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爱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帕三绝
“你就早恋!对不对?”她心扑通扑通直跳,从父母的对话她早就知道了关于他的片言只语。然而这种事儿她还从未听父母提起。他有心爱的姑娘吗?
康若然非常想知道。
流年脸一红,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就说了“没有。”
“没有。”他再一次强调,却不知道是在对自己强调还是对康若然强调。他不觉得自己这是在背叛,背叛陈莫菲同时也背叛了自己。流年当时的想法也许错综复杂,但许多年以后他终于为自己当年的行径理出了更为清晰的脉络。
那时,他想彻底摆脱陈莫菲,然而不能够,可另外一方面他又清楚知道自己跟陈莫菲再无可能。所以,也许一个对他心存希望的姑娘,也许下一站,才是他能够摆脱陈莫菲的砝码。
尝试了很多,也尝试了很久。他发现光凭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流年忘不了陈莫菲,其实新去的班上就有女生喜欢他,追得还蛮热情。但年轻男孩儿的心狭窄又固执,里面住进去一个人了,如果再进去一个,太挤了,更何况,其他女孩儿根本就挤不进去。
也许康若然可以。
至于她的病,流年从来就没有在乎过。
“你-----”躺在病床上的康若然开口。流年思忖自己应该清醒还是继续装睡,闹到今天,他有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康若然。
好在,只有一个“你”字,他屏住呼吸等了许久,没有后话。流年决定继续装睡,医院里很静,静得人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静得似乎能听见往事缓缓流动的声音。
其实离开那个地方以后他是见过陈莫菲的。
见过,
是有见过一次。
那一次,就是那一次,流年不安的挪动身体。
考完了试,那个酷热的七月,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啊叫的,那时他已基本上摸清楚自己身处地区的一切,当然也摸清了如何抵达故里的路线,从那里回到家乡也许并不遥远,但他没钱,他回去见陈莫菲的钱是自己攒了许久的午饭钱。
花那钱时他有一点负罪感,如果给妈妈呢?也许某一天可以给家里加个菜。然而到后来他还是没有,买了张票,辗转,到了她的城市,找到了从前的老同学,还不等他问,老同学中就有人开始八卦。
“知不知道陈莫菲,那个班干部。以为她怎样呢,你知不知道,已经跟人有那种关系了,而且还怀了孕,在考场外面晕倒,都见了红,听说是胎儿没保住。”
流年脑袋轰的一声。
再然后,他逃了。
义无反顾的,像有人在后面没命的追他一样。他逃啊逃,逃得远远的,远远的,这辈子再也不想再见到陈莫菲。陈莫菲是谁?他自己也没有准备好要当爸爸,他想到那个画面,全是血,陈莫菲的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还有周围人的声讨。
他心里不由擂鼓一样的跳,车里的空气变得稀薄又压抑,他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出不得声,却又想吐,他被憋得脸色通红,旁边坐位上一个大哥问他。
“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呀?”
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
我差点儿就当了爸爸。
他想对对方说,但是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傻笑,然后胃里一阵翻腾,流年捂紧嘴巴,跌跌撞撞的朝卫生间跑去。卫生间里的味道真是难为人。但,于他来说却正好,他吐啊,吐,吐,好像要把自己的胃吐出来了。
好像不止胃,心啊,肝啊,肺子,肠子,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吧。他抹了一把脸,开始以为自己太赶了,吐得太用力了,抹湿了一手的不过是汗,但流年很快意识到并不是。
是眼泪。眼泪和汗都是咸的。你流年怎样分别?
听见了啊,听见了自己哭的声音。他听见自己跟自己抱头痛哭。流年站起来,嘴角好像还有秽物,但他没在乎。从卫生间里也能看见车外的风景。有一瞬间他想跳车,跳下去,再回去,找到陈莫菲,然后带她走。
带她走。
呵呵,可,带她去哪里?
年轻的爱情承受不了永远,年轻的爱情承诺不了未来。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火车带他远离,那天,流年最终下定决心要放下陈莫菲。如果说第一次离开还事出突然,还有情非得已。那么第二次离开流年知道自己有多狼狈。因为这狼狈,他想,哪怕陈莫菲未来重新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并没有资格再去爱她了。
拿什么爱呢?
自己逃跑的姿势那样难看。
她承受了什么?
她怎么挺过来的?
如果挺不过来呢?
那晚起,流年学会了失眠。他害怕睡觉,害怕。因为一睡觉就看见陈莫菲那张苍白的脸,还有从她下体流出来的殷红鲜血。他蓦然惊醒,抱着被子像个娘们儿一样咬着棉被却不敢出声。
他开始以为这状态是偶尔,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再一次发噩梦。他梦见许多人围着陈莫菲,七嘴八舌,唾沫星子都快把她给淹死了,陈莫菲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人却像着了什么魔法一样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竟然哪里也找不到她。
“陈莫菲。”他惊声尖叫,额头上全部都是汗。
还有一次,他梦见陈莫菲从很高很高的楼上下坠,下坠,他远远的看着,却什么也没有做。他什么也没有做,流年醒来以后真想回去给梦里那男人狠狠一个嘴巴。
那些日子以来,他没一刻清醒,白天睡,晚上不睡,瞪着天花板,瞪着窗外,瞪着房间内某一处,他开始害怕陈莫菲总是这样顽固的不请自来。他强迫自己不睡,每天早晨都会顶着大大的熊猫眼,他也不出去见同学,或者干点别的,他整天将自己锁在屋子里。
流年害怕阳光,阳光会把自己的胆小、怯懦、卑鄙、自私、无情刻画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阳光会照进他内心深处最阴暗的地方。
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
流年自己都不愿意去碰触。在此以前许多年,在那以后若干年,流年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特爷们儿的男人,但只要夜半无人时想起当年这档子事儿,他便一下子怂了。
他太知道自己的曾经是个什么鸟样了。
那之后许多年,当流年有足够的勇气翻阅往事,也总是能想起这一段来。他那时渴望得到陈莫菲的消息,有时又怕得到他的消息。
残酷的爱情 第109章 我究竟哪里不如她?
如果她一直音信皆无,他便有发挥和想象的空间,在流年的剧本里,陈莫菲曾经有无数经历,但结局永远模糊的指向一个。到后来他们相遇,然后可能在一起了。
可能。
流年从来不敢在幻想里说一定。
他有时也会出言责备自己-----如果当年站出来了呢!承认了呢?任陈莫菲及她父母打骂了呢?或许他们的命运都会有所不同。
然而遗憾的是,流年却在那样的时候找了康若然,并且第一次主动牵起了她的手。他没注意到当时康若然的表情,甚至来不及注意她手指的轻微痉挛。
他只在心里冷笑。
流年,这一下,你没有退路了。忘记陈莫菲吧。
所以,一开始,是流年有错在先。康若然眼睛里的喜欢十分明显,流年当然看得出来。于是顺水推舟,流年擅长理科,精于计算,或者说叫算计。他算计到跟那个叫做康若然的女孩儿在一起,那是康家两老的心愿,也是自己父母报恩的另类方式。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父母常在他面前说,他晓得是什么意思。
那场遇见变得有了预谋,而流年是最不愿意妥协的人,他也一直在拖延妥协的时间,直到他听到最新的关于陈莫菲的消息。
他必须作出决断。
他跟陈莫菲之间的事已成昨日黄花。
遇到坏男人才最能让一个女人快速成长。
流年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坏男人,他自私、冷酷而薄情。他不愿意夜夜受到来自那个虚幻与模糊的陈莫菲和往事的骚扰,一想到那个没有成形的血淋淋的婴儿的形象更让他不寒而栗,他受够了那样的生活,他像个怂包一样的尿了、逃了。
他根本就没其他选择。
流年努力让自己相信这个就是事实。
就是事实。
然而陈莫菲阴魂不散,无处不在。
康若然倒在他怀里,流年闭上眼睛,康若然身上有淡淡的药香,据说她长年吃药,康父因为他的决定十二分欣喜与激动,这个一生喜怒都不怎么挂在脸上的老人破天荒直白而粗暴了表达了自己的高兴,吩咐保姆准备了丰盛的晚宴。这个女儿是他半世心病,如今所托良人,了却的其实是整个康家的心病。
“爸爸,”康若然在席上娇嗔,“您嫌弃女儿。”
康父不答言,只呵呵的笑,流年父母为有这样一个投桃报李的机会而同样处于兴奋与亢奋之中。
“不不不,是我们家流年高攀了才对。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唉,”他们长久的垂下自己的头,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光彩跟刚才都不一样。
“若然是好孩子,我们不知多喜欢。长相是长相,人才是人才,流年第一次见到她回去就跟我们夸她。”
“来来来,举起杯来......”
流年记得那个遥远而清晰的斛觥交错的画面,康若然苍白的手指像蜘蛛一样扎进他的掌心里。
是他流年起的头。
他同时告诫自己,既然已经辜负了一个,就不要辜负另外一个。这辈子辜负一个人就够了,千万不要拉出一个长长的名单来。
于是他苛尽职守般照顾康若然,几乎照顾到无微不至。他甚至知道康若然的生理周期,流年会在那时提前帮自己的新女朋友备好红糖姜茶,卫生棉,暖手袋。惹来所有认识康若然女声的羡慕、嫉妒,恨。
有人说,要忘掉上一段感情留给自己的伤痛,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展一段崭新的新感情。
是的。
流年于此深以为然。于是决定身体力行。
一边求学,一边是照顾自己体弱多病的女朋友让流年的生活变得充实而忙碌。陈莫菲也会如此,她会忘了自己,也许还会恨自己,流年甚至想过要散布自己已经死了的假消息,流年想,也许这样的结局更能让陈莫菲对那段相识释怀。释怀以后的陈莫菲会逐渐从伤痛中走出来,认识新的男生,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琐碎日常会逐渐把她变成中年家居女人,直到午夜梦回里那段青葱而不成熟的往事被她彻底淡忘。
会有那么一天的。
流年想。
年轻的男孩儿每天都刻意让自己精疲力尽,直到有一天一个女生这样形容流年跟康若然之间的感情。
“流年像在赎罪,你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
流年木然看那女孩儿,不,他不是在赎罪,他并没有将对陈莫菲的种种亏欠全部都投射在康若然身上。
不,他没有。
他照顾康若然一切都出自于真心,不是因为那个叫陈莫菲的女人,不是的。
流年听见自己跟自己激烈而绝望的争辩。
他没有那样照顾过陈莫菲,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流年不在她身边,在他知道真相的时候流年没有站出来。
站出来干什么呢?狂风暴雨、机枪扫射都已经过去,该她承受或者不该她承受的一切----陈莫菲,都一个人承受过了。
他对康若然这样好不是因为陈莫菲,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流年加倍对康若然好,然后他们一起出国,在国外,他过犹不及的照顾康若然。流年的目光没有着落,无言凝视黑夜。
现在的康若然是恶魔吗?
其实不,他流年才是。他拽着她上了车,然后又在那女人以为快到终点的时候一脚把她给踹了下去。
谁不是一边厌恶自己,一边又对自己无能为力呢?
他流年,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爱她吗?”流年听见康若然的声音,声音很轻,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爱。”流年想回答得斩钉截铁。
“爱。”但其实回答起来有些优柔寡断。
流年听见康若然的轻声冷笑,像把刀子刺进他的身体,有血流出来。鲜红。
流年想起第一次试图跟康若然在一起的情景,他血气方刚,她没有拒绝,什么先心病,一切都不是问题,反正早晚都要这样,反正现在所有青年男女谈恋爱都是这个套路,反正------自己又不是第一次。
他脱掉康若然的衣服,康若然的身体在自己怀里轻抖,像秋天的一片黄树叶。然而,不知道怎么了,流年竟然听到有人喊。“cut.”
“cut!”声音那么清楚,他热情而澎湃的身体顿时如被兜头淋下一盆冷水。
流年再一次仔细倾听。
“cut.”
“cut.”
“cut.”
他听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阴魂不散,像一直都存在,他汗毛直竖,一身的冷汗披雨一样从自己皮肤的毛孔里渗将出来。
流年咬咬牙,低头看怀里的女人。她真美,脱掉衣服的她依旧很美,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他要继续。
然而他听见头顶风扇的轰然转动的声音,就像飞机要起飞时的引掣一样巨大,整个世界几乎被那声音笼罩。
现在我是在美国。
没有吊扇。
这房子里有空调。
那女人不是陈莫菲。
流年想哭,可曾经的感觉,肌肤与肌之间相互撞击,那些无数个他刻意遗忘和疏漏的细节,忽啦啦一下重新回到原位。
他仓惶的从女人身上爬起,仓惶的说对不起。然而逃也似的离开。
离开的姿势太过狼狈,以至于从那以后若干年,流年再也不敢以同样的开场造访自己的现任女朋友。
康若然以为他是顾忌到自己的身体。
从来不是。
“所以----那次在美国,我们失败的第一次,是因为她?”康若然问。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答案,但女人面对感情时有时蠢就蠢在不甘心,答案昭然若揭,自己在心里揭晓那个答案就好了,可有些女人偏就有自虐倾向,喜欢眼瞅着别人举着明晃晃的尖刀朝自己一刀又一刀的扎进来。
她们固执而任性的以为对方会对自己心软,可,心软的人在感情里的杀伤力有时比心硬的人更大,更何况,对方如果会对自己心软,那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就不能都算一厢情愿。
流年没说话,康若然可以听见屋子里男人的呼吸声,沉稳悠长。
她想听他亲口说,好让自己彻底死了心。可是流年跟陈莫菲结婚证儿都领了,法律意义上男人现在已经是那个叫陈莫菲女人的丈夫,其实她早就输得一败涂地。
“我听说,她还怀孕了?”康若然的声音颤抖。
“你听谁说的?”流年问。
“是不是?”
“是。”
康若然翻了一下身,流年也在凳子上调整了姿势。
“我究竟哪里不如她?”这个问题她想问了许久,现在终于有机会问出口。这种蠢问题,有了答案无外乎还是自己受伤更深。
怎么会这样蠢?
怎么会这样想不开?
康若然无声言责备自己,好在流年并没有给她答案。康若然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了拉被子,刚才输液那支手好痛,整条胳膊都好痛,她不由自主伸手抚上小腹:这个小生命的生命力真是顽强。
“你说-----”康若然再度开口,她觉得流年不疯她自己也会疯,她就快被自己给逼疯了。
“是不是因为他们是欧洲人,所以身体里的东西特别有能量?”
残酷的爱情 第110章 你要了他,就是要了我的命
一行眼泪从她眼角无声滑落,她想起那个充满欲望与屈辱的夜。她可能真的做错了。然而,不能回头了。而且,这一切都是这房间里的那个男人造成的。
她要让他付出跟她等重甚至是更为凄惨的代价。
血液在胸腔鼓动,康若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开始变得有力量。
流年当然会选择对这样的问题继续保持沉默。
沉默吧,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我看你究竟能忍多久?
康若然在黑暗里咬牙切齿。
“跟她离婚。”康若然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如果你不离的话,我有办法让她连同她的肚子里的东西一块儿消失,你信不信?”
“东西”两个字儿激怒了流年。但他提醒自己不能跟那个近乎疯狂而又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一般见识。
“你不信么?”康若然继续挑衅。可狮子只会因为饥饿吃掉对手,不会因为生气。
“何苦呢!”流年说。头枕在椅背上,眼睛瞪着天花板。
“你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
“我建议你打个电话回去问问你那个好哥们儿,短短几天的工夫,你的女人都经历了什么。”
流年坐起来,看着康若然,掏出手机,开始拔她的电话号码。陈莫菲的电话很快便被接通。
“莫菲。你怎样?”他问。
“很好啊。”陈莫菲答。
“我知道你出了事,就像你知道我在这边出了事一样。”流年的声音十分平静。
那边则更加平静,陈莫菲什么也没说。呼吸隔空传送,清晰可闻。
未几,流年挂断电话。她一定出了很大的事儿,可是他不在她身边,多年前的回忆潮般涌回来,流年站起身。
康若然尖利而绝望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敢踏出这个门,我能让陈莫菲在那边死无全尸。
他站住,然后听见身后女人的冷笑。
“有意思吗?”流年问。
“有。你看哪只猫在吞掉食物之前不曾尽兴?”
那不是她,不是康若然,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康若然。她能回去吗?然而,如果自己是她,会想要回去吗?会不想要对方付出代价吗?是流年先喊的开始,也是流年先喊的结束,那个叫做康若然的女人曾经填补了流年最绝望的时光。最关键并非出于自愿。她被欺骗了。
不用付出代价吗?
如果他现在冲她摇尾乞怜,或者她......不,那这个游戏也就更有看头了。康若然现在不太能理得清楚自己的心,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爱流年,爱一个人是希望他一切都好,她也曾经强迫自己这样做。
但真相每一天都给她惊喜,每往前走一步她都会掀开一张巨大的幕布,里面都有她这辈子不想见到的礼物。可是康若然是女人,她有好奇心,她一层一层撕开那些礼物的精美包装,到最后发现自己做了n年流年的......什么呢?连替身都不是。棋子?好像也不是。
康若然无法准确的定性自己之于流年的意义,就像现在她亦无法精准定位她跟流年之间的关系一样。
从前的世界太过柔软也太过单纯,或者也不能完全意义上这样形容。世界冲每个人都露出獠牙,但父母帮她挡住了太多的凶险,她才得以一直生活在自己构建的童话世界里。
想起父母,她心里难过。她知道父亲在那边为她做的一切。康若然仍旧记得那一天父亲找她谈话,说完了她告辞往外走,待她走到门口父亲又叫住了她。康若然回头,见到父亲手里提着的笔饱饮墨汗,笔锋由于喝得太过饱,有一滴墨掉到宣纸上,污了父亲的作品,她觉得可惜,于是惊呼出声,父亲却满不在意。康若然看见父亲那时的眼睛里只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叫康若然,是他的女儿,他想给她全世界。
康若然低下头,鼻子酸了,但是不能哭,她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让父母为她耽心。所有事情她都可以自己处理好。于是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父亲。这才发现父亲有些老了,他有染头发,但这两年白头发长得凶,有时来不及遮盖。
“非他不可吗?”康父问,那是当天晚上他第二次问自己女儿同一个问题,也许他渴望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女儿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这一次康若然并没有出声。她何尝不知道父亲想要的答案,但那不是她想给的答案。怎么办?一边是父亲,一边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康若然略微哽咽,她终于开口,却答非所问。她说:“爸爸,如果有一天别人问我这个问题,那个他是您的话,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康若然看见父亲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瞬间,老人镇定情绪,朝自己女儿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笔,将宣纸揉皱。
“知道了。你走吧。”他抬手将宣纸扔进垃圾桶里,那纸沉甸甸的,落进垃圾筒里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写坏了,就不要了。”
写坏了,就不要了。
人生则是你写得再坏也不能勾倒重来。
她转过身,知道流年尚在自己的保护之下。只要她还爱流年,父亲就不会出手伤害他。但是陈莫菲呢?她跟流年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他们曾经分开那么多年后来又在一起,这么多年流年都没有选择我,此行我能否真有斩获?
人生其实不是得到的过程,是不断失去的过程。我们得到的东西总是屈指可数,然而失去的那些,终归是一去不复返。
最值得让人悲伤的失去,都一去不复返。
比如时间,比如青春,比如爱情。
如果陈莫菲能懂点儿事儿呢!她真如康父所言,离开流年,多少钱,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她。但是她不想离开流年,流年是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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