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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马南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少独
胡太后奇道:“今日河阴将举行祭天大典,朝中百官皆会前来此地,爱卿为何却说要返回阳城?莫非你不准备参加大典?”
徐虎微微一笑道:“微臣身为九卿,岂有不参加大典之理?待收拾了这二人,微臣自然会前去与百官会合。至于萧凡,自有人会带他离开。”
胡太后尚未答话,邪影却阴恻恻地说道:“徐大人言语之中,对我等颇为不屑。莫非是昨夜让你逃过一劫,以致如今自信满满?”
徐虎油然道:“不然呢?昨夜你等出手暗算,占尽上风,犹然难奈我何。以你二人如今伤势,我那位故友又不在现场,难道不该轮到我耀武扬威一番吗?”
邪影心下一凛,见徐虎对昨夜之事说得明了无误,对其身份已然信了七分,口中反唇相讥道:“徐大人身受自己虎齿一剑,虽得侥幸不死,但伤势又岂会比我轻?眼下形势分明,你想护得萧凡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徐虎哂道:“作为一名杀手,你的话太多了!何不赶紧过来,手底下见真章呢?”
话音未落,六角星芒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着攻向徐虎。同一时分,早已暗中蓄势待发的“殛灭邪罗”,剑身血光大作,光芒刺眼,掩盖了徐虎周遭视线,浑不知接下来锐利锋芒,将从何处贯穿对手躯体。
徐虎闭上双眼,听风辨位,手掌缓缓举起,看上去速度极慢,却能及时击在六角星芒中心。随着接连五声闷响传来,星芒光辉逐渐暗淡,当回到星龙手中时,一股余力难以泄尽,令其连退三步,嘴角也溢出了一缕血丝。
而“殛灭邪罗”发出了一声磨牙般凄厉刺耳的声音,随即划出诡异曲线,朝着徐虎站立之所袭来。虎齿剑无声离地,在虚空中与邪剑正面交锋,同样连击五次,邪影虽未受伤,却难越雷池。当血光敛去,握着虎齿剑的手掌,竟与原先布满风霜苍劲有力的那只不同,而是变得如美玉一般白皙盈透,夺目耀眼!
邪影讶然抬眼时,纵使半生识人无数,亦不得不暗赞一声,好一名俊逸出尘的俏郎君!
只见徐虎身前,此刻已然多出一人,玉树临风,仪容俊美,身形矫健,飘逸出尘。以其五官而论,若为女子,恐不逊于陆萱绝色之姿,反而多出一股阳刚魅力;而以其不凡气度,兼之勇武豪雄,更胜过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宋玉、潘安甚多。此时春风乍起,风吹帽侧,竟又使其平添了几分潇洒,连走到窗口观战的胡太后一见,都差点儿为之失了魂!
萧凡人在后头,并未窥得其全貌,但只看背影,就觉得此人必定相貌堂堂,加上气宇轩昂之态,令其心中不由自惭形秽起来。
徐虎却径直走到萧凡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前所未有的柔和口吻说道:“待会儿我要先行一步,前去与百官会合。那人乃我小徒,由他护送你离开河阴便是。”
呆愣着的萧凡见常年威严的徐虎居然变得如此和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胡太后却已将窗户完全推开,语气之中,带着三分慵懒之意,说道:“情势已失,二位难道还要纠缠下去吗?”
邪影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好一个徐虎,果然‘无懈可击’,邪影今日认输啦!眼前这位小哥,实乃我生平仅见之风流人物,可否告知姓名,将来若有机会,当再续方才未竞之战。”
英俊青年微微一笑道:“晚辈独孤如愿,乃恩师门下不成器的小徒。适才冒犯前辈,还请莫要挂心。将来若是相遇,亦请前辈手下留情。”
邪影仰天长笑道:“独孤如愿,好名字!只是人生路远,道阻且长,未必能够如你所愿!女主陛下,‘易水幽冥’欠你一桩人情,只要陛下今日不死,将来必有厚报!告辞!”
胡太后闻言不悦,手中数十颗佛珠雷霆弹出。邪影、星龙联手一挡,借势远遁,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不过,他们最后站立之所,还是留下了点点血迹。
徐虎转身,朝胡太后行了一礼,随即大踏步而去。
太后并未阻拦,而是玉步轻移,将房门打开,饶有兴致地看向场中那位美男子,柔声问道:“卿家,你叫独孤如愿?”
独孤如愿颔首道:“回禀娘娘,草民正是独孤如愿。”
胡太后笑道:“可否告诉朕,你有何心愿?”
独孤如愿亦笑道:“策马天下,海晏河清。”
胡太后闻得此言,更是吃吃笑了起来,一副花枝乱颤的模样道:“卿家深得朕心,若朕早几年见到你,恐怕连那阳城至尊之位也要舍了,随你一同扬鞭策马。卿家既是我大魏子民,又心怀鸿鹄之志,值此大变之局,可敢为江山社稷挺身而出?须知你师尊徐虎,可是大魏功臣宿将,北朝定海神针!今日如你投效于朕,将来朕,赐予你更胜朱荣十倍之殊荣!”
独孤如愿露出了一个灿烂笑容,朗声道:“娘娘厚爱,草民愧不敢当,朱荣大将军更是草民望尘莫及。今日谨遵师命,带萧兄弟回阳城。娘娘将来若再临至尊,只要家师许可,草民自当为国效劳!”
胡太后莞尔道:“卿家果然有乃师风范,端的滴水不漏。也罢,如今的确不是时候,将来如何,自有分晓。只不过,你独孤如愿此刻想要带走萧凡,恐怕难以如愿。”
独孤如愿剑眉一挑,疑道:“难道娘娘不肯放萧兄弟离开?”
胡太后探出玉指,点了点萧凡方向,笑骂道:“有卿家在,朕留他作甚?何况朕已答应萱儿,护他一个周全,否则,适才若朕与那两名杀手合作,你们师徒胜算还有几分?你带不走他,与你无关,亦与朕无关,而是因为他的命,很快就将走到终点!”
从徐虎现身,再到独孤如愿登场,萧凡始终没能理出头绪,呆呆立于一旁。此刻听闻自己又称为谈话焦点,太后更语出惊人,他的心中波澜再起,为何太后要说自己命不久矣?
独孤如愿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胡太后,后者蓦然收起轻浮笑容,恢复僧尼庄严宝相道:“萧凡,你昨夜服下‘鲲鹏血玉’,并答应替对方‘窃玉偷香’;到将宝物交予朕时,的确顺利完成了两桩任务。但对方交给你的任务,尚有第三桩,是也不是?”
萧凡点点头道:“那个神秘人确实要我完成三桩任务,但最后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内容,我却一概不知。”
胡太后冷然道:“第三桩任务,你做了是死,不做也是死。归根结底,你唯有一字——死!”
萧凡不由打了个哆嗦,独孤如愿与他并肩而立,笑着要他放宽心,随后问向太后道:“娘娘人美心善,慈悲心肠,可否指点迷津?”
胡太后白了独孤如愿一眼,媚笑道:“卿家不止相貌,连这嘴儿都不输萱儿那丫头,都似裹了蜜糖一般。呵呵,萧凡在服下‘鲲鹏血玉’的同时,也被下了苗疆‘催心蛊’。若是不能按要求完成第三桩任务,只要对方愿意,将母蛊捏死,潜伏在萧凡脏腑深处的子蛊,就会破心而出。心都破了,人还能活吗?”
萧凡不谙世事,虽然听胡太后说得可怕,但由于昨夜至今经历太多,神情有些麻木。而独孤如愿听闻“催心蛊”之名,不由脸色一变大皱眉头,继而苦笑道:“请娘娘明示,萧凡的第三桩任务究竟是什么?”
胡太后亦苦笑道:“是连朕都办不到的事情——刺杀魏国大将军、尚书令、晋阳王、都督中外诸军事,朱荣!”
“什么?刺杀朱荣!”
萧凡闻言,吓得浑身颤抖,满心惊问,不由脱口而出。
而独孤如愿玉面之上,眉心逐渐郁结,久久挥之不去,却依然那么英气逼人,英姿勃发,英伟不凡,让那双暗中窥视的眼,仿佛觅得盛宴的饕餮,再也移不开一分一毫。





北马南风 第三十七章 不二人选
千年之前,当“易水幽冥”还叫做“易水楼”的时候,楼主柯荆受燕国太子委托,亲自出手,赴秦都刺杀秦王。图穷匕见,功败垂成,柯荆壮烈而死,秦王心有余悸,待天下一统后,便疯狂报复易水楼,令其几乎覆灭。
更有甚者,秦王以“销锋镝”为名,开启庙堂与江湖之争。当时势力最强的儒门首当其冲,一夜之间,东川太学府被秦军攻破,大火烧了整整三天,无数典籍珍藏付诸一炬,数万儒生被当场坑杀,传承几近断绝。各地官军纷纷效仿,对江湖势力进行扫荡,道门亦遭受重创,四分五裂之余,皆纷纷隐世避祸。
直到汉时,各门派世家才逐渐恢复元气。随着佛教传入中原,三教九势的雏形浮现,庙堂江湖之争虽未完全消弭,倒也不再那般不死不休。
晋代汉后,晋武帝司马焱在天胤山会盟三教首领,从此双方泾渭分明,约定越线者死。晋亡,无论北朝魏国,还是南朝宋、齐、梁三国,皆延续了天胤山盟约,故而胡太后才会说邪影之举乃是死罪。
然而,时移世易,庙堂江湖的界限,早已变得愈来愈模糊。
譬如佛道两家,争相成为一国之正统,各种“国师”层出不穷,佛道理念更开始影响朝政方针。儒门学子登堂入室,成为朝廷官员者甚多,尤其是在南朝,素有将皇族子弟送入太学府研习的传统。古越龙川的神兵利器,最大买家就是朝廷。至于诸多宫廷血案的发生,凡属重要人物遭遇刺杀的,基本都有易水幽冥的影子在里头,只不过行藏闪烁,不敢大张旗鼓罢了。
但纵使如今的三教九势之主,也不会生出刺杀朱荣这样的疯狂念头。只因此等不世强人,如昔年王蟒、董倬、曹公、寄奴等,不仅权势滔天,更重要的是坐拥精兵强将,动辄便可效仿秦王,倾覆整个江湖。
须知当年,江湖遭遇灭顶之灾的引子,就是柯荆刺秦王。既有前事可堪殷鉴,又有谁会去无端招祸呢?
因此,当“刺杀朱荣”的话语从胡太后口中说出之时,萧凡只是单纯因为朱荣的赫赫凶名而被吓倒,但独孤如愿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剑指一代枭雄朱荣,幕后布局者究竟何人,目的何在,又为何非要萧凡这样的毛头少年来执行此等惊天动地之举?
思及此,独孤如愿开口问道:“娘娘可有解蛊之法?”
胡太后摇头叹道:“‘催心蛊’的母蛊种在另一人体内,母蛊可寻子蛊,但子蛊却难觅母蛊何在。除非那人愿意配合,将子蛊引出,否则萧凡的性命就始终操于人手。”
独孤如愿皱眉道:“此事颇有蹊跷。草民斗胆说句实话,如今放眼北境,虽然归属魏国,但真正当权者,却是朱荣。尤其眼下胡族大军屯兵河阴,想要在此地刺杀朱荣,别说萧兄弟,恐怕连‘北马南风’都办不到吧?对方做出这样的安排,显然极不合理。”
胡太后微笑道:“独孤卿家,你毕竟还年轻,并不知晓个中隐情。方才你说得没错,想在千军万马之中刺杀朱荣,就算‘北马南风’携手合作,恐怕也是徒劳。但‘北马南风’办不到的事情,萧凡却未必办不到。呵呵,你们两个都到朕身边来吧!”
萧凡闻言,先是看了独孤如愿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缓缓朝胡太后走去。
尽管只是初次相识,但独孤如愿言谈之间,却对萧凡多有维护,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萧凡觉得奇怪,但也能从中感受到对方发自内心的坦诚,故而对其颇为信任。更何况,适才生死一瞬之间,若非徐虎师徒现身相救,自己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胡太后见二人同至,便将萧凡带来的锦盒打开,顿时五彩斑斓,华光大作,传说中的魏国重宝“麒麟玉璧”与“神凰香涎”,双双再现凡间。
玉手一探,晶莹剔透的明珠来到胡太后掌心。太后眼中射出热切光芒,双手合十,随着内劲吞吐,一股淡淡云气自掌心蒸腾,很快就将胡太后笼罩其间,萧凡与独孤如愿望去之时,眼前仿佛天上谪仙,若隐若现,整座东院弥漫着前所未闻的沁人清香,不似人间所有,而是来自仙境兰芝。
当云雾散去,胡太后再现身时,整个人的气质与之前迥异,不再有一丝妖艳之感,而是宝相光华犹如菩萨显灵,让人生出膜拜的冲动。
胡太后摊开掌心,眼神看向珠子,只见原先微不可见的淡淡血痕,已然扩散到一半空间,形成半是晶莹半是血红的奇异状态。
萧凡目睹此景,立时想到那幅画卷上,娘亲手中珠子的模样,正与如今完全相同。难道胡太后与娘亲之间,有着什么特殊关系吗?
“朕主宰大魏多年,没想到这颗沧海遗珠到了朕的手里,共鸣效果居然只有此等程度。那萧兰茵一生碌碌无为,竟能与朕相当,着实可笑至极!难道朕真的远不及冯太后吗?不,当初天时在朕,共鸣效果绝非今日这般。元珂可恶,萧兰茵可恨,哈哈哈,还有你萧凡,最是可悲!”
瞅见“神凰香涎”只是晶莹血红各半,而昔年冯太后得到此珠时乃是通体血红,胡太后神情极为不悦,最后更将情绪宣泄的渠道指向萧凡,语气之中,充满了嘲讽与恶意。
萧凡耳闻“萧兰茵”之名,又想起“神女兰茵”的题字,顿时情绪激动,上前一把扯住胡太后僧袍袖子,嘶吼道:“我阿娘是否名唤‘兰茵”?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快告诉我,我阿娘在哪里?告诉我!告诉我……”
胡太后露出厌恶神情,手腕一甩,想要将萧凡抛开。但此刻萧凡却使出了十二分气力,紧紧将衣袖扯住。太后一时不慎,只闻嘶拉声响,袖子竟从中而分,露出了一截白玉般的藕臂,藕臂之上,竟然还有一个怪异的图腾。




北马南风 第三十八章 铸金成像
巳时初时一刻,就在萧凡进入河阴的同时,炎龙河畔,朱荣麾下最重要的谋臣战将亲信汇集一堂,连受了重伤的慕容绍与贺兰胜天也不例外。只因一人,黑衣蒙面,两鬓微霜,双目之中饱含睿智神光的老者,如昨夜约定,驾一叶扁舟,准时出现在河桥渡头。
朱荣亲自在渡头等候,当蒙面老者从舟上身形一闪,双足落地之时,这位权倾北境的天柱大将军拱手作礼,发出一阵强劲的长笑道:“晚辈朱荣,今日‘佛铸圣手’文先生大驾光临,晚辈深感荣幸,这厢有礼了!”
文先生微笑着回礼道:“大将军言重了,老朽不过山野村夫,如何当得起大将军这等阵仗相迎?吾看眼前诸位,皆是跺一跺脚就能震动北境的大人物,大将军更是凌霄腾云的绝代强人,要说荣幸,那也是老朽躬逢胜饯,不免惶恐啊!”
朱荣摆摆手,谦笑道:“先生乃上窥天道的‘活神仙’,拥有鬼神莫测之能,我等凡夫俗子,岂能望先生项背?闻得先生到来,晚辈不胜欣悦,特意备上区区薄礼,只希望不要污了先生双眼才好。来人,快将礼物抬上!”
言毕,由夏侯獍领着十多名健卒,共抬上九口精雕细饰的金丝楠木宝箱。箱门一开,顿时琳琅满目,贵气逼人,箱中宝物各有千秋,但无论黄金、宝玉、明珠、古籍、字画、神兵、坚甲、奇珍,每一箱都是价值连城。
而第九口箱子与其余八箱不同,规格更长更大,当揭开真容时,如兰馨香扑面而来,令在场众人皆是精神一振。一名貌若天仙的异域女子,身着柔然服饰,袅袅婷婷站立起来,轻轻跨出箱子后,糯软身段轻轻一旋,曲线盈盈美不胜收,一曲番邦舞蹈令人看得眼花缭乱,展现出野性撩人的风姿,而当其跪伏于地之时,又显得楚楚可怜娇柔温顺。场中好色者如费牧,竟忍不住偷偷咽下口水,双目之中极力掩饰着一股贪欲。
朱荣指着几口箱子和那名女子,笑着对文先生说道:“这些权当先生舟车劳顿的些许补偿,还请先生笑纳。此乃柔然贵族之女,年方二八,虽然粗鄙,倒也有几分异域风情。先生若不嫌弃,收回去做个使唤丫头可好?”
文先生哈哈一笑道:“大将军实在太客气了,老朽年迈体衰,如此佳人早已无福消受喽!今日既受大将军厚礼,老朽自当竭力效劳,不如到里头说话吧!”
朱荣大喜,当即引着蒙面老者前往中军营帐,众人亦起身随行。费牧瞥了一眼犹自跪在地上的柔然女子,对身旁的高权低声说道:“啧啧啧,这位文先生果然如传言一般,爱财而不好女色。可惜这美人儿,如果在柔然那也是郡主般的高贵人物,如今却好似货品被推来送往,真是我见犹怜啊!”
高权挑了挑眉头,嗤笑道:“你费牧的心思,我难道还不明白吗?放心吧,文先生既然不想要,过后你跟大将军提一声不就得了?看来我要恭喜费兄,又收一绝色,只是不知与那位相比,滋味如何呀?”
言毕,高权先是指了指天上,然后又望向河阴城。费牧一惊,忙急声道:“贺六浑你莫要害我,那件事岂能宣之于口?万一隔墙有耳,我必成众矢之的也!”
高权加快脚步,一边朝着中军帐走去,一边轻轻拍了拍费牧肩头,摇头叹道:“费兄呀费兄,其实我说还是不说都不重要。关键是,大将军怎么看?”
费牧一把拉住高权衣襟,压低声音道:“贺六浑,高老弟,难道说,大将军也知晓此事了?”
高权停下脚步,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既然不能夜夜缠绵,那么最好的结局,就是让那一晌贪欢,从此成为绝响。费兄,好好想想吧!”
望着高权渐去的背影,费牧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安和懊恼。
看来,真的必须做出决断了。
狠厉的眼神一闪而逝,费牧小跑着跟上众人。当步入朱荣营帐中时,一条无比狠毒的计策已在脑海里成型;只不过,这一回,他要算计的对象,将会是什么人呢?
※※※※※※※※※※※※※※※※※※※※※※※※
中军帐中,朱荣将上首之位让与文先生,自己则在左侧落座,其余人等皆站立其间,翘首以盼接下来的铸金盛典。
慕容绍伤势颇重,看似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实则有苦难言。贺兰胜天昆仑剑气本就非同小可,那名偷袭者更是下了死手而来,尽管他二人及时服下疗伤圣品,并用深厚内劲疗伤,但受损的经脉脏腑修复不易,眼下行动勉强自如,但望着昨夜刚见过面的文先生,慕容绍心中忐忑,只因对方此刻虽然与朱荣谈笑风生,但之前就已明言,并不看好这一回“铸金人”的前景。
所谓铸金,并非黄金,乃黄铜也,铸金所成之像,实则是铜鎏金像。
九州大陆历史上,铸金人可上溯至远古周朝时期。而最负盛名的铸金人,主角就是那位遭到柯荆刺杀的秦王嬴霸先。他统一九州后,收天下之兵,聚之成阳,销以为钟锿,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史称“销锋镝”。
最初的铸金人,多数源于警诫、祭天或震慑等目的,并无暗指天意何属。直到五胡乱华后,开始出现通过铸金人来测度天意、占卜吉凶的做法。
慕容绍对此极为熟悉,只因两百多年前,他的先祖慕容儁曾对决当时汉族豪雄石闵。石闵勇武过人,威凌天下,号称战神,无人敢撄其锋。但慕容儁听闻石闵数次铸金成像失败,便断言天命不在石闵其身,进而奋发图强,败亡石闵,占据中原,成就不世霸业。
魏国统一北方后,铸金人不仅更加盛行,还成为一项国策——将立皇后者,必令手铸金人,以成者为吉,不成者则不得立也。
太祖元圭颁下此令后,当时极受他宠爱的夫人刘氏首先成为了“铸金人”的牺牲品——本身已经代理皇后职责、掌管太祖后宫的刘夫人,由于铸金人不成,惨失后位。而相对应的,另一位夫人慕容氏,乃战俘出身,各方面皆不如刘氏,却因铸金成像,视为大吉,因此被立为皇后。
此后魏元帝妃子姚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同样因为铸金人不成,终身未能成为皇后。待她去世之后,元帝痛惜不已,遂追赠为后,又将之葬于皇陵之中。
开国数十年,除了雄才大略、横行无忌的武帝元韬外,“立后需手铸金人”的规矩,就如同另一条铁律“子贵母死”一般,始终被沿袭下来。直到文帝元天宏登基,大力推行汉化改革,且与高门大姓联姻,为了确保皇后出自外戚家族,便废止了铸金人的做法。
自古上行下效,魏国皇室如此,贵族、官吏乃至民间对于通过铸金人而卜吉凶更是热衷。实际上,手铸金人并非多么困难的手艺,大抵上皆由能工巧匠先制好模具,并且将铸造工序备齐,之后准备进行手铸金人的当事人,在工匠的协助下,将铜液灌入模具之中,待凝固后自模具中取出金像,即为大功告成。
然而知难行易,实际操作过程中,诸如当事人心情紧张、工匠程序出错、模具本身瑕疵甚至有人从中作梗等等,导致铸金人的成功率不高。而所有一切成败,最终都会被归结于天意,天意如此,人力徒呼奈何!
由于启用铸金人占卜吉凶时,往往事关重大,因此,负责模具与流程的能工巧匠很自然就成为了香饽饽。百多年来,不少人工匠因此被各方奉为上宾,地位绝不在朝廷高官之下,甚至皇室中人对他们也要毕恭毕敬。但要论声名最著者,当属三十年前横空出世的“佛铸圣手”文世途。
文世途擅阴阳五行之术,上窥天道,下探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通,每每占卜起卦,无论测吉凶断生死,言出必中,且医术精湛,能治疑难杂症,故而被视为“活神仙”一般的奇人。
以南朝萧寅,北朝宣帝、明帝、胡太后为首,九州大陆达官贵人,争相延请文世途占卜问道。而手铸金人更是他的绝活,不轻易出手,凡出手者,无论己像佛像,铸金成像的概率远远高于往昔,故而被尊称为“佛铸圣手”,乃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不过,曾有两次铸金人发生意外,导致文世途两度隐居。第一次是十八年前,梁国太子萧桐选妃,萧寅特意延请文世途,效仿魏国立后故事,前往东宫铸金人。最后详情无人知晓,但萧桐却离奇失踪将近一年时间,文世途则就此离开定居多年的南方,北上移居阳城。
第二次则是五年前,胡太后临朝称制之初,延请文世途铸金人,结果金像双目之中,竟然流出血泪,此乃前所未有之事,必大凶也。太后不悦,但依然备上厚礼答谢。一向以爱财著称的文世途却破天荒分文不取,飘然远去,自此避居城郊伽蓝寺中,鲜有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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