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海殇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就差一杯
营官叶大人年约三十六、七,紫棠色的面皮,中等身材,三缕微髯,目光如电。听手下通报,是昨日手刃贼首的壮士来了,便起身出账迎接,态度是十分诚恳的。我心中纳闷,这样一只军队,怎么会在几十年后败给蛮夷的女真人?看来上层建筑真的更重要啊。
分宾主坐定,叶营官也不墨迹,直接说道:“我乃戚都督帐下营官叶思忠。国有大战,勇士多起于草莽,实乃国家之幸,朝廷之福。不知哪位是手刃了鞑靼人哲别的勇士?”
叶思忠?这名字我似乎记得……啊,是了,他是叶大正之子,学者叶由庚嫡曾孙。他父亲以布衣入太学,与时任参将的戚继光相识后,随戚继光到福建平倭。部队到达福清林墩地面,遭遇倭寇,叶思忠杀敌1人,俘虏12人。后相继收复兴化、平海、政和、寿宁等地,救回民众2000多人。
后来叶大正战死,叶思忠一直随戚继光南征北战,是一员能征善战的将军。前世……姑且这么说吧,我不论作为生我的华夏人,还是作为养我的东瀛人,对华夏史上关公、岳飞、戚继光都是极其敬仰的,对其生平重将也多有关注,没想到竟遇上他。
却听叶叔父拱手道:“大人,贼首乃我外甥孙启蓝手刃,从贼为犬子叶无悔所诛。”听意思,叶叔父是要把功劳全让给我们。但这绝不是我的初衷,绝非我所愿啊。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我静静地站在一旁,并不言语。
叶思忠听了微微一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小兄弟看似瘦弱,倒是干大事业的人物。孙兄弟,你怎么说?”
我不答反问:“众人射鹿,甲连射中三箭,伤鹿奔走流血,气息奄奄时乙射中鹿后腿,鹿遂卒。大人,依您之见,此鹿当为何人所有?”
叶思忠大感有趣,笑道:“乙得后腿,甲得余鹿。”
我向他拱手道:“谢大人赐后腿之德!”
叶思忠哈哈大笑,却扭头望向叔父问道:“您也姓叶?”
叔父应道:“正是。”
叶思忠又问:“不知您祖籍何处?”
叔父答道:“自家父起,举家住在蓬莱。祖上却在江浙生活。”
叶思忠惊喜再问:“可有族谱考究?”
叔父思考片刻方答道:“曾祖父入谱时,用一个德字。”
叶思忠也思考片刻,起身对叔父拱手道:“既是如此,你我当是同辈。小弟今年三十有三,不知兄长贵庚?”
我心说话,这哥哥看起来真心显老,说他四十我都信啊!上一世我都三十了,那皮肤,啧啧,还是现代好啊!
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姨夫客气道:“还有如此机缘?那愚兄痴长七岁!”
叶思忠闻言,当场和叔父用本家兄弟之礼见了方才落座。我心中不免感叹,古人真的重情重义。只问血缘,不问出身,也许也是因人而异吧。
却听叶思忠继续道:“兄长,你我既以兄弟相见,我便直说。诚如孙贤侄所言,论功行赏当公允公道。昨日之事愚弟已清楚,主功在兄长,次功在二位贤侄。依大明律,斩敌百夫长者,可擢升百夫长。但兄长未有军职,若不嫌弃,依律可由队长做起。内侄可任伍长。至于孙贤侄,你有何要求?”说完,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心想,我要回去,回现代,我要回去弄清楚发生的一切!你给的了我吗?别的我没兴趣。学武是为了自保,却无心当什么劳什子军官劳神卖命,当即应道:“愿将我的功劳折给兄长叶不悔!”
不悔急道:“那如何使得?万万不可!”
叶思忠点头道:“居功而不自傲,这份胸襟值得感佩。你可会写字?”
我心想,写字自然是会的,幸亏我长在东瀛,学写汉语也学的繁体,要是在华夏学了简体就尴尬了。于是答道:“略懂。”
叶思忠又问:“可会算数?”
我撇撇嘴答道:“算数可以,算账不会。”
叶思忠哈哈大笑道:“放心,账交给你我可不放心。明日起你便来我营里任书记吧。”
就这样,叔父和义兄成了队长,而我则莫名其妙的成了戚继光麾下辎重营的书记员。
这逗比的命运。
大明海殇 7.神秘的黑影
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了规律的生活。每天早上去营部点卯,有事就写写画画几笔,没事就跑去训练,实际上,作为那个时候的部队哪有什么文字材料,转一圈混个脸熟,也就没事儿了。营里其他人见我年纪小,好吧,我承认和以前相比我现在的确是小鲜肉,所以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交给我,众人知道我很是“谦逊”,对我也是格外照顾。嗯,这样美丽的误会,我就别解释了。
训练的内容,就是以我前世的基础训练为主,当务之急,是要恢复我的身体状态!
在学武方面,很多人都有一个误区,那就是总认为只要招数越精妙,武艺就越高,实际不是。无论哪个层次的武者,作为一切武技的基础,最重要的,是体力。所以,我现在不求什么武技,一门心思练体力。
半个月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广宁,也就是现在的锦州。这里因为纬度较高,气候已经比较寒冷,但有了固定的住所,肯定要比每天住在车上舒服。
于是我的体能训练抓的越发紧了。到立冬时,我练了恰好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我磨破了三双鞋,手套两双。燕珠表妹给我做的沙绑腿也是一再加大。叔父和叶公都为我的毅力咋舌,多次说我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其实我就是换人了,可我就是不说~姨夫却不多说话,只是让表妹在军营伙食的基础上,给我开小灶加强营养。
军营那边,其他部队都出去秋练了,也没什么新人,我就每天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大家也越发混的熟了。我忽然有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横滨,每天在公司里跟大家嘻嘻哈哈干业务,回家就拼命锻炼自己,那时候就是这么单纯而愉悦啊!
年底前,其他部队外训回来了,营院里一下子热闹不已。但和我似乎没什么关系,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过我的日子。不过叶营官私下找过我,说现在人多了,稍微注意点儿,别让人说辎重营的书记快活如神仙。我……表示知道了。
于是从那天起,我就把白天工作时间的户外训练调整到晚上,白天把自己圈在军帐里做力量训练。
一晃到了元旦。这一夜营里加餐,除了哨兵,其他人都喝了酒。我对这种低度粮食酒兴趣不大,端了端杯子,就溜出去做我的训练了。随着体能越来越好,我的强度也越来越大,开始每天跑小圈,现在每天要跑大圈,会路过营区所有的建筑。不知为何,今晚我状态格外好,一圈跑完,又跑一圈。
而第二圈跑到后院营牢时,眼角余光一瞥,突然觉得不对!牢房门口居然没有哨兵!清洁工的本能瞬间放大到极限!怕打草惊蛇,我没有急于示警,决定先一探究竟!
摸出离霜,反握在手里,解下腿上的沙袋,果然轻巧许多!我一个箭步冲到墙边,背脊紧贴着墙壁,悄无声息的向牢内探去。
一进门,就看到瘫软在墙边的两名警卫,我悄悄摸过去,伸手试了试鼻息,嗯,没死,看来是打晕了,里面的人应当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继续往里潜行,牢里静悄悄的,本来就没什么人,好像就前几天大军回来时带回一个什么奸细。不关我的事,我就没操心,现在看来来头不小啊!不过我记得,那奸细是关在甲三牢里,于是我径直朝那边潜行过去!
拐过前面的拐角,就是甲牢,第三间就是关押奸细的房子,隐隐约约我听到一些响动,仿佛是撬锁的声音。依大明律,牢头不拿牢门钥匙,要提人,必须主管犯人的部门和牢头一起方可。这个来救人的主不清楚门道啊!技术含量真低!就那么个破锁子,捯饬那么久还没结果,还敢来救人?啧啧。我津津有味的看着那个黑影跟铁将军作斗争,听声音,几次已经快捅开了,他却没扭对方向,又错过了机会。这个笨贼!我心想,真是图样图森破。
看了十分钟,剧情还是那个剧情,我有些不耐烦了,今天的训练还没完成呢!于是,我继续向着黑影的方向潜过去,我决心打晕他,交给营官审问。却不料,我的潜行意识没有退步,身体却跟不上,抬脚的时候高度不够,起步时脚尖在地上微微蹭了一下!
那黑影撬锁不行,感官倒是极其警觉!只见他耳朵微微一动,察觉了我的存在,看也不看就朝我的方向一挥手!我认识这个动作,因为我也熟练的很!看手法居然是个高手!于是我也看都不看的就地一滚!只听“当”的一声,一枚暗器贴着我的头顶钉在身后的牢门上!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力度好大!大意了!我不是从前的我,他也不是我认识的他!太冒失了!
只见那黑影一击不中,闪电般向我扑来!看动作,他的身手相当敏捷!被他缠住绝难脱身!心思电转,我起身时左手结结实实从地上抓了一把土,就在他靠近我到一米左右时,我猛的将手中的土向他脸上一扬,口中高喊:“有刺客!”身体却急忙向后退却!
那黑影没料到我会出此损招,差点儿被眯了眼睛,等擦干净脸上的土,我已经在三丈开外!又见我高喊,知道今天已经没有机会救人,便狠狠瞪了我一眼,朝我又一挥手臂!我以为他又扔暗器,暗骂无耻的同时猛的向左一躲,却不料他只是虚招,见我无力追赶,那黑影一个纵身,便穿窗而去!
我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片刻后,一队哨兵便已赶至,我知道肯定追不上,但还是指明了那人逃遁的方向。待叶思忠赶来时,我已经从甲牢的牢门上拔下了那只暗器!
那是一只苦无。
这是东瀛忍者的东东啊。我把苦无递给叶思忠,简单说了情况,他点点头,拿着苦无所有所思,我就定定的立在那儿,等他说话。片刻,叶思忠突然笑着说:“知道你勤力,跑你的步去吧!一个时辰后到营部大帐来!”说完调头走了。
我耸耸肩,管他呢,先跑步。刚才一激动,这会儿肾上腺素狂涌,我蒙头又跑了两大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拖着脚步去了中军大帐。
霍!居然全在!中军大帐里,把总以上的军官悉数在列,见我进来,都将目光投向了我,几个最熟悉的年轻军官还对我投来了愉快的笑容。我眨了眨眼,引起一阵低笑声时,我已站到了属于自己的角落。
“启蓝,你过来。”叶思忠叫道。
我应诺一声,走到他的桌前站好,叶思忠非常郑重的看着我说:“你把方才的情况再讲一遍。”
我大感无趣,都是清楚的事情好伐?但老大开口,我只能又讲一遍,其中还添油加醋的把笨贼开锁不利的事说了半天,整个大帐笑成一片。
“肃静!”叶思忠怒了:“军帐里岂容你嬉笑打闹?拉出去,丈责二十!当值军官王双丈责四十!”
啊!要打我啊!我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这不是叶思忠的办事作风!有蹊跷!他这样要演戏给谁看?好吧,你要演,我便配合你!
于是我大呼冤枉,一边挨打,我一边大喊大叫,什么我是忠臣该重奖啦,昏人让功臣错吃棍子啦,营官有眼无珠之类啦的浑话,整个营帐里尽是尽力忍耐的笑声。
打完棍子,我和当值军官又被拖进帐篷,叶思忠指着我们叫道:“戴罪之人,还敢辱骂本官?即日起,你二人夺去原职,就给我定定的看着牢房!出了一点差错,我唯你们是问!叉出去!”
我们二人被拖死狗似的扔出了营帐,里面又是一阵笑声。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既然你要当周瑜,我便当一回黄盖吧!
大明海殇 8.奇货确可居
之前带回来关押在牢里的奸细来自东瀛,但具体来自哪只势力仍然未知。根据我对东瀛文化的认知水平,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大名在探子被抓后会进行营救。他们只会做两种选择:一、不承认,让探子自生自灭。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掌握着探子的父母子女,你敢泄密,呵呵。或者探子本身根本就是孤儿,谁在乎呢。二、派人来,灭口。绝对没有第三种可能。而且,从上次那个黑衣人的行动风格来看,不像是有组织的营救,更类似于个人施救,这就比较有意思了。
我和另外那个倒霉蛋儿王双第二天一早就把铺盖卷搬到了牢门口的卫兵室。如叶营官所愿,对这项待遇,我表达了极大的不满。表达的方式主要有三个渠道:一、发牢骚。二、消极怠工。三、打骂体罚那个奸细。这些不太合适的行为我其实做的很还算小心,但是因为我年轻嘛,还是有一些人看到了我的种种不恰当作为。
比如第一天,我饿了那奸细一天,开始他还比较硬气,可到了第二天,实在饿的不行,天气又冷,他就开始破口大骂。无非就是东瀛的一些乡间俚语骂人话,我都听得懂,但我就是不说~听口音应该是伊贺一带的方言,还夹杂了很多威胁的话在里面。听他骂了半天,我大概有了底子,于是赏了他口饭吃。
第三天,我又故意扔给他些臭鱼烂虾,那小子看也没看,囫囵就吃了,我一高兴,把这个有意思的玩法跟几个同龄的军人说了,这几个家伙都笑着说我缺损,但谁在乎呢?不就图个乐子么。第四天,我打了他几鞭子后告诉他,再不交代,就扒了他的皮。这句话我是用汉语大声吼出来的。估计这小子听不懂,但该听懂的人却一定听懂了。如此种种,就不一一详述了。剩下的,就是等待。
第五天夜里,我和王双换了班,准备回去休息,走之前再三叮嘱他一定提高警惕。因为这天夜里乌云密布,夜黑风高,我有预感,今晚肯定不会很太平。
果然,三更天刚过,牢门外面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猫叫。躺在被窝里的我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大冬天的,谁家的猫这么精神?还叫的这么标准,话说这是猫儿们的普通话么?我眯上眼,为了让他放心,还破例打起了呼噜。
透过卫兵室的铁栅栏,我隐约看到一个黑影翻进了院墙,摸到卫兵室门口时,拿着根细管子伸进卫兵室,悄无声息的吹进来一股青烟。嗯,手段不错!还知道先把我整的睡踏实喽!我裹在被窝里,不动声色的用口水打湿被子一角,捂住了口鼻,却假装被药倒,睡得悄无声息。
那黑影见我着了道儿,便大起胆子来,我眯眼看着他出溜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闷哼,我知道,王兄弟又被打晕了。可我并不担心,这个营救者没有杀心——上次的苦无我查验过了,没有喂毒,这在苦无使用记录里很罕见,除非他并不想杀人。所以我虽然安排了一些节目,但也都不致命。
果然,不出十秒钟,里面传来一声痛苦至极的压抑呐喊——呵呵,钉板上都是两寸半长的钉子,穿着草鞋踩上去一定不好受吧!按照我插钉子的密度,这只脚上应该至少有三到四个透明窟窿眼儿,同情!我在被窝里几乎忍不住要笑喷了!但职业素养还是让我硬生生憋了回去。那倒霉孩子估计伤的不轻,站那儿半天没挪窝。过了好一阵子,才忍着疼开始移动。于是我忍着笑继续看好戏。
那黑影中招后小心多了,但客观的说,我作为最优秀的清洁工,特别擅长侦查机关,自然也就特别擅长布置机关。果然,十秒钟后,里面又是一声极端压抑的惨叫——抱歉,忘了告诉你,门锁和周围的栏杆上油漆未干,粘着手很疼吧!当然里面还掺和了一些其他佐料,体感更佳哦!
估计是那家伙实在疼的受不了,又感觉特殊情况实在太多,确实没机会营救狱中之人,便自然的萌生了去意。我也不拦着他,任他一扭一扭的离开牢门,艰难的翻墙出去。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这些天撒网,今天终于要收网捕鱼了!出了牢门,我在牢门左边的小角门上敲了三下,片刻角门便无声无息的开了,两个身影默默站到了我身边。我也不做声,带头就走,他俩就跟着我。还有两个身影默默往营房方向去了。
翻墙出去,我借着微弱的月光,循着地上的血迹一路向前,实在看不清时,就闻闻空气中的油漆味,向味道浓郁的方向走就对了。一路追出去十里地,终于在一座破落的土地庙里找到了目标!
对了,忘了说一件事,我这个人很记仇,刚才你吹蒙汗药给我,那我一定要报复回去的。所以顺理成章,十分钟后,这个倒霉孩子被我们用冷水泼醒的时候,双手双脚已经被捆的结结实实了。
他瞪着我不说话,我也笑着不着急说话,从地上捡起他的忍刀,嗯,标准的忍刀,成色中等偏上,看意思应该是个中忍。这小子年龄不大,估计也就17岁上下,这个年龄能成为中忍,说明很有潜力。长的倒是眉清目秀,就是这一夜煎熬,让他气色很是不好。
我笑了笑,也不着急,也不打他,而是又捡起他的行李,打开看了看,无非是些散碎银两、生活用品和忍术用具。这小子在两个我带来的打手面前表现得十分硬气,直到我突然用日语问他:“百地三太夫是你的头目吧!”
那小子明显吓了一跳,失口用日语答道:“你……你怎么知道?”说完,显得异常后悔,神情仓皇,以他的年龄我看不像是作伪。
我点点头,又不做声了,这给了他很大的精神压力。之前我不说话,他可以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当我一句话扎透他的身份,他就以为我成竹在胸,因为我笑的云淡风轻,根本不着急。
“你们为什么要抓走合生丸?他并不是奸细!”这小子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大声问到。
我知道,他已经输了,于是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让我的脸略高于他的脸,微笑着问他:“说他的全名”。
这小子却不肯轻易认输,偏过头,闭上眼睛,紧紧咬着牙关,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我笑了笑,不做声,突然一把拉开他的领子。他以为我要打他,眼睛闭的更紧了。而我却不是这么想,我只是看看他的内衬领子上写着啥。果然,绣着“くき”,也就是——九鬼,一些年轻的忍者喜欢在衣领上绣上姓氏,其实就相当于铭牌吧,这属于禁忌和叛逆情绪的产物,所以老忍者一般不这么做,因为他们明白,忍者不需要铭牌,死了,就像烟散了,没有人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会给你树碑立传。
我放开他的领子,突然问道:“九鬼嘉隆是你什么人?”
这小子彻底变色了,他惊问道:“你到底是谁?是羽柴家派来杀我们的吗?”
我知道,我又赌对了。我笑了笑,轻声说道:“你应该知道,在我这你什么都隐瞒不了,老实交代,我可以考虑如何安排你的生死。所以,说吧。我在等。”
于是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被抓住的倒霉蛋真名叫百地丹波合生,是伊贺忍者集团现代目首领百地三太夫——也就是被称为伊贺“三上忍”之一的百地家忍者的领导者的私生子,唯一的后代。
1579年第一次伊贺之乱后伊贺众虽然抵御住了织田家的猛攻,但却元气大伤,百地三太夫身为伊贺众的领导者,这时有个私心,便送唯一留存的后代出海,求一条生路。
本来准备下南洋,那定然是什么事都没有,但合生那小子一心仰慕唐人文化,想来附庸个风雅,结果因为语言不通,被当做奸细抓了……同情他一分钟。这忠义忍者哥们儿名叫九鬼政孝,是倒霉蛋儿唯一的保护者,负责秘密送他到南洋。在倒霉蛋儿被抓之后,多方营救未果,还搭进去不少银两,走投无路之际落到了我手里。
遇到我,也算是你的造化吧。我心中暗道。
大明海殇 9.我要的正义
“这么说,你相信他并不是探子?”营帐里,叶思忠笑眯眯的问我。
“正是。”我也笑着答道。
“理由呢?”叶思忠又问。
我向他详细叙述了来龙去脉,包括审问九鬼政孝的情况,回来突审百地丹波合生的情况,以及我的判断。完全是事实,没有加入一丝一毫的杜撰成分,所以我断定,他并不是奸细。对我这么熟悉东瀛语言,又如此了解东瀛内幕一事,叶思忠十分感兴趣。我告诉他,先父死于倭寇之手,我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相信了我的理由。
“所以呢?你认为应该放了他?”叶思忠还是笑着说。
“正是。”我也还是笑着答道。
“真实的理由呢?”他的笑容不减:“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正义。”
“我就是为了正义。”我知道糊弄不了这个智勇双全的大将,只能说实话:“是我要的正义。”
“具体说说。”他很有兴趣。
我看着叶思忠,微笑着,用这种方式让他相信我的真诚,两分钟后,我突然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他:“首辅百年后,何人可以继之?”这句话放在当时,绝对是诛心之语,但我相信他是聪明人,可以听懂我在说什么。
叶思忠终于不笑了,他很愤怒,想要大声责骂我,右手甚至搭在了刀柄上。但是看到我诚恳的笑容,他心中忽然一动。松开了按着刀柄的手,开始顺着我的话往后思考,良久后问道:“退路?这就是你不肯从军的理由?”
我点头。不说话。
他明显有些颓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你说一句,他就知道后面的。
“可是,戚大人声名显赫、战功卓著,即使没有首辅……”本来他还想说服自己,却忽然想起当年首辅丧父、圣上夺情之前,为了防止戚大人担惊受怕,首辅特意写给戚大人安抚信,告诉戚大人自己已经安排了门生梁梦龙来本地掌权一事,顿时连辩驳的勇气都彻底失去了,变成有些茫然的问我:“首辅正值壮年,如何便去了?何况朝廷……朝廷也是念旧的吧!”语气已然十分不肯定。
“大人当知海狗一身都是宝吧!”我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句话彻底击垮了他的意志——海狗就是海豹,男人们捉住这种动物,用它的宝贝做什么用,男人们都有数。戚大人送此特产给首辅,叶思忠是知道的。尽管他明白这是形势所迫,确实为戚家军争取到了信任、时间和空间,但他心里并不苟同这种做法。于是,他最后给了我一句话:“找个恰当的理由,放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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