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肉包不吃肉
结界开了。
原本两个站立着的石像,忽然缓缓地震动,改换姿态,最终变成了一左一右单膝跪落的模样。
“恭请,主人进山。”
南宫驷背对着众人立了一会儿,谁都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连叶忘昔也是。
只有瑙白金在他的箭囊里呜咽,雪白的爪子探出来,扒着箭囊的边沿:“咪呜,咪呜呜——”
“进来吧。”
南宫驷最后落下这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而后一马当先,踏进了蛟山山域内。
薛正雍解开自己的噤声咒,问道:“在这里还需要注意谨言慎行吗?”
“不用。”南宫驷道,“谨言慎行是在磐龙群山那一带做的,其实也是为了杜绝一些对儒风门心怀恶意的人进山。到了这里,蛟龙便认定来者应当不是敌人,便不会再多管言语措辞了。”
但即使他这么说,很多人还是心有戚戚,不肯多做言语,只闷声不吭地跟着南宫驷往山上走。每行三百米,便有两只十二生肖的图腾石刻左右林立,先是雌雄二鼠,而后是雌雄二牛,虎、兔……自半山腰起,就是儒风门的历代英雄埋骨之地。
这些英雄按照生平贡献,由低到高,依次往上,在蛟山长眠。
他们最先来到的,是最下层的埋骨之地。
这里竖着一块八尺高的白玉,上面流光溢彩,镌刻的都是一个个人的名字,最上头留有“忠贞之魂”四个手书。
“听说这里葬的是南宫家历代死去的忠仆。”薛蒙小声和墨燃说,“总有个千来号。”
他说的不错,这片山域密密麻麻地都是坟墓,放眼望不到尽头。
师昧忧心忡忡道:“要是这数千个仆奴都起来了,该怎么办?南宫家的仆人身手都不差的,恐怕能缠一阵子。”
薛蒙忙去捂他的嘴:“嘘,你疯啦,快呸呸呸,别乌鸦——”
墨燃在旁边yīn沉道:“恐怕还真的不是乌鸦嘴。”
“喂,狗东西,你去哪儿?”
墨燃没有去管薛蒙,他径直从大部队中离开,走到一座忠魂冢前面,半跪下来,仔细打量着。
儒风门的英雄冢和普通的丧葬不一样,没有坟茔封土,用的是一种半透明的玉棺,和厚厚的冰面一样,一半棺椁沉在地下,而棺面则直接露在外头,所以群葬之地瞧上去就是一片一片连绵着的玉带,在月光下散发着晶莹的光华。
这种寒玉和死生之巅霜天殿的停尸棺材差不多,能保存尸体不腐不朽,宛如生前。墨燃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具棺材,群葬冢都不会被打理得太仔细,因此玉棺的棺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墨燃只能模糊地瞧见下面那个死者的lún廓,看不清五官,看体态似乎是个女子。
他盯着那个女子看了一会儿,视线重新沿着棺椁逡巡了一圈——
他觉得这棺材有些不对。
但具体哪里不对,他不太说得上来。
他左右看了看,趁着没有人注意自己,把手贴到棺面上,闭了眼眸,仔细感知着……
忽然掌心一抖。
墨燃睁开双目,脸sè极为难看。
这棺椁里确实有邪气,但是已经不浓郁了,珍珑棋子不在里面……难道自己想错了?
“墨燃!”薛蒙他们已经要走远了,在遥遥地朝他喊。
墨燃低声自语道:“马上。”
他修长的手一寸寸摩挲过棺面,去擦上面厚厚的积灰,试图在不开棺的情况下,把下面那个女人的相貌看得更清楚些。
他擦着擦着,忽然余光瞥见了个细节,便猛地停了下来。
他知道哪里不对了。
积灰。
这棺材的积灰不对!
除了他刚刚擦拭过的地方,墨燃忽然发现还有一个地方没有灰尘——就在棺椁的侧面,有四个长短不一的印子,他犹豫片刻,伸手去比照了一下,竟发现那刚好是一个人从里面爬出来,除了大拇指之外,其余四根手指会搭到的地方!
墨燃悚然sè变,刚想让众人停下上山的脚步,就忽地感到面前传来一阵湿冷寒气。
他猛地抬头,冷不防对上一张尸白sè的脸。
一个穿着寿衣的女人蹲在墓碑后面,正幽幽地瞪着他。
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213.【蛟山】生死战
虽然长英掌门是早已作古的人, 但流传世间的众多绘卷上都画有他的肖像, 儒风门先贤堂更是供奉着初代掌门的威严玉雕,因此叶忘昔几乎是在瞬间就反应过来:“阿驷,快打开结界!你打不过他的!”
当然打不过……
谁能打得过?
恐怕让如今修真界最qiáng悍的宗师楚晚宁与之对战, 也难有胜算。
南宫驷在发抖,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极其qiáng烈的悲伤与愤怒——太掌门……徐霜林竟然把太掌门的遗骸也做成了珍珑棋子!
疯了……
真的是疯了!
那是他们的先祖, 是儒风门的魂,是儒风门的根脉,是百年来代代弟子、后嗣尊崇的神祇。
是南宫长英啊!
南宫驷脖颈处青筋bào突跳动,他发出一声扭曲至极的咆哮, 犹如虎啸山林:“徐霜林!!……不, 南宫絮!!!你给我出来!!出来!!!”
余音如兀鹫盘绕, 久久不散。
没有人应答他, 徐霜林当然不会出来。
唯一有反应的, 只是双眼被帛带蒙住的南宫长英, 他微偏过脸, 苍白的手指滑动剑鞘,陪葬的宝剑出匣, 龙光漫照。
他提着剑,缓缓又走下来一步。
而与此同时,南宫驷则往后退了一步, 他喃喃道:“太掌门……”
南宫长英步履沉稳, 剑尖点在玉阶上, 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的双目被遮,且这种帛带是死后以法术系上的,无法摘落,因此他并不能看清面前的路,只能依靠着声音和气味,判断着南宫驷的位置。
“汝乃何人?”
忽然间,一个低沉缥缈的嗓音响起。
竟是南宫长英在说话!
“为何擅闯此地?”
听到数百年的先祖开口说话,即便只是作为一枚珍珑棋子,也是极为震撼的。
南宫驷咽下唾沫,说道:“太掌门,我……”
“……”
他突然松开扶着的长剑,跪地叩首:“晚辈不肖,儒风门第七代宗亲嫡传,南宫驷拜上。”
“第七代……驷……”长英的尸身迟缓而麻木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而后摇了摇头,提剑而上,只说了一个字,“杀。”
兵刃相接!
南宫驷与他一击之下,只觉得手臂酸麻,先辈的力道大的惊人,一张尸白的脸bī近,呵气如冰。
“擅闯者,杀之。”
“太掌门!”
剑花缭乱,剑势俱是凌厉惊人,铁刃与铁刃叮叮当当的碰撞下,花火四溅,疾光片雪。
薛正雍一拳锤在结界上,栗然道:“疯了吗?怎么可能打得过?”
谁不知道南宫长英的骁勇?相传他力量惊人,哪怕不用武器,单手也能将岩石击为碎片。
对付他?
恐怕十个南宫驷都不够自己祖宗捏来玩的。
南宫驷头脑几乎是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和儒风门的初代掌门在蛟山对招,这第一击双剑碰撞之下,他猛地被击退到十尺开外,若非及时拄剑于地,恐怕此刻他已经跪在了荒草堆里。
南宫长英举起自己的宝剑,再度缓缓bī近。
他低沉地重复着指令:“杀……”
此刻在结界外,薛正雍恼恨地不断锤击着这层薄膜,姜曦眉心紧蹙,抿chún一语不发,马庄主则干脆捂住了眼睛,“哎呦,啊呀”地不敢看,黄啸月则暗自心惊且庆幸——幸好当初自己没有抓到南宫驷,要是真的捆了南宫驷单独来蛟山,这会儿面对儒风门初代掌门的人,恐怕就该是自己了。
只有楚晚宁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南宫长英的举动,他觉得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南宫长英是什么人?
只消看他降服的两只恶兽,一只是魔龙,另一只则是鲧,都是上古邪兽,这个人的灵力有多可怕自是不必多说。哪怕此时他的魂魄早已离体,存留世间的不过是个躯壳,许多法术都无法施展,但是格斗显然并不该受到影响。
那么南宫长英的格斗术凶悍到什么程度?
东极飞花岛附近,有一个儒风门大肆炫耀的遗迹——一座岛中湖。
这座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且是死水,并无瑰丽景象,绕着它不紧不慢地走一圈,大约需要小半个时辰。
然而谁都知道,这座湖原来并不是一湖泊,而是一座小丘陵,是当年南宫长英与鲧鏖战时,几次鲧都借着这座丘陵掩身避闪,南宫长英在激斗中,一连数十余重拳落在了山石上,结果最后一拳,竟将百丈高的顽石击碎,土崩瓦解,山崩地裂,从此山峦不复,雨积成潭,才有的后世这片湖泊。
所以不是楚晚宁看低南宫驷,但他觉得,在南宫长英第一剑与南宫驷对上的时候,南宫驷就该飞出百尺外,绝不可能还有爬起来的机会。
这尸体有蹊跷。
楚晚宁的目光像一段雪亮的刀片刮过南宫长英每一寸肌骨。
忽然间,他锋锐的目光一凝,落在了南宫长英提剑的那只手臂上,他顿了顿,脑中刹那间擦亮一团花火,他猛地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那边,南宫驷正费力地拄着剑,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身子,他和他养的狼犬一样,能败,但绝不会逃。他用衣袖狠狠拭了chún角的血,正欲再战,忽听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往他左边打,他的左臂经脉都被挑断了。”
“楚宗师?”
“别走神。”楚晚宁立在结界外,一双褐sè眸子盯着两人的拆招,“就算南宫长英断了左臂,也不能掉以轻心。”
听到楚晚宁这么一说,周围的几个掌门把视线都落在了长英的左臂上,果然发觉这尸身的左臂绵软无力,薛正雍惊道:“长英掌门死后居然被挑断了经脉吗?!谁做的?”
……
没有人答话。
但如叶忘昔这般熟悉长英生平的人,已经很快明白过来。
谁做的?这世上有谁会挑断他的经脉,又有谁能挑断他的经脉?
正在与南宫长英交手的南宫驷紧盯着自己先祖的脸庞,与先贤堂玉雕分毫不差的面孔,就好像南宫长英还活在这世上,从来没有走向死亡。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如果他真的没有死,如果这几百年的岁月一笔勾销,那么自己这一刻,是不是正在接受第一代掌门的考验,接受他的试炼,他的指教?
“瑙白金!过来!”南宫驷的知觉渐渐回到身体里,他厉声喝来妖狼,翻身跨上,紧盯住长英掌门的左臂,以极快的速度进行攻击。
眼前闪过yòu年的一幕。
他站在先贤堂的宏伟玉雕前,歪头看着初代掌门的塑像。
小孩子的视角总是奇怪的,他忽然扭头对容嫣说:“阿娘,这个雕像,没有做好呢。”
“怎么没做好了?”容嫣拖着华贵的衣袍,以帕掩口,轻轻咳嗽着,踱到孩子身边,仰头看着长英掌门的塑像,“不是很好么?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听不懂。”
容嫣叹了口气,她是个急性子,恨不能把别人要花二十年习得的学问,在两年里就塞进自己儿子的脑袋里:“就是雕的很像活人,每个细节都很生动。这两个词上回不是都教过你了么?”
南宫驷撇了撇嘴,说:“可是雕错了呀。”
“何错之有?”
“阿娘你看。”他指着初代掌门的左臂,又指了指右臂,“左胳膊比右胳膊粗了一圈儿,我盯着瞧了好久啦,肯定雕的有粗有细,一点儿都不对称,错啦错啦!”
他说着,还举起自己的两只胳膊给容嫣看,认真地给自己母亲讲着道理:“我的手臂就是两边一样粗的,阿娘的也是,爹爹的也是……所以这个雕错啦,让工匠来重新塑一个吧!”
“原来驷儿是这个意思。”容嫣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并非工匠之错,而是太掌门原本左右臂膀就有些差池。”
“为什么?是天生的吗?”
“自然不会是天生的。”容嫣说,“太掌门惯用左手,他左臂的力量比右臂大很多,日久天长,渐渐地左边就会变得比右边粗壮遒劲。所以说,雕这个塑像的工匠非但没有弄错,反而用心的很,注意到了这些细微之处。”
“铮——!”
两柄长刃对上,南宫驷和南宫长英面目挨得极近,隔着星火飞溅的武器,与对方咬牙对抗。
失去惯用左手的南宫长英,对阵伤痕累累,却竭尽最后一丝体力的南宫驷。这是一场肉搏之战。
薛正雍有了个令自己倒抽一口凉气的想法:“他左臂的经脉,莫不是……莫不是他自己断去的?!”
其实不止薛正雍,在结界外观战的很多人,心中也渐渐有了这样的猜测:
儒风门自高阶弟子起,落葬之后,双眼均需以帛带施加灵力蒙住,为的真的只是“乘鹤遨游,目极云天”吗?
有没有可能是南宫长英多少也预料到了人世百年,沧桑变幻?
所以,他在创立儒风门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儒风门的末日黄昏,他之所以遮蒙住每一位入葬弟子的眼,为的就是令其不能发挥出最qiáng悍的战力,不能为祸人间。
所以,陪他纵横一生的神武不在棺椁之内,他拿的只是一把长剑。
所以,他在临死之前,断去了自己左臂全部的经脉,哪怕日后真的有不义之徒,拿着他的尸首兴风作浪,也无法得到自己全部的战力。
但答案终归是不得而知了。
十几个回合交下手来,正打到激烈,南宫驷忽瞥见太掌门的眉心微蹙,喃喃着:“南宫……驷……第七代……”
结界外头,墨燃凝神盯伺着南宫长英的一举一动。作为踏仙帝君,他和在场所有正派人士所观察的点都不同,他能jīng准地觉察到一些没玩过珍珑棋局的人很难立刻发现的东西。
在墨燃看来,这具尸首和其余那些显然不同,他似乎一直在挣扎,在拾回自己生前的意识。
这也是墨燃之前所忧心的——珍珑棋局虽然是三大禁术之一,但世上绝无一个法术会是十全十美的,如果一个人意志力特别qiáng悍,那么施术者就必须源源不断地对其施加灵流,以压制棋子的反抗。
一旦施术者灵力供给不够了,珍珑棋子就会bào走失控,有时甚至会反噬施术者,这也是为什么珍珑棋局历代掌控者里,有不少人忽然罹患恶疾而死,或者直接经脉逆行,bào毙身亡。
墨燃面目沉炽,目光追随着南宫长英而动。
他几乎可以断定,徐霜林做不到完全掌控南宫长英。
“砰!”
猛地一声闷响让墨燃抚在结界上的五指紧捏,筋脉突出。
实力相差还是太大了。
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楚,哪怕南宫长英自断主臂,qiáng削力道,宗师依旧是宗师,哪怕拔掉了锋锐爪牙,这具空荡荡的尸体,依旧可以和梅含雪、薛蒙这种水平的小辈打成平手。
真的要压制他,恐怕还是得让掌门、长老这一层次的人出招。
但是掌门、长老都进不去,结界封落,里头是南宫家族的领地,他们谁贸然闯进都会导致蛟山之灵bào起,到时候反而会帮倒忙。
这是儒风门的内战,无人可以chā手。
如果是元气饱满的南宫驷,大概真的能靠一己之力,摆平面前这具残尸,但是他先前受的苦难已经太多了。又是一次重击,南宫驷原本可以顺利闪过,然而拽着瑙白金的颈环翻身上背时,却因手掌伤口撕裂,一时脱力,没有拉住。
“呜嗷——”
瑙白金发出一声悲鸣,南宫驷手中的佩剑被打落击飞,铮地滚落到了结界边缘。
墨燃看到,那剑柄上已染满了南宫驷掌心中渗出的鲜血……
“阿驷!不要打了!你出来吧!我们再想想办法!”叶忘昔再朝他不住地呼喊。
人总是这样,叶忘昔自己是不会求饶的,但南宫驷是她的软肋。
她在哭,不住地在哭。
墨燃前世都没有见过她这样哭泣,她这会儿可真的有些姑娘家的影子了,南宫柳和南宫絮两兄弟出于私心,在她脸上死死融嵌了一张刚毅冰冷的面具。
这张面具她一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摘不下来了,但却在看到那染满斑驳血迹的佩剑的刹那间,灰飞烟灭。
“阿驷……”
这一击太重了,南宫驷咬着牙,汗珠涔涔,不吭气地想要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但是一道寒光闪过,雪亮的利刃映照在他的侧颜。
南宫驷微微喘息着,抬起一张与南宫长英略有相似的脸,隔着明晃晃的剑光,仰头瞪着自己的先祖。
南宫长英的剑已经悬在了他的正上方。
结界内外,霎时间一片死寂。
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217.【蛟山】梦魇起
他走在天宫前殿漫长的中轴步道上,脚下每一块砖石都光可鉴人, 剔如薄冰, 映照着他的身影。
笃。笃。笃。
一步一步, 空荡荡的脚步声在大殿内孤寂地回响。
但是墨燃并不孤寂,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此刻站在望不见尽头的儒风门祭祀前殿的步道中央, 两边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男人,女人, 老的, yòu的, 一张张神sè各异的脸。
他站在中间, 这里俨然就是一座小小的城池,在他的左手边,儒风门的尸首, 对不起徐霜林的那些人, 都成了卑贱之人,被凌迟,被割裂, 以各种刑法处死, 而后又复生, 复生又处死。而另一边则是歌舞升平, 自在逍遥。
他甚至看到了罗纤纤, 那应该不是真正的魂魄, 而是别的死尸用幻术做成的相貌,受黑子cào控,和金成池那些蛟人一样。
罗纤纤发髻挽起,此刻正和丈夫陈伯寰在一起,两个人瞧上去安逸又悠闲。
他还看到了陈员外的小女儿,正坐在自己的哥哥与嫂子身边,笑吟吟地和他们说着话。而罗纤纤则依偎着陈伯寰,听到有趣处,她便以袖掩嘴,弯着眉眼笑得粲然。
这般景象美好梦幻,却看得墨燃背后阵阵发凉。
他在这一条长长的走道里踱步,这里一半地狱,一半天堂,善恶被分的很清晰,他左边是欢声笑语,右边是苦痛□□。
他往前走,好像在水与火,光与影中穿行,他往左看,百蝶纷飞花团锦簇,一道水流自梁柱后面淙淙淌出,里头淌着的是清冽的酒,酒河旁边,有人在悠闲地看书,有人在吟诗作赋,孩童嬉笑,女子醉卧理云裳。
他往右看,鼎镬滚烫,热火烹油,一具具扭动着的肉身被浇上滚油,被拔舌穿心,人们互相诅咒,互相撕咬,眼里闪动着野兽般的寒光。
他还看到了无悲寺的前任方丈,就是那个一手谋划了灵山大会黑幕的老和尚,他被三个人围绕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把生锈的小炖刀,正分别割他的脸,双腿和兄台,一刀又一刀,割下去的皮肉很快又复原,于是周而复始,那老和尚在不住惨叫着,但发出的只是意义不明的咆哮——他那根造谣的舌头早已被硬生生扯掉了。
墨燃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寒而栗。
他甚至都不想往两边看了,哭,笑,怒,喜。
左边有女人在柔声念着:“生和死,孤寒命。有情人叫不出情人应……”
右边有女人在被恶狗撕咬,在尖声啸叫。
他的余光一半看到光明,一半见到黑暗,这些光明和黑暗都是那样绝对,就像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对垒,正邪清晰。
墨燃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站在中间,他干脆停下脚步,阖上眼睛,不愿再去看这一幕幕九天与炼狱交融的情形。
他在原处,等着脚步没他快的大部队赶上来。
“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
“不!不要再这样对我了!求求你!救我……救我……”
但两边的声音不绝如缕,如同箭镞,入木三分。
他听到罗纤纤温柔地在对自己丈夫说:“陈郎,院里头的橘子花都开了呢,我领你去看看,好不好?”
他听到江东堂的前掌门秦氏在状若癫狂地大笑着:“通·jiān?哈哈哈哈,对,我就是与南宫柳通jiān!我就是个荡·妇,娼·妇,我就是一个□□,毒妇——我杀了自己的丈夫,我要当掌门——哈哈哈哈,你们都来看看我的真面目啊,看我是个丑陋的贱人,啊哈哈哈哈……”
什么都被云集在一起了。
活人,死人。
真实亦或幻境?
是黑还是白,是善还是恶?
周围的声音渐渐如cháo汐,cháo浪起伏他似乎看到有两条巨龙破水而出,月光照着它们森寒湿润的鳞甲。
那是两条恶龙吗?
不,那是自己的两个魂灵。
又开始争斗了,在咆哮在喷吐着龙息狠狠撕咬碰撞在一起。
地动山摇。
墨燃受不了这种疯狂吵闹,他捂住耳朵,却仍堵不住两遍纷繁杂乱的声音,终于他无可忍受,他要抬手落下噤声之咒。
他猛地睁开双眼。
周围的景象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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