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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倾城:冷君独宠(全3册)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夏浅秋
重华殿。
此刻,正小心翼翼端着姜茶朝重华殿走去的女子正是清浅。膳房与正殿相距并不太远,她却因心中忐忑,将步履放得极为缓慢。
她看着手中的姜茶与糕点,眉目深邃。总是摸不透那个清贵俊美、讳莫如深的男人,即便她永远只能站在迷雾中承受未知的一切,也不想就这样被他否定。
行至殿门处,她顿住脚步,微垂着眼眸深吸一口气,终是迈开了步子。
刚跨入殿槛,便有一脉淡淡的龙涎香混着好闻的青橘气息悠悠而来,带着隐约的清冽,迷醉又不失馨香。
殿内沉静,中央的高台上静静陈着一架朱漆龙案,龙椅背后则是极致奢华的九龙围屏。
龙椅两旁不远处,白玉帛盆中植的便是那散发清幽气息的小青橘树。一袭明黄的龙纹纱幔束于帛盆一侧,前方静静立着一株华美的黄金烛台。
再往里去,便是内殿了。明黄的帷帐整齐放下,皇帝似乎还未起身。轻挑眉梢,清浅正欲转身,却有一道慵懒的嗓音从内殿传来,“来人,替朕更衣。”
心中一凛,清浅脸色微微白了几分,莫不是要她伺候更衣?眉间轻皱,她暗骂自己又犯二了,可她既已身为贴身女官,自然是要伺候他更衣的。
清浅将姜茶放在圆桌上,快步走了进去。行至龙帷前,她紧张地咬了咬牙,伸手掀开了帷帐。
此刻,那俊美男子正斜倚在床栏旁,如墨的发丝随意披散在胸前。他半眯着凤眸睇向她,目光中已是一片探究之色。
清浅微微僵住,别开眼眸,略显窘迫地蹲下身,不卑不亢道:“奴婢服侍皇上更衣。”
连澈一个翻身便坐到龙榻边,一脚套入女子执着的龙靴中,起身站定之余,却将双臂微微张开,垂在身侧。
此时,他月白中衣的衣襟已斜耷到紧实的腰腹处。清浅咬牙将手拢上他的衣襟,冰凉的指尖不经意触到了他精硕的肌理。
仍是很烫,他的风寒尚未退去。
胸间忽然透来的微凉触感让连澈蓦地张开双眸。凝着狭长的凤眸,他幽深的眸光直直探向了她。
触及这道目光,清浅一惊,忙低头加快了手中动作。
她抓起朝服架上的束腰,转身回到连澈身前,轻轻将束腰缠上他精健的腰。好不容易替这男人将龙袍穿戴完毕,清浅的额上已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迈开步子,连澈行至圆桌前坐下,便有一名小宫女端了盥洗器物过来。
洗漱完毕后,他瞥了眼身旁似在发呆的女子,略显不耐地开口,“绾发。”
清浅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她硬着头皮行至铜镜台旁,执起雕花木梳来到连澈身后。
轻轻一掬,他的发丝便从她的掌心滑落,颇难掌控,她笨拙地绾着髻,却总有几缕不听话地滑落。
见发髻迟迟未好,连澈不禁轻皱了眉。身后那名女子,动作并不利索,还将他扯得略有生疼之感。
许久,清浅仍在紧张地忙碌着,可男人已有不耐,径自唤了玉莞替自己绾发,待清浅将其余一切打理妥当后,便吩咐二人一道退下。
此时的大殿内,闪进了一抹黑色身影,正是连澈的暗卫。来人恭敬地行至他面前跪下,“主上,属下有事禀报。”
“起来说话。”
暗卫起身,沉声道:“启禀主上,此次青阳府旱灾,朝廷拨的五十万赈灾银两,在青阳府境内被劫。”
“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因事出蹊跷,属下暂未查到。”
“哦,如何蹊跷?”眼梢一挑,连澈眸中闪过阴鸷之色。
“据属下查看,当时被劫现场并未发现有外侵者痕迹,似是押运的官兵自相残杀,导致贼人得以直接运走银两。”
连澈眸光顿沉,“竟有这等事,继续查。”
“是!”暗卫得令后,瞬间闪出大殿。
凤眸划过窗外夜色,坐于龙案前的男子冷冷一笑。出了这等大事,朝堂上竟无一人上奏,真是一群好臣子。





泪倾城:冷君独宠(全3册) 第12章 天纱一舞若惊鸿(3)
当夜,他便秘密召见了心腹属下温玉,任命他为督察御史,明面上是前往燕江府负责引渠工程,实则是要他辗转调查银两失踪一案。
一连几日,清浅都悉心为连澈准备夜宵,他却不曾动过一口。这日将夜宵送至重华殿后,她并未发现连澈的身影。
无奈之余,她放下夜宵,径自出了重华殿。在院中漫步之际,她无意听得一名宫女与太监的低语。
从二人琐碎的言语中,她得知从前的苏清浅对竹烟并不好,且皇帝与九王爷对她不甚待见,亦是另有原因。
落云轩的窗棂上,烛光映出两抹交叠的身影。
连澈从身后环着竹烟,温热的气息吐在她头顶,“未想到,母后竟会因朕微感风寒而责怪你。”
怀中女子摇摇头,低眉浅笑,“皇上多心了。”
眉间轻皱,连澈大掌扳过她的身子,眸光凝重地落在她的脸庞,“看着朕。”此刻,眼前女子一双沉静似水的眼眸中,并无一丝忧怨。
半晌,他眸光微动,无奈道:“你总是这般迁顺,母后不让你去重华殿,朕便不能时常见到你了。”无论遇到任何事,这女子永远都会用最淡然最纯净的态度与他相对。
竹烟浅浅一笑,哄慰道:“即便我不能去,也会有旁人悉心伺候你。”
连澈放开她,狭长的凤眸扫向不远处,薄唇轻抿。
从他眼底窥得一丝薄愠,竹烟急急拢上他的衣袖,“不是的,不是的!”他在意她所受的委屈,只想自己照顾他,可她都说了些什么。
“这段时日太后娘娘正在气头上,我只能先顺着她的意。待过些日子,太后娘娘不恼了,我再去给她请安。”竹烟捏了捏他的衣袖,似是讨好。
连澈微叹一气,将女子轻拥入怀,“待朕手上这些事处理妥当,定会许你名分,让你名正言顺地成为朕的女人。”
竹烟会心一笑,靠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待他回到重华殿时,已是四更天。经过龙案时,他只是瞥了眼放于案上的白玉小碗,便唤了清浅伺候宽衣。
翌日,金銮殿。
连澈目光扫过前方,轻皱了眉,“李肃。”
一蓝袍男子出列,上前一步躬身道:“臣在。”
连澈目光淡淡掠过他,凝声问道:“如今燕江府引渠工程进展如何?”
李肃闻言微微一僵,沉吟片刻后,恭敬道:“回皇上,进展很顺利。”
听得男人此言,连澈眸光顿寒,冷冷一笑,“将李肃削去官职,立刻押入天牢!”
李肃浑身一震,错愕地看向他。
此时,朝堂众臣亦是惊惧地看向高座上的男人。他竟这般果敢狠辣,不留余地。大家不由得在暗暗揣测,这年轻的皇帝究竟是走的哪步棋。
连澈目光定定落在李肃身上,眸中尽是冰寒肃杀之色。
他拈起一封泛黄的纸笺,淡若清泉的嗓音透着令人窒息的压抑,“这封信,你该熟悉吧?五日前送出去的。”
见连澈示出信笺,李肃惊怔之余,面色苍白如纸。片刻后,他终是颓然垂下头,一脸灰败地瘫坐于地。
见殿中无一人为他求情,户部侍郎罗成海拧了眉,一掀衣摆,重重跪下,“皇上,请三思。”
目光环过殿中众人,连澈手腕一扬,一本奏折便被重重甩到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沈相,你来念给他们听听。”他的声音中已凝了些许不耐。
移步躬身上前,右相沈溢拾起地上的奏折,缓缓展开,目及字句时竟是微微一震。瞥了眼高座的上男人,他凝声念道:“臣惊闻此次燕江府引渠工程中有官员私相授受,消息却被人有意封锁至今。臣惶恐,望皇上严厉彻查此事。”
他话音刚落,大殿内便传来阵阵抽气声。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副讶异凝重的神色,心中却各有所思。
候在殿中的两名侍卫上前向皇帝躬身一揖,随之架起瘫若软泥的男子,拖了出去。
渎职欺君之罪。
此刻,为他求情的罗成海,已颤抖着身体压低了头,不敢再吭一声。
今日朝堂之事,让不少官员心有余悸,而他们亦开始暗暗惶恐,生怕自己所做之事,被连澈亲自彻查出来。
转眼间,在皇帝身边做御侍的日子已一月有余,清浅亦渐渐习惯。虽然她每日仍勤恳地为皇帝换着花样做夜宵,可他依然不动一口。
这段时日,连澈每夜都歇得甚晚,胃口也颇差。御膳房送来的食物他总是只吃几口,便令人撤下了。加之有人上京告御状,他的脾气越发易怒易躁。如此,清浅在他身旁伺候时,亦是格外小心谨慎。
这夜,伺候完连澈就寝,清浅便踏着夜色回到厢房。洗漱完毕,她大剌剌地甩掉绣鞋,爬上床榻沉沉睡去。
初夏的夜总是让人惬意,清暖的风和着草丛中偶尔一两声的虫鸣,甚是灵动。三更天,一抹身影急急往位于西北角荒凉的一处宫苑奔去。
先帝在位时,曾把一位不惜圣宠的妃嫔终身幽禁于此。那妃嫔殁后,院落便荒弃了,鲜少有人问津。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在院中站定,从身形上看,是名女子。
看向正殿中缓缓走出的黑影,女子急急上前,低声问道:“如今大事已成,我该如何做?”
黑影靠近她,欠身一笑,“彤妃娘娘,将之公布于众即可。”
沉吟了片刻,女子面露难色地开口道:“这……可行吗?”
黑影微笑颔首,语气笃定,“放心。”
女子迟疑地点点头,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拉紧斗篷匆匆离去。
翌日。
清浅亲手做了些新鲜花样的糕点,且特意多留了一份,趁皇帝午后小憩的片刻,装于食篮中往永宁宫送去。
对于这些样貌讨巧且口味酥软的糕点,太后甚为喜爱,当即拉着清浅打听连澈的生活起居。待得知他一直不肯动她做的夜宵时,太后微微添了几分不悦。
她正皱眉思虑此事怕是与竹烟有关,云芳踏入了内殿,躬身道:“太后娘娘,竹烟为皇上祈福的佛经,抄好送来了。”
“哦,哀家差点都忘记了。苏丫头,扶哀家出去。”
搀扶她起身,清浅行至珠帘前,伸手将之掀起。珠帘外,正立着一抹清雅素净的身影,女子眉眼如水,唇含浅笑。
见太后出来,竹烟忙上前婉婉一拜,嗓音轻柔若水,“竹烟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淡漠地斜了她一眼,在厅中落座,接过云芳奉上的茶水,并不言语。
见太后未让自己起身,竹烟忙从身旁侍婢手中接过抄好的佛经,“太后娘娘上次吩咐竹烟抄写的为皇上祈福的佛经,都已完成,还望太后娘娘不嫌竹烟字陋。”
低下头,女子恭敬地将抄好的书卷举过了头顶。
清浅蹙眉看向厅中那个略显谦卑的女子。太后并未发话,竹烟也不敢有任何举动,只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她的手臂微微颤抖了几许,有细密的汗珠从额间淌下。
紧紧咬住唇,竹烟努力抑制着手臂的颤抖和酸麻。太后神色慵懒地扫了她一眼,唇角微翘。只是,她此刻的笑意,却是半分不达眼底。
清浅忧心地凝向竹烟。再这样下去,她该会坚持不了了吧。届时,如若书卷散了一地,太后定会不悦。
凝了凝神,她不急不缓地迈开步子,行至太后身前,盈盈一福,“太后娘娘,太庙为皇上祈福的吉时将至,如若这佛经再不送去,怕会误了时辰。”
太后微微一顿,这才将目光落向跪在地上手举佛经的女子。良久,她眸光微敛,缓缓开口,“云芳,去将佛经呈给哀家。”
接过佛经,云芳将之恭敬地递至太后手中。竹烟也终于可以将酸麻僵硬的手臂艰难放下,垂至身侧。
轻轻翻开书卷,只见内页字迹娟秀,工整洁净。太后瞥了眼竹烟,拉长了语调,“起来吧。”她将书卷交至云芳手中,示意派人速送至太庙。
此时,一名小太监迈着轻盈的步子踏入殿内,行至太后身前,跪下道:“太后娘娘,今日午膳后,彤妃娘娘晕倒了,太医来给娘娘瞧病时,发现娘娘已有身孕。”
听得小太监之言,竹烟浑身一震,身子更是倏地朝后一塌。幸有身旁侍婢扶住她,方才稳住身形,未被太后瞧出失仪。
太后一脸惊喜地起身,“替哀家备辇,哀家要亲自去看看彤妃。肖全,你速去重华殿走一趟,让皇上一并过去彤妃处。”目光一转,她看向了身侧的清浅。清浅会意,忙扶了她向殿门走去。经过竹烟身旁时,太后停下步履,眸色清冷地睇了她一眼,“竹烟也一道去吧。”




泪倾城:冷君独宠(全3册) 第13章 暗夜失子君漠寒(1)
碧瑶宫。
待连澈进入内殿时,地上已跪了一地宫人。他目光划过众人,凝声道:“都起来吧。”
床上女子见他进来,忙要下床行礼。几步跨至床榻前,连澈一把扶住她,柔声细语道:“爱妃不必多礼,当心身子。”
女子娇柔一笑,“臣妾谢皇上。”
彤妃,名唤南雪盈,兵部尚书南羽之女,瑞景七年封妃。
连澈向来性子素淡,妃嫔并不多。除却皇后与彤妃,还有一位桐语宫的颜妃,不过这颜妃一向身子骨弱,长年小病缠身,甚少露面。故后宫中的其余几位,便都是嫔了。
挑了衣摆在床榻上坐下,连澈伸手将女子揽入怀中,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额,温言软语地道:“头可还痛?身子还有哪里不适?”
南雪盈目光灼灼地看向拥她入怀的男人,羞涩一笑,“臣妾很好,让皇上挂心了。”
入宫两年有余,她还是头一次见这男人如此轻声细语地关切自己。
“如今你有了身孕,不同往日,凡事须多注意些。”拨了拨女子的发丝,连澈将手臂又收紧了些许。
见得此番情景,太后不禁展眉笑开。这是瑞景帝的第一个孩子,她等了甚久,更不会让任何人阻拦孩子的降生。
揽着南雪盈清瘦的身子,连澈眼梢一挑,目光环过房内的侍婢,“往后彤妃的膳食都要做得清淡可口些,菜色一律按她的喜好搭配。吃穿用度,也给朕换上宫里最好的。”男人一席话,无不彰显着如今彤妃母凭子贵,最得帝心。
“是,奴婢遵命。”房内的侍婢齐声应着,不敢有一丝怠慢。
纤手环上他的腰,南雪盈低眉浅笑,“臣妾谢皇上关心。”
连澈微垂了头,脸颊轻轻靠上她的额头,吐出几个字,“莫要谢朕,你是朕的女人。”淡然如水的话语,就像笃定的誓言般,深深刺痛了另一个人的心。
越是隐忍,痛便越清晰。
竹烟紧咬着牙,努力抑制着疼痛,手在裙侧紧握成拳。原来,在她不曾看见的地方,他的温柔也同样会许给其他女人。
苦笑几许,竹烟黯然垂下眼眸,极力回避那一幕幕温情却刺目的画面。
片刻后,太后叮嘱了几句便起身离去,清浅与竹烟也一道随她离开。待二人向太后拜别后,竹烟便淡淡朝清浅道了声谢,然后往自己所住的落云轩走去。
看着女子渐远的背影,清浅微皱了眉。那抹淡绿的身影,在深宫高墙的映衬下,分外落寞。
夜,落云轩。
滚烫的额头忽地触上一阵微凉,床榻上女子纤长的眼睫颤动了几许,随即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此刻,映入眼帘的是连澈熟悉的容颜。他眉间轻皱,眼眸里闪着清幽如泓的光亮。
“你发烧了。”
竹烟并不回答,只是微垂了眸。
“为何不宣太医?”目光定定落在女子脸庞,连澈静静等待着她的反应。
抬起眼眸,竹烟落寞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道:“竹烟没事,不必劳烦太医。”
凝着她漠然的神情,连澈眸光微沉了几分,“你在怪朕。”
她依然略有疏离地应声,“竹烟不敢。”
连澈浅笑,将指尖从她的脸颊缓缓滑至胸口,轻轻一点,“这里却敢。”此刻,男人唇角的笑意掩不住眸中的担忧之色。他知道许多事,并不能两全。
竹烟微皱了眉,将目光凝向了这男人。逆光而视,连澈的眸色虽深沉一片,但他是唯一懂得自己的人。
肩上忽然一紧,她已被连澈紧紧带入了怀中,“朕不曾算到她会有孕,更不曾知晓你也在场。在母后面前,有些事你该懂的。”
轻垂下头,连澈将脸颊埋入她的颈项,幽莲般魅惑的嗓音便从他喉间徐徐逸出,“朕只要你的孩子。”一字一句敲打在她心上,是他对她重复的誓言。
竹烟只觉胸中一片钝麻,呼吸瞬间变得困堵不已。她微微颤抖着身子,泪珠从眼眶无声跌落。
感受到她肩头轻轻的耸动,连澈将唇落向她雪白的脖颈,“别哭。”
听到他蚀骨般柔绵的轻慰,竹烟却哭得更加汹涌,身子颤抖得厉害。连澈收了手臂,轻抚她的背脊以示安慰。察觉到掌心传来的阵阵滚烫,他眉间一蹙,抬起了头。
只见竹烟正微眯着眼,眸光荡漾,晕红的脸颊却是异于平日的潮红。
连澈看着女子略显凌乱的模样,轻轻说:“你病了,朕传太医。”放她躺下,他拢好被角,宣了太医。
待太医开了药方,宫女将药煎好送与竹烟服下后,她才浅浅念叨着睡去。
立在床榻边,连澈伸手抚了抚她沉静的睡颜。此番,她眉间那一缕淡淡的烦恼,似乎已随他的承诺消失不见。
他正准备离去,目光却划过身侧不远处的圆桌。
看清桌上物事后,他心中竟是微微一震。
那圆桌上,静静搁着一只小碗。是她为自己准备的食物。
每次他来看她,桌上都会有这么一只小碗。其实,她每夜都会备下,不论他是否会来。就如今夜,她明明伤极了,恨极了,却仍是备下了。
爱与恨从来都是矛盾的,也是并存的,即便她伤痕累累,痛到麻木,仍忘不了爱他的习惯。
眸光微微闪动,连澈在桌前坐下,端起小碗,挑了一勺放入嘴里,熟悉的味道便在口中蔓延开来,他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那年冬天,雪下得出奇大,似棉被般铺满了整个院落,满眼都是刺目的苍茫。他已许久未踏出房门一步。路,亦被冬雪掩埋,就如他的心,冷寒荒芜。
靠坐在窗前,头倚着窗棂,他眼神涣散地看向院落,温热的气息喷打在窗上,凝出浅浅的薄雾。眸子被那些雪白刺得生疼,他低头将手抚上眉眼,起身向门口走去。
此时,院门被缓缓推开,一抹小小的身影闪入他的视线,是个小丫头。院内的雪正没过她的小腿。她低垂着头,看不清眉眼。
许久,这丫头一手挽起衣裙,一手紧挎篮子,踏出了第一步。摇晃着身子,她深深地踩了下去,待稳住身形后,才艰难地提起另一只脚,向前跨去。
只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她却走得漫长,且每一步都异常吃力,小腿以下的衣裙色泽颇深,已然湿透。
手被冻得通红,她下意识地往衣袖里拢着。在雪地稍顿片刻,她深吸了口气,再度迈开艰难的步履。
淡淡的阳光透过薄云照射而来,她伸手拂去额角轻薄的汗珠,抬头看向前方。她似乎看到了他,朝他挥了挥手,青涩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干净温暖的笑容。
他微微一怔。
有多少年,没有人在自己面前这般笑过了?从记事起,除了母后,他身边充斥的便是令人作呕的虚伪及阴暗,而他唯一能做的,是装聋作哑,收敛心志。
这些年,连他自己都忘了该怎样笑。可看着那丫头,他嘴角扯出了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再度低下头,她小心地护着篮子,克制住身形的晃动,举步维艰地朝他走去。
那是她第一次为他私送食物。那一天,她说,我以后经常来看你,好不好。那一年,他十一岁,记住了这个丫头,也从此爱上了她做的东西。
重华殿。
连澈上朝尚未归来,清浅只觉无趣,便一个人在院落里转悠。隐约间,不知从哪处飘来一脉她最喜爱的玉兰香气。她顿时来了精神,开始细细寻找香气的来源。
踏着白石板路,她顺着花道往里处寻。兜兜转转,在一片空出的宫墙处,一株高大的玉兰木呈现在眼前,莹润的花瓣随风轻扬。
她低低一笑,视线环过四周,随手挽起衣裙,一手伸向上方,跳跃而起。这次,她的指尖刚好触及枝头。心中暗暗一喜,她更加大力地向上跳着。
从嘉烟府办事归来后,连彦便特地进宫向皇帝请安。才跨入院落,他便瞧见墙根处的玉兰下,有一名身形清瘦的女子,正挽着衣裙奋力蹦跳着。
微扬了眉,他朝女子缓缓走近。
望着无力采撷的满树繁花,清浅用衣袖拂了拂额头的汗珠。待她咬牙准备再次起跳时,却有一只大手伸了过去,毫不费力地折下花枝。
微张了嘴,她看向身侧的男人。此时,映入她眼中的,正是连彦清俊的面容,而他眸中透着幽凝的光亮,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目光一顿,清浅即刻朝他福了福,“见过九王爷。”
连彦颔首回应,扬了扬手中的花枝,“为何是玉兰?”
眨着晶亮若泓的眼眸,清浅不禁轻笑,“净若清荷尘不染,色如白云美若仙,微风轻拂香四溢,亭亭玉立倚栏杆。”
此刻,清浅俏皮的模样,让连彦心头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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