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爱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帕三绝
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他得服老。
老人奉劝自己,他让自己坐在流年和他父亲中间,茶已经沏好,这小子茶沏得还是不错的,流年抬起手来拿住壶柄,清澈的茶水尚着壶嘴流淌下来,落进细小而精致的杯子里,茶香飘上来,却并未打动他的鼻子,但老人仍旧决定捧起杯子来喝了一小口,仅止一小口,他感觉精神稍微健旺了一点点,但,也就是那么一点点,不过,就这么一点点也让他足够心满意足了。
这个家。
老人眯缝起眼睛来上下打量自己的家,曾经多么热闹,每天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前来登门,自己女儿出落得跟白天鹅似的,流年年轻有为,女儿那时的笑声多么动听,就像泉水。如今,老伴儿走了,女儿像......
他不由长长叹息,叹息鼓满了老人的胸腔,他将它们长长的吞吐,但随后另外一声叹息拖着更为悠长的尾音涨满了他的胸腔,不能再叹气了,他告诉自己。
北方有个讲究,说人到一定年龄不能叹气,叹的每一口气都是自己喷出来的土,等那些土足够把他整个埋藏,也就到了他该上阎王爷那儿去报道了。
他还没作好准备到另外一个世界,不是这世界有多好,是女儿,康若然,太让他放心不下了,从前有流年,更何况他们一家子都认为欠下了他们家,不至于待康若然多差,但现在情况有变。
老人其实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也心知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放在自己心里,不能让别人发现。
流年起手,三个人面前各自一杯茶,只有流年自己面前的那一杯没有被喝,再搁一会儿,那茶该冷了。
冷茶热茶那小子眼下都喝不下去,老人决定不强人所难。至少,是在喝茶这件事情上。
老人按兵不动。开场白总要有人说,但不应该是他,哪怕这里是他的主场。但空气一时静默,老人似乎能听得见茶水穿喉入腹流动的声音。
老保姆挎着篮子出来,朝他点头示意。
“简单点儿,”康父交代,“大家都吃不下。”
是啊,谁能吃得下呢,那满肚子的心事都够各人消化了。
康老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来人并没急着开场,原来是有外人,瞧我,是真的老了,这么重要的细节都被忽略掉,要搁从前,这情况决计不会出现。
老保姆关上门,脚步声消失在门后,流年父亲终于开口。
“流年对不起你们。”老人苍老的声音,康父没抬头,说谁对不起谁,说抱歉或者对不起,都没什么用,他等待老人的下文。
“给你康伯伯跪下。”
跪?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跪其实并不能解决问题。但他知道流年一旦朝自己下跪,他仍然要有所表示。
流年站起来,绕过茶几,走到他前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是何苦。”康老说,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疲倦得厉害,他本没有精力在这种时候接待客人,但能在这种时候接待客人也不赖,至少可以暂时让他忘记丧妻之痛。
流年父亲一把按住他。
“老哥哥,你别动。我不是想让他给你们道歉。”流年父亲说。
“噢?”不是道歉?那是什么?老人的屁股重新贴合沙发。他本也无意让那个叫流年的小子起来,他就是在他面前跪上一辈子,也难消他的心头大恨。
他当初是看错了,当时觉得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没看出这小子有反骨。
他到底还是从他的圈套里钻了出去,尽管鬼使神差的成份居多。然而这已经让他十分不受用。更何况自己一生要护周全的两个女人,一妻一女,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如果说他不怪罪眼前这青年,太不可思议也太不可信了。
娶谁不是娶呢?
我女儿有什么不好?
论外貌、论家世、论学识、论出身......
他一个决定,毁了他们一家,这个仇,大了。如果他再年轻几年......
唉,想这些干什么呢?
“叫爸爸。”流年父亲下达命令。“老哥哥,从此以后,我这儿子就过继给你了,我也打听了,怎样才能给他改姓,不是不能实现。老哥哥,我教子无方,这孩子狼子野心,但是这孩子不坏,只是-------”
只是什么?
他没有错。只是摊上了一个需要跟他一块儿背起黑锅的老爸,又摊上一个自己真心实意喜欢的女人。这女人如今已经为他怀了孩子,不久他又要当爸爸。
让他离婚重新娶康若然,饶是流年父亲也懂,今时非比往日,哪怕两个人在一起,但嫌隙已生,裂痕只会越裂越大,他们在一起婚姻决计不会幸福。
于是老人才出此下策,希望能让康家人满意。
“改姓?”康老喃喃,流年父亲倒是下了重本。姓氏对于唯一的男丁来说,意义重大,饶是如此,他也明白,他相信流年父亲也明白,那不过是个形式而已,流年身体里流淌着的永远是流家的血,他清楚自己的来龙去脉,最爱的永远是自己的家人。而这跟什么卑鄙不卑鄙,无耻不无耻都扯不上任何关系,这是天性使然。
他本来想阻止这无意义的行为继续下去,但又很想看看这两父子到底要干什么。人生一场大戏,有时我们演戏,有时我们看戏,无论身处哪一个角色,都应该用心,更该尽全力做好它。
“流年。”流年父亲大声叱责自己的儿子,或者说,此时此刻,流年已经不再是他的儿子了。
“叫父亲。”老人转而面向康父。“等一切手续办妥,我会在全城最好的酒店里订上一桌儿,由他为你养老送终,儿子该干什么都让他去干。”
该干什么?
他曾经只想让他娶了自己的女儿,可他一旦点头认了这个儿子,哪个父亲也不会混帐到让自己的儿子去娶自己的女儿。
老人笑了。
示意流年起来。
“快回来,这事儿再说,再说。再说,我今天实在太累了。我先进去躺一会儿,你们吃了饭再走。”
流年仍旧跪在那儿,康若然没有出现,客厅里的空气都是空的,也是冷的。流年看见自己父亲的嘴角在绝望的抽搐,他拼尽全力,仍旧无法保护自己的儿子。正如若干年前,他拼尽了全力,仍旧无法保护自己那个家周全一样。
老人觉得自己异常失败,却不愿意在自己儿子面前表露出来,于是缓缓坐下,一直目送康父亲手关掉自己的房门。他这才重新坐在沙发上,流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起来,父亲如此卑微,这是他一手造成的。
当他刚刚成年,他觉得自己手里有剑,胯下有马,天下都是他的。他以为从此以后保护家的责任在他手上,而他也有了那个能力。
现在想想,流年忍不住要嘲笑自己当初的幼稚。
父亲站起来,朝门外走,流年默默的跟在后面。两人出了康家的大门,流年父亲在心里盘算这笔债不知何时能还清。
还一条命么?
他倒也情愿,毕竟他苟活于世这么长时间,又一直没什么建树,应该由他给妻子儿女的他一样也没做到。这么多年,他始终活在康家巨大的阴影里,那些要还的债是情也是山,压在老人头顶的山,顶了多么多年,他早就不堪重负。
他是怕------哪怕自己真肯赔上自己一条性命,人家康家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了解康父的为人。不了解的,恐怕是那些年轻人,比如自己的儿子,比如陈莫菲。
“你------”流年父亲想问他要回去哪里。
流年却抢先作答。
“先去你们那儿,我看看妈。”
流年父亲点点头,又径直朝前走,没走几步老人又回头。
“别回去了,去找-----那个谁吧。你妈说,她现在肚子大得很,上上下下很不方便,你们-----也商量商量,不行的话------回老家吧。”
残酷的爱情 第126章 重逢
“爸------”流年怔在原地,心里一热。有时,不责备比责备更像责备。老头儿伸手拦下一辆空计程车,没回头看自己儿子一眼,车尾灯汇入车流,逐渐消失在流年的视线。
流年也拦下一辆车,然后打给陈乔。
“陈乔,我回来了。”他说,“陈莫菲在哪里。”
陈莫菲就在陈乔对面,啃一只猪蹄,满手满嘴都是油。她这两天恢复了好胃口,也恢复了好气色,腰又粗了,或者说叫肚子,她越来越不修边幅。
有一次陈乔开她玩笑,说你这个样子,流年回来还会要你吗?
陈莫菲才不怕,就算她不胖,流年也可能会不要她。他要面对的东西太多。比如家里的父母、康若然母亲的死、康若然的现在,世俗中,所有这一切,人们会觉得或多或少跟他有关系,他要怎样偿还?
离开她,是一种方式。
陈莫菲并不反感这种方式,两个人,甚至三个人来偿还,如果人们开心的话。
陈乔对她的论调并不感冒。所有人都是成年人,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康若然所做一切皆出于自愿,至于她母亲,我也承认她是个善良而慈祥的老太太,尽管如此,她的死你跟流年有双手上一点儿血都没有,那跟你们没关系,她是为了自己女儿死的。
流言会杀人。
陈莫菲提醒陈乔。
愚蠢的人会杀掉懦弱跟同样愚蠢的人。但不会杀掉真正的勇士和智者。
我认为你是个智者。
陈乔如是评价陈莫菲,这倒是出于真心。如果非要说陈莫菲身上有些什么不同于现在一些女孩儿,她的所谓智慧算给她增色不少吧。陈莫菲对人世的通透,对人性的把握,她看人看事的角度,有些时候确实跟其他人不同。
这应该是他喜欢她的一个原因所在。所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百里挑一。陈乔每遇这句话都觉得遗憾,他时常不由自主自己想:莫说女孩儿,男孩儿也算上,莫说有趣的灵魂,能有灵魂的就少之又少。
陈莫菲问陈乔,说我在你眼里算是有趣的灵魂?
“当然。”陈乔答。
“流年。”陈乔把电话递了过去,“他回来了,正往我家里来。”
“流年?”陈莫菲放下猪蹄,摘下一次性手套。拿过电话来,放在耳边,“喂?喂?喂?”
但是对面没有声音,她看见陈乔正在偷笑。
“陈乔!开什么玩笑不好?!”她是真生气了,流年,流年,有多久没见过了?有半年了没有?没有也差不多了,他在那边都曾经经历些什么?他一定饱受心灵的折磨。
满桌菜肴顿时对她失去了吸引力。
“真的。他刚才打电话给我说的。”陈乔夹起一只虾,放在自己碗里。“我刚才就一件事儿在逗你,我们把电话挂了,我告诉他你在我这里。他真回来了。”
不像是在开玩笑,但陈莫菲仍旧将信将疑。
“还不信我?”陈乔一本正经,“一会儿就过来了,说话儿就到了。这事儿能跟你开玩笑吗?”陈乔瞄了一眼陈莫菲的肚皮,“再动了胎气,我可赔不起你们一个孩子。”说完,他又马上话锋一转,“不过你陈莫菲实在想让我赔,我倒也赔得起,就怕你不要。”
陈莫菲知道他在说什么,脸一红,作势要打他,陈乔没躲,有时让她打两下,也算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跟陈莫菲有身体接触了。
他最近笑自己犯贱的频率比从前低了许多,或许是习惯了。好在他并不排斥。
门铃真的响起来。陈乔看见陈莫菲脸色都变了。他心里不是滋味,于是转身去给流年开门,等门一开,流年就可以见到一个久别重逢的笑脸,陈乔的笑脸。
真的是流年!
流年进门,他们之前在视频上通过话,但见到真人,看见昔日的好哥们儿憔悴到这个地步,还是给他吓了一大跳。
两个伸手握住,将对方拉向自己,然后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流年的眼睛朝里搜寻,很快发现陈莫菲。
他们一个瘦了,一个胖了。
流年换了鞋子进屋,站在门口,没动,陈莫菲站在客厅边缘,等待迎接自己的丈夫。看见流年那一秒,她忽然间不想上前去见他。如果那么多年,自己不是执拗的等他,如果自己早早放下,或许男人不会有今天。
陈莫菲曾经觉得时光终不负痴心人,但现在她才懂,时光从来谁也不会辜负,但有些结果不辜负还不如辜负。有些结果凡人承受不起。
“我出去买包烟。”陈乔说。他换了鞋,拿了电话,下了楼。
那是他的家,不,他没有家。他要家干什么?他没走电梯,走了楼梯,一级一级拾阶而下,一直下到最后一个台阶,陈乔问自己能到哪里去。
他推开单元门,走进小区里,正是晚饭后消食的时候,有人跟他打招呼,还有邻居家的孩子,叫他说陈叔叔好。
好。
他回。
好个屁。
他在心里说。
有时那些真话只能自己在心里跟自己说。
他应酬掉几个人,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一会儿,抽支烟,却见哪里都是人,有老人、有中年人,有男人有女人,更多的是孩子,三俩聚在一起,观察来往的行人,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有这些时间,这样有闲情雅致,都出来干什么?家不好么?
他陈乔想回家,但被鸠占雀巢,根本回不去。
他抬头看向他自己那一层,开始怪罪自己为什么手那么欠,那么早把窗帘拉得死死的干嘛,不然他可以跑到对面楼的楼梯间去做个远眺,说不定能看见些什么。但是现在?他只能望楼兴叹。
烟这个时候成了好东西,但没抽几支,陈乔发现烟盒空掉了。像他此时的心一样。他想起在此之前无数女人叫他“没心肝儿”的,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心肝儿了,原来他不是没心肝儿,只是那时没有女人能让他长出心肝儿来罢了。
夜里的风跟白天的风没什么不同,一样让他觉得胸闷,风穿过姑娘的裙子,孩子们的眼睛,和他的头发,树叶在风里晃动,像无数翩翩起舞的少女,他咽下最后一口尼古丁,决定步行到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上一包。
空气百无聊赖,然而他本来没有选择。闷头往前走,脑子里却不断闪现一帧一帧的画面。流年和陈莫菲,他们新婚即分开,现在算是小别胜新婚吧,他想像两个人眼睛里的乍惊乍喜,噢不,陈乔忽然间想起来流年一定是赶回来料理康家老太太的丧事的,他本来也想去,但想到自己并不一定被欢迎,这才作罢。
他还曾经想上门去跟康家的掌舵人聊聊,聊聊陈莫菲,再聊聊陈莫菲肚子里的孩子,他想劝老人放下,相逢一笑泯恩仇。陈乔觉得这是自己唯一可以为陈莫菲做的,只是觉得眼下的时机不太对,他才没有出手。
他能为她想到的都已经想到了,但好多时候他都隐约感觉得心慌,尤其看陈莫菲肚子一天大似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总感觉危险正在一步一步朝陈莫菲靠近。
也许他真的想多了,尤其现在流年已经回来。
流年会处理好一切的。
流年。
陈乔默默念诵这个名字,他抬起头来,外面依旧车水马龙,城市的霓虹灯从这里一直延续到那里,一眼望不到头,是灯光望不到头,还是这城市原本没有尽头?他嘲笑自己有点儿文艺又有点儿伤感。这不像是个男人。婆婆妈妈的,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从前的陈乔甚至有一点儿小自恋,现在?现在好多时候他甚至是自卑的。他还是能记得起来第一次跟陈莫菲见面。
“这是陈乔。”流年介绍。
然而在那之前他就看见了陈莫菲,陈莫菲大大咧咧的坐下,说“老娘......”
一切像发生在昨天。那时,流年还有康若然,陈莫菲自己一个人在这城市里漂,他想过要保护她,从此以后跟她在一起,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直到后来他觉察出他们两个之间有问题。
是出场顺序?还是自己真的不够好?
陈乔有点儿沮丧。
夜风低徊,如少女呜咽。他慢步踱入超市,选了一瓶饮料,又选了一包烟,付了款,站在超市门口,发觉自己其实无处可去。他奇怪从前的那个陈乔到哪里去了,从前的那个陈乔,一到晚上就有没完没了的应酬,不到十二点没回过家,第二天清早醒来,臂弯里永远躺着不同的女人,短头发的、长头发的、带卷的、不带卷的、大眼睛的、小眼睛的、黄头发的、金头发的......
他伸出手来,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他身边。
这么快!
好像为他准备的一样,但是我自己有车。再说,这两个人谈完了找不到我。
“不好意思哥们儿,我得回去取点儿东西,不走了。不好意思了哥们儿啊。”
司机白他一眼,无言发动汽车引掣,汽车滑进城市夜场,要拉下多少孤独的灵魂,才能撑满城市的寂寞。
残酷的爱情 第127章 好久不见
陈莫菲。
她站在自己眼前。流年不敢上前,多年以前他朝她走过去,她一等十年。流年还记得多年以后第一次从自己的城市里看见陈莫菲时的样子。
人很多,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可是她已走远,人群汹涌,陈莫菲随人潮涌动,短发,阳光在她发上跳跃,衣角被风轻轻掀起,他觉得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呼吸变得绵长,流年忍住追上去的冲动。
当时康若然就在她身边,但她没有注意到陈莫菲。
“怎么了?”她问。
“没有。”流年答,拉着自己的女朋友的手朝相反的方向走。
第二天,他找了公安局的朋友。
“查个老同学,我们要同学聚会。”流年说。
很快就有了结果,那是若干年以后流年第一次重新看见陈莫菲,身份证照片上,她就已经是短发,眉眼如初,肩膀略微瘦削。
“女孩儿长的不错啊,眉清目秀的。”那人逗他,“别是初恋女友吧,我可跟你说啊流年,我认识你女朋友。”
流年得体的笑笑,未置可否,他知道太过强烈的反驳反而有可能让招致对方的怀疑。
“能查到她的电话号码吗?她的工作单位。什么时候来这个城市的?”
那人奇怪的看了流年一眼,“干嘛?查户口啊问的这么详细。不过小菜一碟儿,这点儿事儿哥们儿还办不到得了。不过说实话,这么个查法儿有违规定,哥们儿有点儿难办啊!”
那人嘻嘻笑着,敲诈了流年一顿酒。
第三天,流年出现在陈莫菲公司附近,他那工作有时会把人闲得发慌,于是流年经常趁工作时间出来。他没想过要跟她来个什么有预谋的不期而遇,只想远远看她一眼,看她是否生活、工作得还行。
可第一次守株待兔他便铩羽而归。楼里楼外流年都没有看到陈莫菲。他以为看不见她事出偶然,却谁知一连七天的守望都让他空手而回。
陈莫菲呢?回老家了?换工作了?还是自己那个朋友的信息其实相对滞后?也许都不是,也许就是没有缘份吧。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流年想到这句陈腔烂调,随后不由嘲笑自己。缘份?他和陈莫菲的?
他现在的女朋友是康若然。
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候重新寻找陈莫菲呢?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他找她究竟是出于对旧恋人的好奇还是对她割舍不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割舍不下也这割舍了这么多年,流年奉劝自己不要自找麻烦。但是第二天,他还是准时出现在陈莫菲下班时间的大厦楼下。那栋大厦很高,有十来部电梯,20层以上算高层,20层以下算矮层,流年通过一楼大厅的索引查到陈莫菲所在公司在二十几楼。他选了一个不太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又拿了一本书挡住自己,但只要电梯下来,吐出那些在高层上班的人来,流年所在的角度,就可以确保他发现陈莫菲。
那群人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长头的也有短头发的,就是没有陈莫菲,总是没有陈莫菲。
他有时笑话自己,看见她怎么样?兴许她已经不再认识自己。
但他就是想远远的看女孩儿一眼,一眼,一眼就好,具体看什么,从来都不重要。
一连数天,流年没有发现陈莫菲。后来才想起去地下停车场,又不知道她是哪部车,还是守株待兔。没想到这一招还挺管用,他很快第二次见到陈莫菲。
短发,有一次跟着一个微胖的女人,一次自己。有一次她坐在车里好久,没有发动引掣,害他差一点就以为她的车子抛了锚,还有一次她朝外开时出了一点儿小意外,吓死他了,流年当时抚住自己胸口,心想,这女人其实并不适合开车。
再后来他收到消息,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没再碰过情事,他听说她仍旧在寻找他。找他干什么呢?像无数女人一样,就想要个结果?亲耳听对方不要自己了?
流年不敢出现在她面前,直到许多年以后。
那天,阳光好得不得了,天蓝得不得了,去飘在空中,美得不像话,陈莫菲像是在等什么人,就那样安静的坐在时光深处的样子,当她留意到并没有人注意她,隔了好远,流年感知到她的哀伤与寂寞。他朝她走过去,说“嗨,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不是个问句,是个陈述句。
“嗨。”流年声音有些粗哑。“我回来了。”他对她说,陈莫菲的肚子已经相当雄伟,流年没让她多走更多的路,他抢一大步向前,将女人拥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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