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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爱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帕三绝
“笑什么?”陈莫菲问他。
陈乔翻起白眼来看陈莫菲。
“乐意。”说着他帮陈莫菲夹了她爱吃的菜,“老娘乐意。”他追加了一句。
陈莫菲本来想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除此之外,除去最开始吃那几口,她觉得这顿饭吃得有点儿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流年无归期。
女人满脸写着的不是思念,有点儿绝望?或者吧。然而不能抱怨。这种情绪如果细分应该算是委屈。委屈。不足为外人道,只能自己吞咽,但,难以下咽。
“有我呢!”陈乔很想说,但知道这话说出口了一定自讨没趣。除了他陈乔外,这城市有太多人可以跟陈莫菲扯上关系,然而,她都不在乎。
这是一个自由的灵魂,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勇敢去追。追到手了发现有可能货不对版,于是等待,等待对方和自己都变成彼此期待的版本。
看她兴致缺缺,陈乔也有些意兴阑珊,他今天倒做了不少好菜,食材新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专就一桌子饭菜来说,他给自己打80分,可,人啊,图的又不止于温饱。
陈乔如今开始理解那些专注物质的男人或者女人,他们或者是真正活得通透的人,他们可以将自己的一切悲喜都物化,都有一个衡量的标准。
像个孩子一般,喜欢一个洋娃娃,没有就哭鼻子,谁将娃娃塞进怀里就开心。
人简单人生才快乐。要的不多,哪怕要的多,谁给的都行,又不挑人,拥有就好,不计来源。
什么叫简单的快乐?
这就是!
陈乔想哭。
想哭。
他想,该有多么遗憾啊,陈莫菲不是这样的人。
不然,要婚姻而已,谁给的不一样。要人陪而已,谁陪不是陪。
除却巫山的都是蠢人,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巫山自古就一个啊!何苦为难巫山,又何必为难自己。
陈乔拿起酒来,澄红酒液沿杯壁流下。
“这叫卑鄙下流。”陈莫菲教他的,在此之前陈莫菲谈业务,跟无数人喝酒,无数的男人。他们教会她怎么倒酒,怎么跟人家碰杯,还有人跟她喝过交杯酒。酒场,声色犬马,不应该是女人呆的地方,但也从来不缺女人。女人在那样的场合有作用,女人暖酒场子,暖那些商场上浪子的身体和心,其实,最需要暖的是酒场上辗转的女人。
那些女人若非无依无傍,谁也不会千杯不醉。
不醉,是因为没有资格醉,没有本钱醉,不敢醉。
内心有多坚硬的女人才舍得给自己被酒精麻醉的大脑下那样的死命令-----不准醉。
醉了没人护你周全。
所以,只能自己护着自己。
陈乔记得陈莫菲那天笑嘻嘻的帮自己倒酒,酒液沿透明的玻璃口杯向下缓缓流淌,酒液没有在杯里激起一点儿泡沫,倒完了酒,杯子正好满,一滴不差,也一滴没有溢出来。
陈乔赞她好技术,陈莫菲拿过杯子来,说这里面有个名堂。
“什么名堂?”
“卑鄙下流。”她笑,进一步跟他解释,“沿着杯壁往下流啊。”
陈乔看着那时的陈莫菲,那时的陈乔看着那时的陈莫菲,这时的陈乔看着那时的陈莫菲,那时的陈乔看着这时的陈莫菲。
陈乔眯缝起眼睛来,瞳仁在灯光里像酒一样,他一仰头,将酒送入喉咙。
微微泛酸的酒液沿喉管下行,到胃里,跟胃液混合在一起。
“你干嘛?”陈乔握住红酒瓶颈。
陈莫菲将手抽出来。“我也想喝两杯。”
“烟酒都致畸。”
他拿过酒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餐桌头顶灯光璨然,在红酒表面波光潋滟。陈乔一仰头,又一杯酒下肚。
原来酒入愁肠是这种滋味。
人都说酒是穿肠毒药。陈乔微笑着把玩酒杯,透过酒杯他看见陈莫菲,目光空灵,凝于时光某处。
她在想什么?
旋即他又开始给自己解围,想什么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总之不会是想你。
人,犯贱。
他骂自己,手竟然不由自主又去拿那红酒。他看了看商标,这酒不错,他在米国的同学有个葡萄酒庄园,送给他的。那个庄园,得空他要过去呆两天。自己一个人,自己一个人多好,无债一身轻。
有家是一身儿女债,有另一半是一身的情债。
都是债。若无相欠,怎会相见。那他跟陈莫菲呢?算了,想这些干什么呢?陈乔又干了一杯,酒在口腔里被自己焐热,缓缓流入食道。
陈乔觉得,怎样都不该再跟这女人搅在一起。然而他同样没能有充分的理由将自己说服离开她。
她不是自己的谁,她有没有人陪、有没有人照顾都不应该是他操心的事儿。
他有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他不想拿流年来说事儿,流年从来不是真实的理由。如果他想,他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拒绝流年。
或者,真该给自己找一个女人了?据说要忘掉前任最好的方法是找另外一个跟对方开始,简单粗暴的方法往往最可靠也最有效。
他不是没尝试过,他现在跟谁在一起都会不由自主拿对方跟陈莫菲比较,最奇怪和让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是,现在他跟个异性开个过份的玩笑都会心生歉疚,心里特别没底,像是被别人捉住痛脚想要偷腥的丈夫。
嘿嘿。
陈乔端着酒杯冷笑。
你拿自己当某人的丈夫,某人何曾拿你当过自己男人?
总有些喜怒无人问津,总有些心事没有办法宣之于口。陈乔不小了,陈乔懂。陈乔还懂得自己酿的酒,苦也好,甜也罢,都要自己干。
待陈莫菲回过神来,一瓶酒见了底,红酒其实上头,而且后劲儿大。陈莫菲眼神透露出半点尴尬,旋即回归平静。她抬头看了陈乔,发现他并没有醉。
“你还挺有量。”陈莫菲笨拙的起身,“我该走了。”
“去哪儿?”陈乔在陈莫菲经过自己时拽住了她。
“回家呗。”
她结了婚,跟流年扯了证,还住在自己单身时候的家。从前陈莫菲以为这种情况不过是暂时的,但现在看来......
算了,她对自己说,想这些干什么呢?





残酷的爱情 第121章 人一生总有些东西学不会
“哪儿是家?”陈乔偏要这样问。
“你结婚了,你的丈夫呢?你成家了,你仍旧住在自己从前的家。哪里是你的家?”陈莫菲这才意识到陈乔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儿醉意的,他直愣愣的盯着陈莫菲瞧,把她瞧得有点儿慌了手脚,除此之外,陈乔的问题也让她不知所措。
看破别说破。
然而,陈乔今天选择说破。陈莫菲挣脱开陈乔的手。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刀架在她脖子上,再说,所有人的幸福都需要踮起脚尖儿才能达到,跟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一样,同样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幸福。
命运在考验我们每一个人。
陈莫菲想对陈乔说这句话,最终却作罢。最近她有时异常活跃,有时异常沉默。
陈莫菲拂开陈乔的手,然而后者不肯放开。
“我喜欢你。”陈乔喘着粗气,他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比如刚才这句。“艹,也不知怎样了,跟他妈的中了邪一样。你看你哪点儿值得一个男人为你神魂颠倒。”
陈乔紧抿嘴唇,告诉自己说出这些话来可能他们连朋友都没的做。他只好闭嘴,苦笑着放开拉住陈莫菲的手,转而低声劝慰:
“别走了。你家里停水,你住酒店我又不放心,洗漱都不成,莫说别的。你明天怎么上班啊?在这儿住几天吧。放心,哥再饥不择食也不能对孕妇下手。”
那天稍晚点儿,流年来了电话。不是视频,是电话,他不知道陈莫菲也在,陈乔示意陈莫菲,用口型通知他,说“是流年,要不要?”
陈莫菲不等他说完,连连摆手。男人有时需要女人,男人有时需要男人。当男人需要男人的时候女人最好识趣一点,陈莫菲就想做个识趣的女人。她其实理解流年,她能够感受得到流年对她的感情,流年跟康若然在一起这么多年,仍旧没能修成什么正果,当陈莫菲遇到危险,流年挺身而出,不是不说明问题。
她懂。
她也懂得人活着,生命中不止有感情。很多事不止爱恨那样简单,陈莫菲太知道流年也为难。她甚至想过如果流年打了退堂鼓她也理解,她会安心把孩子带大,抚养成人。她一直想跟流年说自己的想法儿,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陈莫菲太过了解流年的个性,她这样说,他一定会更加自责,让他那么自责干什么呢?他的压力已经够大。
她舍不得。
陈乔敷衍了流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两个人并排坐到沙发上,陈乔发现陈莫菲脸上爬满了泪水,他将纸巾盒递了过去。
撇撇嘴,说,“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想的,也许真的是考验吧。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考验。其实,你和流年都没错,康若然也没有错。那究竟谁错了呢?”陈乔一摊手,“说实话,我没太搞清楚。”
陈乔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你也别哭,对孩子不好。再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可能还不知道,康若然流产了。这样你跟流年或许还有点盼头,她无论是回国还是留在国外等着做心脏手术,总得有个结果。你不是告诉我,说是疖子总要出头儿的吗?啥日子都有个头儿。”
陈莫菲别过脸去面对外面的黑夜,天跟夜一样暗,外面漆黑一片,犹如有人在天地间淋下墨汁,在地球彼端却是白天。她想像流年跟康若然现在的模样,却始终没什么头绪。陈莫菲甚至想过亲自到那边去看一看,但又怕康若然会误会她是去炫耀或者挑衅。
她不记得谁曾经说过,为人一世甚艰难。你怎样做都有人说你不对,说你别有用心。更何况康若然现在不堪半点刺激。
还有一件事儿十分有意思,你陈莫菲以为自己挺不容易了吧,康若然也作如是观。她莫名其妙失去爱人,到了美国以后又有了那样不堪的经历,在此之后她接连失去至亲。
每个人都更容易看见自己的不容易。
每个人都只希望对方最好懂得异地而处。
看清人性需要智慧,看清了人性,大多数人又只会向人性妥协。我们都拿自己毫无办法。
两人各怀心事,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然而两个人都睡不着。后来陈莫菲从卧室里出来,到了客厅,却发现陈乔先自己一步已经在客厅里安营扎寨,他面前放着另外一瓶酒,酒液澄红,客厅里只开一盏壁灯,酒在灯下发出幽光,商标则根本看不清。
陈莫菲也很想喝一杯,虽然知道这愿望近期都无法实现,但不影响她在内心里独自渴望。每个人都曾独自在心里渴望过,渴望一个人,或者渴望个别的什么。这些渴望到最后有些会成为当事人的一个执念,非想要到不可,有一些则会被放下。
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其实没什么不可取代。
人生短暂,实在没必要自己为难自己。
陈莫菲选择在陈乔对面坐下,陈乔给她扔过去一个垫子,陈莫菲将垫子塞在腰下,感觉坐起来舒服很多。
其实蛮像老夫老妻的默契,却少了老夫老妻之间的冷漠。
“睡不着?”
陈莫菲问。
“是。”陈乔自斟自饮。
“我睡不着正常。你又没这些糟心事儿。”陈莫菲说。
“嗯。”陈乔放下酒杯,唇边残留酒渍。“贱嘛,人都。”陈乔将手肘支在自己两膝,看眼前人。
“看你们糟心,做不到幸灾乐祸。”
陈莫菲一撇嘴,“你真该学学。”
学不会怎么办?
人一生总有太多事情学不会。学不会遗忘,学不会放下,学不会释怀,学不会低头,学不会自己跟自己和解......
然而陈乔什么也没说。
酒是男人最好的知己,最善解人意的红颜。
或者说,酒,是男人唯一肯让它进入自己肚肠的东西。它怎么可能不理解男人呢?它经过他的口腔、喉管、食道、胃,路过男人的心肝脾胃,最后经过他的肾。
酒把一个男人看得清清楚楚。
酒什么也不说。男人肚肠里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也好,一肚子的风云际会也罢,它都知道,却选择守口如瓶。
酒。
陈乔伸出手来,却在瓶身处意外遇见了另外一支手。
陈乔缩回手来,任由陈莫菲将酒瓶拿走。他则颓然倒在沙发上。
本来以为酒会给他一个安稳而悠长的夜,谁知道陈乔又打错了算盘。他睡了没一会儿便再一次醒来,头却难过得厉害,说不好是疼还是胀,还有一丁点儿晕。
酒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乔不由在心里低声咒骂,头却在此时痉挛一样剧烈的疼了一下。这是酒精**裸的对他的报复。
陈乔支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环顾四周,没见到陈莫菲。他走近她的卧室,悄悄拧了门把手,却发现被反锁。
陈乔觉得浑身燥热得厉害,脱了衣服,去卫生间冲了个凉,反而更精神了。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反而犯起困来,可这时候陈莫菲已经起来,他迷迷糊糊听见外面陈莫菲的声音,于是套了件t恤,勉强起床。
“你等着。”陈乔往卫生间里冲,“我洗把脸送你去上班。”
陈莫菲已经到门口,正在换鞋,包背在左肩膀。“不用了,我打个车方便,你多睡会儿,你这样出去送我反而不安全。”
可当她刚到楼下,陈乔从后面追了出来。
陈莫菲觉得他有些小题大作了,她没那么脆弱,再说,每一天,这城市里有无数女人怀孕,几乎每个女人也都会怀孕,无论别人怎样,她都没那么矫情。怀胎十月是本能,不是筹码人。当然陈莫菲同样认为,丈夫呵护自己的妻儿是责任,并非施舍。
陈莫菲没直接让陈乔送自己上班。
“小区外面有家早餐还不错,我们去吃个早餐再走。”
陈乔点头应允,两人要了简单的早点,陈乔宿醉,吃的并不多,陈莫菲现在大多数时候胃口都奇好,陈乔剩下的她都帮着消灭了。吃完了陈莫菲摸着自己滚圆的肚皮,说等到她再把月子坐完,肯定会肥成猪不可。
“我侍候你月子,你不肥成猪就是对我的不尊重。”
陈莫菲说开玩笑,凭什么你侍候我月子啊,我可没那么多钱,雇不起你。
陈乔说除了我你还有谁呀?流年能回来吗?你能打电话让你妈来吗?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我可以住月子中心,或者雇月嫂。”陈莫菲嘴硬。
“啧啧啧”陈乔一脸不屑,“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你会雇月嫂。你我还不知道?你会先计算现在每个月的薪水,月嫂的工资如果多于你的月工资,你会把钱让她们赚走才怪。”
陈乔说得对,陈莫菲吃吃的笑着说陈乔现在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了解她。
当天下午下班时,陈乔准时来接陈莫菲。陈莫菲说我该回家了,家里不会总停水。
“就是总停水。”陈乔十分执拗道。而且他拿出手机来,又拿出一袋换洗的衣服。“呶。”陈乔说,“这是你换洗的衣服,这是我拍到的你们大厦的通知,说出了什么线路的故障,分时供水,你现在这情况,能忍受得了分时供水吗?”




残酷的爱情 第122章 谁对不起谁?
一周了,该下葬了。康父租了殡仪馆的一个厅停放自己妻子的遗体。她走得并不安详,但走得很快。人到了岁数能死得这么痛快也是一种福气。
近几天康父一直试图用这番说辞说服自己,有时他几乎成功,但大多数时候他完全失败。没人时,黑夜看够了一个老人的悲伤与寂寞。
他身边几乎没什么亲人,这种事儿他也不愿意假手于人,可是跑了一天多他就感慨岁月不饶人,往后的所有事情便只能委托出去,订什么样的寿衣,订哪个厅给自己的妻子开追悼会,白事也要宴请,订几桌,什么规格,白事的流程,礼节,一应他全部都委托出去。
第二天时流年的父亲就找上门来,其实当天他们就已经出现,但是他那时候忙,然而更多的是害怕在故人面前失态。两家现在搞成了这个样子,年轻人不说,老人们都觉得没有办法收场。
如果早知道。
嗨,这世上哪有早知道呢!
流年父亲晚上不走,陪他一起住,老哥儿俩一块儿喝酒,一块儿说话,也几乎同时陷入沉默。两个男人的家顿失生机,有时流年父亲和康父几乎会同时怀疑,他们不晓得是自己被沉默吞没了,还是他们将沉默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更多的时候,流年父亲都在叹气,康父没在叹气,但脸和眼睛像北方的冬天,没一点儿生机。一个老太太而已,平常并未觉得,如今她陡然间从康父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他才知道在那个家里,最重要的不是曾经官场得意的康父,也不是被他们视若掌上明珠的康若然,而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康父奉劝流年的父亲不要想太多,孩子们的事儿是孩子们的事儿,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再说了-----
康父一挥手,“孩子们也没有错。”
两家的老人都习惯称自己的小辈们叫做“孩子们”。他们也真正曾经把对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们还曾经一手策划他们的未来,给他们的以后标注上最为清晰精确的注解,只是可惜,孩子们长大后擦掉了那些注解,自己全部重新写上新的了。
杯酒入愁肠,两个人都更愁,谁却也不愿意收敛。直到第四天,两人不喝酒了,两个老头子血压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上飙。流年母亲便暂时担当起那个家女主人的职责来,直接明令禁止两个老头子不许再对饮成三人。
不接受反驳。
两个老头子还是珍惜自己的身体的,人到老了,觉得生命有限的接近了死亡,才开始学会真正的惧怕。再往前退几年,不让他们这些男人们喝酒?简直天方夜谭。
第七天,康母出殡。康若然回来了,流年也回来了。
还好,他们赶回来了。两个人突然间出现,下了飞机直奔现场,康若然一袭黑裙,戴了一顶黑色帽子,脸色煞白煞白。流年胡子拉碴,瘦得两腮的骨头全部支楞出来,有时那些骨头像要戳破自己主人的皮肤,就像种子试图钻出土地一样。
葬礼并未开始,人们沉默的忙活着自己手头里的活儿,司仪是城中有名的白事司仪,队伍也是那司仪拉过来的,一应程序、禁忌、习俗他们都懂,亡者的亲属只要听指挥就一切ok。
康若然出现时,准备工作已经七七八八了,康父沉默的坐在场下某个空椅上,流年的父母则帮忙关照,看哪里经办得并不十分妥当。
“爸。”康父以为自己幻听了,他的宝贝女儿应该在大洋彼岸等着接受心脏移植手术,老太太过去的消息也没敢惊扰她,那孩子身体不好,这么多年她都在自己的保护之下仿佛生活在真空里,如果有可能,他想一辈子这样护她周全。
当初选择出手相救流年一家康父就有此打算,甚至是流年家那场突如其来的祸事......
老人不愿意往下想,但近来回忆总不期造访。从前他看过一个说法儿,说一个人开始回忆过去,证明这个人开始真正的老去。
他老了吗?
老人有点儿不服气。
但他心知肚明自己是真的老了。
老并不可怕,其实无能为力才可怕,没有办法再控制、再掌控才可怕。他当初以为自己安排得天衣无缝,谁知道多年以后事情的发展竟然急转直下。有若干刹那,老人想到“报应”这个词儿,但更多的时候他提醒自己不能迷信,他接受了这么多年的唯物主义的教育,临老临老不能背弃自己的曾经所学。
没有因果,也没有报应,是那个叫流年的孩子太过死心眼儿。
他不恨他。恨是最没用的情绪,恨,代表你没法办法摆平让你恨的那个人。你恨一个人,就意味着对方给了你巨大的伤害你却拿对方毫无办法。
但他还是想起从前,康父清晰记得,流年的父亲遭了别人算计,本来事儿不太大,但康父三运作两运作将那件事儿上纲上线,结果流年父亲不但丢了工作,差一点儿锒铛入狱,康父选择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力挺流年父亲,搭救他一家人于水火。这样自己的病女儿未来就有了着落,先心病怕什么?一辈子不能传宗接代怕什么?
他没有错,作父亲的想给自己女儿找个知根知底的婆家有错吗?再说,这也不算是伤害,撑死了叫曲线救国罢了。
哪个父亲不是自私的?老人家当初的想法十分单纯,不想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以后受委屈罢了。
这一切他本来唾手可及,如果没有那个陈莫菲出来横刀夺爱的话。
他恼恨那个女孩儿,当初应该把事情做得更绝一点儿,当然,当初他也不是想要手下留情,他一直以为那个平民家的女孩儿翻不起什么大浪,再说事隔多年。
然而命运却兜兜转转,这真让人遗憾。
某些瞬间,老人十分后悔。他甚至想要跟某位神明去忏悔。忏悔什么呢?他一个人做下的孽,却让自己的妻子女儿吃了瓜落儿,而他这个真正的罪恶之手去并未遭受到任何损失和惩罚。老天不公平啊。
他怪责老天,从来没有怪责过自己。他的安排几乎天衣无缝,不过造化弄人罢了。可能命运之神并不愿意看见凡人比他更加聪明,于是从中施了小小的伎俩,看,真不过就是小小的伎俩,就足以让他悔恨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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