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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马南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少独
而更早之前,邙山脚下,两匹骏马,两名骑士,如风驰电掣般穿林而出,径直南行。慕容绍眯着眼看向那逐渐消失的两个黑点,洒然一笑,不疾不徐,朝着夜色下的阳城而去。





北马南风 第十二章 初成武者
三月初二。亥时。
初春料峭的寒风吹在身上,衣着单薄的萧凡居然没有觉得冷,只是左右张望着空荡荡如地狱一般沉寂的宫城,整个人陷入了茫然之中。
来到魏国十年,萧凡甚少进入这片阳城最核心的至尊地。每年元日、上元、重阳、腊日、岁除等等,王公大臣与有品级的亲眷皆须入宫拜谒帝后。萧凡的爵位虽然只是最低的散男,但依例也需要跟随萧瓒入宫,但每一次萧瓒都不会带上他。
倒是元清仪曾经有几回,硬拉着萧凡入过后宫,最早的一次还是稚童,最近的一次则在今年元日。
萧凡还记得,年初胡太后身边除了那名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官,还有一位盛气凌人的公主,虽然也长得好看,却嚷着非要自己取下半边铁皮。幸亏元清仪替他解了围,萧凡逃也似的夺路狂奔,最后站着喘息的地方,好像就是如今这个位置。
思及此,萧凡猛然惊觉,那时自己最不敢面对的,并不是刁蛮公主的无礼要求,也不是胡太后的强大气场,而是漂亮女官那双似乎可以摄人魂魄的眼睛。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萧凡赶紧小跑几步想躲到皇墙边,以免被巡夜的士兵碰上,结果却直接一头撞到了墙面。疼痛之余,他才发现,如今的奔跑速度,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往日的水平,浑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像都已经不一样了。
“啊!是‘半日逍遥’,按照那人的说法,如今我已经是一品黄阶的武者了。”
可怜萧凡活了十七载,根本不知道所谓一品黄阶武者的是何概念。
在九州大陆,正统的武学体系大体建立在佛、道、儒三教范畴中。这并不是说习武之人所用武功,就都是属于三教的,而是因为从源头上讲,普天之下的内功心法,基本都脱胎于三教典籍。
纵使有一些奇功绝艺被视为“魔”、“邪”、“妖”等等,但它们依然有一个统一的称谓,叫做“离经叛道”;换言之,它们的本源同样不出三教,只不过后来走向殊途甚至极端。
千百年间,武学世界并没有建立系统的评判标准,众人各自修习,武功高低比过才知,只有打败了所有成名高手,你才称得上天下第一。
直到两百年前,归元道宗出了一名绝代奇才丹华子,他的成就并不在自身武学造诣,而是丹道与医理。在救治了许多受伤武者的基础上,丹华子提出了道武双修理论,进而形成了一套用于衡量武学境界标准的体系——九品四阶法,并经由武林地位最崇高的佛尊、道魁、儒圣联名颁下法旨,正式推行,沿用至今已逾百多年,早已深入人心。
九品者,乃指内气修炼深浅境界,从一至九,以九为尊。凡入一品,方可称之为真正的“武者”,否则就只能统称为习武之人。
一品凝元。
二品培基。
三品聚气。
四品炼精。
五品藏谷。
六品冲霄。
七品化神。
八品归一。
九品返无。
四阶者,乃指具体武学造诣高低,分为天、地、玄、黄四阶。
黄阶入门至小成。
玄阶小成至精深。
地阶精深至造极。
天阶造极至返璞。
可以说,武功到了九品天阶的层次,其要义就在于一个字——“返”,后天返先天,先天返始元,始元返太一,太一返混沌。
至于九品之上,就属于仙人鬼神传说,丹华子亦无从窥探,只能留待后人参透天机。
萧凡吞下“半日逍遥”后,浑厚的鲲鹏之力涌入丹田,冲刷经脉,瞬间凝元成功,进入一品武者层次。由于他从来没有修炼任何武技,因此武学造诣只能是定义为黄阶入门水平。
纵使如此,假如碰上以前那些看上去如狼似虎的士兵差役,萧凡应付起来也毫无问题。只因那些人绝大多数处于武者门槛之外,所依凭的,不过是几分气力之勇。
不过萧凡对这一切毫无了解,他感到奇怪的是,偌大的宫城之中居然连一个人都看不到,没有奴婢宦官,没有各色杂役,就连巡逻的士兵护卫也没有。
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萧凡的心跳比往常剧烈许多,这在很大程度上也让他始终保持在一种紧张又清醒的状态。
环顾整座阳城,他熟识的人颇为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诸如“元初八魔”一般糟践他的贵族子弟,真正的朋友只有一个老林。
“我被关押之后,老林必然外出打听,但未必能够知晓我被带到了宫城。此刻,他肯定非常担心。但我却不能贸然去见他,因为那人说过,那些想要害我的人,已经盯上了老林,我接近他,就等于连累他。”
“可是,等我真正动身南下离开阳城,又必须提前通知老林一块走,以免我逃之夭夭,老林却成为那些人泄愤的对象。如果等明日出发之时再去茶寮,万一老林不在那里该怎么办?”
“那人让我如此这般,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既然他如此神通广大,自己去做这些事情肯定比我来得容易,难道其中还藏有别的玄机吗?”
“他说我爹是梁国太子,只有我爹带着我才能找到阿娘,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过使用‘半日逍遥’将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必然不会只是他交代我去做的事情,那么真正的代价又会是什么?”
“……”
心念急转,思绪纷至沓来,萧凡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
十二个时辰的时间,他要在前六个时辰完成全部任务,然后利用后六个时辰逃得越远越好。尤其是巅峰期一过,“半日逍遥”的功效将逐次消减,到最后,又将恢复到以往弱小可欺的水平。因此,他必须争分夺秒,做出效率最高的安排,才有可能从危若累卵的局势中抢得一线生机。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南边传了过来。萧凡屏气凝神,身形完全没入阴影之中,双眼紧紧盯着逐渐走近的来人。
“是他,徐虎?三司会审的结果应该出来了,莫非他是直接过来对我下手的吗?万一他在那宫殿之中发现我不见了,岂不是要全城搜捕?”
一股别样的忧虑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萧凡微微一叹,抬眼看向头顶的莲花瓦当,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
徐虎乃魏国宿将,长期镇守河南之地,历来魏梁交锋,都少不了他忙碌的身影。十年前,梁军突然大举北伐,声势惊人,魏宣帝任命徐虎为前军都督,率部扼守要津,严阵以待,更准备御驾亲征。
可接下来的变化,却令所有人瞠目结舌。身为主帅的梁国二皇子萧棕,居然抛下三军,与年仅七岁的侄儿两人一马,径直来到徐虎营中,表示从此归顺大魏。
受此惊天变故影响,梁军立时陷入溃乱,徐虎趁势发动袭击,取得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捷。
宣帝接到捷报后殊为重视,亲自前来接见萧棕,并许其随驾返回阳城。萧棕易名萧瓒,从梁国皇子变成了魏国寿阳王,从此定居在魏都之中。
奇怪的是,徐虎在赢得这场战争后不久,就主动申请调离前线,回京任职,辗转数年,最终出任了九卿之一的廷尉卿。
丞相府中,所谓三司会审出奇平静。徐虎并没有指出萧凡供述之中和御史台的巨大反差,颜旷更是全程端坐不发一言。丞相元镛一锤定音,明日派人将萧凡押送至河阴城,交给朱荣发落。
离开丞相府后,徐虎并没有回到廷尉寺,而是独自先去往惨遭灭门的寿阳王府。许久之后,他才从寿阳王府出来,满脸焦虑,匆匆疾行,进入宫城之中。
然而,甫一接近登极殿外围,徐虎就嗅到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再往前行,只见入口处石门边上,一左一右,跌坐着两个人,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神情极为凄厉,正是当初派来押送萧凡的其中两名差役。
徐虎神色不变,蹲下身来,右手食指与中指分别搭上二人的脖颈、心脏与手腕脉搏处,赫然发现,他们居然是在不久之前,被外力活生生撞击而死的。
更奇特的是,这股外力并不如何沛然,但却刚刚好能够撞死两名普通的成年男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控制得完美绝伦。
心知此地恐有变故的徐虎,快步迈过门槛进入内院之中。果不其然,押送萧凡的另外两名差役,一左一右,仰卧在两侧的石板砖上,死状与门外的两人完全相同。徐虎检视之后,同样是被外力撞死,力道之准,分毫不差。
环顾整座内院,徐虎脑中极力还原凶案发生时的场景。眼前,登极殿的殿门生生洞开,阴暗幽深,似不见底,如一头洪荒巨兽张开大口,等待猎物奔赴无间。
“从死者特征以及周围痕迹来看,应是有人从殿里冲了出来,先后将这四名差役撞死。一般杀人手法,无论赤手空拳,还是使用兵器,都甚少会直接用身体去撞击他人致死。而这份撞死人的力道之准,更是我生平仅见。登极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说这里曾经动静极大,又如何能够瞒过巡天卫的眼睛?萧凡如今,是否还在殿中?”
思及此,徐虎冷冷地看向洞开的殿门,稳步朝着那幽深可怖的空间而去。
当他的双脚站在登极殿的莲花纹砖面上时,身后殿门无风而动自行关闭,整座大殿顿时更加幽暗、更加阴冷,更充满了无边无际令人神魂俱丧的邪恶气息!
蓦然,白光一闪,灯笼浮现,静静的灵柩边上,一道身影伫立其间,难以分明的侧脸若隐若现,正凝神看向棺材中的玉人。
徐虎夷然无惧,稳稳地朝前迈出一步。就在此时,侧脸缓缓转了过来,对着来人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
魏国九卿之一、一代名将徐虎,那张方正威严、常年古井无波的脸上,首度出现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神情。
“怎么会是你?!”




北马南风 第十三章 无懈可击
魏宣帝在世之时,曾点评朝中文武百官,对于爱将徐虎,他给出了四个字的评语——“无懈可击”。
无论沙场征战,还是庙堂运筹,徐虎最大的特点就是谋局缜密,步步为营,先图不败而后求胜,故而几乎不曾输给过任何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对手。
就好比他的武学修为,因为极少出手,更显得深不可测,甚至还有人传言,徐虎的武功已达九品,纵使与三教九势中最顶尖的高手相搏,亦有一战之力。
因此,“无懈可击”成为了徐虎名震魏国朝野的称号。
在此之前,无论寿阳王府之变,还是朱威横死永桥,虽属意外,但都不曾让徐虎真正动容。
而在廷尉寺连环血案之中,徐虎的神情和话语有一多半都是伪装的——因为他早就知道,廷尉寺中藏有内奸。
犹记得仵作田七后背用鲜血画就的美人图,当时就让徐虎产生了一种惊人的猜测。后来他决定将萧凡送入宫城,既因为宫城守备森严,也存了一种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的心思。
以当前的局势而言,萧凡纵有性命之忧,那也是要等待元祐、朱荣以及百官之间的博弈结果方能定论。因此,阴谋者不会对萧凡下毒手,但如果还有后续计划待实施,那么他们就会浮出水面与萧凡接触,届时徐虎如能顺藤摸瓜,收获必然不菲。
从丞相府离开后,徐虎收到宫城中的暗桩传信,故而没有入宫而是先去往寿阳王府。只因对于萧瓒之死,他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结果,他真的在那里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震撼之余,连忙动身赶往宫城。
一路行来,徐虎发现,整座阳城竟然已撤去所有守备力量,纵使宫城亦是如此;换言之,眼下的魏国帝都,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这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
羽林军去哪儿了?巡天卫又去哪儿了?如果这是丞相元镛下的令,元镛又为何要下这样的令?
而当进入这座看上去危机四伏的宫殿之前,徐虎在极短时间内,就在脑海里谋算了他将会遭遇的场景。
比如,他可能在这里遇到廷尉寺头号内奸张华,也有可能碰上已经“死”去的寿阳王萧瓒,抑或是朱荣派来拷问萧凡的人马,甚至元镛或者颜旷乃至朱荣本人站在他面前,徐虎都不会有更多的诧异。
然而,就在此时,登极殿中,那张乍然出现的今生永远不会忘却的脸,却立时令徐虎陷入前所未有的错愕当中。
这个人,怎么可能会于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随着一缕邪笑,眼前之人衣袖一抖,两支七彩斑斓的玉钗出现在手中,纵使在惨白烛光中,依然熠熠生辉不减风采。徐虎顿时心神一乱,神情痛楚,整个人也微微颤抖着朝灵柩走去。
蓦然,一柄血红长剑,出现灯笼前方,邪异光芒大作,瞬间就遮住了徐虎视线。
同一时分,六角星芒自后方旋空而至,看似毫不起眼,但当中蕴藏的霸道真力,形成割体欲裂的飓风,仿佛要吞噬徐虎。
而拿着玉钗的手,轻轻划出两道弧线,无声无息,美轮美奂,却带起刀风剑气磅礴而来,封锁了徐虎前后左右,不留一丝生机。血红剑影,六角星芒,交错而至,呼啸阴风之中,高亢地奏响了地狱挽歌。
徐虎面容一紧,掌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柄虎齿剑,一剑劈落虚空,空间顿时产生奇异扭曲,而逼近周身的刀风剑气也受到波动,随之露出一丝空隙。徐虎高喝一声,反手再一剑,霸道绝伦的真气沿着空隙破开刀剑重围,人也往灵柩右边退去。
不及眨眼,一道邪魅身影由左前方急速逼来,剑势一转,轻挑灵动,剑气却是凌厉难当。六角星芒再现,盘旋至徐虎头顶,挟带惊人内劲威压而下。
徐虎提剑,左掌运力击散六角星芒,同时剑锋直面邪影,双剑交击,邪影退后数步,但双足一顿之时便以更快的速度杀回,同时又一道六角星芒骤现,反复往来,将徐虎逼进了回气不及疲于应付的险境。
“徐大哥,你号称‘无懈可击’,可眼前的局面,你还有几分把握能全身而退呢?”
一道声音从灵柩旁传来,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荡人心魄,徐虎听在耳中,神思激荡起伏,但犹能沉着应对袭杀,只是想要开口应答,就力有未逮了。
“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你,就如同从前一样佩服你,甚至尊敬你。当你看到我出现的时候,我很明白,那一瞬间,你的心是沦陷的。但接下来,你居然能够立即回神挡下必杀之招,我是该称赞你临危不乱,还是伤心你已经不比从前了呢?”
徐虎胸中气血翻腾,脑海中凌乱纷至沓来,眼前,究竟是真是假?
他不停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局,一个谋算极深的杀局,然而,那张脸,那个声,那两支世间仅存的玉钗,那两道难以模仿的刀风剑气,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绝不可能的那个人。
至于血红长剑、六角星芒的主人,如所料不差,乃是来自武林九势之一——易水幽冥的天极杀手邪影与星龙。
传闻中,此二人皆是八品天阶修为。邪影强在速度与诡异的出剑路线,手中之剑名唤“殛灭邪罗”,出自九势之一、兵器世家古越龙川,被其所伤之人,伤处经脉便会瞬间萎缩,直至完全枯死。而星龙的“六角星芒”同样是出自古越龙川的极品暗器,能借旋空之力撕裂更高等级对手的护身气罩,绝对是当今武林最血腥恐怖的杀人利器之一。
徐虎想不明白,究竟是谁,下了如此大的本钱,专门请动这两人来对付自己。眼下,自己唯有速战速决,方有保命之机。
思及此,徐虎心念一转,在挡下邪影与星龙新一波攻势后,虎齿剑离手,没入黑暗之中,同时身形拔空而起,无匹气势油然迸发,雄浑内劲横扫方圆,将邪影二人生生逼退。当虎齿剑再度出现之时,剑身密布雷霆,风云缠绕其间,如白虎化龙,横越天际,转眼就将霹雳直下,震碎寰宇!
邪影缓缓举起邪剑,剑身红光逐渐扩散,形成炽热红火,正是邪罗杀招“焱火焚世”。星龙亦是运足内功,三道六角星芒交错,极速旋转,形成无声无影暴烈风柱,蓄势待发。
但抢先出招者,却是手持玉钗之人。只见玉钗轻摇,刀光微动,剑影无声,下一刻,十字星却挟带万钧之力,电光火石般袭向徐虎。
徐虎豪迈一笑,虎齿剑舞动八方,声势过人,然则几缕暗劲却悄然袭向殿顶瓦当,为他开辟逃生之路。
“撕心碎胆,虎魄剑……呃!”
一个“魂”字,从此堙灭于尘世间。
只因徐虎的虎齿剑,雷霆霹雳的虎齿剑,攻击的对象不是别人,竟然是徐虎自己!
随着虎躯重重落地,灵柩边上的人收起玉钗,缓缓上前,一寸一寸抽出了透胸而过的虎齿剑。邪影、星龙不知何时,已杳然无踪。
“算透人心的无懈可击,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徐虎,你终究也只是一头热血的猛虎。你最不应该的,就是让萧凡每一日都到廷尉寺当差。可怜,可叹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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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以西,南北十五里,东西二里之间,皆是魏国皇宗所居之地。寿阳王府,自然也坐落其间。
萧凡穿过空无一人犹有血腥之气未散的长廊,绕过原本富丽堂皇但如今阴森可怖的庭室,来到西院最边上一间不起眼的柴房之中。
这就是十年来,萧凡独自居住的场所。
点亮一根烛火,屋里除了一张床铺,一个案几,一个木柜,再无长物,可谓简陋至极。
望着那扇仅有的小窗户,萧凡叹了一气,伸手拂去案几上的灰尘,心中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元清仪”那句惊人的话语。
“你爹名叫萧桐,乃是当今梁国太子。只有你爹才能带你找到你娘……”
如果我真的是皇孙,为何会沦落至此?
如果我爹是梁国太子,为何任由我被人带走,十年来不管不顾?
那我娘又是什么人?为何突然与我失散,又只有我爹才能找到她?
眼下,生路依旧渺茫。为了活下去,我唯有不惜一切,彻底告别过去十年那个萧凡。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萧凡用手背轻轻抹上微微湿润的眼眶。下一刻,他来到木柜旁,将其轻轻移开,随后蹲了下来。
一块块石砖被萧凡提起放于一旁,随后他将手伸进洞中,取出了一个长长的用数层布帛包得紧紧的东西。
萧凡一层层解开布帛,摇曳的烛光下,被放置于案几上的,竟然是一个看上去颇为名贵的白脂玉盒,圆润通透,雕工精美,隐约可见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神鸟翱翔其间。
“‘半日逍遥’虽然神奇,但接下来的道路却无比凶险。我不能将所有希望放在那个人的承诺上。玉盒啊玉盒,想不到我真的有将你取出的一天。算命阿爷,你不会骗我的对吧?我一定能够长命百岁!”
萧凡喃喃自语,随后打开木柜,换上一套自己从来没有穿过的新衣,幞头、圆领衫、缺骻袍、革带、靴子一应俱全。
他将玉盒贴身收好,走出柴房,回头看了一眼满是自己气息的小窝,带着一丝别样的留恋,迎着夜色迈向未知的人生。
而在另一间不知坐落何方的简陋小屋内,无脸人提笔,又一滴黑色血水甩向金光闪闪的人名处,“徐虎”的大名骤然黯淡,最终化为尘烟。
“萧瓒、朱威、徐虎……赫赫赫赫,接下来的祭品又将是谁呢?还是说,应该同时多献上一些高贵而又肮脏的祭品?我越来越期待了,赫赫赫赫……”




北马南风 第十四章 不眠之夜
站在阳城西面奉终里、退酤里、治觞里三大里坊的任何一条街巷上,仰头就可看见一片高耸入云、如琼楼玉宇般的台阁,虽是不及皇宫瑰丽壮美,但也足以笑傲全城。
那就是魏国丞相府,亦是嵩阳王府。作为皇宗及百官之首元镛的府邸,自然是诸王府中气势最恢宏的一座。
夜已深,丞相府的书房之中,元镛早已不似午间骤然看到朱威头颅时那般仓皇失色,而是眯着眼端坐胡床上,小口抿着热气腾腾的羊酪,神情似笑非笑,一派老狐狸的样子。
在他对面,左右分别有一人,御史中尉颜旷独坐小榻,而廷尉正张华则站立一旁。很明显,这两人都属于元镛的心腹,才会在深夜与之密谋。
“张华,你在廷尉寺多年,还是查不清徐虎的真正动机吗?”
元镛半抬眼,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只是淡淡地询问张华。后者却冷汗齐下,忙不迭下跪叩首道:“下官无能,请殿下治罪!下官无能,请殿下治罪……”
“好了好了,起来吧,本王栽培你多年,又岂是想要一个唯唯诺诺遇事惊慌的无能下属?徐虎号称‘无懈可击’,若是那么容易被人看破,本王还需要在他身边埋下诸多暗桩吗?”
听闻元镛之言,张华站起身,擦了擦额边冷汗,继续告罪道:“下官有负殿下重托,只因徐虎行事滴水不漏,心思更是深沉。下官暗中窥探已久,虽偶有蛛丝马迹,但难以进一步查明。只不过今日,廷尉寺命案连连,徐虎的应对,却颇有蹊跷,令人心生疑窦。”
颜旷缓缓说道:“今日蹊跷的,又岂只徐虎一人?寿阳王府事出突然,禀明殿下之后,我改动那萧凡口供不假,与太后联手算计朱荣不假,但朱威之死,就不在预料之中。徐虎公然将萧凡关入宫城,想必是以其为诱饵,冀图引出幕后之人。在他心里,多半认为我等就是主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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