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前侧是仙林寺,在寺庙林立的临安城实在算不得大的庙宇,该寺始建于唐太宗时期,占地也才五十丈。最神奇的是当年监造仙林寺的尉迟恭跟主持仙林老和尚争地皮,一生气给他将山门给造到了海宁去了,于是就出现了一座尴尴尬尬的山门在百里之外的奇异寺庙。所以香火自然也不如其他寺庙旺盛,即便是香会的日子,兴旺程度也是规中规矩。
右侧是兴德坊,由商铺跟民居组成。所以春风楼的后门就自然而然形成一处空白地带,一般也不会有很多人过往。
若是有人晚上在附近动一点风高月黑杀人夜的心思,脱起身来绝对是方便得很。
赵重幻突然生出点对凶手刮目相看的**了,如此热闹香会的日子,有人在闹中取静的春风楼边演了一出狗吃人的好戏,这人的心思大抵也确是值得玩味探究一番。
“你们去春风楼打听过了吗”她回头问刘捕头。
刘捕头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呢!”
她颔首,继而起身沿着春风楼后巷子的小石板路上慢慢凝神四下里看看有无蛛丝马迹。
就在尸体不远处,细细的巷道内她看见了一小串类似犬类的足印,上面带着已经干涸的血迹,不过很快血迹的印子就从狗的爪子上干掉了,狗逃走的踪迹便寻不到着了。
她来到春风楼的门口。
春风楼的欢门要比其他酒楼装饰得更大方好看,门外用红漆杈子装饰成栅栏,还配几盏贴金红纱的栀子灯,彩楼则是用枋木与各种花样扎缚而成,高大雅致,而近里门处的窗户边缘还点缀了红绿装饰,整个欢门看起来极为气派,是有一番官家大酒楼的格调。
这么早,春风楼还未开张营业,大门紧闭,但是春风楼已经有处理粪水的伙计在干活。
超重幻决定去跟伙计打听一下情况。
她从打开的木窗进了春风楼的澡圊,发现此处设备齐全,澡室干净,手巾并水盆齐备,澡豆还用一个雅致的陶罐装着。春风楼的澡圊设专门掌司的圊头,负责洒扫,去除污秽,收拾净纸,清换水盆,保持澡圊洁净干燥。甚至在墙角的壁上亦安置了一个脚架,放着一个黄釉雀纹熏香炉,熏香已杳,却还有一丝余味袅袅。
她眸光一动,用力嗅了
第三十六录:听雨楼
赵重幻回到后巷,将打听到的情况告知刘捕头,刘捕头一听赶紧派人去栖云客栈查看死者身份。
然后钱塘县署的差役们将被狗咬煞的士子给收敛回衙门义房后,赵重幻仔细将尸体勘验了一番。
果然不出她所料,死者生前确是中过一种迷药,被称为“忘昧”,此药无色无味,中者心智迷失,身体痛觉全无,任人予取予求,这也能说明为何死者表情那般平静祥和。
但是,忘昧,却非一般人可以获得的迷药,它亦是来自于神秘的花林楼,重金难求的一味迷药。
他们一群人通过一早上的奔走打听,终于知晓死者的基本信息。死者的书僮也去确认过尸体,那少年见到主人恐怖惨烈的样子当场就被吓得尖叫发抖。赵重幻跟书僮打听了一下死者的周围关系,大致了解了下其人性格特质与交友状况。
原本王县令将此案上报给了临安府,不过临安府杨知府又将案子给发放回来,要求钱塘县署先行侦破勘察,有所需要再报临安府。
这倒令王县令大喜过望,满脑子是希望通过侦破这桩耸人听闻的“士子犬噬案”而名气显达,受上司赏识提拔。所以他亲自跟刑部文郎官写信请借几日赵重幻,冀望倚重后者的机敏睿智将此案快速查个水落石出。
西湖边有许多士子闲游,赵重幻打算去找几个据说与死者相熟的士子了解情况。
今年三月正是各府得解士子春闱的日子,各地应试者纷至沓来,齐聚临安城,一时城内四处都有白衣秀士的翩翩风姿,吟咏酬唱之声也是不绝于耳。城内商户更是将此万余人之骈集视为巨大商机,为这些“赶试官”的衣食住行提供便利。
大宋春闱三年一次,主要分解闱与荫补,前者是新科,后者为世家子弟荫补或上届考取未授官职者采录。
苏轼曾言:“三代以上出于学,战国至秦出于客,汉以后出于郡县吏,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于科举。”隋唐以降,科举已经成为朝廷甄选人才的最重要途径。
正所谓“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学优登仕,科举自来是泱泱天朝万千士子们最正统坦荡的汲汲营取之路。
大宋的科举比前朝更加完整严密却又开放并包,除“大逆人”近亲、不孝、不悌、工商杂类、僧道还俗、废疾、吏序及私罪者不许应试外,对于各科举人皆不重门第,以真才取试。
凡科举考
第三十七录:蜀素贴
赵重幻查案,王县令特别提拨了一些银钱作为跑腿金,且数额还不小。于是她毫不客气地点了听雨茶楼中著名的建宁北苑茶饼,连隗槐也跟着沾光了。
北苑茶饼是御茶,龙团凤饼等更是名闻遐迩的贡品。平头百姓自然尝不到贡品,不过北苑中也有其他茶品对外公售,很得士子文人的追捧。
今日下午听雨楼要举办斗茶会,到时士子茶友都会燕聚一堂。
临安城,对文人士大夫而言那可谓是勾栏瓦肆,亭台楼榭,华服美馔,莺歌燕舞,晨暮山潮,夏花秋草,春水煎茶,松花酿酒,今朝有酒,今朝宜醉的一场黄粱美梦。
而斗茶一事,便是这美梦中清香浅淡的雅事,亦是每年听雨楼的盛会。
自晚唐五代普及茶饮,到有宋以来,一如王荆公所言:茶之为民用,等于米盐,不可一日无。宋人间,客至则设茶,欲去则设汤。不知起于何时,上自官府,下至闾里,人人效行,蔚然成风。甚至在临安城的巷陌街坊中,还有提着茶瓶的杂役四处在商店坊铺间“龌茶”乞商贾钱物的。至于太学生更是每路有茶会,轮日于讲堂集茶。是故大宋茶风炽盛,茶坊林立,虽也分三六九等,但是无论士子大夫抑或贩夫走卒,皆可以在不同价位的茶坊、茶担上寻到饮茶的乐趣。
取新水,品芳茗,斗茶是临安春日的一大盛事。文人雅士的斗茶会是以品评茶叶及品饮水平高下为乐趣,更是士子大夫们闲情雅趣的精神寄托。士子们斗茶自然不似坊间百姓斗个茶赢几个银钱,而是以各自珍藏的古董字画为彩头,所以这番比试很得士子们欢迎。
那位已经死于犬噬的死者是本次斗茶会的参与者之一。
春风楼犬噬死者,名唤顾回。据查是海宁人氏,唐时顾况的后裔。此人是第二次来临安参加科举取试。顾回家业丰裕,富甲一方。其父以丝帛起家,为人精明,善于钻营,经商手段了得,是当地丝帛业界的行首。他虽是商贾,却很盼望自己的独生子能登达仕途,光耀门楣,所以对其子顾回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考中科举,为此再多花费也在所不惜。
顾回为人放狂潇洒,随性大方,繁华热闹的临安行在对他这般性情的人而言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他极度热爱交游,权贵士子,贩夫走卒,甚至连他暂居的栖云客栈的伙计,他都可以畅意往来,全无一点士子文人的清高无尘之态。再者其人又很有些仗义疏财的豪侠之气,但凡认识他的人都乐意与其结交,是故他在春闱的士子中颇有名望。
今日既然是斗茶会,大抵与顾回相识的一干人等都会出现在听雨楼,恰适合打听情况。
听雨楼的茶博士正在忙碌地为各桌茶客点茶斟茶。
“这听雨楼的茶我是第一次喝,重幻,托你的福,我也来见识见识春闱士子们高雅的饮茶是甚样子的!”隗槐饮口茶摇头晃脑道。
“你在哪里喝茶都是牛嚼牡丹!”赵重幻不客气地眄他笑道。
“我还是喜欢茶担上挑的茶,放点盐姜的煎茶,最是美味!”隗槐全然是市井街坊里的饮茶喜好。
赵重幻扶额:“说你牛嚼牡丹还真没错!”
隗槐笑嘻嘻道:“虽然口感不一样,但是坐在装饰得如此文雅的茶坊里,欣赏欣赏黑盏白汤也能熏陶熏陶我这这等没文化的粗人!”他装模做样地抿了口茶,秀气的面上显出一种享受的神情,然后长吁一口气,咂摸着嘴巴来一句,“太淡了!”
赵重幻哭笑不得,直接掩目不去看他。
她打量着楼下茶堂中热闹的茶客,观看皮影者有之,窃窃私语者有之,不过在角落也有一桌两位背对着她这个方向的客人只是静默喝茶,时而又望着窗外,似乎对眼前一切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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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录:寻芳阁
陈光是金陵人,家中世代书香门第,祖上曾与米芾同朝为官,有幸得到一幅米芾诗贴,后来一直作为珍品代代传给后代子孙。靖康之变时朝野一片动荡,若干珍宝几度流失,陈家也迁居金陵。到了度宗朝,市面上的米芾真迹已经凤毛麟角,有市无价。这些年陈家渐渐家道中落,到了陈光这一辈,人丁凋零,家财无几,惟剩下一些古玩字画聊以寄卖换钱度日。
此次陈光参加春闱,父母特意将家中最贵重的《蜀素贴》拿出来,让他小心收藏妥帖保管。盼望来临安举试若考中,他能有幸结识一些权贵或大家时就权且可以此为投名贴,为将来的仕途添一份助力。
上年取试陈光落第,经过两三年的埋头苦读,这一次一家人皆盼望他可以一举夺魁,光宗耀祖,对他的厚望期许那是比春山、秋水还要多几重。
陈光第二次来临安,自然遇到上一届科举考试同样落第再战的士子们。与第一次的诚惶诚恐不同,此次他们在繁华的临安城里很是游刃有余,考完试后就相约去歌馆平康诸坊,如上下抱剑营、漆器墙、沙皮巷、清河坊、融和坊、新街、太平坊、巾子巷、狮子巷、后市街、荐桥等处,皆群花所聚之地。虽各有等差,但莫不靓妆迎门,争妍卖笑,朝歌暮弦,摇荡心目。
大宋士子与青楼官妓的交往由来都是趣谈,上至如晏殊、苏轼、范仲淹等权贵名士,下到普通士子秀才,都以能交往才华美貌皆备的伶妓为乐事。
比如前朝权相晏殊,当年在欧阳修的宴会上结识了洛阳青楼女子张采萍,二人一见钟情,互生爱慕。
可惜很快晏殊便回到了都城汴京,经此一别,晏殊对这个女子念念不忘,满腹相思离别之痛。据说还提笔写下了一阕著名的《蝶恋花》:
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
第三十九录:侠义客
陈光正沉浸在翠娘的温柔中,哪知前日再去却发现翠娘被一个恶少给霸占着陪唱灌酒。可怜翠娘一个温婉娇媚的女子,被那恶少欺侮得眼泪汪汪,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惟有在画楼的绮窗中瞥见他的身影时翠娘才不由流露出一股委屈哀求的可怜神色,教陈光一片柔肠差点都碎成北苑茶饼的茶末子。
见此情形,他头脑一热,怒发冲冠,大义凛然地踹了门进去想要拯救自己心爱的姑娘。
于是乎他一个激情万丈就将那恶少从翠娘身边揪了下来,岂知那恶少似跟陶捏的人偶一般,被他这么一揪一推呼呼喝喝间居然就正正撞在了一旁沉重的铜壶尖头上,素青轐头里顿时一股鲜血冒了出来,染得一头一脑,然后直接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这一场意外吓得陈光跟翠娘霎时白了脸色——谁也未曾料到陈光一个风流弱书生竟然三两下就将一个之前还恃凶逞恶的恶少给打翻在地。
正当他二人惊慌失措地僵立在屋子里时门外路过一个人,是正巧来寻芳阁喝花酒的顾回。
顾回透过敞开的雕花木门见此情形也是吓了一大跳,一见里面是遇到过一两次的陈光,他顿时明白原委,很是热心地赶紧进来将门掩上。
他匆匆来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恶少身边,伸手在此人鼻息间试探了下动静,发现气息尚存,便回头招呼陈光一起将那人搬到床榻之上。
陈光自然也认识名声颇佳的顾回,见对方居然主动来帮助自己,一时心里感激万分,赶忙听凭顾回差遣。
顾回又让翠娘去寻了个大夫来。
片刻,老大夫来到寻芳阁给那恶少看了伤口,所幸无生命之忧,可是那恶少醒来后就一直吵吵嚷嚷要将陈光扭送至钱塘县署去。
陈光原就伤了人,如此越发慌了神,团团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顾回将他拉到偏僻处道:“陈兄,小弟有个主意,他性命既然无碍,你只需赔他些银两即可!我替你去跟他转圜转圜,你且等我的信!”
陈光如今已经是灯罩里的蠓虫,又急又怕,四下无措,全无办法,见顾回竟然愿意替他打点此事,自然更是一片感激涕零。
于是顾回便遣开所有的人,与那恶少一番讨教还价,最后条件是陈光赔偿纹银一千两才肯作罢此事。
陈光听闻此言,倒吸一口凉气—
第四十录: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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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发生什么让你对顾回的看法有如此大的变化”赵重幻静静听着陈光讲述顾回仗义疏财、热心助人的往事,蓦地问道。
“哼!”陈光冷冷道,“他再装出一副侠义的样子,也还是会露出狐狸尾巴的!昨日我竟然看见他去春风楼跟那个恶少吃饭,那恶少头上看起来一点伤处都没有,我才怀疑是不是我中了他的圈套”
开始他只是犹犹豫豫地冲进春风楼想问问顾回怎么回事,但是顾回如何会承认呢,只道是替陈光专门宴请梁西范吃饭赔礼,彻底将事情了结罢了。
可是陈光自然也不是傻瓜,从春风楼退出来后就不由得越发疑虑起来。边想着他边跑去寻芳阁,想问问翠娘的看法,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翠娘才惹出来的祸事。
岂料他到了寻芳阁才发现翠娘居然被人给赎了身,火急火燎地收拾了家当回赣州老家去了。这时陈光才彻底醒悟过来——
他是被人算计了。原来早就有人盯上他所携的《蜀素贴》,然后演了一出好戏将他的诗贴给骗了去。
赵重幻看着他愤恨到眼睛都要红赤的表情,缓缓道:“你昨晚在做什么可有人与你一起”
陈光一愣,立刻明白赵重幻所言何意,急急辩解道:“我昨晚从寻芳阁没找到翠娘后就来到听雨楼,”他抬手一指对面方脸士子,“秦河秦兄可以作证!”
方脸士子秦河赶紧点头:“差爷,陈兄所言不假,我等昨夜因为此事一直为陈兄出谋划策,都想今日趁着斗茶会,逼着顾回将那诗贴拿出来当作彩头。商量完后我们便一同回到客栈休息,再也不曾外出!”
赵重幻没再多言,向几个士子揖揖手,回到自己的位置。
隗槐端着茶盏一直好奇地望着那边,见赵重幻回来,麻利地为她又斟满茶盏,好奇地问:“问出什么了”
赵重幻沉思地笑笑:“听一出好戏!”
隗槐瞪大眼,伸长脖子等着她地下文。
赵重幻简单讲述了一遍陈光的故事,隗槐听完一拍大腿刚待高声嚷嚷立刻意识到自
第四十一录:痴意坊
随着一阵鸡飞狗跳,一袭锦绿铜钱纹褙子常服的贾子敬鬓边竟插着一朵白茶花,神气活现地背着手大摇大摆进了听雨楼,颇有些柳绿春风眉色飞之意。
他边走还边装腔作势地咳嗽两声,年轻的脸庞上似有些嫌弃的神色,大抵是觉得茶坊的闲人太多,不过他倒也未曾发难,只是径自往正中间的黄花梨圆木桌边走去,然后撩开袍角一副风流倜傥状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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