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马南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少独
只不过,这一回祭天大典,丞相元镛担任正使,领诸王公贵族参与祭祀;颜旷担任副使,领文武百官参与祭祀。那么此时的颜旷,就相当于元镛一人之下,位列三公之上,故而戴上三梁冠,便成为了顺理成章之事。
卯时正时三刻,随着一阵号角声响起,羽林军先锋营当先开道,随即是各类车马、官员、侍从等逐级排列,整支队伍浩浩荡荡地沿着谷水朝北行进,路经墉城,再过邙山,直抵河阴城外。
随着队伍开拔,当中怨声载道者不在少数,毕竟对于这些养尊处优已久的王公大臣而言,耗费两个时辰的功夫,跑到炎龙河边去,无疑是一件极其辛苦的活儿。
元镛坐在最前方一辆马车之中,闭目沉思,脸上阴晴不定。
不同于颜旷志得意满,这名魏国皇宗之首,要考虑的问题总比其他人多得多。尤其是胡太后已身陷囹圄,不得自由,元镛一方面想要稳定朝堂局势,一方面则要应付朱荣大军到来,加上还得思索如何让胡太后转危为安,其殚精竭虑,倒也对得起当朝丞相一职。
正如此刻,在他脑海之中,反复浮现的,竟然是徐虎躺在棺木之中那副惊骇神情。
诸如颜旷等人,总觉得徐虎之死,如同去掉心腹之患,绝对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元镛表面上赞同此等看法,但其心中,依然充满了对这桩疑案的复杂情绪。
隐隐之中,元镛已经察觉到了,阳城里除了他与太后联手之外,尚有一股神秘莫测的势力插足期间,令局势更加混乱。
比如徐虎之死,就完全超出元镛意料之外。究竟是谁,居然能够无声无息让九品高手、沙场宿将徐虎凄惨死去。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下一步还会做什么?自己给如何应对以保不失?徐虎多年来隐藏的秘密又是什么?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缠在元镛心头挥之不去,仿佛一道道阴影一般。至于颜旷提及的想纳陆萱为妾之事,纯属色令智昏,但他也不吝于成人之美罢了。
此时,张华骑着马趋近来报:“启禀丞相,元禧等七位小王爷,决意依照往年惯例,入金谷园举办曲水流觞宴,不随王公大臣们前去河阴城。”
元镛皱眉道:“哼!他们倒是懂得享受……也罢,随他们去便是,反正元禧、元祎都是元祐的亲弟弟,想如何放纵都取决于陛下一年之间。你去告诉颜旷,队伍加快前进,我等早一步到达,也好先去会会那位朱荣大将军!”
张华称诺而去,而元镛又继续闭上双眼,思索着将来,该如何压制朱荣。
而此时,就在队伍后头,一前一后,分别混入了两个年纪、身高、体型皆相仿的少年。而且他们的脸上,都镶嵌着半张铁皮。
只不过,急着赶路的萧凡,充分发挥了鲲鹏之力的效用,很快就挺进到队伍前方,而那位假扮“萧凡”的苏青,则安之若素安步当车,始终慢悠悠地吊在队伍后头。
不久之后,张华再度来到元镛身侧,低声说道:“据探子回报,萧凡已经混入队伍之中……而且,不止一个萧凡!”
元镛双目霍然睁开,射出了两道骇人的厉芒!
北马南风 第二十八章 藏龙鬼谷
就在苏青假扮萧凡前往河阴之时,苏令却独自穿过洛水,来到一处曾经熙熙攘攘但如今却无人问津的地方——无心庵。
无心庵在中原极负盛名,虽属尼庵,却是北方风云汇聚之所,究其根源,实有赖于胡氏发迹。
自昔年胡太后的姑母入宫讲习开始,魏国皇族就敕封无心庵为国家圣地,倍予殊荣。尤其是到了太后掌权时期,每逢出宫游历,必住无心庵中,此地经逢多番扩建,其规模宏大、富丽堂皇,与永宁寺相较亦不遑多让,更称得上太后行宫。
至与朱荣交战失利,胡氏黯然下台,选择的栖息地依然是无心庵,更将魏国庞大的后宫嫔妃群一并带入。本应是佛门清修之所,却偏偏沾染风尘,莺莺燕燕,翠翠红红,脂粉香气,早已掩去冉冉檀香。最后,朱威雷霆而来,纵兵大掠,红颜失色,香消玉殒,堂前佛祖纵然见闻,亦只有无声叹息。
苏令双手负手,气态悠然,沿着台阶缓缓步入庵中。入眼处,果然满目狼藉,不复昔年盛景。
“你来了。老朽那师兄,可还好么?”
一个略带沧桑却不见丝毫苍老的声音,自佛堂之中传来,仿佛早已知晓,苏令将会来到此地。
苏令依然是彬彬有礼的模样,朝着佛堂行了学生参拜师长的大礼,朗声道:“弟子苏令,奉师尊之命,特来拜见风师叔。”
佛堂中人微哂道:“咦,我没回去这许多年,敝门归属儒海了吗?怎么好重一股腐儒气息?”
苏令淡淡道:“尊师重道,恪守礼法,乃天地之伦常,又岂是儒家弟子独有?就好似风前辈人称‘佛铸圣手’,难道就算佛门中人了吗?”
佛堂中人讶道:“你起初称我为‘师叔’,如今却又改口‘前辈’,又是何道理?”
苏令抬步走向佛堂,口中说道:“师尊之命,乃向其师弟问好,故称‘师叔’;但这位‘师叔’,既已叛出本门多年,便只是‘前辈’,苏令今后,不敢再称风前辈为师叔也!”
佛堂中人大笑道:“好好好!也就是师兄那样古板的人,才能教出你这般迂腐的弟子。若换成苏青,能对得上脾性,叫我一声‘糟老头子’又有何不可?”
苏令已来到堂前,闻言止步,奇道:“风前辈似乎对舍弟颇为熟悉?”
佛堂中人鄙夷道:“在你小的时候,童子尿常常洒我一身,苏青更是破坏神转世,我能不熟悉吗?”
苏令不由尴尬道:“是么?前辈离开太久,晚辈倒是记不清了。”
佛堂中人唏嘘道:“或许你师傅不曾告知于你,这些年,我回去过不止一次,但只见他一人而已。至于你们,我确实许久未曾谋面,不过从他口中,倒也晓得敝门总算后继有人。”
苏令不假思索,质问道:“听前辈字里行间,似乎依然心系本门。然则当年,前辈为何又要勾结外人盗走天书,更令师尊身负奇伤,从此再难成就圣人之道?”
佛堂中人叹道:“对于当年之事,我并不后悔,师兄负伤,亦是无可奈何。其实我第一次回去,就是想以命相偿,但师兄却说,鬼谷每一代只传三人,他不要我的性命,但拿走了我收徒之权,我亦将纵横之道如数奉还鬼谷。呵呵,说起来,苏青本该是我的弟子,可惜呀!”
苏令一步跨入堂中,抬眼望去,佛堂中那名老者,却是黑衣蒙面,鬓角微白。
“原来如此,难怪师尊曾经告诉青弟,纵横捭阖之道,并非他所擅长,日后还需青弟多加研习领悟,融会贯通。只是,为何前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藏龙鬼谷三大传承,阴阳、纵横、屠龙之术,我既主修纵横,年轻时自然免不了游历天下,舌战群英。环顾九州大陆,无论庙堂之高,抑或江湖之远,谁人不曾与我照过面、喝过酒、争过是非、抢过红颜?蒙着脸,自可省去一些麻烦,这才是逍遥之道啊!”
苏令摇头说道:“既有意逍遥,前辈又何苦以铸金人为生,还闯下‘佛铸圣手’这样的偌大名头?可见前辈,纵横捭阖之心始终都燃烧不灭。”
蒙面人请苏令在堂中案几前坐下,更添上一杯香茗,笑道:“你是暗指我依然以鬼谷传承搅乱天下吗?”
苏令举盏抿了一口,朗声说道:“不是暗指,而是明指。前辈以纵横术游走魏国各方势力之间,又以阴阳术不断泄露天机引人入毂。正所谓一言而兴邦,一言而丧邦,若是有帝王中人因前辈之言而断送前程性命,岂不是又合了屠龙之术?晚辈只能说,从盗书开始,前辈所谋甚大也!”
蒙面人不置可否道:“你与苏青此番外出游历,选择先至魏国,恰逢盛宴,观天、寻地、望人,以你阴阳术造诣,就今日河阴之局,可有定见否?”
苏令又抿了一口香茗,淡淡道:“不敢在前面跟前班门弄斧。”
蒙面人佯怒道:“幸亏我不是你师傅,这一板一眼的,真会把人活活气死。我不妨先告诉你,不久之后我就会应约去见朱荣。至于他找我作甚,应该不用多说了吧!”
苏令露出一丝微笑道:“拥有帝王之心的人,又有谁会错过‘佛铸圣手’?恭喜前辈,又将翻云覆雨,玩弄强者于股掌之间。”
蒙面人伸手替苏令加满一盏茶水,赞道:“最后这一句话,才有苏青的味道在里头,令我听来倍觉舒爽。其实我铸金人,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玄乎,只不过是为了图个温饱而已。”
“温饱?”
“不然呢?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世外高人也是需要吃饭喝酒穿衣睡觉的!藏龙鬼谷传承千年,虽然看上去人丁稀少,远远不如古越、云梦、青云等世家,但底蕴之丰厚,起码可以保证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我不一样啊,当初离开鬼谷时连盘缠都没有,假如不去卖艺,恐怕早已饿死街头。你今日就只能到某座墓前去瞻仰我这鬼谷叛徒了!”
苏令为之无语,如果换成苏青,这一刻应该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将蒙面人多年来温饱之外的结余通通挖出来,收入自己囊中。
这一刻,苏令只觉得,尽管苏青后来跟他拜的是同一位师尊,但很明显,眼前的这位,才是乃弟天然的“良师”。
“以鬼谷一向的作风,我料定你入阳城之前,必然已经驻足河阴,一观王者气象。如何,朱荣入不入得了当代阴阳传人的法眼?”
蒙面人眼含热切地继续问向苏令,后者却答非所问道:“胡人汉化,才是霸业之根本。只可惜,崔昊开了个头,魏文帝完成一半,如今逆水行舟,舟覆人亡矣!”
“喔?看来昨夜慕容绍失望而归,今日,他只好再失望一回。”
蒙面人饶有兴致地说道:“铸金人者,成事在天,谋事同样在天。朱荣天时、地利、人和皆有之,以势而论,昔年曹公、皇叔实不及也。若以元天宏易之……”
苏令摇头道:“依然不足。”
蒙面人盯视苏令道:“计将安出?”
苏令答道:“不破不立,终有明主。”
蒙面人追问道:“可在彼处?”
苏令默然半晌,沉吟道:“似是而非。”
蒙面人叹道:“可惜南方。”
苏令眉头微蹙道:“萧寅享国日久,雄心渐失,原属常事。太子萧桐,文才惊艳天下,但武备非其所长。数百年来,英雄如寄奴者,毕竟仅一人而已。”
蒙面人站起身来,踱步佛堂之外,遥望南边,沉声道:“虎狼之***壑难填,二十年前,早有端倪,若隐若现。如今除兰陵萧氏,其余五行元脉,皆已物是人非。我观天象,南朝恐将有大劫矣!”
北马南风 第二十九章 当代曹公
河阴城中,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胡服劲装的慕容绍倚靠着树干闭目休息,面容无悲无喜,但内心却始终静不下来。因为他思考的,正是夜里与朱荣那一番不太顺利的谈话。
从阳城返回后,他未做停留,径直去往朱荣帐中。彼时朱荣正独自一人泼墨挥毫,书写曹公名作《短歌行》。其字以书法论,只不过中人之姿,绝谈不上大家风范,甚至可以说有些粗鄙。但落笔处铁画银钩,挥洒间大开大阖,一股雄浑气象跃然纸上,显示出朱荣睥睨当世的强烈信心。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仅听足音,朱荣已知是慕容绍到来。笔锋依然龙蛇游走,口中吟诵起了那几句千古名言。
“这首《短歌行》,堪称曹公巅峰之作,后人读之,多盛誉其包容天下、求贤若渴之心,但我感受至深的,却是诗中那股绵绵惆怅之意。遥想当年,豪情南下,一统江山只在顷刻之间;结果赤壁兵败,怅然北归,终此一生,犹汉臣也,着实遗憾哪!”
朱荣不胜唏嘘地看着自己写就的墨宝,慕容绍闻之,心下一凛,遂朗声道:“曹公虽只成就霸业,但挽狂澜于既倒,救汉室于倾颓,实乃不世之功。仅凭此威望,后来曹氏代汉就已奠定根基。天不假年,自是遗憾,但以实情论,当时坐不坐那张龙椅,已无甚分别。”
朱荣摇头道:“慕容此言差矣!自然有分别,若曹公子嗣,尽是阿斗、惠帝之流,又当如何?须知成王败寇,怎可画地自牢,为了些许清名而耽搁大事?孤倒是觉得,曹公一生英雄,但晚年未免太过爱惜羽毛,对不住他那句‘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慕容绍想起蒙面人说过的话,再闻朱荣此刻之言,心中担忧愈发强烈。
“大将军,我在阳城进展顺利,‘佛铸圣手’已答应会于巳时之前,前来面见大将军。”
朱荣发出一阵饱含内劲的长笑道:“哈哈哈,好极了!对于这位奇人,孤慕名已久,如今能当面讨教,实乃人生快事也!”
慕容绍面露迟疑道:“大将军特意请他前来,可是为了铸那金人?”
朱荣心情极是舒爽,颔首道:“传闻‘佛铸圣手’,铸金人的手艺天下无双,孤的确想见识一番。”
慕容绍心中一叹,知晓想要改变朱荣心意非常困难,但依然决定展开进谏:“对于此事,‘佛铸圣手’专门留下一言,请大将军明鉴。”
朱荣饶有兴致地问道:“喔?他是何说法?”
慕容绍正色道:“大将军能否称心如意,但凭天机定夺。”
朱荣神情不变,赞同道:“不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孤自秀川起事,至今横扫六合,固然有赖于军容鼎盛人才济济,但若非天时气运在孤这边,亦不能如此称心如意。‘佛铸圣手’此言,中允也,果非浪得虚名!”
慕容绍面露迟疑道:“大将军英明。但,他还有一言,恐怕……”
朱荣摆摆手道:“慕容你一向机敏果决,怎么今日如此吞吞吐吐像个娘们?难道就像费牧说的那般,你跟胜天的魂儿都被陆萱那小妖精给勾走了?”
慕容绍沉声道:“费牧小人也,向来男盗女娼,我与贺兰胜天又岂是他能随意测度之人?大将军,‘佛铸圣手’认为天时未至,此刻操之过急,请大将军明鉴!”
朱荣放下毛笔,指节轻轻叩击桌面,突然目射神光,盯着慕容绍问道:“你认为孤该如何做?”
慕容绍早已心怀定见,不假思索道:“远离阳城,将胡太后交由元祐自行处理。”
朱荣微笑道:“此话何解?”
慕容绍缓缓道:“胡太后牝鸡司晨,权倾天下,魏国皇族固然有不少人拥护她,但不满的人更多。尤其是她毒杀亲儿,又李代桃僵,早已令人齿寒。元祐借大将军之势上位,更借大将军之手逼胡氏下台,二者之间,早已势同水火。接下来元祐想坐稳江山,就必须彻底解决胡太后这一麻烦。我们没有必要再替他出手,只需静静等待元氏皇族内部分裂斗争即可。”
朱荣点点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孤确实没有理由不坐山观虎斗。但为何要远离阳城?”
慕容绍扭头望向北方,又伸手指了指西面,胸有成竹地说道:“昔年文帝迁都阳城,一力推行汉化,更对垒齐国,战无不胜;一时之间,魏国鼎盛之势,不可阻挡。在文帝扶持下,中原衣冠再度崛起,这本来也算好事,然而北方六镇贵族,却从此沦为看门人,不但排除出大姓行列,更被遗忘在穷山恶水之间。此番风起云涌,看似偶然,实则必然,而魏国中央军力,早已迷失在灯红酒绿中。但正如汉末之时,天子已成摆设,但正统观念依然深入人心,强如曹公、皇叔等人,亦不得不打着匡扶汉室的旗号。慕容愚见,如今的阳城,就如一滩泥沼,陷之难以自拔,与其留在这里与一帮酒囊饭袋勾心斗角,不如转而经略北方及关中之地,筑牢根基。元氏失德,能者代之,将来皇图霸业,自然水到渠成也!”
朱荣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复又问慕容绍道:“慕容可知,三国之后,第一位类似曹公者,是何人么?”
慕容绍略一思忖,道:“天王伏坚。”
朱荣叹道:“伏天王何等英雄,奈何淝水一败,天下人皆笑他刚愎自用操之过急,白白葬送大好江山。适才你虽不说,但心中所想,实与‘佛铸圣手’相同,也认为孤操之过急。可是谁人真能了解伏天王当初的孤独与寂寞?”
慕容绍欲言又止,朱荣摆摆手道:“当你打败一个又一个看上去强大而无敌的对手,令他们俯首称臣执鞭坠镫,而当眼前剩下的对手却又不堪一击之时,你能停得下自己的脚步么?天下英雄谁敌手,生子当如孙仲谋,这并非肺腑之言;曹公之所以视汉中为鸡肋,不是真的打不过皇叔,而是意兴阑珊矣!伏天王当其时也,若不一鼓作气,真的将大好时光消磨在熙熙攘攘中,至好的结局,不也就是北方一山大王么?”
慕容绍向前两步,躬身行礼道:“大将军所言,自是真知灼见。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魏国如今困局,责任多半会被算在胡太后身上,而元氏宗族广布,实力犹存。目前行极端之举,必成众矢之的,若梁国趁火打劫,我方需双线作战,恐顾此失彼,白白便宜他人。慕容依然认为,先退一步,巩固根基,让元氏自乱阵脚,时机一到,摧枯拉朽,又何愁大业不成?”
朱荣仰天长笑道:“哈哈哈~慕容呀慕容,智者与王者的区别,就在于你等总要先图不败而后求胜。当初葛嵘大军数十倍于我,战机稍纵即逝,孤凭借的,就是一鼓作气十荡十决!本来孤就不愁大业不成,又何须等待对手自乱阵脚?环顾北方,早已无人可与孤并论,南方萧寅老儿,更是冢中枯骨。比诸曹公、伏坚,孤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更加优胜,正所谓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孤没有任何理由,停下胜利的脚步!”
话已至此,慕容绍心知,朱荣打定主意不会更改,只得默然,半晌后才又问道:“接下来慕容该如何做,请大将军吩咐!”
朱荣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慕容绍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慕容,你与他人不同,孤一向视你为吾家千里驹,更深知你的一切考量,都是为孤着想。你放心,孤的眼光远及九州大陆,如今元祐、胡太后等人不过掌中木偶,祭天大典之上,孤自当温和处理。权力,孤不会放弃,名声,孤也要顾及。毕竟当初,曹公已是迟暮之年,而孤,正值春秋鼎盛。结束百年乱世者,孤也;将来流芳千古者,亦孤也!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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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朱荣自信满满,但慕容绍依旧心忧,所虑者,胡族内部,并非如表面所见那般团结。
费牧多智,却不是有担当的人,高权谋远,心思却深沉难度,贺兰胜天、夏侯獍、朱兆等皆匹夫之勇,彼此互不相服,而贺兰岳、万重海、段融、石渊皆一方豪雄,未必甘于人下。
猛然间,慕容绍惊觉,朱荣如今局面,与当初伏坚极为相似。而自己,不仅当不成武侯再世的王景略,稍有不慎,就是惨遭“金刀计”的慕容椎。唯一可堪安慰的,是南朝武帝锐气已失,更无谢安石之流的绝世人物,只要顺利统合北方,应不至重蹈淝水之憾。
思及此,慕容绍心下稍安,耳边,柔媚娇音袅袅传来:“慕容大哥,你既然回城了,为何不肯来看看萱儿呢?”
抬眼望去,绝代佳人款款而来,笑靥如花,但双眸之中却隐见水雾,楚楚可怜,惹得人只想赶紧将之拥入怀中,好生疼惜一番。
慕容绍赶紧从槐树上一跃而下,陆萱却似毫无准备一般,娇啼着往后跌去,慕容绍身影急闪,右手揽住了陆萱只可堪一握的纤纤细腰,美人儿又是嘤咛一声,乳燕投林般缠了上来,慕容绍顿觉温香软玉入怀中,心神差点儿全面失守。
比起贺兰胜天,慕容绍虽然也惊艳于陆萱绝色,但总算还能保持灵台清明。因为他深知,经过胡太后多年来悉心调教,陆萱不仅是一朵怒放的牡丹,也是带刺的海棠,寻常男子,根本难以驾驭,纵使他自己,亦在迷恋之中带着三分小心。
但此刻不知为何,他看着陆萱,就好像自己未过门的小媳妇,又似暌违多年的青梅竹马,一股难以抑制的柔情和冲动,让他只想与之如胶似漆,再也不愿分离。
陆萱小脸儿紧紧贴住慕容绍的胸膛,吃吃笑道:“慕容大哥,萱儿往后,可否唤你‘绍郎’?”
慕容绍颤抖着伸出手掌,轻抚着陆萱吹弹可破的冰肌,似是沉醉般闭上双目,喃喃道:“萱儿,你说什么都好,慕容绍都听你的。”
陆萱微微仰起头,捂住小嘴儿扑哧一笑,不依道:“绍郎的嘴就像抹了蜜糖,就知道拿好听的话来哄我。你昨夜离开那么久,回来后也不来看人家,真的有将萱儿放在心上吗?”
慕容绍闻言一急,忙不迭解释道:“大将军临时派我到阳城办事,走得匆忙。回来后我又赶紧去回禀大将军,入城时恐怕萱儿已在熟睡之中,我又如何舍得去唤醒你呢?”
陆萱又重新贴紧慕容绍胸膛,轻轻一叹道:“绍郎累坏了吧,连夜里都不得休息。大将军也真是的,什么事情不能等白天再办,一定要你连夜奔波。萱儿可心疼了!”
慕容绍心头一暖,将陆萱抱得更紧,柔声道:“‘佛铸圣手’一向神出鬼没,大将军这边大事又耽搁不得,我跑一趟也是应该,不会累的,萱儿莫要担心。”
陆萱嘟囔道:“‘佛铸圣手’?那老头儿最喜欢装神弄鬼了,以前太后也曾请他前来铸什么金人,嘴里总是神神叨叨,还拉住萱儿说个不停,实在令人生厌。绍郎你去见他,这一次,那老头儿又胡言乱语了吧?”
慕容绍摇了摇头,便将自己与蒙面人之间的谈话一一道来。陆萱时不时插嘴,但双目之中,却愈发明亮。
正当慕容绍继续说起朱荣的想法时,陆萱却清晰地捕捉到,熟悉的足音正快步而来。她的嘴角溢出一丝柔媚笑意,脚下却突然一抖,整个人仿佛酸软无力凄然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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