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尽荣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舒闲
栗海棠有些心疼栗夫人。曾经她唾弃过栗夫人的摇摆不定,恨过栗夫人为私利不计任何代价的谋害她。现在又同情栗夫人,觉得栗夫人活得不容易呀。
栗夫人勉强打起精神,她端来茶杯却不饮,捧着暖手。
“何苦难为自己呢?”
“我不难为自己,终会落得万劫不复。那时不知二叔子诈死,我只想夺来栗氏南府的权力和生意,让栗燕夫人落得两手空空。可惜我的丈夫偏向她,我白白被嫌弃了。”
“好吧,你也是身不由己。”
事不在己身,难体会那般痛。栗海棠知道栗夫人被伤得太深,怎容得三言两语便放下仇恨呢?
“大姑娘,诸葛画师来了。”
门外,青萝禀告。
栗海棠疑惑他怎会来,起身道:“请。”
门推开,诸葛弈一身寒气而入,向栗夫人鞠躬作揖,又与海棠揖礼。
“师父,你怎么来啦?”
“听闻栗夫人到访,我便过来看看。上次替她诊脉略感不妥,可惜近来忙于绘制四大院的画案之事,竟忘记登门再为栗夫人诊脉。”
诸葛弈说明来意,让栗海棠和栗夫人皆好奇。
栗夫人疑惑道:“上次替我诊脉,诸葛画师并未说什么呀?难道我腹中的孩子有疾?”
“不不不,栗夫人别担忧,且待我再诊脉看看。”
诸葛弈揖礼,栗夫人颌首同意。
栗海棠献出自己的雪绸帕子,说:“师父定要好好诊断诊断,这孩子来之不易,是栗夫人的命啊。”
“是。”
诸葛弈温和浅笑,单膝跪于栗夫人面前,将雪绸帕子覆于栗夫人的腕上,诊脉。
栗海棠紧张地盯着按在栗夫人腕上的三根修长手指,好似她能感受到指腹下的脉动一般。
“师父,如何?”
“栗夫人近来忧思太甚,对腹中子并非益处。请栗夫人放宽心,只想些好事、吃些喜欢的食物。”
“好。多谢诸葛画师。”
栗夫人长长舒气,她一直担忧自己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怀上孩子万一有天生的疾病可怎么好呢。她的后半生就指望这腹中孩儿了。
栗海棠看看栗夫人隆圆的肚子,灵光一现,说:“栗夫人尽管住在家里,无论栗二爷如何赶也不要理睬他。你如今快足月了,谁知哪天生孩子呢。万一生在外面的大路上,谁能担责?”
栗夫人觉得栗海棠说得有理,起身谢过海棠,又谢过诸葛弈。
诸葛弈叮嘱栗夫人以腹中子为重,万不可再忧思过甚。栗夫人一一答应,与他们道别后乘马车悄然离去。
栗海棠和诸葛弈走出东偏院,慢步于长长的游廊之中。
“师父,栗夫人若诞下儿子定会争抢族长之位,那珅哥哥怎么办?”
“你只管与栗夫人交好,她腹中的孩儿夺不走属于栗君珅的东西。”
诸葛弈俊美温润的笑让海棠痴醉,忘记他刚刚说的是何意。
术尽荣华 第857章 乞丐窝的小纨绔
回到小暖阁,天空又扬扬洒洒地飘起鹅毛大雪,这是今冬第十六场大雪,短短半个时辰已漫天莹白。
栗海棠和诸葛弈围坐在炭火盆旁盯着架烤在铁网上的红薯,谁也没有开口。
这是元俏前几日派人送来的新薯,说今年元氏田庄大丰收,这沙土里长起来的红薯特别甜,薯糖如蜜可直接食用。
元俏真心待海棠,有什么好东西都送来分享。久而久之,海棠也养成这分享好东西的习惯。除了师父和金银不可分,其他的可以。
诸葛弈轻瞟小姑娘佩戴的蜜饯荷包有些扁扁的,从袖袋里掏出早已备好的蜜饯盒子给她。
“每日食三颗,再多就不准啦。你身子尚未调理好,多食无益。”
“师父放心吧。”
栗海棠收好巴掌大的蜜饯盒子,问:“师父,我要帮栗夫人吗?瞧她怀着孩子还要被赶出家门实在可怜,我想找栗二爷商量商量,能不能只赶走栗族长。”
“此事我自有决断,栗二爷是赶不走栗族长一家的。依我刚刚诊脉所判,还有十日那孩子便出生了。这些日子你常到栗氏中zhèng fu走动,多多关怀栗夫人,与之交好。”
诸葛弈平伸双手在炭火盆上暖暖,见海棠眨巴疑惑的大眼睛,他温柔浅笑,拉着她的bái nèn小手一起来烤火。
“栗夫人是个有野心又记仇的女人,她在栗氏中zhèng fu经营多年总会培养一些忠心耿耿的心腹。王嫫嫫早已投靠栗族长,栗夫人能提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厨老婆子贴身服侍?”
“师父的意思是栗夫人在发现栗族长和栗燕夫人的私情后便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栗海棠惊叹,这是多大的忍耐啊?算下来,栗云梓和她一般年纪,栗夫人便隐忍了十一年。
诸葛弈温柔浅笑,冰冷的手轻捏她的白皙脸蛋,“拉拢她为你所用,才能保栗君珅在栗氏族的地位。”
栗海棠嘟嘟樱唇,反驳道:“师父说错了,真正想要珅哥哥永远不回来的人正是栗夫人。珅哥哥若回来,她的儿子怎能继承族长之位?”
诸葛弈屈指刮下她的小鼻梁,诘问:“栗夫人只生了女儿,哪来儿的儿子?”
“她肚子里啊,难道不是……咦?”栗海棠满不在乎地说,忽然话音顿住,惊讶又抑不住兴奋地说:“师父的意思是……栗夫人肚子里的孩儿……又……又是女娃娃?”
诸葛弈投给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海棠顿时明白他为何主动请缨为栗夫人诊脉。
“好啦,今儿我闲来无事,陪你去五味居尝尝他们的新招牌菜。”
“耶!师父最好啦,我更巧馋荤食呢。五味居的招牌梅肉香而不腻、糯而不油,最是解馋的。”
栗海棠兴致高昂地碎碎念,唤青萝陪她一同去更衣。
诸葛弈龙眸宠溺,起身离开小暖阁,唤前院的小厮们去备马车。
一个时辰后,雕花木厢马车缓缓驶离奁匣阁新宅子,往西驶向瓷裕镇最繁华的中心集市。
瓷河拱桥上人潮如织,许多人站在桥栏前朝着河里一艘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马车行至拱桥中央便被人群堵住,前行不得、后退不得,只好停在桥中央待人群自发让出路来。
马车厢里,栗海棠和青萝挤在窗子前,隔着半透明的青纱帘子向外观望,发现许多百姓站在桥栏前眺望河里的船只,有些站在后排的人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眺望。
“师父,河里的船沉了吗?”
“为师和你同乘马车,怎知晓外面的事?”诸葛弈放下古籍,唤随车同行的一个护卫去探查情况。
护卫少时后回来,禀告:“主人,河里有艘船,全是乞丐。”
“乞丐有钱租船游河?真是奇闻呀。”
栗海棠觉得有趣,拉着青萝戴上帷帽,央求着诸葛弈,“师父,我们也去瞧瞧吧。”
“好。”
诸葛弈虽不想知道散财童子是谁,但他愿宠着小姑娘。只要她想吃想玩想看的东西,他皆相陪。
雕花木车厢的门扇打开,栗海棠拉着青萝慢慢下车,在护卫的引领下勉强挤入人群里,一直来到桥栏前。
“哎?站在船头的少年好面熟啊。大姑娘,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的。”
青萝盯着漂在瓷河上的小船,一位身穿绫罗棉袍子的清瘦少年立于船头,身后两侧跪十几个乞丐,每个乞丐双手捧着讨饭的彩瓷盆。
栗海棠盯着乞丐手里的彩瓷盆,说:“这些瓷盆不是栗氏族老窑场烧出来的新货吗?栗二爷准备送去西南贩售,下令所有彩瓷盆全部封入库仓,不准任何人擅自拿取。”
“大姑娘,奴婢瞧那位少年很面熟。”
青萝指指站在船头的清瘦少年,虽面容陌生,但少年的身形和气度让她感到熟悉。
栗海棠随意瞟向清瘦少年,恍然大悟。
“难怪呢,他真不怕得罪栗二爷啊。”
“大姑娘知道他是谁?”
青萝惊讶,怎海棠仅一眼便认出少年是谁,她为何瞧不出来。
栗海棠拉着青萝在护卫的引领下返回雕花木厢的马车,进到里面见诸葛弈仍阅古籍,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师父故意带我来看的?”
“我事先不知。”
诸葛弈撇得干干净净。
栗海棠撇撇小嘴不作声,唤赶车的小厮和护卫一同大喝堵桥的百姓们散开,让出一条路来通行。
青萝仍一头雾水,看看生闷气的海棠,又看看淡定自若的诸葛弈。
栗海棠摘下帷帽爬到诸葛弈身边,抢来古籍,矅黑杏眼圆圆的黑白分明,瞳仁中映着他俊美绝世的脸庞。
“栗君武戴的假面皮是师父送的?”
听到她如小妻子般质问的语气,诸葛弈强忍笑意,故作平静地说:“嗯。他要行走江湖,功夫不到家,自然多个防身的东西较好。”又见她不高兴的阴沉小脸,忙解释:“那假面皮挺贵的,自然不能白送给他。”
听到他不是白送给栗君武,栗海棠的脸色稍好,继续逼问。
“栗二老太爷出了多少钱?”
诸葛弈佯装怯怯地竖起三根手指,说:“我只给他三张假面皮,自然要收三份价钱。”
“这‘三’到底是多少?”
栗海棠执着于钱的数额,至少不能赔本嘛。
诸葛弈朝她挤眉弄眼,卖关子说:“你猜!猜出来,我也送你三张假面皮。”
“真的?”
栗海棠心思一动,看诸葛弈严肃地点头。她盯着他的三根手指,认认真真地猜起来。
术尽荣华 第858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
直到马车停在五味居大门前的宽阔空场;直到诸葛弈领着栗海棠登上三楼雅室,坐在桌旁开始净手烹茶,她一直沉浸在“猜猜猜”之中无法自拨。
青萝服侍诸葛弈净手,时不时偷看海棠。她知道主人必定不会向栗二老太爷讨金银,主人又不缺钱。至于三根手指,定是主人向栗二老太爷提了三个非常苛刻的条件。
“诸葛画师,我来啦。”
门外传来唤声,稚气未脱的清瘦少年意气风发的大步走进来,向诸葛弈恭敬揖礼后,偏偏选了海棠身旁的凳子坐下。见她低头沉思,连他坐下来也没察觉。他顽心大起,伸手在她呆滞的眼睛前打个响指,吓得她猛然抬头,身子措不及防的往后倒。
“大姑娘!”
青萝眼疾手快,丢开端在手里的水盆,一步站到海棠身后扶住,怒冲冲的朝少年吼:“你想做什么,滚开!”
“臭奴才,你敢骂我滚开?”
少年怒了,扬手便要扇青萝的嘴巴,被惊魂初定的栗海棠一拳打在肚子上,疼得他顿时躬腰蹲下,皱脸痛苦哀嚎:“哎哟!我的肚子哟!你想打烂我的肠子吗,这么用力。”
“呵,你不是有功夫吗,还怕我这绣拳花脚。”栗海棠不屑冷哼,小脚踢踢少年的膝盖,“栗君武,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咦?我明明戴着假面皮,你怎认出的?”
“你以为你是莫家二公子吗?装都装不出败家子的样子,你还能做什么?”
栗海棠算是明白了,栗君武回来后根本没想回到栗二老太爷的身边,而是改投诸葛弈的门下。
诸葛弈示意青萝陪海棠进雅室的内间去歇歇,他一手撕扯栗君武的假面皮,说:“下次再敢吓唬她,我定不饶你。”
“知道知道。”
栗君武掬起双手向诸葛弈讨要被撕下的假面皮,他可是很珍惜的宝贝呢。
诸葛弈随手一丢,冷冷地说:“你想去漠北闯荡也可以,但你离开前要完成我交待的事。办得好,我允你;办不好,你乖乖回栗二老太爷身边做孝子贤孙。”
“放心吧,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全安排好啦,只等明天的大集开市。嘿嘿!”
栗君武从束腰的蹀躞带坠挂的皮袋子里取出一个素面木匣,大小如桔子,呈四平八角状。
“一张假面皮罢了,值得你如此珍爱?”
栗海棠掀开珠帘走出来,选了远离诸葛弈和栗君武最远的窗下美人榻坐了。青萝去准备烹茶之事,出门找老掌柜催催饭菜。
栗君武收好假面皮,对海棠说:“你懂什么?这么好的东西连我那些行走江湖的师父都得不到。如今我一下得三张,可不是稀罕物吗。”
“你是高兴了,不知栗二老太爷心疼的怎样呢。”
栗海棠冷瞥栗君武。真不知该夸他天真呢是,还是该骂他遇蠢。刚才经过青萝悄悄的一番提醒,她恍然明白诸葛弈那三根手指是什么意思。
“栗海棠,瞧你是什么眼神?”
“不孝儿孙啊,亏得栗二老太爷视你如珍如宝。唉!风烛残年之时还日夜为自己的不孝子孙忧愁,可怜呀!可悲呀!可叹呀!”
“喂,说人话。”
“我说人话啦,只怪你装聋作哑、装傻充愚。”
栗君武不高兴了。她口口声声说“不孝子孙”摆明在讽刺他置老祖父于不顾,光想着闯荡江湖去历练的事。这分明骂他不孝不忠嘛。
“栗海棠,你别太过分!”
“生在富贵窝里的纨绔小公子,几时经受过坎苛?若无栗二老太爷赏给你的尊贵身份,以为谁见到你皆毕恭毕敬的?”
“栗海棠,你少瞧不起人啦。我在祁山镇闯荡的时候,你指不定在哪儿躲着哭鼻子呢。我听说你得罪了二叔,二叔与你恩断义绝,不再与你同流合污谋害八大氏族呢。”
栗君武轻蔑地斜白一眼坐在美人榻上的小姑娘,把他归家后在大街上听来的消息做为打击她的致命把柄。
栗海棠嗤之以鼻,讥讽道:“你怎么去一趟祁山镇变得长舌妇一般?栗二爷与我那是恩断义绝吗?我于他有什么恩?他于我有什么义?呵呵,一派胡言乱语。”
栗君武撇撇嘴角,捏一粒西瓜子丢进嘴里,说:“我听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栗族长大伯如何看待,我家那位老祖父如何看待,八大氏族的伯伯叔叔们又如何看待。”
“所以呢?你在威胁我吗?”
“不敢。”
栗君武摇头,抓一把西瓜子放到桌上,端起西瓜子的小瓷盘送给她。
栗海棠娇嗔:“这还差不多。”
“我呀只想闯荡江湖,zi you自在、不受人看管。”栗君武坐回桌旁,继续磕瓜子,说:“栗氏族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求老祖父长命百岁即好。”
栗海棠杏眼含笑,调侃说:“呵呵,老祖父?知道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还装什么傻。早早认下,他那万贯家财不至于落到别人的手里。”
栗君武苦笑道:“我想逃离,想去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生活。就算过得不如意,过得穷困潦倒也没关系。”
“少年不知愁滋味。你看似不需要的东西,待有朝一日失去的时候,那才叫真正的悔呢。”
栗海棠想到自己的母亲闫氏和弟弟小旺虎。当年一家子过着穷苦日子,每天担忧被父亲栗锅子打,每年积攒的一点子钱被逼着做年礼上交给栗里长、栗族长。他们一家人过着吃糠喝水的苦日子。
如今她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可她的母亲和弟弟却永远享受不到这般美好的日子。就算卖她的父亲栗锅子也疯疯癫癫,有钱都花不出去。
栗君武发现海棠眼中含泪,忙起身作揖赔不是,“海棠姑娘别哭,我在这儿给你赔礼啦。你千万别哭啊,我最怕女人哭了。”
“哦?原来你怕这个呀,那我就大声哭,把栗二老太爷给引来。”栗海棠眨眨顽皮的杏眼,借着眼中含泪准备哇哇大哭几声。
栗君武吓得顾不得男女之防,一个箭步冲过去捂住她的口鼻,“喂,你千万别招来老祖父呀,不然我死定啦。”
“嗯嗯。”
栗海棠狂点头,小拳头狠狠怼向栗君武的肚子。把你的手放开,姑奶奶快被你闷死啦。
栗君武放开手之前仍不安心,说:“你保证不会大哭?”
“嗯。”
栗海棠忙点头,并竖起三指起誓状。
栗君武安心地放开手,立即被海棠一口咬住,疼得他大喊一声,连连告饶。
诸葛弈实在看不下去了,过来哄着海棠松口,一脚踹开栗君武。
栗海棠朝痛苦揉手的栗君武挥挥小拳头。
哼!臭小子,咬不死你的!
术尽荣华 第859章 完美计划不完美
不知道诸葛弈和栗君武之间有着怎样的隐密计划,栗海棠只当事外观客,静待他们的行动。
在五味居美滋滋地饱餐一顿,觉得新招牌菜会成为过年时争相订买的新宠,各府有钱最喜欢充门面,这道新招牌菜的价格越贵越得人青睐。
栗海棠叮嘱老掌柜在过年时提价三倍,保准赚得盆满钵满。
老掌柜陪笑应和,亲自恭送她、诸葛弈和栗君武离开。
雕花木厢马车缓缓驶离五味居,延着来时的路返回镇东的东民巷子。
为避嫌,栗君武早在出五味居大门前已悄悄溜后门走了。临出后门,他没忘记戴假面皮,又变回清瘦少年的模样。
守在五味居周围的各府探子们见清瘦少年大摇大摆走出来,立即提高警惕。在看到少年朝着瓷裕镇的北边走去,他们又放心了。
镇北边除了烧成一片废墟的北民巷子,还有一座乞丐们聚集的鬼宅。全镇子的乞丐不论男女老少,皆在那座荒凉阴森的鬼宅里苟活。没人知道那鬼宅的主人是谁,也没人知道那鬼宅从几时被荒废的。
今日瓷河小船,乞丐们跪船讨钱的一幕已传遍大街小巷。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正是花钱租下小船,站在船头的清瘦少年。
探子们觉得少年是外来的富家公子,和莫二公子一样挥金如土、败家取乐。一个纨绔公子哥罢了,谁还当他是个人物?
乔装改面的栗君武在各府探子们的“火眼金睛”下离开五味居,果真去了镇北的鬼宅。
鬼宅里聚集的乞丐足有百余人,多半是老弱病残。许多乞丐被打残,终日像狗一样爬在街上乞讨。遇到善心的百姓,他们能一日吃饱;遇到恶意取乐的百姓,他们不只要饿肚子,还被打得遍体鳞伤。
栗君武推开鬼宅东边的破败木门,看到从门槛一路延伸到院子深处的血痕。隔着结满蛛网的残墙那边传来乞丐们呼天喊地的哭声。
他提袍摆延着地上的血痕急步穿过弯弯长长的回廊,见到一处偏僻简陋的小院里堆满了人,十几位有年纪的乞丐婆子正屋里屋外地忙碌着,那些年幼的小乞丐被有些老乞丐抱在怀里吓得大哭。
“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有脸来问我们,我们到要问问你呢?说什么租船帮我们讨来更多的钱留作过年用,谁知栗二爷派人来砸船,抢走那些彩瓷盆子,还把我们打得半残。”
一个年青乞丐愤怒地站在栗君武面前指责,握在手里的棍子想挥打又迟疑了。他在瓷裕镇乞讨十几年,从未见过这位清瘦少年。万一是谁家的贵公子,怕会招来致命之危。他还没有傻到替别人出头而引火烧身害自己的。
栗君武听到彩瓷盆被栗二爷派来的人抢走,还打伤了帮助他的乞丐们,深感愧疚。他掏出一袋银子交给乞丐窝的乞丐头子:乞老鬼。
“老鬼叔,这钱你拿着,给几位兄弟请大夫来瞧瞧。至于打伤他们的栗二爷,我不会放过他的。”
乞老鬼接过钱袋子在手上掂掂,凉薄道:“你给银子应该的,若他们死了,我再找你讨买棺材的钱。你和栗二爷有仇,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你死了,我该向谁讨钱去?”
栗君武并不介意乞老鬼的无礼,毕竟他害得这些乞丐们受伤。
“若我不幸被栗二爷算计了,你去五味居找老掌柜,请老掌柜带你去见诸葛画师。不管多少,诸葛画师定会给的。”
“诸葛画师?”
乞老鬼打量清瘦少年,眼睛微眯,“你和诸葛子伯是什么关系?”
栗君武冷冷一笑,齿间轻吐两个字:“敌人。”
乞老鬼不相信,戒备地盯着清瘦少年转身离开。待守门的小乞丐跑回来禀告清瘦少年已离开,他立即下令关闭大门不准任何人出街乞讨。三天之内,不管谁来叫门都不开。
乞老鬼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引得所有乞丐们也紧张起来。乞老鬼是他们的首领,他们敬他、依赖他,只要他说的话、下的命令,他们无不遵从。
这鬼宅俨如乞老鬼的天下,被他收留的乞丐们是他的子民。
离开鬼宅,栗君武来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唤出暗中保护他的护卫。吩咐护卫依计行事,护卫担忧地问他是否要通知栗二老太爷,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翌日,当瓷裕镇繁华的街市回荡一声开市锣响,那些占街的贩卖小摊上整整齐齐摆放大小、形式不一的彩瓷盆子。
因昨日在瓷河的船上看到乞丐们用来讨钱的彩瓷盆子很是精美,许多围观百姓今在街市闲逛时一眼认出这艳丽独特的彩瓷盆子。
“这瓷盆子怎么卖呀?”
一个妇人领着孙儿站在小摊前,拿起一个彩瓷盆子喜欢得紧。她想买一个回去留给闺女做嫁妆,又担心钱不够。
“三文钱一个。”小贩竖起三指笑答,见妇人实在喜欢,便多说几句:“大姐快买一个吧,这窑瓷盆卖完了便不再有啦。听说栗氏瓷窑新烧制一批彩瓷盆子准备卖去江南,咱们连看也不让看。这东西是栗氏族的一位贵人传出来的,他不为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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