫一片缟素。
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们等候在武德殿外,数百人自黎明之前到此,抽抽噎噎的哭声便不曾停歇。
李二陛下虽然九五之尊,但平素待人亲和,且心胸豁达、广纳谏言,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关系相处很好,对待子女更是宠溺,一朝殡天,无数人感念往昔隆恩厚义,自是悲伤难抑、情难自禁。
若非此时宫外激战连连,长安各处里坊皆紧闭不许出入,怕是百姓们皆会自发走出里坊汇集在皇宫附近,整个长安城都将哭声一片。
百姓对于李二陛下之尊崇爱戴,古之帝王少有能及……
李承乾一身太子袍服、头戴金冠出现在大殿门口,哭声才稍稍歇止,李勣、李孝恭、李元嘉分列左右,护着李承乾转过身走进大殿。
天色阴雨,殿内烛火通明。
大殿上停放着一具巨大棺材,棺材后面摆放着一百二十套皇帝袍服,整整齐齐、分门别类,这些将来都是要随同皇帝下葬。棺材一侧,则在案几之上放置着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璋、玉璜。此乃祭祀天地四方的礼器,即以璧礼天,以琮礼地,以圭礼东方,以琥礼西方,以璋礼南方,以璜礼北方。
殿门外,僧侣、道士各持乐器,乐声悠扬哀伤。
殿内,李承乾在李元嘉、王德等人服侍之下,先为大行皇帝净面,再将六道玉器放置棺中,十六名身强体壮的内侍扯着大行皇帝身下的衾被抻直,缓缓放入棺中,再由李承乾将一床绣着日月星辰、江河山川的锦衾覆盖其上。
十六名内侍奋力抬起厚重的棺盖,缓缓盖上。
殿内殿内,大臣、武将、内侍、宫人、皇子、公主、臣子家眷……哭声一片,震天动地。
一代雄主,生平功业赫赫、威盖乾坤,却也敌不过天命寿数驾鹤西去,就此盖棺定论。
数声鼓响,哭声渐渐停止,接下来便是皇太子亲自诵读祭文,虽未正式登基,但自祭文诵读完毕的那一刻起,君臣名分就算定下,登基已经是迟早之事。
李承乾缓步来到棺椁一侧,接过李孝恭递上来的祭文,展开,朗读。
“维贞观十七年,岁在癸卯,七月既望,皇帝病疾,药石无效……”
声音朗越,殿外雨中跪拜的人群听得清清楚楚。
“……代天理物,抚育黔黎,彝伦修叙,井井绳绳,开物成务,泽垂万世……今皇太子追维明德,奉天抚民,盛治弘勋,万世永赖,用祈歆飨,永祚家邦,勒之贞珉,与天无极!尚飨!”
一旁的李元嘉手握一把纸钱,站在殿前石阶之上,奋力一样,纸钱飘飘洒洒飞荡在雨中。
太子在礼部、宗正寺官员服侍之下脱去太子袍服,换上生抹布制成的孝服,表示毫无修饰以尽哀痛,服期三年。
然后官员们将早先备好的孝服一一送入在场所有人手中,按照亲疏远近之不同,分别赐予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是为“五服”。
所有人痛哭失声,一众妃嫔、公主更是撕心裂肺,在泥水地上趴着试图靠近大殿,浑然不顾身上的衣衫沾染污泥,精致的妆容模糊丑陋,身边的宫人赶紧死死拉住,低声劝慰。
天地同悲。
齐王、蜀王、蒋王等一众亲王跪在院中,忍受着雨水浇透衣衫泛起的湿冷,微微抬起头看着武德殿门口诵读祭文之后换上粗麻孝衣的太子,各个既是艳羡,又是担忧,想着此刻太极宫外依旧激战不休,也不知最终稚奴能否杀入太极宫,太子能否守得住,一时间心思百般,复杂难明。
河间郡王、韩王、李勣、房俊、岑文本、刘洎、马周等等一干宗室、朝廷的重臣齐齐来到石阶之下,整理衣冠,不顾雨水潇潇,纷纷一揖及地,大声道:“臣等,参见陛下。”
虽未进行登基大典,但此刻的皇太子已经正式晋为皇帝,一应权力再无限制,只待登基大典之时确认年号,封赏功臣、大赦天下。
殿前,数百皇亲国戚、朝廷官员、皇子内眷,齐齐一揖及地,高声大呼:“参见陛下!”
李承乾挺胸抬头,神情肃然,抬手之时衣袖挥舞,威严庄重:“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继而,鼓乐大作。
礼成。
……
李治负手站在营帐门口,隔着雨幕远眺长安城,他听不见太极宫内响起的钟磬之乐,也听不到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参见新皇的呼声,但他能够感受得到那股充沛于天地之间无可名状的悲哀。
即为父皇之悲,也为自己之哀。
何以就走到今日这一步?
毋须父皇长命百岁,只需多活几日便好,废储的流程即将开始启动,滚滚大势无可阻挡,自己将会当仁不让被册封为皇太子,成为帝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不是眼下形同谋逆一样的想要杀进太极宫,将皇位从太子手中夺过来。
他岂能不知如此做法到底有多大的风险?
但当距离那个位置仅仅一步之遥却求而不得,那种觊觎之心犹如跗骨之蛆一般时时刻刻啃噬他的心,让他欲退无从,不甘心!
萧瑀走过来站在他身后,亦望着长安方向,沉声道:“这个时辰,想必太子殿下已经诵读祭文,接受百官朝拜了。”
李治转过头,盯着萧瑀,缓缓道:“可本王想的是父皇大殓,自尽而后人世间再不能得见天颜,本王身为人子却不能送父皇最后一程,愧疚于心,恨不能追随父皇于九泉之下,以尽孝道!”
人可以追逐名利,但眼里不能唯有名利,否则与禽兽何异?
萧瑀没想到李治回说出这样的话语,看他神情,便知道心里对于这个时候自己想的是太子即将登基而不是先帝已经大殓,已经非常不满。
只得躬身,冲着长安城的方向一揖及地,颤声道:“他日寿终,若能陪葬于昭陵之侧,于九泉下追随先帝,此生足矣。”
李治这才回过头,依旧愣愣的看着面前雨幕,以及远处的长安。
他之所以不退,不仅是对皇位的觊觎之心让他一往无前,更因父皇对他之期望!宁可废长立幼饱受天下人之劫难诋毁亦要将他扶立为储君,这是何等之宠爱、信重?
当初关陇门阀举兵起事,长孙无忌亲子前往晋王府欲废黜太子扶立他为储君,被他言辞拒绝,当时他对长孙无忌说的是“皇位是父皇的,父皇没有给我,我不能抢”,这的确是他的心声。
但现在与当时状况截然不同,谁都知道父皇早已打定主意将皇位传给他这个最小的嫡子,所差只不过是一纸诏书而已,只要父皇没死,这份诏书迟早下发,他李治就是父皇最属意的继承人。
岂能因为父皇没有留下一纸诏书,便罔顾父皇的心意?
既然父皇要将皇位给我,却因寿数而未能成行,他当然要全力以赴将皇位抢过来,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褚遂良自大雨之中疾步行来,进了营帐施礼,不顾下半身衣衫已经湿透,禀报道:“启禀殿下,刚刚送来的消息,太子殿下已经在武德殿当中诵读祭文,先帝‘大殓’也已完成,百官于殿外朝拜太子……另外,鄂国公送来战报,东宫六率抵抗顽强,右侯卫进展不利,伤亡巨大,鄂国公正在春明门组织先登营,欲强攻太极宫。”
李治负手而立,眼睛穿透雨幕看着长安城的方向,好半晌,才缓缓说道:“明知不可为,又何必强行为之?这些兵卒将校皆乃父皇之忠臣,宁死亦要维系父皇之遗志,本王却不能让他们枉死在承天门下。传令给鄂国公,命其撤出城中右侯卫部队,与本王一道退往潼关,固守待援。”
“殿下,不可!”
萧瑀急忙出声:“当下唯有东宫六率死战,其余十六卫军队皆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正是攻陷太极宫的最佳时机。太子既然已经诵读祭文,得到百官认可,便是名正言顺的大唐皇帝,一旦咱们后撤给其留下时间慢慢向十六卫军队施压,必然有越来越多的人投靠过去,此消彼长,咱们再想反攻长安,难如登天啊!”
一向虚心纳谏的李治却摇摇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其蠢也?太子既然已经登基,便再无必要拿命去填猛攻太极宫,如今关中军备废弛,要么兵员不足缺兵少将,要么辎重短缺军械残破,即便匆匆拉起十余万的军队,又能有多少战力?而山东、江南两地援军兵强马壮,吾等只需死守潼关,带到援军抵达,天时地利人和尽在吾手,何愁大事不成?”
右侯卫是眼下他最为倚重的部队,若是在太极宫外打光了,难道全指望着山东、江南两地门阀的援军?
就算萧瑀、崔信等人对他忠心耿耿、不怀贰心,可是帐下兵将皆出身这两地门阀,他就算夺嫡成功登上皇位又能如何?
权势皆依赖于人,被彻底架空,皇帝也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若无右侯卫与关陇门阀相制衡,则事事依赖于山东、江南门阀,自己哪里还有一言九鼎的机会?兴废全在于人家一念之间,万一局势不妙,将他人头斩下送去太子面前邀功请赏也未尝不可能……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将生死系于旁人之手?
天唐锦绣 第三千八十九章 战略撤退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周而复始,囊括宇宙万物……自古以来,人们便知晓宇宙万物之所以存在的原理便在于平衡,阴阳互补,五行生克,平衡无处不在。
一旦平衡丧失,则宇宙坍塌。
父皇为何对辅佐他逆取皇位的关陇门阀深有不满、定策削弱打压?就在于关陇门阀几乎垄断中枢权力,里里外外把持朝政、上下一体,使得皇权不及关中、国策难行天下,甚至就连官员奖惩任免都要受到关陇门阀之影响。
父皇自诩一代雄主、英明神武,连他尚且如此,后继之君如何与关陇门阀抗衡?
所以父皇延续前隋创立之科举考试,加以改进,颁行天下,试图以科举取士,广纳寒门子弟,与关陇门阀为代表的门阀势力相互制约,希望最终达成平衡朝局之目的。
只可惜是不予人,父皇未能见到科举考试大行其道的那一天……
李治并不否定父皇制定的“扶持寒门,削弱门阀”之国策,但他眼下需要依靠门阀力量来达成夺嫡之目标,与门阀虚与委蛇并无不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是成功的基础。
当然,他也绝不会任由哪一家门阀独大,将他彻底架空成为傀儡。
山东、江南两地门阀底蕴深厚、实力强横,关陇绝非对手。但关陇刚刚遭逢起事失败,损失惨重、一蹶不振,自己这个时候予以充分信任加以扶持,必然使其感恩戴德,愿意拼尽全力制衡山东、江南门阀。
两条腿走路,才能越走越稳。
似太子那般只知道一味遵循父皇制定之国策剪除门阀、扶持寒门,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门阀消退、但寒门崛起。
一旦寒门崛起,其本质与门阀又有什么不同呢?
几十年后,今日之寒门会因为族中一代一代涌现出读书人登上高位,而逐渐进化成为另外一个门阀。
只要权力架构存在一日,只要阶级存在一日,门阀便无休无尽,永不可能被销毁。
古往今来所谓的改朝换代、为民请命,究其根本,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权力构架的重塑而已。
一批门阀被打倒,自然就会有另外一批门阀在他们的尸骨血肉上拔地而起,这个过程不需太长时间,一百年足矣。
所以历朝历代,除去开国之时生产资源经由重新分配会出现短时间的盛世之外,过了百年,阶级固化,底层上升的通道被彻底堵死,权力世代相传、门阀生生不息,社会矛盾将会再一次加剧,重蹈覆辙。
但太子那个蠢货显然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论及政治天赋,太子与他相差不是一点半点,所以父皇才会执意废黜太子将储位交给他这个最小的嫡子。
父皇明察秋毫、真知灼见呐……
……
尉迟恭坐在春明门下的营房内,时不时扭一下屁股,挠挠头,颇有些坐立难安。前方战报不断送来,虽然东宫六率没有太多火器,但右侯卫同样补充了不少新兵,战斗力相较以往的百战老卒不可同日而语,两军激战于承天门外,一时间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得对方,导致战况极为焦灼,伤亡不断增大。
这可都是尉迟恭赖以立身处世的根基,更是将来于晋王帐下保持地位乃至于更进一步的底气,若是都在承天门下打光了,难道指望着晋王感念他无私之忠心,对他大加封赏?
且不说晋王是否忘恩负义之人,但只是那些江南、山东的门阀们便会狠狠将他踩在脚底、踢落尘埃。
至于关陇门阀……现在关陇门阀除了自己麾下这些兵马,哪里还有别的一兵一卒?
整个关陇都指望着他尉迟恭在将来的晋王帐下与山东、江南门阀分庭抗礼呢,哪里还能给予他半点支持。
好像自己才是关陇领袖……
但战事焦灼,谁也不知晋王到底怎么想,这个贸然撤退不仅很容易被东宫六率衔尾追杀,搞不好还让晋王不满,得不偿失,只能硬挺。
正自焦躁不安、进退两难,忽闻外间有亲兵疾步入内,禀报道:“启禀大帅,晋王殿下有令,命大帅即刻撤军退往潼关。”
尉迟恭好似忽闻仙乐一般,霍然起身,瞪大眼睛道:“可否验看传令兵的令牌,验看无误?”
亲兵道:“卑职仔仔细细验看过,确认无误!”
“好!”
尉迟恭忍不住振奋一声,但旋即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自己全军猛攻太极宫不克,此刻不得不无功而返,无论如何都是一件耻辱至极的事情,若自己这个大帅面对撤军却笑逐颜开岂不是影响军心士气?
遂大声道:“先帝驾崩,太子窃据皇位,人神共愤!晋王携先帝之遗诏奉天伐罪,然体恤长安百万黎庶之生计,不忍战火之下整个长安化作焦土,更不忍黔首百姓生灵涂炭,故而下令撤出长安,退守潼关,以图后计。”
左右将校皆振臂大呼:“晋王仁善!”
尉迟恭接着下令:“各部听令,前锋暂缓进攻,后备自两翼压上阻断东宫六率,使其不能由中路突进追击,全军后撤,本帅亲自坐镇此地殿后,力求退而不乱,若有鼓噪生事、不尊将令者,杀无赦!”
“喏!”
将令一层层向前传达。
前方承天门外数百丈区域内,右侯卫兵卒正与敌人混战一处,整齐的青石板路面早已被鲜血浸透,雨水浇上去将血液稀释渗入缝隙之后,浓重的血腥味熏人欲呕,残肢断臂、兵卒尸体在地面铺了厚厚一层,双方兵卒几乎踩着袍泽与敌人的尸体殊死搏杀,全都杀红了眼。
待到右侯卫这边接到撤退的命令,最前边与东宫六率交织在一处的兵卒满眼绝望,因为他们是退不下也不能退的,若是他们撤退,敌人势必跟着掩杀过来,到时候自己依然会死,而且后阵会被冲乱阵型,搞不好就是一场惨败。
所以他们必须死战,力争纠缠住敌人以掩护大军撤退。
战场之上是群胆,当身边袍泽前赴后继的时候,再是怂蛋的一个人也会被激发起血性变得悍不畏死起来,可一旦有人撤退、溃逃,也极易引发全军连锁崩溃,数不清的战例都是如此产生的。
对于冲杀在最前的兵卒们来说,他们必须掩护大军撤退,但既然此刻撤退就意味着他们的死已经毫无意义。
这是最难接受的,但是必须接受。
这些悍卒咬紧牙关发出一声声凄厉至极的呼喊,发了疯似的向着东宫六率奋力砍杀,勇猛无俦的气势瞬间将原本旗鼓相当的敌人压制住,身后的大军则潮水一般向着延喜门、春明门方向撤退。
东宫六率见到对方撤退,立即振奋精神将势孤力单的敌军先锋冲散、砍杀,然后一窝蜂的欲追杀敌军,却被敌军两翼的后备队所威胁,不敢全力以赴,只能亦步亦趋的追在敌军身后,由承天门追到延喜门,再由延喜门追到春明门,眼睁睁看着敌军迅速撤出长安城,却迟迟等不来全力追击的军令。
至春明门下,尉迟恭顶盔掼甲坐在马上,亲自带着亲兵部队殿后,冷静自若的看着东宫六率追到几十丈外不敢继续向前,这才摆手调转马头,沿着黑黝黝的城门洞策马驶出。
身后,一队亲兵将几辆装满易燃杂物的板车拖进城门口后点燃,熊熊大火将城门洞完全堵死,而后从容上马追上尉迟恭的身影,几万人整齐有序的向着灞桥方向疾驰而去。
东宫六率的兵卒冲进城门洞将燃烧着的板车清理,军队随后冲出春明门,一部分整齐有序的追着敌人尾巴杀去,一部分则就地整顿,重新将春明门掌控手中,同时飞速向金光门坐镇的李靖禀报。
李靖接到禀报之时面色平静,并无多少意外神色,先下令程处弼率领麾下部队打扫战场的同时戒严全城,不许各处里坊擅开坊门,然后传令屈突诠部严密监视西市附近的左武卫,稍有异动,即刻来报,然后整理一下衣冠,直入太极宫中向太子殿下禀报战况。
……
西市,左武卫大营。
程咬金正坐在帅帐之内与牛进达优哉游哉的喝茶,程处默快步而入,疾声道:“大帅,右侯卫力战不敌,眼看着破城无望,已经全军撤出长安直奔潼关而去了。”
程咬金不理,给牛进达斟茶,笑道:“怎么样,正如吾之所料吧?”
牛进达不以为然:“我才懒得费神去揣测战局,大帅怎么说,我便怎么干,刀山火海,只要大帅下令,我便去闯一闯就是。”
两人自瓦岗寨之时便搭伙在一起,几十年来相互配合极为默契,彼此信任亦是无与伦比,看似粗豪的程咬金一直是“智囊”角色,而牛进达则冲锋陷阵勇冠三军,分工协作无往不利。
程处默听不懂两人说什么,见到父亲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不由得心急如焚,急匆匆上前两步,大声道:“右侯卫不敌败走,大事不妙了!”
既然父亲已经表态倾向于晋王,可现在右侯卫猛攻不克被迫退走,显然大势已去,接下来自家父亲便要面临太子的追责,如何是好?
那晋王也当真无能,气势汹汹的想要夺嫡,结果猛攻一阵便偃旗息鼓慌忙退走,这不是坑人么……
天唐锦绣 第三千九十章 底气十足
程处默不得不慌张,晋王答允父亲“封建一方,立国传家”,所以父亲虽然身负戍守京师之责却放开四城门禁任由右侯卫杀入长安,在他看来这已经算是妥妥的晋王党,如今右侯卫未能攻陷太极宫铩羽而归,接下来势必要承受东宫六率的狂风暴雨,那些原本观望局势的其余十六卫各军也一定会表态支持太子,到时候就算晋王能够据守潼关险隘,可举世皆敌之下哪里还有活路?
败亡几成定局。
待到太子顺利登基,稳住朝局,反攻倒算之时自家父子势必首当其冲……
亏大了。
程咬金喝了口茶水,瞥了一眼慌张的儿子,对牛进达叹息道:“朝中文武,吾平素多有不服,尤其是‘房谋杜断’的那两位,饱受世人赞誉,吾却认为言过其实。这两人才能自然是一等一,但杜如晦命短,纵然才华惊世终究成就有限,房玄龄过于方正不懂转圜,说是君子如玉,实则迂腐得紧……但这些年,吾却对房玄龄又羡又妒,只因人家生了一个好儿子,吾虽六子,然无一人及得上房二。”
牛进达想起自家那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深以为然:“三十岁之前,总是一腔热血满腔豪气,面对天下英雄从无惧色,自以为一身铁胆两膀力气自可建功立业、封侯晋爵,平时欢宴,也会一一比较,爵高功著者趾高气扬,略逊一筹者满腹怨气。可三十岁之后,一生功业似乎变得不甚重要,饮酒畅谈之时每每念及自家儿孙,任你爵封国公官居一品,可若子孙不肖,难免嗟叹连连抬不起头,即使陈年老吏,可若子孙争气,亦能仰首挺胸顾盼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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