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其中有大眼黑脸的士子却是不服:“《蜀素贴》一事,顾兄曾与我言——阁下在那伶妓处误伤了人,顾兄一片好心为你周旋,还借钱与你,连借据都不曾要!提出用《蜀素贴》相抵的也是阁下你自己,更无人相逼,为何如今在顾兄尸骨未寒之际攻讦其人莫非你这也是君子所为吗”
“你,你——”陈光被这番言语激得怒发冲冠,他冲过去要与对方理论,被朋友赶紧拦住。
那替顾回辩解的大眼士子也全然不怕双方会起冲突,楼下正评赏名次,被这一阵
第四十七录:祸事痛
钱韶予虽然有点奇怪赵重幻的问题,但还是很有士子学风的一本正经:“我三人都是一个县学的,我们年纪相仿。顾回他家世显赫,顾家在海宁是大商贾,海宁及周围一带的许多产业都是他家的。“
”柳兄家却是书香门第,柳家祖上曾有进士及第的,在我们当地也很有名望。我自己,”他惭愧一笑,“就是普通人家,家父只是以前在顾家做过一年私塾先生,顾老相公对我父亲有诸多帮助,我们很感激顾家!”
赵重幻没有插话,只静静听对方讲述。
“我跟顾兄之前并不相熟,后来进了县学后才熟悉起来!”钱韶予饮一口茶,神思渺渺,眸色里几分可惜“他这个人比较放旷不羁,容易交朋友,却也常常因为太过不忌礼俗而得罪很多人!就说楼下的柳兄,开始他们关系也还不错,但是后来因为一件事他们就疏远了——”
赵重幻问:“什么事”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后果却差点断送了柳兄的科举之路。”
“这么严重“赵重幻端正了下身姿眸光沉凝。
“就是有一次我们三人一起去踏春,在路上遇到一只水牛。顾兄从小生活在富贵人家,自然没怎么见过犁地的牛,一时兴致高昂,偏要拉着柳兄去逗引那水牛,谁知那牛主人没有栓好牛,经顾兄这么一逗,那牛似乎极为生气,就朝我们冲过来,柳兄身体弱,没有我们灵活,居然被牛角撞到了脸,破了一条很长的口子,鲜血淋淋!“
钱韶予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原来只是一场戏逗,却不想惹出一场祸事!赵兄知道,我朝有一项科考禁忌便是面上有废疾者不可以参加恩科,所以柳兄这伤受在脸上,委实是个痛处!“
“顾兄也情知自己莽撞才造成这般后果,所以他多方寻找名医为柳兄治疗伤处。虽然最后也还是治疗得当去了疤痕,但是柳兄却不敢再与顾兄往来,走哪都避着!“钱韶予唏嘘道,”我们原本三人也算对酒当歌好友一场,可如今不但是朋友无法做,甚至顾回连性命也丢了!“
赵重幻凝思片刻问道:“那柳问卿的伤处在脸部什么位置“
钱韶予想了想道:“在左眼角到脸颊的位置,比较鲜明!不过现在完全看不出来了!他本就长得极好,幸亏没留下疤痕,否则真正是破坏了一副好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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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录:水丹青
斗茶会终于有人要开始展现终极绝学分茶水丹青。
楼下正在进行分茶表演的是柳问卿,只见他姿态淡定地用茶筅将茶汤充分搅拌击打后茶盏的沫浡似波涛拍岸般凝固在茶汤表面,一层层,堆积成飞雪无痕。这番点茶的动作教下面喝彩连连,之前比过的几位士子点茶的公夫已算不错,没料到居然还来了位高手。
贾子敬也在台上,就见他似乎连自己的点茶都忘记了,只顾着往柳问卿身边靠。柳问卿却浑然不在意般,只是淡然地做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他的侧面似青山远脊,修长的眼睫笼在淡淡的光影落在眼窝下,皮肤白皙如玉,嫣粉的唇色宛如西湖边桃花的柔软,身姿纤长,一袭水蓝的长袍,衬得他整个人真如画中仙人般飘逸多姿。
贾子敬一双眼都好似那咬盏的沫浡,一动也不动地粘在柳问卿的脸上。
“衙内可要与柳小相公一起开始分茶的比试吗”杨元兴殷勤地问。
贾子敬一边口中唯唯应着,一边却迟迟不愿动手。
座下士子眼中都不由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杂糅着厌恶、惶惧跟同情。有人还彼此对视一下,眼中的惋惜无法隐藏——柳问卿怕是要逃不过这贾衙内的毒手了。
柳问卿依旧不多言,只缓缓将那层沫浡缓缓倾倒进饱满圆月般的茶盘中,那茶沫似流淌的云,晕在盘中。色如雪堆,凝如冻乳,平静的盘面下酝酿的是一场不同凡响的欢喜。
柳问卿拿出一支茶匙,沾沾一点水,信手如蜻蜓点水般开始在茶面上轻盈而缓慢地画出一条弧线,很快,他自如似纸笔相握,流畅的线条越发生动,很快寥寥几笔,一片雾气缭绕的山水便呈现于眼前。
观者都开始喝彩拍手。
“这都赶上王摩诘的山水丹青了!”有人不吝啧啧称道
然后就见柳问卿又信手一涂,山水归隐,轻轻几拨,苍竹奇石骤然浮现,一个老者对弈自娱。
“妙、妙------”
“骤雨松声入鼎来,白云满碗花徘徊。“有人摇头晃脑地念道。
“果然是妙啊!“
赵重幻眼见一群士子们对着一手分茶绝技的柳问卿那是一脸欢喜、满眼钦佩,还有贾子敬都恨不能贴在柳问卿身上的丑态,她蓦然心里极为膈应难受。
这批人是本次举试的士子,可能未来就是朝廷的栋梁之才,但是大家所追求痴迷的尽都是诗酒香茶这些小艺小道,无人论政,无人关心江水以北的国事陈情,只享受陶醉于如此靡靡之风,兵魂
第四十九录:急就医
一时令人诧异的变故教所有人都呆掉了,皆瞋目结舌地望着台上已然一团混乱叫嚷的几个人。
杨元兴一看那柳问卿前一秒还风度翩翩似谪仙下凡,这一秒却忽然脸色苍白,全身剧颤,好似被人一老拳击中要害,甚至口角还有口涎开始流出,发出呼噜呼噜粗喘的声音,神智也似乎一下子模糊起来。这番变故吓得他顿时也高叫伙计:“快,阿乙,快去请朱大夫——快去——“
叫阿乙的伙计哐当丢下手中端茶的托盘,扒着观茶的人群往外挤。
这时就见一个灰色的影子自二楼霍地翻栏而下落在慌乱的人群前,赫然是适才还在与钱韶予谈话的赵重幻。
楼上还发着呆的隗槐一见如此,赶忙也冲下楼,挤过人群来到台前。
“他是癫疾发作,快将他放在地上,侧面而卧!“赵重幻蹙眉俯身指示道,一转头见隗槐在,厉声吩咐道,”隗槐,给我一把茶匙!“
隗槐四周一寻,抓过一根茶匙递上去。
赵重幻一拽过茶匙就往柳问卿口中一横,也刹时挡住了对方喉口呜噜呜噜的可怕呻吟。凑近的瞬间,赵重幻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旁边人见她如此不由一懵。
“防止他咬掉自己的舌头!“杨元兴见多识广立刻理解。
贾子敬见赵重幻如此动作也不禁欢喜:“小差役,你真是我的福星!幸亏每次你都在!“
赵重幻没理会衙内大爷的小激动,只是迅速从袖中掏出一只布卷,打开后大家才发现是一排整齐有序的银针,她拿了针凑近立刻在柳问卿的大椎、百会等穴位下针,手势娴熟而敏捷,显然并非临时起意。
一直都微笑地看着前面的白知言见此情形眸色一闪,心里越发坚定赵重幻的身份,而眼底也不由泛过一丝惊奇,心道:“乌有老道这个女徒弟倒是有点意思!“
角落里的廉善甫亦紧紧盯着前面赵重幻的动作,目光中不由生出诧异,他回头对伯逸之道:“这赵家兄弟都擅医术吗“
伯逸之远远望着,神色沉凝,唇角倒慢慢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突然有点明白那晚去赵家送礼,赵家兄长在接礼物时看向赵重幻那征询似的眼神——原来赵家真正擅医术的大抵不是兄长,而是这位心思睿智、武功高强的赵家小弟。
顷刻,全无意识的柳问卿全身抽搐的症状就渐渐减轻,而神智似也慢慢清醒过来。
他的同伴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斯文男子,喜忧参半地低低唤道:“小相公,你好点了吗“
柳问卿原本俊美的脸庞一片苍白,在同伴的声音中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依稀要转醒过的样子。
贾子敬眼中也藏不住欣喜,一把拉住赵重幻道:“柳兄这是好转了吧“
赵重幻不言,只是轻轻握住柳问卿的手腕,静静探着后者脉搏,然后又察颜观色一番,问旁边柳问卿的同伴:“你家小相公以前可发作过癫疾“
斯文男子摇摇头:“以前未曾有过!“
赵重幻还待说点什么,就听有人叫道:“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只见伙计拉着一个中年瘦大夫拎着医箱跑进来。
大夫被伙计催命般跑得气喘吁吁,进了茶坊便急忙问:“病人在哪在哪”
“朱大夫,这里,这里!”杨元兴高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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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录:珠玉侧
却说柳问卿一脸茫然地悠悠醒了过来时已经回到暂居的栖云客栈。
栖云客栈是临安城里若干家接待春闱士子的客栈之一,不过相较普通客栈它的清华雅致也是令人眼前一亮。柳问卿的房间中,赵重幻四下打量一番,这栖云客栈虽赶不上燕归楼的奢华,但是对于士子而言,却亦是个所费不赀的所在了。
赵重幻是主动提出帮助送柳问卿回客栈的,柳问卿的同伴很是感激,一脸笑意道:“小差爷真是热心肠,医术更是高明,柳风很敬佩!待我家小相公醒来会有重谢!”
听柳风的一番感激致辞,赵重幻揖揖手,没有多言。既然钱韶予的言谈信息里明示暗示都倾向于顾回与柳问卿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她自然是不能辜负他的心意,怎么也要会会这位风姿不凡、才华横溢的柳相公。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柳问卿的客房——
客房的布局样式跟一般客栈别无二致,不过用材配饰都清雅简洁,家具是上好的榆木,博古架上的陈列也古朴典雅,书桌上笔墨纸砚整齐排列,青竹幽兰的屏风将客房隔断,小几上一把瑶琴静躺,三两本书册随意堆放,看着倒令她不由想起了杜鹏的卧房,显然栖云客栈的掌柜对士子们清高脱俗之需求很有理解。
房间里并无太多柳问卿的私人用品,想来是个整齐内敛的性子,只有在小几上遗留了一块半截的宝相花纹的白玉佩。宝相花纹一般兼具莲与牡丹的造型特点,是吉祥三宝之一,象征圣洁、端庄与美好。
可是为何是半截呢是摔坏了吗可是那切口不似摔坏的,倒像刻意切割打磨的。
赵重幻有些疑惑地看了两眼。
房中唯一有些格格不入的是窗下的一口半人高的黑身金边的樟木箱子,想来柳问卿出门的行李携带不少,竟需要如此大的一口箱子。
赵重幻四下梭巡一遍,很快发现这间客房的另一个不同之处,房间里没有熏香的香炉,所以空气显得很清净。不过,她曾隐约嗅出一缕来自柳问卿身上的异香,淡若几无,此刻再次落在她脑海中却异常清晰起来——她骤然想起此香似在顾回身上也有,思及此她霎时眸光一凛。
“柳风——”
守在床榻之前的柳风见柳问卿开口能言,不由大喜,赶紧道:“相公可感觉好些”
正立在屏风边欣赏着文人笔墨的赵重幻见柳问卿醒转也走过来。
柳问卿未答,只是有些痛楚地敲了敲自己的头部,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别伤了自己!”柳风着急地拉开柳问卿敲头的手,“你这好不容易醒过来!”
柳问卿见柳风着急倒先微微一笑,苍白的脸庞却
第五十一录:明珠逢
赵重幻沉吟须臾道:“对于癫疾,在下倒是有个治愈的方子,不知柳相公可愿意一试”
柳问卿清愁苍白的脸色顿时一亮,努力坐起来,靠着床头,那神色真恰如明珠逢月,空明异常:“小差爷可真有良方”
赵重幻不多言,只走到书桌前:“还借柳相公文房四宝一用!”
不用柳问卿多言,柳风闻讯早就手脚麻利地过去开始研磨。
赵重幻端坐案前,挑了支小毫,沾了点墨信手就在一张素白的纸上款款落笔,很快一手右军行书落于笔端,字迹清雅遒美,似轻云蔽月,流风回雪,颇得书圣“天质自然,丰神盖代”之气。
瞧着这平凡少年一手行云流水的笔墨,连柳风这般前朝进士之家的子弟,纵看惯自家子侄才华横溢,却也不得不低叹一声“甚好”!
片刻,赵重幻方子拟好,交予柳风:“此方是在下师傅当年所留秘方,对癫疾有奇效,配合我在下面所标注的穴位针灸,不出三个月,柳相公的病症会有极大好转!此疾确是难以根治,但是用了此方,可保柳相公性命无忧!”
柳风听此言凿凿,不由激动得想要拜谢,赵重幻轻轻一敛袖将他拉起来。
床榻上的柳问卿眼光中闪出一抹异样的神采,转瞬即逝,眉目间依旧平静:“多谢小差爷义气相助!只是不知柳某可以为小差爷做些什么”
他自然不认为赵重幻只单单见义勇为,之前在听雨楼,楼上的一些动静他还是心知肚明的。赵重幻在查顾回犬噬案,已经跟几个与顾回有接触的人会谈过,自然也打听得出他与顾回的渊源。
赵重幻神情磊落地望着柳问卿:“关于顾回的案子确是有些疑问想跟柳相公讨教一下!”
柳问卿一脸淡然地由着柳风给挪了挪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等着赵重幻的下文。而柳风自出去煎药,为二人带上门。
“听说柳相公曾经脸部被牛角所伤,不知是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治愈的”赵重幻提了个貌似很不相关的问题。
柳问卿一愣,眸光轻凝。顿了须臾,似在思索,然后缓缓道:“时间有点久,柳某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三四个月吧!”
“看来那位大夫的医术很是高明,能将柳相公的脸治得完好无损!”赵重幻凝视着对方笑道,“在下一直想寻名医求教,以后有机会一定请柳相公引荐一下!“
柳问卿温和一笑:“小差爷勤学好问的精神真是令柳某佩服!那位大夫是海宁城里的老大夫,治疗伤疤很有经验!“
赵重幻也笑着点头,蓦地又换了话题:“听钱韶予说柳相公很欣赏米襄阳的笔墨。“
“米公
第五十二录:恨东风
赵重幻微微一笑:“柳相公性情爽朗,实在难得!在下预祝柳相公高中!”
柳问卿揖揖手。
“不知柳相公可否说一说昨日晚上在何处盘桓”赵重幻突然转了话题。
柳问卿闻言朗眉微动,眸光沉静,淡笑道:“昨日柳某与族兄就在临安城里闲走,晚上在北瓦勾栏中欣赏了一些好戏,那开膛破肚的幻术七圣刀确实比海宁的瓦肆里更形逼真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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