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首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陈证道
“岂有此理,宁王竟敢如此丧心病狂,掘人祖坟乃奇耻大辱,还纵贼杀人,费阁老为何不上奏参他一本!”
“有什么用,当今皇上不理朝政,带着一帮奸臣内监外出游山玩水,宁王又勾结权奸,所有弹劾他的奏折都被扣下了!”
“难怪连费阁老都被逼得逃离铅山县,如此下去,国将不国,我大明江山危矣!”
徐晋心中一动,如此说来,那今天袭击大船的水贼很可能也是宁王派来的。
“宁王?”徐晋突然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印象,仔细思索了一遍,不由微微一震。
印象中大明正德年间有过两次藩王造反,其中一次就是宁王朱宸濠,不过均以失败告终。
徐晋顿时不淡定了,要知道宁王朱宸濠的封地就在江西南昌,距离这里不过五六百里,一旦起兵造反,肯定会波及上饶县,更何况现在费宏还居住在上饶县,以宁王记仇的性格,他会放过费宏?
“奶奶的,这次真跳进坑了!”徐晋不禁头皮发麻,要知道今天的水贼可是逃掉了几个,尤其有一个是被小婉踹翻落江的,若是没有被淹死,肯定认得自己和小婉。
那些水贼要是宁王的人,一旦宁王起兵造反,说不定会找到上饶县报复。徐晋并未忘记那两名水贼游水逃离前回头望来的凶狠眼神。
徐晋心念电转,还好,记忆中宁王造反没多久就被平定了,前后不足两个月时间,自己小心提防些,要躲过这一劫应该不难,现在唯一纠结的是不知宁王什么时候会造反。
徐晋虽然回忆史书记载得知宁王会造反,但具体是正德哪一年造反,他根本不记得了。
此刻,徐晋心中生出了莫大的危机感,就好像头顶上悬了一把利剑,随时可能砍下来,那滋味着实不好受。
而现在最安全的做法自然是逃离江西境内,等到宁王造反失败后再回来,不过徐晋能逃吗?
一介白身,没有路引根本不允许离开家乡百里之外,更何况明年就要服徭役了,徐晋可不想伤风感冒挂掉,所以必须参加明年的童子试,而且还要把秀才功名考到手。
这时,大堂内吃饭的人都纷纷结账离开了,几名不怕死的书生敢在公共场合大骂宁王,而大部分小民却是不敢沾惹这麻烦。要知道宁王势大,在江西境内几乎一手遮天,简直就是土皇帝,骂他比骂当今天子绝对要死得快。
那几名书生见到周围的食客纷纷离开,不禁露出轻蔑之色,继续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不过话题却是扯到了当今正德皇帝身上。
明王首辅 第23章 入学受阻
信江书院就在上饶县城的郊外,出了城门步行两里许便可到达,就位于信江边的一座小山陵上。徐晋一大早便怀揣着郭夫子的推荐信到信江书院报道。
小山陵并不高,估计不超过百米,信江书院就座落在半山上,面江而建,周围树木环绕,环境自然是极好。
深冬时节,黄叶遍地,徐晋背着书篓拾级而上,悠闲地欣赏着一山冬景。
十数分钟后,徐晋终于走到书院的门前,但见眼前竖着一座木制的门楼,上方正挂一牌匾,上书“信江书院”四个大字,字体飘逸遒劲,落款竟是健斋居士。费宏字子充,号健斋,也就是说这牌匾是费宏的手笔。
门楼两侧挂着一副对联:以文为友。举善为师。
徐晋正在打量着书院的门楼,一名书生从里面行了出来,微笑着拱手道:“这位兄台是新来的?”
这名书生身穿淡青长衫,年约十七八岁,看样子应该是书院的学员。徐晋拱手还礼道:“正是!”
书生友善地道:“我叫刘纯,表字养正,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徐晋,还没表字!”
刘纯眼珠一转,笑道:“原来是徐兄,入学可有推荐信?”
“自是有的!”徐晋从怀中取出郭夫子的推荐信。
刘纯接过看了一眼,点头道:“原来是方教习,徐兄在此稍候,我这就替你传话。”说完转身便往书院内行去。
徐晋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追上前:“刘兄且慢!”
刘纯站定问:“徐兄还有事?”
徐晋微笑道:“刘兄,夫子再三叮嘱在下,推荐信要亲手交给方教习的。”
刘纯恍然地拍了一下脑袋,把手中那封推荐信递还给徐晋,歉然道:“一时疏忽,倒是忘了把信函还给徐兄了!”
“没关系,劳烦刘兄通传!”徐晋接过推荐信放回怀中。
“那徐兄在此稍候,千万别胡乱走动,我这就去告知方教习。”说完便匆匆走远。
徐晋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这家伙眼神有些闪缩。
再说那刘纯进了书院,转到徐晋视线难及的位置,便见两人鬼鬼祟祟地闪了出来,赫然正是郭文才和郭金桂两人。
“马兄,如何?”郭文才见到刘纯便急切地问。
原来这个刘纯并不叫刘纯,刚才在徐晋面前报了假名,他的真名叫马进升。
马进升摇头道:“那小子挺机灵的,推荐信没有交给我!”
“那推荐信是写给谁的?”郭文才追问道。
“方兴生教习!”
郭文才朝狗腿子郭金桂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从钱袋中摸出五十文钱塞到马进升手中,嘿笑道:“劳烦马兄了,这事记得保密!”
马进升手腕熟练地一抖,铜钱便流进了袖筒里,拱了拱手便离开。
直至马进升走远,郭文才得意地打开折扇摇了摇:“走,去找方教习,嘿,郭百川那老儿竟敢玩花样,推荐徐晋到信江书院读书,幸好本少机智聪明!”
郭金桂大拍马屁道:“嘿嘿,全靠少爷英明神武,洞悉了郭老儿的阴谋,徐晋那小子想进信江书院,作梦吧!”
原来昨晚郭金桂跟踪徐晋到了住处,之后找到房东花钱打探徐晋的消息。作为房东,对租客的底细自然要问清楚的,窝藏不法分子可是大罪,所以房东对徐晋小两口的信息知之甚详,自然也知道徐晋要到信江书院进学。
这个时代可没隐私保护法什么的,既然有钱拿,房东便毫无节操地把徐晋的消息都透露给了郭金桂。
郭金桂得知徐晋竟是要到信江书院进学,便火急火燎地跑回去禀报郭文才。
郭文才和郭金桂正好也是信江书院的学员,不过却是“择校生”,换而言之就是花高价钱买“学位”的。一般书院招收学生是要经过考试的,通过了才能入读,当然,不通过也可以入读,给钱呗,学费翻几倍!
郭文才和郭金桂一商议,决定阻止徐晋入学信江书院,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郭文才本来想找人把徐晋的推荐信给骗走的,但徐晋机警,所以没有得逞。不过没关系,“机智勇敢”的郭大少还有一计,那就是找方教习诋毁徐晋。
方教习就是郭夫子推荐给徐晋的书院老师,姓方名兴生,字问之。方问之此人性格耿直疾恶如仇,还有点迂腐,换而言之就是爱认死理,不会做人。
正是因为如此,郭文才并没有使出惯用伎俩(行贿),而是改用说坏话诋毁的方式,可见这货也是有点小聪明的。
郭文才找到了方教习,后者正准备到讲堂授课,有点不耐烦地道:“所来何事?”
方问之自己出身贫寒,对于郭文才这种花高价进学的学员本来就不喜,更何况这俩个家伙平日吊儿琅铛,得过且过,每次考试都是垫底的货色,自然更加不喜。
郭文才把折扇插到腰后,一本正经地道:“方教习,学生刚才进门时偶遇一同乡,此人拿着推荐信前来找方教习,所以学生特来通传一声。”
方教习闻言神色微松道:“现人在何处?”
“就在门外候着,不过……”郭文才说到一半便打住了,一副欲言犹止的模样,不过这货脸圆如包子,皱起眉时像便秘似的。
方教习冷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吞吞吐吐作甚?”
“方教习教训得是,那学生便直说了,我那同乡叫徐晋,近日竟不顾本族族人反对,执意把祖田给卖了,就为了到县城居住上学!”
方教习脸色不由一沉:“如此好逸恶劳,没有长幼尊卑,不忠不孝之人也配进我信江书院!”
“方教习所言极是,本来作为同乡,学生是不应该背后说他不是,但又怕此人影响了书院和方教习的声誉,所以便……”
方教习衣袖一拂,夹着教案便大步向书院大门行去。
郭文才和郭金桂得意地对视一眼,脸上露出胜利的阴笑。
再说徐晋在书院外等了近两盏茶的功夫,便见一名穿着直裰的精瘦老者大步行了出来,此人板着老脸,腋下夹着,跟古板的郭夫子有得一拼。
“你就是徐晋?”方教习走到近前站定,冷冷地打量了一遍徐晋。
徐晋自然感觉到对方的不友好,因为这老头不喜都写在脸上了,不过他还是礼貌地一揖道:“在下正是徐晋,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方教习硬梆梆地道:“老夫方兴生!”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从怀中取出郭夫子的推荐信,双手递上去:“原来是方教习,这是郭夫子给学生的推荐信!”
方教习并没有接推荐信,衣袖一拂道:“不必了,你且回去吧,本书院不会接收你这种学生!”说完转身大步返回书院内。
徐晋顿时石化掉,这老头吃了火药吗?自己好像并没做得不妥的地方吧?不接收我这种学生又是什么意思?
这下该怎么办?
徐晋实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对方竟然连推荐信都不看就直接拒绝了自己。
徐晋在书院门外来回踱着步,但实在琢磨不出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额头上不禁渗出一层细汗。没有推荐信便进不了信江书院,自然就没办法参加明年的县试了,而偏偏自己卖掉了田产,还与族长有赌约在身,已经没有退路。
徐晋来回踱了片刻,忽然停下脚步,抬腿便向书院内走去,机会从来都是靠自己争取的,他从不轻言放弃。
“徐兄!”
徐晋刚迈进门楼便听到有人喊,不由站定转身望去。
“呵呵,果真是徐兄,我就说背影看着像,果不其然!”
此时正有三人拾级而上,其中两人赫然正是费懋贤和费懋中,两人见到徐晋都一脸欣喜之色。
徐晋亦是大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信江书院的牌匾都是费宏写的,可见费宏与信江书院颇有些渊缘,或许可以通过费家兄弟的门路进学。
“原来是民献和民受,你们怎么也来信江书院?”徐晋微笑拱手为礼,目光迅速地打量了一遍第三人。
费懋中笑道:“哈哈,徐兄没想到吧,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我和大哥就猜你今天早上会来报到,还真遇上了!”
徐晋故作黯然地道:“民受兄,咱们怕是做不成同窗了!”
费懋贤兄弟对视一眼,急问:“为何?”
徐晋苦笑道:“在下也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方教习,刚才他连夫子的荐信都没接就拒绝了在下!”
“怎么会如此,莫不成有什么误会?”费懋贤失声道。
与费家兄弟同来的第三人忽然问道:“可是方问之方教习?”
徐晋点了点头道:“正是方教习,敢问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费懋贤连忙介绍道:“赵允叔叔乃正德六年进士,现在信江书院任教习。”
徐晋不禁有点意外,一般在地方书院任教的讲郎要么是秀才,要么就是举人,极少会有进士级别的,因为考中进士便有资格做官了,外放到地方至少都是七品县令或县丞,谁愿意到学院里当个没实权的教习。
明王首辅 第24章 竹石
徐晋连忙稽首为礼道:“徐晋见过赵教习。”
这位赵教习约莫三四十岁,天庭泡满地阁方圆,仪表堂堂,气质儒雅,始终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赵教习微笑着道:“不必多礼,吾闻小徐与费阁老信江边上联对,妙联频出,现在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风华毓秀,难怪能说出车到山前必有路,船至桥头自然直的妙语来。”
赵教习姓赵名允,字梦阳,亦是铅山县人士,正德六年进士,与费宏的弟弟费采是同年进士,更是知交好友。
昨天费家乘船抵达,赵允也去迎接了,昨晚更是与费采聊了许久,其间费采提起过徐晋,还多有赞誉,所以赵允对徐晋的印象极佳。此时见到徐晋本人,相貌英俊,气质文雅而沉稳,双目明亮有神,于是更加心有好感。
徐晋忙谦虚道:“赵教习谬赞了,学生随口杜撰之言,当不得如此赞誉。”
赵教习暗暗点头,子和(费采的字)说此子沉稳练达,与年龄极不相符,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轻捋着短须微笑道:“方教习为人耿直刚正,估计是有些误会,小徐且跟我进书院,我找他问个明白。”
徐晋连忙表示感谢,与费氏兄弟一道跟着赵教习进了书院。
信江书院占地面积极广,屋舍连绵,向在读学员提供宿舍,为了方便读书,大部分学员都住在书院内。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想进入信江书院读书有三个途径,第一是通过书院每年的统一招生考试;第二就是花高价入学;第三是熟人推荐的优秀学员。
当然,有熟人推荐也是要经过考核,只是没有那么严格,入学时间也没有限制,譬如徐晋就是第三种,拿着推荐信什么时候来报到都行。
赵允把徐晋等人带到亦乐堂(相当于教务处),此时亦乐堂内只剩一名教习在休息,其他人都去授课了。
“方教习此间正在授课,小徐暂且稍坐,无须拘紧。”赵允道。
徐晋微笑点头,却没有坐下,这点觉悟还是要有的,作为一名学生,岂能在教务处大刺刺地坐着,待会那迂腐耿直的方教习回来见到,岂不是要更加不喜。
赵教习见徐晋不肯坐也不免强,便开始给费氏兄弟办入学手续。
赵教习先口头出题考究了一遍费懋贤,相当于一种面试,觉得可以通过便给予登记学籍,至于费懋中有秀才功名在身,连考究都免了,直接便在学籍薄上写上名字,登记个人信息便可。
徐晋在一旁看着,心中便有了个大概,赵教习的口头考究都是从四书选几句话,难度并不大,自己通过应该没问题。
费氏兄弟办完了入学手续便先行离开去讲堂了,徐晋则继续在那等候。
徐晋站着等了半个时辰,正感无聊之际那方教习夹着讲义行进来,见到徐晋顿时黑脸,严厉地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教习站起来微笑道:“方教习,是我让徐晋进来,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方教习那老脸更黑了,大声道:“赵梦阳,一个目无尊长,售卖祖田,不忠不孝之人,你带他进来是何居心,莫非想败坏老夫的名声?”说完竟一拂衣袖扭头就走。
徐晋有种日了狗的感觉,晓是他养气功夫再好,此刻也不禁怒气顿生,不过也暗暗奇怪,这老匹夫是如何得知自己卖祖田的?
赵允被方兴生一顿怒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愤然道:“方老头真是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赵允显然也是被气到了,连说了三次不可理喻,看到站在一旁默然无语的徐晋,沉声道:“徐晋,方兴生那老匹夫不收你,我收了,你可愿意入吾门下?”
赵允昨晚和好友费采长谈,自然知道徐晋的遭遇和身世,幼失怙恃,无依无靠,卖田立志科举取士有什么错?方兴生这老匹夫也不知听信了什么馋言,如此良才美玉送上门也不要!
“承蒙赵教习厚爱,学生自是愿意的,只不过方教习那里……”
徐晋自然十万个愿意选赵梦阳了,那方兴生迂腐古板,偏听偏信,脾气还那么暴躁,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察其言观其行,做人就这水平,可见学问也不会高得到哪里。
当然,徐晋不能爽快地答应赵梦阳,毕竟郭夫子给自己推荐的是方兴生,若是轻易改弦易师,会被人诟病,尽管是方老头先拒绝自己。
赵梦阳对徐晋的表现更加满意了,受了如此羞辱还能沉得住气,摆手道:“你不用管那老匹夫,费子和昨晚向我举荐过你,那费子和就是你的举荐人了!”
亦乐堂内其他教习本来都在看热闹,闻言不禁微微动容,因为大家都知赵教习口中的费子和,乃费阁老的亲弟弟,他本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而且官至翰林侍讲(从五品),他竟然亲自推荐徐晋,如此看来方兴生这次是走眼了。
“那……学生听从赵师安排,不过此事还是要向方教习说明,免得引起误会!”徐晋恭谨地道,虽然对方老头很不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赵梦阳微笑道:“为师倒不及你考虑得周全,嗯,此事我会跟方兴生说明。徐晋,虽然费子和与费阁老都对你赞誉有加,不过规矩不能废,入学考核还是必须的。”
徐晋点头道:“赵师请出题!”
“嗯,你对对厉害,我便不出对子,也不考究你经义,这样吧,你即兴作诗一首如何?”赵梦阳微笑道。
此言一出,亦乐堂内其他教习都神色各异,即兴作诗考的是才思敏捷,这比考究经义难多了,赵梦阳他就不怕那小子作不出来,丢了他好友的脸,毕竟人是他好友费采推荐的。
赵梦阳当然有点担心,但他对费采和费阁老的眼光更有信心,更何况若是考得太容易了,怕被人说他故意放水,让徐晋当场作出一首诗来,以后方兴生想杯葛也无话可说。
当然,赵梦阳自己也想瞧瞧,此子是不是确有真才实学。
徐晋沉吟着来回踱了几步,脑瓜急转,赵教习这么给面子,自己当然不能掉链子,而且方老头那一出多少对自己的名声有些影响,所以自己必须“作”出一首佳作来消除这种不良的影响。
徐晋来回踱步片刻,忽站定道:“有了!”
赵梦阳欣然地道:“且吟来!”
“学生初到信江书院,拾级而上,但见黄叶遍地,冬霜挂枝,忽见岩上一株翠竹迎风傲霜。现偶得小诗一首,请赵师点评!”徐晋说着缓缓吟道:“咬定青山不放松!”
此句一出,亦乐堂内所有教习都不由眼前一亮,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
徐晋把后世郑板桥著名的咏竹诗《竹石》吟完,顿时整个亦乐堂都静得落针可闻,不是因为这首诗不好,相反是因为太好了。
在场一众教习至少也有秀才的功名,换而言之均是识货之人,诗作得好不好,自然一听便能分辨出来,徐晋这七言绝句铿锵有力,大气磅礴,把竹子的坚韧顽强表现得淋漓尽致,绝对是传世的佳作。
“好诗!”
寂静过后是纷纷的喝彩之色,赵教习也是惊喜不已,虽然好友费采对徐晋十分赞誉,但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所以在赵梦阳看来,徐晋就算能即兴成诗,顶多也是泛泛之作,没想到他竟然一鸣惊人。
不仅赵梦阳,堂内所有人都没料到,徐晋一个年未及冠的少年,竟能作出如此大气恢弘,铿锵有力的咏竹诗,正所谓以物言志,胸中没有幽壑绝对作不出来。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此两句足可流传后世!”赵教习激动之下当场挥毫录下这首诗,问道:“徐晋,此诗该用何题?”
徐晋答道:“竹石!”
赵教习在纸上写下诗的题目《竹石》,最后是一段小序:大明正德十二年腊月初七,上饶儒童徐晋进学小考即兴之作,此诗既出,满座皆惊,余大喜,录诗文于此。
赵梦阳写完后,将毛笔往墨砚上一搁,哈哈笑道:“待会我便把此诗呈给山长,寻工匠刻碑立于那棵竹子下,自此我信江书院又多一景,为师亦沾些光,哈哈!”
赵梦阳口中的山长即书院的老大,相当于现在学校的校长。
徐晋不禁暗汗,又来,不要了吧!
堂内其他教习都投来羡慕的目光,这可是留芳后世的好事啊,他们之中有人在书院教书十几年了,也没遇到这样的好事,徐晋这新学员入学第一天就能立碑刻字。
不过妒忌也没用,谁叫人家作了首能传世的好诗,徐晋这小子以后想不出名都难了。
然而徐晋却是有些后悔用了这首《竹石》,早知随便抄一首普普通通的,初来乍到,太高调可不是件好事。
明王首辅 第25章 徐咬定
赵教习录完诗,兴奋劲儿显然还没过,拍了拍徐晋的肩头,语重深长地道:“徐晋,为师从费子和那处得知,你幼失怙恃,孤苦无依,又被族兄欺凌,至使家徒四壁,生活无以为继。
所以,此次卖掉祖田进县城,决心科举取士,将来重振家声,其志可嘉,其情可勉。但也不可急功近利,须知欲速则不达,腹中学问足,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学生谨记赵师教诲!”徐晋深深一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赵教习此刻看似在教育自己,实则却是替自己化解之前方兴生骂自己的话。
方老头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骂自己目无尊长,出售祖田,不忠不孝,现在经赵教习这样一解释,自然便化解于无形了。
果然,赵教习这样一说,亦乐堂内众教习对徐晋人品的看法都为之扭转,同时也明白徐晋为何小小年纪便能作出如铿锵有力,大气恢弘的咏竹诗来。
徐晋自幼父母双亡,在逆境中不断磨砺,不正是“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的真实写照吗?
接下来,赵教习替徐晋登记了学籍,并补交了一个月的学费,徐晋的入学手续便算办完了,成为了信江书院的正式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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