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爱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帕三绝
康若然无意识绞起自己双手,没有回答,或者说,那个动作已经代她回答。总之,她看见康父的表情像是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康父叹息一声,然后又把笔从笔架上提起,上等狼豪笔峰饱饮黑色墨汗,康父并未抬头。
“男人嘛!正常。”
康若然知道自己父亲在说什么。
“再有,到了那边,不要给他太大压力。”他交代。
“嗯。”康若然咬起自己薄薄的嘴唇。
“不要给他太大压力。”她小声在心里重复,父亲说的一定有道理,因为他也是男人,男人更懂男人。
“东西都准备好了?”康父落笔,力透纸背。
康若然又轻轻“嗯”了一声。
“在外面,要懂得照顾自己。”康父嘱咐。
也不是没有试图奉劝过自己,然而流年不告而别,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那天晚上她等天半夜,其实十点钟康若然已经意识到流年可能是回国了,但她不死心。
再等等吧,也许下一秒他就会回来。也许结果没她想像的那样不堪。
然而下一秒,再下一秒,无数个一秒钟过去,流年不见踪影。她有些绝望,跑到他家里面,所有东西都在,只有人不在。
她一开始坐在沙发上,后来躺在他的床上,再后来她披了件衣服出了门。国外的风跟国内的风刮起来没什么两样,她叫了计程车,告诉出租车司机,我很寂寞,我想出去玩。哪里好玩就载我到哪里?怕?我什么也不怕。
于是到了一间pub,有人请她喝了一杯。
瞧,流年,有人喜欢我,好多人喜欢我。
几个人把她带到宾馆,她懂一定会发生什么,所以当第一个人脱掉自己的衣服,康若然顺从而识趣的脱掉自己的衣服。
流年不肯给她的,她不是得不到。
康若然苦笑,除了她想要的,她不想要的也如影随形。她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是谁重要吗?要生下他吗?当然。当然。
康若然伸手按了抽水马桶,马桶里的水打着旋儿流进下水道,她站起来,伸手拧开水龙头,然后用两支手掌捧起喝了一口漱了口,卫生间镜子里出现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你是谁?”她手指抚上镜中女人的脸庞。
“你是谁?”她看见镜中女人的口型似乎在说着跟她同样的话。
“我是康若然。”她说。
女人同样重复,她扬起手,“啪”的一声,镜子裂成碎片,红色的鲜血从支离破碎的镜面自上而下流淌。
她清楚看到镜子中那个自称叫康若然的女人面目狰狞。
康若然笑了。
回到卧室,拿起电话,她给他发了一个微信:再见。
再见的意思是再也不见。
她摇摇晃晃爬上楼顶平台,她听见警笛发出刺耳的尖叫,没一会儿流年气喘吁吁的赶来。她看着他,觉得他跟自己都让自己感觉到既熟悉又陌生,多么诡异的纠结,康若然看着流年笑了。
“如果我跳下去,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跳下去?”她问,语气平静。
“不会。”流年摇摇头,“如果你跳下去,我会带陈莫菲离开那座城市,带着她远走高飞。”
他连句敷衍的假话都不肯对她说。
康若然探头朝下瞅了一眼,巨大的随着风起伏的气垫已经被铺好。她几乎想也没想,张开双臂,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生了巨大翅膀的大鸟,驭风而行。
“我来了。”她无声的说。耳边只有风声。
流年没有跟她一起蹦下来,她昂起头,风搅动长发在黑夜里穿行,她看见霓虹灯的灯光迷离又模糊,远处似乎有万家灯火。
“后悔吗?”她听见自己问自己。
不后悔!
康若然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残酷的爱情 第104章 这样一个会算计的女人
当陈莫菲再一次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雪白。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又被送到医院里来,身边是忙碌的护士,还有陈乔。
看见她醒,陈乔先俯身过来。
“怎么样?”他问。陈莫菲看见陈乔眼睛里的红血丝,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像一夜没睡。而自己昏迷了这么长的时间么?
护士正在给她调整心电监护仪,值夜班的小护士都累极倦极,话不多,陈莫菲只能听见心电监护仪沉默的发出嘀嘀声,那代表她目下心电监测范围内指标一切正常吗?
应该是的。
她稍微放宽心。
“几点了。”她翕动嘴唇,声带振动,声音却嘶哑。她想起来,却发现浑身又酸又疼,像刚刚跑完一个马拉松那样累。
“三点一刻。”陈乔答。
“三点一刻。”她轻声重复,昏迷前的一切一点儿一点儿回来,她记得见到康若然从一栋美式老楼房的平台一跃而下,看到那儿她眼前一黑,自己也晕倒了。
“若然。”陈莫菲紧皱眉头。
“放心吧。”陈乔说,“我已经给流年打过电话了,越洋电话,好贵的。康若然现在情况一切都好,你不记得那楼下面有消防的人铺起了气垫,康若然掉到垫子上,毫发无损。你不用担心。”
陈莫菲闭上眼睛,试图分析来自于陈乔的消息到底有多少可信度,陈乔已经翻出手机,解锁,调出几张照片来,手机被径直递到陈莫菲眼前。
“你看,她现在在医院,还有这个,是后续的截图,我怕你胡思乱想不信,你昏倒这段时间我把比较关键的信息全部给你截了下来。”
陈莫菲费力的睁开双目,有图有真相,陈乔居然连评论都给截了下来。她放心不少,刚才真把她吓破了胆,陈莫菲看见康若然像支飞筝一样急速朝地面坠落。
所以结局只能通过别人来告诉。
“我......”
“你没事。”陈乔不等她说出完整的句子便作答。
“真的?”她有些不确定。
“真的。”陈乔重重点点头,说着掏出手机来,点开一个视频,她听见一段模糊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却不知道那声音意味着什么。
“你看,”陈乔一脸兴奋,“这是孩子的胎心。你听,医生说,真有劲。”
陈莫菲探头过去,看那视频里只有她隆起的肚皮,还有医生跟陈乔的对话。
“她怎么样?孩子怎么样?”陈乔问。
“都没事儿,听这胎心,你听,多有劲儿。”对方说。
“多有劲儿!”陈乔又将电话凑过来,放到她耳边,陈莫菲听到来自自己肚子里小家伙的胎心,简直孔武有力。
“他都有胎心了。”陈莫菲笑,旋即对陈乔说,“把这视频删掉。”
“什么?”陈乔问。
“删掉,视频。成什么体统!”她别过脸去,陈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只顾着高兴却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怎么能让陈莫菲知道自己录了这种视频呢!
视频里有好裸露在外的肚皮。
“删删删,我删。祖宗,你可千万别动气啊。”
陈莫菲刚才被康若然吓死了,他则被陈莫菲给吓个半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再召救护车显然没那么手忙脚乱。等救护车时他将陈莫菲抱在怀里,想人生可真是滑稽,他实在不明白命运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安排来:让流年去照顾一个他并不爱的女人,流年自己的妻子却被自己的仰慕者照顾。
再一次召救护车,救护车来得十分及时。又是担架又是心电监护,当确定一切指标正常且平稳,陈乔安静的坐在陈莫菲身边,听救护车发出刺耳的尖叫,他祈求这一程路既远且长。然而终点却比他预计的到来时间还要早。
他有点儿不太敢告诉此际晕倒的女人还没出院,不过医生们很快就查出来,当然不免斥责,不过陈乔并不以为意,他甚至有一些窃喜,因为他们在斥责他的时候问他“是怎么做丈夫的”?
怎么做的?
他还没有做过。
陈莫菲安静的躺在病房尽头的抢救室里,几个大夫忙忙碌碌,进进出出,他就跟在旁边,看见她身上粘满了各种线和夹子,电脑数据显示她一切正常,没多一会儿,陈莫菲被获准推入普通病房。
好了,现在她醒了,两人简短对话过后陷入沉默,有时沉默令人尴尬。
“饿了没?”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又几乎不约而同的轻笑。没多一会儿陈乔看见陈莫菲阖上了眼睛,两排浓密的眉毛像两排哨兵,胸脯也平稳起伏。陈乔打了个呵欠,返身去锁上了门,好在医院里的单间有陪护床,他爬上那张陪护床,和衣躺下,很快就沉入梦乡。
在临睡着的最后一刻钟,陈乔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如果一年半载流年不回来,或者,万一他在那边最后决定跟康若然在一起......
不不不,那对陈莫菲来说就太过不公平了。
他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梦,真正来临,疲倦适时适地袭击了他,陈乔却并未反抗,这一觉他希望自己能睡到地老天荒。
可在黎明来临前没多久他就改变了主意。
“吃点儿什么?”
陈乔偏过头来,看另外一张床上的陈莫菲,而后者也正以相同的姿势看着他。可惜没人为他们将这画面定格,这让他心生遗憾。陈乔翻了个身,将一面手臂蜷起,看陈莫菲。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我们俩不能在一起。”陈乔说。
陈莫菲笑而不语。
“在一起就只研究吃,在一起了将来只能胖成两只猪。”陈乔进一步解释。但陈莫菲并不买帐,她是真的饿了,而且顾不得矜持。
“真的饿了,老板,拜托,搞点吃的来吧!”
小护士们开始交接班,但还没开始查房,陈乔预计一会儿主治大夫来又将给他一顿好训,但他并不在乎。
于是他拿出手机来开始选外卖,选了他常去的那一家晚茶楼,那家名字叫什么晚茶,其实早市也供应,什么豆沙包、蟹黄包、奶皇包或者皮蛋瘦肉粥都还不错,他边点餐边问陈莫菲的意见。
“来点儿小菜不?他们家自制的,材料好,最关键卫生,只早市有,而且限量,卖光就算了,卖不完的也不再卖,过了早市一定销毁,现在这种良心商家不多。”
“要。”陈莫菲拼命点头,肚子早就向她提了抗议,她最近是越来越能吃,她怀疑一会儿自己可以吞掉一整头大象。
“你要了几个奶皇包?”
“三个。我吃一个,你吃两个。”
陈莫菲面露难色,“恐怕我自己一个人就会吃掉三个。”
原来她怕自己吃不饱。
陈乔笑了,把电话拿过去给她瞧。
“你看,我还要了虾饺。够你吃了,像你真能吃多少似的。你现在是饿,等一会儿吃了点儿东西,肚子里有东西垫底了你就不这么说了,又该埋怨我要的多,浪费了。”
陈莫菲倒真顶讨厌浪费。这习惯从她在这座城市里落地生根开始就作下了,开始她跟方草租一个插间。
什么叫插间呢?就是房东有一大一小两间卧室,而她和方草共同分享房东那间小卧房,卧室里只能容得下一张双人床和一张桌子,两个人工资都不高,付了房费没剩多少,所以谁也不舍得太过铺张浪费。
一次陈莫菲生病,想家,哭了。方草问她,想吃什么?陈莫菲记得是冬天,西瓜特别贵,她说想吃西瓜。本来以为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一会儿方草真出去给她买了半个西瓜。两个人围着西瓜边吃边说边笑,到后来方草不吃瓤,把西瓜皮挖得几乎透过去。
陈莫菲让她吃瓤,可是方草说:你不知道,这地方能入药呢,叫西瓜霜,对嗓子特别好。
“那我也要吃。”陈莫菲坚持。后来两个人齐心协力,差点儿把那西瓜挖穿。最重要那西瓜吃完了以后,方草又拿那西瓜皮做了个汤。
方草真是会算计。
陈莫菲心想。 难怪她后来当了会计。
然而,这样会算计的一个女人,最终还是败给了男人。
护士进来,嘱他们将床收拾好,简单询问了她昨天晚上的情况,陈乔在一旁流利作答。等小护士们走后,没多久医生又来查房。那医生30几岁的年纪,很好说话,她显然已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自己管的患者闹出来的好事,但她并未出言责备。只临走时把陈乔叫到门口,嘱咐他一定要有轻重,你惯着是好,但也不能什么事儿由着她啊。
陈乔拼命点头。
“她今天可以出院吗?”陈乔问。
女医生略微沉吟。“可以是可以,但她怎么会总是晕倒,你们要不要检查一下其他方面,比如做个全身检查什么的,不然没有孕产妇会像好这个频率晕倒。我怀疑......”
女医生压低了声音,陈乔却精神起来。
“怀疑?”陈乔谨慎而小心的瞅了一眼还在病床上躺着的陈莫菲。
残酷的爱情 第105章 毁灭
“医生,借一步说话。”他转身带头先朝外走,内心忐忑。“您看这情况她严重吗?不会真的有事吧?!您怀疑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您跟我说,我没事儿的,我很坚强的。”
“不排除。”女医生说,“哪有这么频繁晕倒的?家属自己决定,如果不放心可以做个全身健康检查。不过话说回来,她究竟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晕倒?”
“医生,是这样。”陈乔不打算隐瞒,这关乎到医生对陈莫菲病情的判断,此事非同小可,他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前一阵子她出了点事儿,牵涉到一桩凶杀案里,知道自己洗脱嫌疑那是第一次晕倒。”
陈乔停住,看医生脸上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至于后一次,是因为她看到自己一个特别好的女朋友跳楼自杀,那女人从楼上往下一跳,她腿一软,就又晕倒了。”
陈乔再一次停下,抬起头来看女医生,女医生则拿难以置信的目光回望他。
“你有病吧?”女医生表情特别一本正经,“那么惊险刺激的场面,你敢让她一天之内体验两次?你是她亲丈夫吗?是亲丈夫都不可能让她一天之内接连受到这样的刺激,你这不是惯着她啊,我看你这是存心要把她往死里整。怎么着?后悔了?奉子成婚?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女医生竟然越说越激动,陈乔也不敢回嘴,只耷拉个脑袋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在一旁垂手侍立,恭恭敬敬的洗耳恭听。
“她娘家人呢?她有没有娘家人?”女医生声色俱厉。
陈乔则噤若寒蝉,他直觉得在医院里只有医生最大,医生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或者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他可一点儿也不想得罪眼前这女医生,但很显然眼前这女医生对他可没什么好感。
“是是是。我不是故意的。”陈乔汗都下来了,嘴皮子也不利索了。“下不为例,一定下不为例。”他点头哈腰,“这两回真是凑巧了。您说第一件事儿告诉她是为了让她高兴,第二件事儿也是别人打电话给我,电话声音太大她恰巧听到了,不让她参与她跟我急眼,我是怕她一着急又出什么差错,没想到......”
陈乔不住拭汗,那女医生见他人还算老实,对答也合乎逻辑情理,这才作罢。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观察看看,但是我可警告你啊,再不能让他受到那样的刺激。什么事儿啊,你当丈夫的眼瞅着就要当爸爸了,可不能再像从前似的什么事儿都稀里糊涂的,得心里有数,得心里有个轻重,她现在是重点保护时期,可千万不能大意,虽然她的胎现在还算稳定,但是七八个月死胎,孩子再听没有胎心的有的是!”
女医生知道这算是出言恐吓,现在好多人诟病医生们讲话太悬,实际上他们不是讲话太悬,是不悬了有些患者根本就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儿,等小病拖成了大病又来呼天抢地、怨天尤人。医者父母心,就医生这职业而言,一出手有时真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要说没一点儿职业道德或职业荣誉感是不现实的。
可惜现在大多数人听风就是雨,再加上医生队伍里也确有几个害群之马,于是乎医生这名儿现在都被污了。
女医生又狠狠交代几句,这时小护士跑过来。
“刘医生,二床不好了。”
“怎么了?”
“休克。”
“快!”
女大夫一招手,脚步开始急切起来。
声音渐远。
陈乔轻抚胸口。有点儿自私的想:幸亏不是陈莫菲。
他长出一口气,正待往病房里走,却见陈莫菲嘴角含春,正看着自己笑,那笑-----简直就是笑里藏刀。
陈乔故意作出一脸凶相来,瞪大眼睛怒斥:“笑什么?”
“那个女医生。”陈莫菲小手偷偷一指,“能降得住你。”
“什么意思?”陈乔明知故问。
“盘她。”
陈莫菲前仰后合。
然而康若然没那么容易出院。
“情况比较复杂。”流年能听得懂对方的英文。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体形肥胖而臃肿,眼睛很大,但眉毛却很淡,有双下颏,梨形身材,头发稀薄,呈淡黄色。个子很高,又胖,所以站在流年面前似乎能把流年整个装下。
“她的情况我们清楚。”
康若然把自己弄成了街区里的焦点人物,因为她的华人身份,更受人关注。街知巷议。但流年不知道康若然是否真正不在乎。他低下头,目光抓紧鞋尖,手伸向裤子口袋。他习惯性一摸,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烟。他想抽烟。局面被弄成这样他很被动,他不知自己应该对康若然同情还是冷血。他很踌躇,从来没有这样踌躇过。同情会强化她接下来的动作,而冷血-----他不知能不能适得其反。
从前他一直以为康若然懂事又识大体,现在看来......
或者,他应该反省,这一切真全部都是他的责任?
他还是想抽烟。然而,没有烟。就算有烟......国外的医院不比国内,控烟办不是摆设,烟管控得十分严格,不打折,没有人情,没有模棱两可,没有双标。
他有些绝望,想回头,却发现没头好回,回头就是墙,只剩下墙,墙上有他的影子,除此之外,他觉得异常的孤立无援。
她让他拥有一切,她又让他失去一切。她能给也一切。当然这里所说的“给”有个前提条件----给的时候她或者甘心情愿,他不能拒绝。拒绝了她不但要收回给出去的所谓的一切,还要毁了他。
想到“毁”这个字儿,流年不由一个寒颤,也许自己想得太多也太严重了。康若然不会的,他们不算是青梅竹马,可是认识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不离不弃的照顾她,鞍前马后,事无巨细,除了没给她期待的爱情,他几乎给了自己能够给她的一切。
烟,他还是想抽烟。
女医生眼皮耷下来,淡黄色的瞳仁被眼皮盖住。
她在继续说,“终止妊娠是不合法的。”女人开始停顿,像在等待这个黄皮肤的亚洲男人暴跳如雷。然而他没有,于是她的话得以被继续。
“可是她的状况......”她再一次停顿,流年恨透了停顿,像被宣判要执行死刑的人一直在等待行刑的最后令枪。他有些焦着,烟,他的手又摸上裤兜,尽管他心里十分清楚那里不会有他想要的东西,但他还是想尝试,凡人总希望出现奇迹,总希望奇迹出现在自己身上。凡人总希望成功唾手可得,凡人总期望自己是那个被命运垂青的人。
凡人!
流年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平凡如一粒尘埃。
他十分懊恼。他抬起头来,看见康若然嘴唇翕动。
“闭嘴!”流年甚至想对她咆哮,但理智压住了冲动。他将身体靠在墙上,有个东西支撑流年身体的重量,这让流年觉得自己终于得以喘息。
“听说其中一个是个瘾君子,所以我们建议她验个hiv。”
“hiv?”流年抬起眼睛来。
“是的。hiv。”对方说。
烟。他的手指和嘴唇、肺里都需要烟。他想逃。他对她并无责任。流年有些绝望。他拿出电话,点开陈莫菲的微信头像。
莫菲,他突然间很想哭。却不知要为什么流泪。
他从来没想过出个国会出这么些罗乱,情况会复杂到如此程度,局面会如此的不受控制。
早知道.......
嗨,还提这些干什么?
陈莫菲的微信头像是陈莫菲自己。据说这种人极其自恋,有一次流年还专门问过她这个问题。陈莫菲当时轻描淡写。
“微信里很多都是客户、同事、或者跟我有业务往来的人,用头像增加信任感,标签比较清晰。”
照片应该是几年以前的了,她那时候也是短发,目光清冽,笑容冷淡,身穿职业装。
流年放下电话。
“好的。检查一下。什么时候会有结果?会不会有潜伏期?但我觉得她会没事的。”流年肯定的说。
对方这才松一口气,帮康若然约了检查。谈话很漫长,似乎仍旧不能结束。
反正要面对,他知道有些是宿命,逃不了。
“孩子......”他问。
“目前来看还没问题,真是幸运,这个小家伙的生命力也真够顽强的,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她还有先心病,她居然没事儿,没犯病。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胎儿则更加顽强,居然一点儿不适都没有。这简直就是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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