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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爱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帕三绝
他想哭。
“一,二,三。”
血沿着输液器透明的管道流进女人的身体。
“一,二,三。”
医生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最后一下,如果再不行,他知道,他只能选择放弃,无论他多不想放弃。
医生深吸一口气,两手握那机器,“一,二,三”,他朝陈莫菲心脏的位置按了下去。
什么东西猛然间击中了她胸部,一股巨大的力量,陈莫菲尖叫着,感觉一股无名的巨大力量裹挟着她。
仿佛没有人呼吸,所有人看着病床上的女人,医生满头,不,手术衣里面他湿得像一个雨人。
他知道最坏的结果,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想起刚刚被捧出来的孩子,胸口像堵了一块破抹布。他摘掉手套,转身。
医生知道自己尽力了。
但他仍旧不想原谅自己。
学医为什么?
医生能做的实在太有限。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他抬起头,伸手朝头上摸,想摘掉手术帽,整个身体所有的骨头刹那散了架似的,他虚脱得一动不想动,脚底下一步儿也的迈不动,从手术室到手术室门口,十万八千里一样。
他想出去抽根烟,从前他曾经奉劝过无数人少抽烟,但他现在想抽支烟,或者喝一杯,再不然去迪厅,蹦迪,疯狂的摇摆自己的身体,一身透汗,喊出来,尖声的惊叫。
原来他竟这样脆弱。
“周大夫。”
身后有人喊他。
他像没听着似的,手已经从头上挪下来,口罩也不能摘,门就近在咫尺了,他想像等候在外面的产妇的家属。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然后他们或许会哭,上前来扑打,也许会难以置信。可是他真的是尽力了。可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好牵强,他仍旧没能说服自己。
“周大夫。”助手追上来,手搭上他的肩膀,他站住,像理石雕像一样站着,目光软得像绸缎,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想去哪里,可是眼睛睁着,它又必须要看点儿什么。你瞧,眼睛也有眼睛的无奈。
“周大夫,患者有反应了。”
“什么?”
“产妇有反应了。”
周大夫他转过身,朝产妇跑了过去,心电上微弱的起伏浪线,还有旁边显示的数字都提示他女人已经被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输血。”他大喊。
陈乔抱着孩子,病房里空荡荡的,那么空,好像地球上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医院,医院里只有这么一个病房似的。
流年没出来,孩子先出来了,他不怎么会抱孩子,从来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但当医生把孩子交给他,他仿佛一下子就学会了,流年拽住医生,问产妇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对方答,匆匆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把这两个男人的心也带走了。
流年没过来看他自己的儿子,一眼都没看。
陈乔识趣的把孩子裹起,抱进病房。
“你妈妈呢?”他问他。
然而襁褓里的孩子并不回答,一点儿声都没有,他怎么不哭呢?也许他就要没有妈妈了。
陈乔想。





残酷的爱情 第183章 自由
可是他不知道,所以他一声也不吭。无知者无畏。陈乔想。无知者有时也最快乐。孩子放进小床,他走到门口左右张望,看见一个护士经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别走。”他说,“美女。”
陈乔的长相还是蛮有杀伤力的,小护士站住脚,疑惑的看着他。
“我是孩子的干爹,孩子刚生下来该咋办?我一点儿不知道。”
小护士头朝里探了一下,“你等我一下,13床要换药。”
“好好好,”陈乔一叠声的说。人就站在门口,不敢进,也不敢出去,出去怕房间里就留下一个孩子,怕孩子有事儿,又不敢溜回孩子身边,怕小护士说话不算话,跑了。
小护士从隔壁病房里出来,见陈乔仍旧等在原位,感觉既好气又好笑,当然也理解,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大姑娘坐轿头一次,难免。
“美女,可把你盼进来了。”陈乔双手合十,其实他没什么信仰,噢不,现在小护士就是他的信仰。
护士抬头看了看他,走到床边,见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闭着眼睛,医院里那张薄薄的小棉被包裹她整个细巧的身子,只露出脸蛋儿来,像只茧。
孩子看起来一切正常,嘴唇稍微朝外翻,嘴角略微发白。没哭,护士想起来了,这是那个没进病房就先进手术室的产妇的儿子,听说这产妇仍旧留在手术室里抢救,生死未卜。
小护士也没干几年护士,但已看过生死。开始会怕,死亡,毕竟那是死亡,死亡总让人跟阴森、恐怖、神秘搭上边儿,第一次处理尸体时她吐了,好几天没好好吃饭,那时她还不是在妇产科,在旁的科室。她们这些当护士的,实习期要轮岗,每个科室都会去学一段时间,死亡率最高的是心脑血管科,后来她选择了妇产科,因为其他的科室人们看到的永远是死亡、病痛、悲哀、甚至是怨恨,唯有妇产科你有可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你可以在妇产科看到出生、希望、新的东西,看到笑脸和祈盼,当然还有期待。
这太过不同,尤其是在经历过她不想经历的事情以后。
可妇产科同样也有死亡,之前有个女人宫外孕,她自己都不知道,等知道时,来了,一切都晚了,太迟了。那女人长得好像还挺漂亮,说没就没了。人的生命实在危如垒卵。
有一阵子小护士无法理解造物主,她认为造物主太过残忍,这种残忍需要人极具智慧才能理解得了。比方说小护士就疑惑造物主为什么在创造了人类以后又给他毁灭,又给他痛苦,又给他意外,很多离开都是猝然的,身边的人一点儿防准备都没有。
她伸手抄起小小婴儿床里的婴儿来,婴儿感知到有人将他轻轻抱起,于是他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嘴唇无意识的抿了两下,小手从被里伸了了来,十根细且纤长的手指。
这男孩儿有一双漂亮的手,这样的手将来不知会在哪个姑娘的心上舞蹈,敲出最美或者最苦涩的音符来。
“喂奶了吗?”她问。
“什么也没有。”陈乔双手一摊,“我什么都不懂。”
小护士咧开嘴笑了,目光却仍旧停留在婴儿的脸上。
也不知他妈妈有没有脱离危险,她体会内心某种不知名的情愫在莫名的涌动,一个陌生的、甚至没见过的女人,她开始为她的安危担心。这种感情十分奇妙,她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里朝外的蜕变。
“先不要给他喝奶,可以先喝点水,少一点。温度用手背试,或者手腕处,以温为主,不能烫,也不能凉。烫了孩子的肠胃受不了,凉了当然也受不了,会拉绿色粪便,那就是坏肚子了。”
她俯下身,轻轻把孩子重新放回到小床里,孩子意识到自己被放下了,小小的身躯在薄被底下不安的挪动一下。但他仍旧没有哭,这是个安静的小美男子。
小护士直起腰身来,转过头去看陈乔。
“还愣着干嘛?”她笑盈盈的说。
这女人一笑挺好看。陈乔想,她有个酒窝,她的酒窝儿不是成对出现的,只右侧脸颊有,所以看起来特别好看。尤其这女人出现得正是时候,陈乔拿她当救命稻草。
“去给孩子整点儿温水。”小护士吩咐道。
“噢。”陈乔应承一声。转过身去,一头扎到门口,可人到了门口又一头折回。
“去哪儿整温水?拿什么整?”
“奶瓶啊。”小护士莫名其妙。然而陈乔连奶瓶在哪儿都不知道。小护士眼尖,伸手朝前一指,“呶,那不是!”
那是一个淡蓝色的环保袋,奶瓶子安静的躺在包装盒里,它都看着他了。
陈乔上前解开环保袋,将奶瓶从里面掏出来。
“得煮一下。”小护士提议,但环顾四周,估计他们也没带全设备,于是改变了建议,“不然用热水烫一下也成。”
她见陈乔拿奶瓶的样子颇为茫然,于是又追加了一句,“奶瓶就在热水房。每层楼都有个开水房,那里面有个大锅炉,烧开水用的。留神烫。”
最后一句话她是喊出来的,当然没敢离开病房,只留这刚出世的婴儿一个人在病房里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没一会儿陈乔回来,还好,他手里的奶瓶有四分之一水。
这男人还蛮聪明的,其实带孩子也就那点事儿,女人带孩子似乎都有点儿天份。
“喂过水以后如果一会儿他哭应该就是饿了,饿了以后就可以喂奶了,奶粉也不能用开水冲,得用温水,大约四十度左右,开始孩子不能吃太多,但是每个孩子的情况不同,你可以多冲一点儿,看他每顿能喝多少,以后养成定时定量的好习惯。”
陈乔领了命,小护士连跑带颠儿的跑了出去。
孩子重新出现在陈乔怀里,小小又软软的一团肉,偎进他怀里,满足的蠕动。陈乔生平头一次抱这样小的孩子,开始是有点不知所措的,后来稍微好一点,他将奶头凑近孩子的嘴巴,孩子似乎不太饿,于是懒洋洋的张开嘴,咬住奶头,可陈乔给的水太足,第二口孩子就呛着了,脸憋得通红,陈乔吓得手忙脚乱,抱着孩子也不知该怎样才好,幸好刚才走开的小护士不忙,又放心不下他,回来又瞧了一眼。
小护士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来,接过孩子,然后将孩子竖着抱起,婴儿的小脑袋软软的耷在小护士肩膀上,小护士的手掌握成空拳,然后轻轻拍打孩子的后背,她边拍打边交代。
“记住了,喂水喂奶都不能急,不然孩子容易呛,呛可大可小,呛了就把他竖起来抱着,一定要把住腰,小孩子腰不能闪着,腰软,立不起来,然后手握成空拳,拍。以后喝完了水或者奶也要这样拍,直到拍出嗝儿来才好,这样省着吐奶。”
陈乔汗已经下来了,此际那团又小又软的生物于他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难题。
“孩子妈妈有消息了吗?”小护士问。
想到陈莫菲,陈乔低落起来。他相信她一定会没事儿的,开始这信念还像石头一样坚固,后来这想法儿便有些松动,再后来他自己也觉得心里便没那样大的底气。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陈莫菲时的情景,她自称老娘的样子,明明爱得那么疲软,却偏要装出强悍,陈乔几乎一眼便觑破了她的软弱。
后来她跟流年重新在一起,这女人便成了他心里一个图腾。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图腾。
这个图腾或许是自己爱的人,或许是爱自己的人,或许是亲人,或许是爱人,也或者是爱而不得的人。
他不承认陈莫菲是他的爱而不得。
于爱来说,谈得到有点儿太宽泛,也有点儿虚无缥缈,还有点儿庸俗。
然而人一生可能都是为了得到,我们想要得到太多的东西,物质的、精神上的,有形的、无形的,所有的一切,人是贪得无厌的动物,如果欣赏能不掺杂质,那才是纯粹的欣赏,如果欣赏掺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那不是欣赏,那是欲望,那是期待控制的带着点儿绝望的欲望。控制、改造、这些全部都是,披着一些华丽外衣的不太切实际的,听起来不太孟浪实际上又不算是太抻头的欲望的另外一张脸孔。
每个人都有掌控欲,当这种欲望从身体里伸展出来,人就变了,人就不再是原先的人,是想要控制的人。可人生偏有个奇怪的现象,当你越想控制,反而越会失去。人会被“控制”给控制住的,那时其实控制他人的人都是被动的,不过也是一个傀儡。是控制欲的傀儡。
这是世间的真相。
陈乔不想控制任何人,任何人在他这里都是自由的。于是他自己便也是自由的,心的自由要插上翅膀,从某种意义上说,陈莫菲也是一个热爱与向往自由的人,然而她自己并不自觉。
她以为自己甘心被困于某段感情或者某一个人,其实不是的。




残酷的爱情 第184章 叛逆者

“好了。”小护士说,说着俯下身体,将孩子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回小床里,孩子发出意犹未尽的声响。陈乔走到小床边,抬起头来看小护士,问了一个问题:他是有点儿饿了吧?!
可能。
于是他又走向奶瓶,奶粉在包里的某处安静的等候,直到陈乔将它从袋子里拎起,那是一罐铁皮罐的奶粉,罐身全部都是洋文,好在他于此精通,严格意义上来讲,那才是他的母语。
陈乔仔细阅读了说明,按照说明准备了温水,将奶粉放进奶瓶里,奶粉渐渐融化,瓶子里出现乳白色的液体,他拿起奶瓶来轻轻摇晃,然后扣上奶嘴,抬起手腕,将奶嘴对准自己手腕处,不烫,皮肤对他说。
陈乔选择相信自己的皮肤,他的神经还没精明到会撒谎欺骗自己的主人。
这一次陈乔有了经验,不过孩子吃奶的过程仍旧有些惊心动魄,比如有三次他差一点儿呛咳,但陈乔及时调整了姿势,小护士手插在护士服里安静的瞧着这一切。
这是一天的下午,阳光透过窗户上淡蓝色的窗帘淡淡的洒进来。那一刻,小护士希望自己是个画家,用一支笔,把美好的画面收进那狭小的画布。
凡世间一切美好都值得人们记住。小护士想的是记住而非留住。因为人类终归是要发现,世间一切美与丑,善与恶,可能被记住,却永远无法被留住。没有永恒。
她突然间转身,身后留下一个短小而矮胖的身影,陈乔抬起头来,想跟她说声再见,或者说声谢谢,然而他只张了张嘴巴,空荡荡的空气在他的嘴巴里搅了搅,又出去。
陈乔突然间发现,他其实并不想说话。
低下头,就看到陈莫菲跟流年的儿子,他嘴巴有力的收缩,那是造物主赋予每一个人的本能,他的嘴巴十分有力,有几次他发现孩子奋力吮吸奶嘴,把奶瓶朝他的方向带过去,以至于陈乔不得不调整了姿势。
这个小家伙,不像流年,流年没那么大的侵略性,他更像陈莫菲,陈莫菲的身上有侵略性。然而陈莫菲一直在尽量的隐藏自己身上的侵略性,她试图让自己变得-----怎么说呢?不像她自己。
想到这儿陈乔突然间放下心来,在生与死的瞬间,人是会爆发出某种能量的,陈乔有理由相信,陈莫菲不会死。她不是个轻易肯向什么低头或者就范的人。有些人天生就是个叛逆者,有些人天生就是驯服者。而陈莫菲显然是前者。
剩了大约能有十毫升,小家伙满意的吐出了奶嘴。然后他闭起眼睛,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陈乔放下奶瓶,把男婴抱起,另外一支手掌则支撑起男婴的腰,右手握成空拳,一下一下拍男婴的后背,没多一会儿,男孩儿打出一个响亮而饱满的嗝儿来。
原来这么简单。
陈乔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
这时,轮子摩擦地板的声音,紧凑而且局促,不对,还有一点点从容。陈乔站起来,臂弯里抱着孩子,他觉得心像要跳出来,一张床出现在门口,白色的被子,被子下面覆盖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床两边有家属,有医护人员,陈乔失望的发现他并不认识那些人,所以他由此推断出来那床上躺着的一定不是陈莫菲。
有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有时,有了消息,也未见得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消息这事儿很奇怪,人们盼着它,也怕着它。然而消息不过就是个消息,它其实没有办法改变消息真正要传递实质。
有时消息不知道是自己误导了人们,还是人们误解了消息。
病床从门口滑过,陈乔颓然坐下,怀里的孩子满足亦或不安的轻轻蠕动,他低下头来,便看到他那张脸人,酷似流年,当然也有陈莫菲的影子,眉眼像流年,然而神与韵像陈莫菲。
他抱着那孩子,从未觉得自己与那女人如此接近过。或许他会在今天跟怀里的男孩儿一起失去那个女人。这想法儿曾经让他恐慌不已,其实及到现在那想法儿仍旧潜伏在他身边,总伺机给他致命一击。
陈乔从里锁好了门,然后进卫生间开始刷奶瓶,也不知怎么,他像突然间开了窍,突然间会带孩子了,可等他把一切都收拾好,安静的坐在男婴的对面,他突然间发现自己有点儿手足无措。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婴儿的呼吸,他连自己的呼吸声仿佛都无法听到。
于是陈乔不得不深深吸进一口气,再长长的把那口气吐出来,他听见那声类似叹息的东西,在空气里越飘越远,直到彻底融入他面前的空气,完全消失不见。
也不是。
可能现在,它们无处不在了。它们逐渐聚集、成形,逐渐变幻成一个女人的模样,陈乔伸出手来,只轻轻一碰,它们便又像烟花一样,四散溅开,分崩离析,一切又都消失不见。
也不是。
可能是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
陈乔走到窗前,试图拉开窗帘,刚把窗帘掀开一点,便发现那阳光从窗口铺进室内,正好映在男婴的脸庞,男婴该是微微皱了一下眉,于是陈乔放弃了想把窗帘拉开的想法儿。
他重新回到男婴面前,守护他,他用眼睛温柔的触摸男孩儿,直到男孩儿朝他微笑了一下,刹那的微笑的动作,实际上那是婴儿下意识的动作,但被陈乔解读出不同的意义来。
有时,有没有不重要,信不信才重要。
流年相信陈莫菲会回来。他想起自己从前看过一部电视剧,王志文演的,有一天王志文跟女主左小青在一起,王志文拒绝了左小青,但是他拒绝得相当艺术,他说,当你接受了一个人,你就接受了她的高度。然而我现在并没有你这个高度,我不想亵渎你。
喜欢是占有,而爱是放手。
有时不是不够爱,是不敢爱。想交配的男人会拼了命向对方展现自己有多优秀,会露出最漂亮的羽毛。而爱一个人,是能够清晰的看清楚对方和自己,尤其是自己最漂亮羽毛下的肮脏,他知道自己配不配得起对方。
从前流年以为自己配得起陈莫菲有余,后来他有时恍惚,现在,他十分清醒的意识到,他配不上她。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然而现在说配上配不上十分混蛋。
手术室大门开了,离得他似乎十分遥远。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当“陈莫菲家属”喊到第三遍,他才如梦方醒,奔过去,在病床前一尺,他停下脚步,脚像扎进脚下的地里,生了根,拔不出来。
他不知自己等了这么久等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只知自己这心里翻腾涌动、上窜下跳,多少想法纷至沓来,又潮般退却,他总试图想抓住点儿什么,然而他发现两手空空,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你是陈莫菲家属?”有人问。
至于谁问并不重要,他懵然的点头。
“已经脱离危险。”医生摘下口罩,朝前走去,有人推了流年一把。
“推产妇回病房啊,愣着干嘛?”
“啊,噢。”他应承道,看见陈莫菲紧闭的双眼,她还没醒,好像许久没见她睡得如此安详。他伸出手去,手床扶手有点儿凉,然而他觉得腿有些软,那两条腿似乎无法支撑得起来他全身的力量,他低下头去,眼泪掉了下来,忘了感谢那医生,什么都忘了,他只知道女人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她在死亡线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然而她现在像死了一样,面色惨白,看起来毫无生机。
病房离得近了,陈乔刚好出现在门口,朝走廊尽头望着。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像是个凯旋的将军,他把陈莫菲带了回来。他昂起头,护士站有护士出来,病床哗啦啦的进了病房。
陈乔看了流年一眼,问,没事儿了?
流年点点头。
陈乔伸手拍了拍流年的肩膀。
护士把心电监控仪器安上。
室内的嘈杂把孩子吵醒了,他有些不耐烦,皱起眉头,然后扁了扁嘴巴,尝试着哭泣,显然中间他也经历了纠结,但嘈杂一直没有停止,于是他觉得忍无可忍,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哭泣。
这是他对这世界第一次表达不满。
声音宏亮而宽大,整个病房仿佛陷落于他的哭声。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陈莫菲。
陈乔看见女人面无表情的脸上,双眉跟男婴刚才一样,轻轻的皱了起来,上下眼皮艰难的交锋,然后,陈乔看见他手指轻微动弹,接着是眼睛。
陈莫菲,醒了。
世界在她眼前由模糊而至清晰,她看见了流年,还有陈乔,两个人脸上都露出微笑。
她张了张嘴,陈乔转过身去,将男婴从小床里抱起,然后把他抱到陈莫菲床边。
“孩子,你儿子。”陈乔轻声的。
病床上的女人眼珠跟着孩子转了过去,然后长久定格在男婴身上。她试图伸出手。
我的儿子,她想,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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