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尽荣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舒闲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拉住栗海棠的衣摆,她好奇回头,看到里长家的闺女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是我爹花钱买来的,不能不帮我啊。”
栗仙音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果前面没有二位夫人和老嫫嫫,估计她早吓得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栗海棠斜睇这位里长家的闺女,冷冷地问:“你想我怎么帮你?”
栗仙音吞吞口水,四下观望观望,抓住栗海棠的手腕拉往旁边的暗处角落,她双手合十哀求。
“好妹妹,一会儿不管谁问,你都说你才是我爹的闺女,成吗?”
“哦,好。”
栗海棠满口答应,连问为什么都省了。甩开手继续往前走,留给栗仙音一个潇洒的背影。
栗仙音被她顺从的态度迷惑了,默默地跟上去,嘀咕:“你果真这么好说话吗?”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栗海棠凉凉地瞟了眼快要吓破胆的栗仙音,抬头看向黑漆漆的夜空,终于有一颗闪亮的星冲破层层阴云展露微弱的华光。也许,这颗星就是莫心兰,在天上看着她呢。
“你们两个在磨蹭什么呢?快进来!”
术尽荣华 第7章 金莲玉履
老嫫嫫一脸的疾言厉色,站在抄手游廊的尽头烛光影下面容诡异,吓得两个小姑娘噤声,缠足的小脚像踩着棉花似的小跑过去。
跟着老嫫嫫回到西偏殿的西暖阁,屋子里除了八位族长夫人、栗燕夫人以及栗族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之外,还有六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依次站成一排。
栗海棠和栗仙音被老嫫嫫指定与六个小姑娘站在一起,像宫里选秀女似的庄严凝重。
八大家族以莫氏家族为尊,所以莫族夫人与栗族夫人坐在主位,而其余的族长夫人们则分列两边的椅子上,栗燕夫人和其他夫人则站在两侧的后面。
栗海棠站在最后,即使一再提醒自己要淡定些,但此刻也不免紧张起来。悬在命运之上的刀不知会落在谁的头上,而握住刀的人就是八大家族的族长和族长夫人们。
莫夫人端起茶杯浅啜,垂眸轻声道:“栗氏族选奉先女本不该由我来作主,不过栗夫人年轻又没经过如此大的喜事,怕她难料理妥当。受我家老爷和栗族长所托,我来给栗夫人帮衬帮衬。”
栗夫人颔首:“多谢莫夫人。”
“罢了。一家子说什么谢呢。”莫夫人摆手,看向栗燕夫人,吩咐说:“烦劳栗燕夫人把宝贝取来。”
栗燕夫人福了礼,领着两个妇人去衍盛堂的后殿。少时又返回来,两个妇人手捧托盘,托盘之上是漂亮的雕花盒子。
栗燕夫人凤眸微垂,道:“禀莫夫人,栗夫人,宝贝已取来,是否开始?”
栗夫人看看墙上挂着的西洋钟,已是子夜时分。
“开始吧。”
“是。”
栗燕夫人福了礼,转身扫了眼栗海棠,抬手指向站在最东边的一个姑娘,“你,随我进来。”
那姑娘娇娇俏俏的很可爱,被点名后惊讶一瞬,眼睛瞬间含泪,轻咬住唇默默地跟随栗燕夫人进到旁边的小屋子里。
“铛!铛!……铛!”
墙上挂的西洋钟响起子夜的报时声,响得人焦躁难安。
片刻后,娇俏的小姑娘被栗燕夫人领出来,脸上的泪痕未干,神情却释然轻松,樱粉的嘴不可抑制的扬起小小的弧度,难掩内心的喜悦。
栗燕夫人扫了一眼,指向栗海棠,“你,随我来。”
“是。”栗海棠福了礼,悄悄地跟进小屋里。而同时进来的还有莫夫人身边服侍的老嫫嫫。
栗燕夫人微拧眉,低声斥喝:“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老嫫嫫恭谨地回:“栗燕夫人息怒。我是奉两位族长夫人命令进来的,代夫人跑腿传话。”
栗燕夫人轻哼,吩咐跪在地上的两位妇人,“服侍海棠姑娘试鞋。”
“是。”
两位妇人应着。
栗燕夫人拍拍海棠的肩,柔声安抚:“好孩子,去试试。”
栗海棠坐在椅子上,两只缠足的小脚被两位妇人抬起来,脱掉绣花鞋。她吓得想收回脚却被抓得更紧,疼得脚踝骨头像被捏碎似的。
“不……”
“老实待着,这是规矩。”
栗燕夫人柔声喝止,纵然栗海棠想反抗也不敢了,只能乖乖地伸着腿让人脱鞋子,用金尺子测量,然后……
其中一个雕花盒子打开,一双福寿纹莲枝玉履被两位妇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玉履小巧玲珑,烛光下水润莹亮、洁白如珍珠膏,乃是极好的和田玉雕制。
栗燕夫人道:“这是历代奉先女遴选的规矩。凡能穿金莲玉履的姑娘才拥有选为奉先女的资格。”
栗海棠点头,好奇地盯着妇人们手中与掌心大小的玉履。从四岁时起开始裹足,在母亲的教导下为自己缝制绣花鞋。她喜欢绣四季鲜花的样子,唯独没有绣过莲枝。
一位妇人担忧地说:“栗燕夫人,这姑娘是银莲足,恐怕穿不上啊。”
栗燕夫人还未开口,就听到莫夫人派来的老嫫嫫说:“能不能穿总要试过才知道。若光用尺子量便能定下人选,还要老宗祖留下金莲玉履的规矩作甚?”
“闭嘴!”栗燕夫人低声喝令,斥责道:“依你的身份能进来已是恩典,还敢僭越礼制胡言乱语。再多说一个字,我便派人赶出你去。”
“是。老奴知罪。”
老嫫嫫垂首躬身,认错态度良好。可偷偷斜睇栗海棠的眼睛却藏着愤恨的阴戾,让人不由得胆惧。
“给她试穿。”
栗燕夫人吩咐,看着一对玉履同时套入缠足的小脚。
两位妇人手力大,疼得栗海棠痛苦的呜咽出声。她捂住自己的嘴巴,豆大的泪珠子噼噼啪啪落个不停。红润小脸被痛感折磨得泛出青白色,额头也浸出一层薄汗。
栗燕夫人柳叶眉深锁,见玉履实在不能穿在一双小脚上,叹道:“罢了,都住手吧。”
妇人将玉履取下来,用缎帕擦拭后放回雕花盒子里,盖好。
栗燕夫人上前来用帕子为海棠擦干泪水,安慰道:“好孩子,难为你啦。”
栗海棠摇摇头,粗喘几口气,说:“夫人,我不能穿这双玉鞋,是不是……”帕子按住嘴巴,她看到栗燕夫人唇角浅笑的点点头。
“好孩子,能走吗?”
“能。”
“穿好绣鞋,随我出去吧。”
“是。”
栗海棠穿好绣花鞋,随栗燕夫人走出小屋子。路过老嫫嫫身边时听到阴测测地讽刺“没命享福的”,尽管极小声也被栗燕夫人和栗海棠听到了。
栗燕夫人狠狠地剜了老嫫嫫一眼,推门而出。
栗海棠神情平静,内心却唾弃着这些人的无耻和卑劣。
什么是福?用五年享尽荣华富贵,然后香消玉殒就是这些人眼中的福吗?如果用年轻的生命来换取烟花般刹时荣华,她宁愿一生过凄苦的日子,岁月静好便是福气。
“你,随我来。”
栗燕夫人指向栗仙音。
“是。”
栗仙音吓得回话都是颤音儿,她凄哀地看了眼栗海棠,默默地进到小屋子里。
片刻之后,莫夫人派去的老嫫嫫喜气洋洋地冲出来,嚷嚷:“成了成了。刚才这位姑娘是三寸金莲足,穿上玉履走了好几步呢。”
屋子里的夫人们全都松口气,神情皆有悦色,纷纷向栗夫人贺喜。
“呜呜呜!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呜呜呜,爹爹,救我!救我啊!”
小屋子里传来栗仙音嚎啕哭声,令在座的夫人们全都厌恶地阴沉脸色,莫夫人更是把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
“没规矩的东西,还不把她给我带出来!”
小屋门推开,栗仙音跌跌撞撞地闯出来,抓住栗海棠的胳膊拉到栗族长夫人面前,哭诉:“夫人,她才是里长的女儿。”
栗夫人微掀眼帘,不冷不热地问:“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栗仙音抹掉脸上的泪,跪下来哀求:“夫人,请夫人明鉴。我根本不是里长家的闺女,没有资格参加奉先女的遴选。”
栗夫人看向保持缄默的栗海棠,“你呢?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栗海棠眨眨眼睛,看看狼狈的栗仙音。她收回自己的胳膊,给两位族长夫人磕头,平静地说:“回夫人的话,仙音姐姐说我是她爹的女儿,那我便是吧。”
貌似天真的回答引得满屋夫人哄堂大笑,连冷着老脸的老嫫嫫都忍不住掩嘴偷乐。
栗燕夫人以帕掩面,笑着说:“这丫头倒是机灵。一句话百样说,她偏选了不得罪人的说法。”
栗夫人抿唇浅笑,莫夫人也不免多看几眼。
隔着帘子,另一边的栗族族长道:“既然有合适的人就不必再选,能穿金莲玉履的姑娘必然是老祖宗们的旨意,我们要顺应天意。”
“慢着。我却有不同的看法。”
咦?这声音……
栗海棠惊呆。
术尽荣华 第8章 瞧热闹去
“子伯贤侄啊,这是八大家族先祖定下的规矩,我等谨遵先祖的旨意,可不敢冒然自行修改。况且奉先女是代八大家族的族人们尽孝侍奉先人们的仙婢,非我等能定夺的。”
“是啊是啊。子伯贤侄,你是外客,不便参与我等家族的内部之事。”
“对对对,子伯贤侄,请慎言!慎言!”
一通话从莫族长嘴巴里说出来,得到七位族长异口同声的支持,纵然有歧议也只能作罢。
“呵呵,子伯在这里向各位族长告罪。我年轻,又没见过如此盛大的阵仗,难免好奇心大些。有言语不当之处,还请各位族长和老爷们宽恕。”
那熟悉的男声谦诚道歉,迎得族长们纷纷宽宏大量的说“不碍事”,“小儿无知,我等不与你计较便是”……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隔着一道帘子,暖阁里的女眷们悉数听入耳里,也知道选定栗仙音之后再无改变主意的可能。有人欢喜有人忧,各怀鬼胎。
栗燕夫人看向恬静地站在一旁的海棠,悬着心终于落下。暗自松气,庆幸她喜欢的小姑娘没有被选中,不然真真的让她心疼死。
栗海棠心里泛起淡淡的苦涩,她偷瞄捂着嘴巴忍住哭声的栗仙音,想着自己没被选中,回家后要如何面对暴怒的父亲呢?
栗族长夫人对身边的老嫫嫫吩咐:“王嫫嫫,你送她们出去吧。让她们的母亲尽快领回家去,别留在祠堂外面惹人注意。”
栗燕夫人看了眼海棠,说:“夫人,还是由我亲自领出去吧。”
栗夫人思忖,颌首:“好吧。你快去快回,我在后院的抱厦等你。”
“是。”
栗燕夫人福礼,携了海棠的手,领着其余的六个姑娘从后院的角门进入东夹道,一直送到衍盛堂与隆福家庙之间的小跨院,被遴选少女的母亲都被聚集在这里等候。
栗海棠被栗燕夫人拉着手,才跨进院子就看到焦急等待的母亲闫氏。
“娘。”
“海棠!”
见女儿平安回来,闫氏喜极而泣,激动地抱住海棠失声大哭,都顾不得看清牵着女儿手的妇人是谁。
母亲哭得伤心,栗海棠也哽咽落泪,紧紧抱住母亲,一声声低唤着:“娘,我回来了。娘,我没有被选中。娘,你放心吧,我没事。”
母女抱在一起哭得犹如泪人儿,栗燕夫人也感动得以帕拭泪,含笑安慰:“孩子福薄没选上,哭一哭就算啦,别伤了身子。”
的确是福薄才没选中,所以有命活到老。里长家的闺女福泽深厚,被选去享五年的荣华富贵,再被当成活祭品献给祖先,真真是福祸相依呀。
栗海棠拍着闫氏的背帮忙顺顺气,用衣袖为母亲擦泪,说:“娘,这位是栗燕夫人,之前对女儿有庇护之恩,才刚对女儿也很是维护。”
“栗燕夫人大恩大德,小妇人给你磕头啦。”
闫氏跪下来磕头,栗海棠也一并跪下。
“快起来。我瞧着你家的闺女甚是讨人喜欢,我想着待明日找个人去你家,想让海棠进府来与我身边服侍呢。”
栗燕夫人慈目怜爱地看着海棠,说:“她今年才十岁,又是服侍过莫大姑娘上妆更衣的本族姑娘。先在我身边学几年规矩,等到了出嫁的年纪便由我作主给她选门好婆家,海棠娘,你瞧着可好?”
“哎哟!夫人大恩,能看得上我家海棠,是她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小妇人叩谢夫人恩典!愿生生世世为牛马供夫人驱使!”
“快起来。别跪了。”
栗燕夫人让随行的小丫鬟将母女俩扶起来,看向栗海棠,“你先跟你母亲回家去收拾收拾,明日我便派人去接你入府。”
栗海棠福礼,垂眸道:“谢夫人。”
“罢了罢了,快跟你母亲回家去吧。”
栗燕夫人挥挥手,带着两个小丫鬟回去了。
烛火通明的小跨院里,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因女儿平安回来而喜极而泣,有人因女儿被选中而悲怆痛哭。
里长夫人见自己的闺女没有回来,又被一位老嫫嫫请去祠堂的西偏殿,这一路她是哭着去的。
栗海棠扶着母亲离开小跨院,离开祠堂前的祭祀场,离开这个烛火照亮夜空的地方。
尽管回家的路黑漆漆的,尽管荒野深林边的崎岖小路上只有相依相扶的母女二人,她的心里却有着从未感受过的踏实。
走累了,坐在路边,栗海棠听到汩汩的溪水流动声从黑漆的杂草丛幽幽传来。
“娘,那边有条小河,我去取些水来给你解渴。”
“黑灯瞎火的,你小心些,千万别掉进水里溺着。”
“不会的。娘,我去去就回。”
栗海棠提起裙摆跑向溪水声传来的地方。
夜空中没有朦胧的月光,唯有一颗闪烁的星子指引着夜行人行路的方向。栗海棠提着裙子跑了很远,两只缠足的小脚都麻木了才瞧见远远的草滩边有星星点点的闪烁。
“小河,我找到小河了。”
栗海棠兴奋地跑过去,隐在草滩里的正是一条弯延曲曲的溪河。她跪在河边,掬一捧溪水,沁凉入喉,带着淡淡的青草香和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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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下小树林里静悄悄的,两道长长的影子隐在草丛里。林子深处,偶尔听到杂草被外力折断的清脆,惊起树杈上的栖息鸟儿纷纷飞逃。
两道白影如鬼魅般在树林里悠哉悠哉的走着,时不时停下来欣赏鸟儿惊慌飞逃的样子,大笑出声,又惊得鸟儿们的慌逃。
走在后面的白影追上前,一只手搭在同行白影的肩上。
“子伯兄,你约我来这种地方有什么趣?不如我请你去花间楼小酌,招来几个漂亮姑娘陪咱们吟诗唱曲、赏评书画,如何呀?”
“君珅兄,花间楼有何乐趣。我带你瞧热闹去,比唱曲更有意思呢。”
“什么热闹非要踩着两脚泥腿子跑来这种鬼地方?你瞧我身上溅了多少泥点子,回去定要被我屋里的几个丫头唠叨。”
“君珅兄别抱怨,今夜绝对是你从没瞧过的热闹,保证回味无穷。快走吧,迟了就看不到了。”
两道白影在树林里行速越来越快,嬉笑追打之间已站定在小河的另一岸边。尽管没有朦胧月光洒落,清澈溪水仍将倒映的白影子拉得弯弯长长。
诸葛弈急喘着气,指向小河对岸的一处草滩对身边的同伴说:“呼!幸好赶上了。君珅兄,瞧,热闹就在那里!”
术尽荣华 第9章 枉为人父
“爹,我错了!女儿知错了!啊——!”
凄厉尖锐的叫声徘徊在黑漆漆的枯绿杂草丛间,身材娇小的栗海棠被一巴掌打摔在草地里。
暴怒中的栗锅子仍觉不解气,抬腿就往她的背腰处踢,疼得她边求饶边打滚,依然没能躲过。
他气得挥舞双手,一边狠狠地踢踹,一边破口大骂:“你个赔钱货!连这点子小事儿都干不明白,你还能干啥?啊!”
“爹,女儿生得银莲脚,那双玉鞋实在穿不了……啊!爹,女儿知错,求爹……饶命,饶命啊!啊——!”
栗海棠在湿冷的草丛里连翻打滚,避无可避、躲也没处躲。被父亲踢踹得浑身伤痛,她没能力反抗只能哀求,几次想爬进杂草丛里又被父亲伸手抓住脚踝拉回来,随之是更加暴虐的踢踹。
“呸!不长脑子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栗锅子啐着唾沫,一脚踩在海棠的后腰处,懊恼大骂:“当初生下你的时候就该丢进马桶里溺死,白瞎我十年的米粮养出你个没脑子的赔钱货!”
“女儿知错……爹饶命……我知错……饶命……饶命……”
栗海棠蜷缩成一团,可怜怜在窝在湿冷的草滩子里,她披散的长发落在溪河里,随着水流缓缓而动。无助的她泪眼婆娑地凝视一步距离的小河,身体的伤痛忽然间减轻许多。与其生不如死,不如一死了之,还免得挨打受罪。
栗锅子拿出别在腰间的烟袋锅子,恶狠狠地敲打下海棠的头,问:“别以为逃过这次就算完了,一会儿等里长大人来了,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再敢耍花招儿,打死你都不心疼!”
“爹,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我死了,你果真不心疼吗?”
“一个忘恩负义的赔钱货,我心疼你什么?你吃我十年的米粮、花我十年的钱,现在轮到你来报达我,你……你……你……”
想到大把的银子像煮熟的鸭子飞掉一样痛得他心尖尖流血,栗锅子对着伤痕累累的女孩又是一阵狠狠的拳打脚踢,恨不得满腔怒火把这没用的女儿烧死。
栗海棠护住自己的双手突然放开,任由父亲绝情的一脚又一脚踹在身上。痛,也让她更加清醒。
不顾身上的伤疼,她奋力而缓慢地往前爬,青葱十指紧紧抓住枯绿的杂草,隐在草里的荆棘划伤手指也感觉不到。
染满鲜血的一对小手毫无顾忌地抓着,身体慢慢前移……
近了!
近了!
快了!
快到了!
栗海棠想用双腿往前蹬,却发现两条小腿钻心的疼,根本使不出力气。尽管她全身的力气消耗殆尽,可她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她必须继续。
鲜血淋淋的双手抓过一丛又一丛的枯绿杂草,拖着身体慢慢向溪河挪动。
终于,指尖触碰到沁凉的溪水,水缓缓流过指腹带着点点刺冷感。如果溺死在这么冰冷的河水里会很快失去知觉的吧,那么也能减少许多痛苦。
“你想做啥?”
栗锅子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瞪着上半身趴在溪水里的海棠。她的两条小腿被踢得骨折,素雅的衣裙已脏污泥泞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披散的长发与杂草缠绕在一起很狼狈。
栗海棠舒口气,继续往前爬。
“喂,你这丫头脑袋进水啦?你往河里爬什么?想洗澡,回家洗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栗锅子又气呼呼地喘了两脚,却发现根本无法吓唬住她。刚刚降下去的怒火再次熊熊烈烈地燃起来,弯腰抓起草丛里的一块大石头朝着柔弱的脊背砸过去……
“噗!”
一口鲜血喷出来,栗海棠眼前一道五彩闪电乍现而逝,墨色夜空中唯一的星星安静地守候在那里,她好想伸手去触碰。
小兰姐姐,你带我走吧,我想陪你一起去。
“住手!哎呀……你这是干啥?想要她的命吗?”
骑着毛驴子赶来的里长看到半身浸泡在溪水里、半身滚了泥似的留在草滩里。他上前搬开砸在海棠背上的大石头,气得回头瞪着栗锅子。
“你昏头啦!她再无用处也是你嫡亲的闺女。你想干啥?啊?”
“里长大人,这丫头害得你家闺女被选上,她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回家。我今儿非要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让她明白明白道理。”
“既然仙音已经被选上,她明白什么都没用处,你打死她又能改变什么?”里长给了栗锅子一拳头,“你少些废话。快和我一起把你闺女抬上来。”
“溺死她吧!这个赔钱货,我不要。不要!”
栗锅子嫌弃地挥挥手,准备转身离开。
里长气得咬牙,“你给我站住!”
“里长大人,你家闺女选了奉先女,你也快回家去准备贺喜打点各族的人吧。”栗锅子装上一锅子烟丝,冷瞥趴在河边半昏半醒的女儿,“她想死就随她去吧,我可不想继续浪费米粮养活她。”
“放屁!”
里长吹胡子瞪眼睛,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栗锅子,“你如果不要这孩子,我就带回去养着,当初答应给你的那些钱也不作数。”
“一个赔钱货,你养她作甚?”栗锅子不为所动,撇撇嘴角。
里长哼声,独自去拉昏迷的海棠上来,嘴里嘀咕:“我本想趁着仙音入住奁匣阁的时候来个狸猫换太子,当初说好的钱依旧给你作补偿。既然你现在口口声声不要闺女,我正好省下钱置办酒席。”
“等等!”
栗锅子猫着腰迈着八字小碎步跑过来,指着昏迷的海棠,一脸惊讶地盯着里长,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她,还有用?你,你会,会给我,钱?”
里长点头:“对。”
“嘿嘿!”
栗锅子乐了,撸起袖子跳到河里,再次确认地说:“里长大人,你真的会给我钱?当初说好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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