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马南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少独
“费牧,你随我前去觐见皇帝陛下!”
“至于慕容,你入阳城替我请一位贵客,于明日巳时前来中军帐中。记住,要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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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子楚,秦诸庶孽孙,质于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已。吕氏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也。”
苏令边说着,边取过一枚青果细细啖之,神情中是说不尽的儒雅从容。
老林一愣道:“这就说完了?”
苏青嘻嘻笑道:“我大哥的意思,萧凡像极了古时的子楚,身为人质流落异国,境况不佳可谓潦倒,结果大商人老林在阳城见到了他,一眼就瞧出了他所蕴藏的潜力与价值,决定押宝在他身上。是不是呀,老林?”
老林瞪眼道:“胡说一气,我老林可不是什么大商人。不过,我确实准备寻机带小凡回南方。因为世人皆知梁帝的德性,只要是萧梁同宗同族的子孙,那过的可都是人上人的生活。小凡就算只是一名闲散宗室,想必那萧寅也不会亏待于他吧?”
苏令饮了一口清水,朗声道:“林老所言极是,但如此并不足以保护萧凡度过眼前的危机,林老担心的也就是这个吧?”
老林愁容满面道:“谁说不是呢?朱威的背后那可是杀人魔王朱荣!他根本不可能放过小凡。”
苏令叹道:“然萧凡并非所谓的闲散宗室,极有可能是梁国的皇孙。以年纪观之,或非嫡孙,却是长孙!”
老林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惊疑道:“皇孙?长孙?萧寅的?”
苏令尚未答话,苏青就啧啧说道:“萧瓒乃萧寅次子,身份尊贵,故而一到魏国,就被皇帝奉为上宾,连最美丽的公主都嫁给了他。说白了,就是以之拿捏梁帝,并彰显魏国之鼎盛春秋。更重要的是,一朝梁国有乱,还能支持萧瓒南下夺嫡,可谓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如今的萧凡,就像以前的萧瓒。因此,无论朱荣还是新君,只要对梁国有想法,又怎么会舍得去杀死萧凡呢?”
老林想了想,摇头说道:“就算你们说得有理,可谁又能证明萧凡是梁国的皇孙?
苏青哈哈一笑道:“太多了,我能想到的,起码就有三个人。一是萧瓒,二是杀死萧瓒的幕后黑手,第三嘛,就是河阴城里的那个女人。”
“胡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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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池绝顶,猎猎狂风,笔直身躯如标枪一般巍然不动,漫天雪花飞舞,却不曾有一片能靠近周身三尺,三尺之外的地面上,积雪已然厚达一丈,然而天地之间,依旧空余一人,以及一刀。
刀是宝刀,刀身无鞘,冷峻的日光照不进刀面,刀锋却泛出层层森罗光芒。
刀柄端上,不见龙头狮头虎头豹头,却是一匹冲天而起的骏马。
两根手指轻轻搭在马首双侧,看似力道全无,却赋予了骏马全部的精、气、神。飞马腾跃,张狂之气凛然而生。
良久,刀者睁眼,抬步而起,刀头转向,气流舒缓,三尺圆弧外的雪花骤失压力,四下纷飞,一片迷茫。
却见松林内枝头耸动,一点寒芒穿透虚空倏然而至,快得令人心颤,快得令人胆寒,刀锋却似等候多时,白光一闪,凄冷脆响回荡,雪花横飞,松枝落地,地上却开出了朵朵怒放红花。
一缕寒气沿着臂上蔓延,刀者漠然,摊开掌心,下一刻,双目之中却射出了灼热的厉芒。
“阳城外,古道边,三月三,南风现。”
骏马长嘶之声,自松林边上传来。刀者抬眼望向那火焰一般的汗血宝马,嘴角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意。
北马南风 第十章 半日逍遥
“你不会死……”
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大殿中央灵柩摆放的位置传来,仿佛地狱挽歌乍然作响,顿时令萧凡感到头皮炸裂、毛骨悚然!
又是死一般沉寂,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萧凡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内心紧张到了极点,急促的喘息显得格外分明。
这座大殿按理说是没有其他活人的,但此前灵柩的直立已让萧凡觉得十分古怪,方才那一声响,来得突兀,但也听得清晰,他只是完全不明白,那句话中的真意。
“此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不可能看错,那灵柩里分明就是婶娘的遗体。难不成,还有人藏在里面?”
萧凡心中念头急转,刚刚恢复的几分气力也全部用到了双掌之中,撑着冰冷的砖面,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足尖轻轻前移,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寸一寸,朝着大殿中央挪移,额头上却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在过往十七载岁月里,萧凡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缓慢的时间流速,以及咫尺天涯一般的距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有了勇气,一心想要去瞧一瞧,是否真的有人在暗中窥探自己。
就在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操纵的感觉。从七岁那年开始,他就摆脱不了这种感觉。直到如今,行至末路,难道连死亡的具体时间也要别人替他安排吗?
“不,我再也不想那样子了!”
萧凡难以自抑地喊出了一声吼,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盏惨白色的灯笼突然浮现在他的眼前,照亮了整座灵柩,也让萧凡看得很清楚,原先背对着他的灵柩,就在眼皮子底下,猛地转了过来!而灵柩中依然美艳绝伦的丹阳长公主,竟然睁开了眼,也张开了口!
“小凡,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萧凡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满腔勇气,就在这一声问中全数不翼而飞,整个人再次哆嗦着往后跌去。
只因这一声问,依旧是之前那个低沉而沙哑的腔调,但熟悉的口吻,却属于萧凡的婶娘元清仪!
“呵呵呵,不要害怕,我一直都是在帮你的。而如今,也只有我能够救你一命了……”
听着“元清仪”的声音,萧凡半边脸色惨白,眼睛反复揉搓,可无论何时看去,灵柩里那个与婶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是直直地盯着他,嘴角似乎挂着一丝笑意,但放在这张艳绝人寰的脸上,却显得那么诡异而阴森。
“你、你、你,你到底是、是谁?”
萧凡颤抖着抬起右手,指着“元清仪”,言语中牙齿咯咯作响,内心的恐惧不安一览无遗。
“元清仪”吃吃笑道:“呵呵呵,我就是你婶娘呀!难道整个大魏,还有像我这么美丽的女子吗……”
萧凡整个后背冷飕飕的,眼前一幕已然超出了他的认知,整个大脑仿若一团面糊,不仅是难以思考,甚至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这个人是谁?难道婶娘真的没死吗?
“小凡,不要胡思乱想了,你以为,留给你的时间,嘻嘻嘻,还能有多少呢……”
“元清仪”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波动,但听在萧凡耳中,每一句都似惊涛骇浪。
“用之如小卒,弃之如敝屐,如今,只要将你杀了,就是完美的死局……”
萧凡心头猛地涌起一阵悲愤,也忘了害怕,厉声嘶吼道:“为什么是我?到底是谁要害我?我已经活得够卑微了,为何连最后的生存权利都要夺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元清仪”嗤笑道:“因为你是弱者呀!整座阳城最没用的弱者,却又有着最适合当这枚卒子的身份,这就是你最大的悲哀……”
萧凡发出一阵悲苦的长笑道:“哈哈哈哈~我能有什么身份?所有人都知道,我没用,我是弱者,我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我不懂那么多阴谋算计勾心斗角,我只想活着,在找到我娘之前,无论怎样都好,我只想活着!”
“元清仪”用戏谑的语气说道:“喔?你想找到你娘?呵呵呵,这恐怕很难……”
萧凡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先是怔了一怔,随后急急问道:“你说什么?很难?那就是有希望了?你是不是知道我娘是谁,知道我娘在哪里?”
言语间,萧凡已经完全抛开恐惧,整个人贴了上来,与“元清仪”的距离只隔着棺材板。两个“人”四目相对时,萧凡才看清楚,对面的那双眼里满是灰败之色,死气沉沉,仿佛地狱拘魂使者一般,与婶娘美丽灵动的双眸有着天壤之别。
“元清仪”冷冷说道:“我当然知道你娘是谁,甚至还知道如何能找到她,可是,如今的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
萧凡急急吼道:“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我一定要找到我娘!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
“喔?你怎么找?就连眼前这一道小小的宫门,你都出不去。就算让你出去了,面对那么多想要你死的人,你有能力反抗吗?呵呵呵,杀你,可比杀条狗简单多了……”
萧凡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心中充满了苦涩与自责。是啊,自己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随便一个人,拿把刀就能料理了,又谈何去寻找阿娘呢?
但长久的思念与强烈的不甘,还是让萧凡昂着头,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不会放弃寻找我娘。你告诉我,我娘在哪儿?你一定要告诉我!”
“元清仪”沉默了半晌,又阴阴一笑道:“很好,你有决心的话,我说过,如今能帮你、能救你的人只有我了。不妨告诉你,你爹名叫萧桐,乃是当今梁国太子。只有你爹才能带你找到你娘。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萧凡身躯一震,往后连退数步,脸上露出一种极其荒谬的表情,口中喃喃道:“我爹?太子?这怎么可能?”
“元清仪”冷哼道:“萧瓒不死,你永远都只是一名闲散宗室;萧瓒一死,你的身份立时呼之欲出。若非因为萧瓒是梁国的二皇子,将来有可能影响梁国政局,魏国皇帝又怎么会封他为王,还将公主下嫁?呵呵呵,你可是他的亲侄儿,普天之下,除了他的大哥萧桐,还会有别人是你爹吗?”
强烈的震撼冲击着萧凡的大脑,因为萧瓒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身世的问题,而多年来,阳城里除了老林之外,他根本就没有朋友,遭遇的更是各种欺凌,也就无从得知萧瓒与自己的真正来历。
如今,突然有人告诉他,你父亲是谁,你父亲是一国之太子,这如何能不令萧凡感到无比的震惊呢?
“好了,如今你已经没有时间去怀疑我说的话。接下来的重点,是你该如何逃离大魏,回到梁国,并且认祖归宗。我可以帮助你,但这需要付出代价,你愿意吗……”
听到“元清仪”掺杂威胁与诱惑的话语,萧凡勉强从得知生父信息的震撼中摆脱出来,愣愣问道:“什么代价?”
“元清仪”哼哼笑着,上方白色灯笼缓缓降落,停在了萧凡与棺材之间。
蓦然,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灯笼由内向外缓缓裂开,灯火的颜色也由惨白变成朱红,萧凡定睛望去,之间火焰的中心处,燃烧着一颗鲜血一般颜色的珠子,迷离而妖艳,奇诡而异邪,令人一见就很难挪开眼珠。
“元清仪”阴恻恻地说道:“看见那颗珠子了吗?只要你敢将它吃进自己的肚子里,那么,你不仅可以保住性命,更有能力逃离大魏回到梁国了……”
萧凡不言不语,而是艰难地调集所有的精神力,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珠子上面挪开,缓缓闭上了眼,额头已是布满了汗珠。
“哼哼,后天衍生的次品,无论看上去多么巧夺天工,终究还是次品,永远无法与上古轩辕时期真正的‘鲲鹏血玉’相提并论。但你居然能够摆脱控制,看来,所有人都低估了你的意志力,还有,哼哼,也罢……”
萧凡不敢睁开眼睛,满心疑惑地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说我吃了它,就能解决这些难题?”
“元清仪”发出了一阵恐怖的长笑声:“赫赫赫赫~这是仿制的‘鲲鹏血玉’,它还有一个动人的称谓,叫做‘半日逍遥’,只要吃了它,半日之内,纵横天下,任你逍遥……”
“鲲鹏血玉?半日逍遥?”萧凡喃喃道。
“服下它,立时就能提升一品武力,之后每过一个时辰,再提升一品;然而六个时辰之后,每过一个时辰,就会相应跌落一品。你如今无品无阶,半日之内,上限就是七品黄阶,虽然还是算不上什么高手,但对付一些普通的兵将武士,绝对不成问题。而且,‘半日逍遥’最明显的功效,将会体现在轻功脚力之上。换言之,用来助你逃命,是最合适不过的……”
闻得此言,萧凡思忖片刻,猛地睁开双眼,沉声问道:“你的意思,就是我必须争取在半日之内,借助这颗珠子最强的功效逃出阳城?”
“元清仪”缓缓说道:“错。不是半日,而是十二时辰。因为半日之后,才是最佳的时机……”
萧凡不解道:“那为何不等半日之后再将它服下?”
“元清仪”冷笑道:“因为前面这六个时辰,你还要去办一件比逃命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窃玉偷香……”
北马南风 第十一章 一代妖后
登极殿中,条件谈妥,萧凡缓缓向前迈出,眼神直视那神秘而诡异的珠子,双指透过灯笼,抵达火焰,却讶然地发现周遭并无一丝燃烧的热感。
眼下,别无选择的他,决定吞下这颗“半日逍遥”,唯有如此,才能争取到一线生机,在十二个时辰之内,顺利完成任务,逃离阳城,朝着南方,走得越远越好。
毫不犹豫,十七载人生之中,萧凡从来没有如此坚定决然,就在一瞬之间,血红珠子被双指夹起,送往唇边,一阵咕噜声后,再也寻不到半分踪影。
紧接着,双目蓦然赤红,萧凡整个人仿佛陷入了热浪浇筑而成的无边火海之中,一股无穷无尽的滚烫之力剧烈冲刷着他的每一条筋,每一道脉,每一根骨头,万蚁噬身的刺痛,却又保持着绝对的清醒,所谓炼狱,不过如此。
就在灼灼烈焰将要吞噬萧凡心脏的刹那,棺材彻底洞开,冰冷寒流从“元清仪”周身散发而出,源源不绝,将萧凡笼罩其间。
冰与火交织,疼痛突破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萧凡不禁仰天长啸,转身朝着殿门方向直直冲去。殿门仿佛受到感应一般,自行开启,如鲲鹏一般疾驰的身影没入漆黑夜色,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殿之中,不见灯笼,亦不留半点冰火气息,仿佛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灵柩恢复到平平摆放的状态,“元清仪”也合上了自己的眼眸。
良久,一个声音在最深处的角落里幽幽传来,“去吧,去找寻那阳城内外,比元清仪更美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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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阴城守备府的一间厢房中,檀香冉冉,梵音缭绕,一名女尼独自盘膝坐在蒲团上,手捻佛珠,口诵佛语,薄施粉黛的俏脸之上,隐约可见一丝疲乏与憔悴,却是更加惹人怜惜。伊人幽幽,流光潋滟,虽去三千青丝,不改似玉花容,远观庄严宝相,何奈天生媚骨。
此人,正是九州大陆曾经最有权势的女子、魏国太后胡明真!
三十年前,一代英主魏文帝去世,继位的宣帝元轲在位多年,却频繁夭折皇子,魏国正统的帝嗣传承陷入危机。
元轲笃信佛教,常延请高僧入宫授习。时有无心庵女住持胡氏,精研佛经,擅解佛理,名高当世,尤其受王公大臣家眷所推崇。元轲获知后,常以帝师礼延请胡氏在宫中开坛讲习。胡氏借机暗示左右信徒,四处宣扬侄女胡明真兼具宣姜之美貌、无盐之德才。后来元轲果然见猎心喜,纳胡明真为妃,倍加宠爱。
大魏建国,自太祖起,为防牝鸡司晨、后宫乱政,特意仿古时汉国武帝故事,颁布“子贵母死”的血腥制度,凡子嗣被立为太子者,其生母必须处死,无论何等宠妃皆不能例外。
宣帝无成人之皇子,原因有二,夭折为其一,另一症结就在于“子贵母死”。
彼时后宫众嫔妃相互祈求,皆欲生公主而非储君,唯独胡明真不为所动,更说皇嗣传承为重,己命不足惜。元轲听闻后,对其更为宠爱。胡明真旋即有孕,于半夜间在偏殿立誓,愿生儿而立太子,纵身死亦在所不辞。宣帝“凑巧”路经偏殿,闻之感动不已。
亲子元褆顺利出世,并于两年后被立为太子。然而,宣帝却不忍处死胡明真,遂废除“子贵母死”制度,反而晋封其为贵嫔。
宣帝驾崩,年仅五岁的元褆继位,是为明帝,皇太妃胡明真逼皇太后高氏出家为尼,自封皇太后,进而临朝称制,掌握大权,实与女皇无异。到最后,权欲熏心的她竟然鸩杀元褆,用胡家幼儿冒充皇嗣登基,成为新的傀儡。
然而,胡太后有称帝野心,却无治国才华,重用者皆为奸佞,贪墨成风,败坏纲纪。胡太后本人信佛,举全国之力大建佛寺佛塔,耗费巨资无数,魏国财力被消耗一空,百姓苦不堪言。
而更为严重的,是连北方镇军粮饷都难以为继,终于矛盾爆发,起义频仍,朝廷镇压无果,魏国政权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在此局面下,晋北秀川胡族酋长朱荣趁势崛起,以少胜多,大破义军,并连续斩杀三大义军首领,震怖天下。
很快,与安乐王元祐达成协议后,朱荣当即宣布废幼帝元昭,拥立元祐为新君,公然讨伐胡太后。胡太后派亲信领兵抵抗,却不堪一击。无奈之下,她只好带着小皇帝退居无心庵,更剪落青丝出家为尼,表明自己退位之心。但朱荣不为所动,依然派兵将其擒至河阴城进行关押。
进入河阴城后,胡太后被暂时安置在守备府中,与元昭分开幽禁,身边只剩下一名年轻女尼陆萱伴随。
此时,胡太后静静坐在蒲团上,貌似心如止水,实则从未冷却那颗悸动的心。
“萱儿,朱荣来势汹汹,朕本已先让一步,退居无心庵,可他依然做出一副赶尽杀绝的模样,看来,是欲借朕之人头,来威慑朝野了!”
从临朝称制的第二年开始,胡太后就自称“朕”,百官上疏皆尊称“陛下”,其权柄之重或成色不足,但僭越之深,不仅远超当年魏文帝之祖母冯太后,更绝不逊色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宣太后、汉吕太后等巾帼翘楚。
陆萱年约二十许,正是桃李花信之龄,长得千娇百媚,明艳过人。此刻身着素衣僧袍,不仅没有削减半分美貌,反而多出了一股灵动俏丽的风姿,纵使胡太后见了也不由暗赞一声,并感慨自己韶华已逝。
二者名为主仆,但陆萱的母亲却是胡太后表妹,胡氏发迹后,就把年幼的陆萱接入宫中,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实际地位凌驾任何一位公主。
朱威攻占无心庵,后宫妃嫔、婢女等或被抓走,或死于乱军之中,除小皇帝外,唯有陆萱一直跟在胡太后身旁,并被幽禁在同一处。
“陛下圣明。朱荣崛起之路,与汉末时董太师别无二致,其勃勃野心更是路人皆知。眼下,以元镛为首的皇族百官,对朱荣万般忌惮。他幽禁陛下,是为立威,但若加害陛下,则人人自危,殊为不智也!”
陆萱缓缓来到胡太后身侧,双手玉指如飞,为其推按后背,口中音调清脆动人,既似莺啼,又如仙乐,煞是好听。
“朱荣自恃兵雄将猛,所到之处无不俯首称臣,如今更视朕为笼中物,大魏祸起萧墙,只在顷刻之间。哼哼,可笑那元祐居然引狼入室,与虎谋皮,实在愚蠢之极!”
胡太后说起元祐,微闭的双眼蓦然睁开,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
陆萱轻笑道:“陛下经略大魏多年,除了边镇那些无知贱民,举朝上下,谁人不是心悦诚服呢?更何况,拥护您的,还有整个北方佛门的力量。如今,凤凰暂失于青云,蛟龙且困于浅滩,一旦破开藩篱腾霄而起,又岂是区区朱荣之流的蛮夷可望其项背?”
胡太后笑骂道:“贼丫头,朕可是你的姨母,对着朕就不要说这些恭维的话了。眼下阳城的事情还顺利吗?”
陆萱收起笑容,低声说道:“请陛下放心,朱荣的胡族兵马本就不多,又将六镇降兵当做牛马驱使。眼下这河阴城,看似掌控在朱荣手里,但实际上,到处都有我们的人,与阳城之间的情报往来畅通无阻。”
胡太后放下佛珠,袅袅地站起身来,与陆萱并立之时,就如同一对娇艳的姐妹花,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萱儿,前日朕观那慕容绍看你的眼神很不一般,贺兰胜天亦不遑多让。至于费牧、高权,两个人更是色中饿鬼。如果让你选择一人,你会选谁呢?”
听到胡太后打趣自己,陆萱露出娇羞的笑容不依道:“陛下又来笑话萱儿了。如果是讨个如意郎君,自然是慕容公子最好;如果是行个方便,当属费牧的效用最强。萱儿倒是有个想法,可要是说出来,还请陛下先恕罪,不然,萱儿才不敢说呢!”
胡太后媚笑道:“贼丫头,你对着朕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吗?”
陆萱掩着小嘴儿吃吃笑道:“嘻嘻嘻,若要引那些男子来窃玉偷香,又何妨双管齐下?朱荣碍于名声,只好假装正经,可费牧看向陛下的目光,可比看萱儿时更炽烈一百倍、一千倍儿……”
胡太后听了陆萱的话语,娇红俏脸上满满一片慵懒风情,美丽的凤眼之中更是媚得快要滴出水来。
“呵呵呵,好一个窃玉偷香,费牧、高权、慕容绍、贺兰胜天,你们之中,究竟谁会成为第二个朱威呢?至于朱荣,朕与你的胜负,不过才刚刚开始,呵呵呵呵……”
就在此时,河阴城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集合的号角声,随后传来的,是贺兰胜天威严的军令:“奉大将军诏,连夜在炎龙河边搭建九层高台一座,众儿郎听明白了吗?”
“诺!”
听着整齐划一又震耳欲聋的合音,胡太后媚容转冷,朱唇微动之间,陆萱点了点头,转身去往房门处,轻抬玉手,用某种独特的节奏,在门板上敲击起来,神情认真而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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