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他慢条斯理敛了敛蓝衫宽袖,继续道:“后来还看了一出花木兰替父从军的剧目,韵腔扮相都很是精彩!”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赵重幻也笑,“在下也去观看过,那木兰的小唱安娘可是北瓦子里出了名的美人!”
“是啊,眉清目秀,英气逼人,不似那些娇柔纤细的女子!“柳问卿似在回味昨夜安娘的动人魅力,”若得此样女子为妇当是乐事!“
赵重幻凝视着柳问卿从容浅淡的神色姿态,眸色沉敛,笑着闲话:“柳相公尚未娶亲“
“家父的坚持是不中举何以成家,这一耽误柳某也廿二年华了!“柳问卿似有唏嘘。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寒暄,然后是有人敲门。
柳风推门而入,身侧居然跟着那位黑脸大眼的钱韶予,后者手上捧着一只黑漆金边沉香木长盒子,笑得温和亲切。一进门也注意到赵重幻端端正正坐在一侧,钱韶予礼貌地问候起来。
赵重幻客气回礼。
“柳相公不知可好转一些“钱韶予放下手上木盒问道,转头间他注意到瑶琴边的宝相玉佩,眸色几不察觉地闪了闪。
柳问卿看看他,神色未动,只抬手揖揖:“好多了,多谢钱兄挂念!”
钱韶予见柳问卿看着自己的面色有些恹恹,心知对方是不喜与自己有甚特别的相交,不由微微一叹:“我知晓柳兄不大愿意见我,可是顾回他如今都已出了这般意外,之前有什么也都人死灯灭,我想柳兄也可以放开怀抱了!”
柳问卿垂眸未言,神色如故。
而赵重幻与柳风只静静旁观。
钱韶予见他们都不语,一时不知如何续下话头,气氛骤地沉滞,他默了须臾,强颜道:“我今日来是替顾回送你一件物事——”
他回身拿过适才携进来的长木盒,小心地从其中取出一个卷轴,又反身走到柳问卿面前,他牵牵唇角勉励一笑,“这是顾回昨日托我今日给你送来的,原本——原本他还很期待你收到此物后会愿意见一见他,可是,没想到他昨夜竟出了意外------”
柳问卿修眉微蹙,未几,缓缓道:“是那幅《蜀素贴》”
钱韶予点点头,毕竟士子们之间的流言辗转也是堪比当年林和靖放鹤传信之速度:“确实是《蜀素贴》,他,知道你甚爱米襄阳墨宝,所以才——”
“你拿走吧!”柳问卿拒绝干脆,本来只是无波
第五十三录:犬狺吠
赵重幻刚下了二楼,就见等在楼下的隗槐不知从哪个角落急火攻心般冲了出来,后面还跟了位栖云客栈的伙计,二人皆是一脸惊恐地嚷嚷着:“那有个红眼的怪物——怪物——”
“出什么事了”赵重幻不明所以地蹙眉拉住隗槐。
“怪、怪物——”隗槐脸色青白,抖抖缩缩结巴道,“是一只红眼的黑狗,半身都是血,跟狼似的要咬人!”
赵重幻眸光一凛,衣袖一敛,只感觉一阵春风起,卷起地上几片桃花,转瞬眼前便消失了人影,徒留隗槐和旁边的伙计惊诧到口舌如吞球,合也合不拢。
“差爷,那位差爷他,他会飞吗”伙计目瞪口呆地觑了眼隗槐,又回头盯着赵重幻已然消失的方向。
隗槐回过神来,也顾不上伙计的求知若渴状,直接又冲回来路。
赵重幻赶到栖云客栈的后门巷子时,只见几个男人正乱七八糟地拿着扫把、晾衣杆前后左右地围着一只身形矮小、干瘪却看似极有力量的黑犬,大家表情惊恐,谁也不敢率先上去驱赶那狗,只畏畏缩缩地发出驱逐的动静——
“去——滚开——”
“死狗快滚开——”
“看你把我们家囡囡都吓哭了!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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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试探着挥动扫把,妄图将黑犬赶入一个旁边的死路巷子里以方便抓它。
黑狗尖腮瘦面,满眼诡异的通红,低低狺吠,时不时防卫地眦出雪白尖锐的犬牙,头颈至上半身毛发布满斑驳干裂的血迹,挟着一股子血腥气,彷佛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灵,甚是诡异恐怖。
莫怪隗槐会那般夸张地跑回栖云客栈,赵重幻心道。
“各位退后!小心恶犬发疯!”
众人就听后面有个清音霖霖的好听声音温和告诫,大家本能往后退到离黑犬一丈远的地方,然后皆不由回头看了下来人——却原来是个其貌不扬的少年,都忍不住暗暗嘀咕:
“这丑小子想干甚也抓狗吗胆子不小!”
“重幻,重幻,”隗槐已经追过来,焦急地低唤,“你小心,这只狗刚才还追小孩了!”
赵重幻略微一扬手,示意他噤声。
一群人拥挤这侧,那黑犬独立那端,人犬对峙,黑犬通红瞳孔中透出嗜血的寒光,
第五十四录:孳孳者
三省六部的台阁离大内的和宁门很近。
其中刑部的房舍偏于一隅,飞檐琐窗并不招摇,沉静地伫立在一排排香樟柳木的碧影中。远处侍卫执戟肃穆而立,和煦的春光蕴着西湖的水汽荡漾在午后安静的亭台楼阁间。
在左侧一间不大的雅致房间中,有二人坐在黄梨木窗前正低低密谈着,身侧小几上两杯清茶浮烟袅袅。
其中右侧是位面目清雅俊逸的男子,着绯衣公服,正是恭敬地对着邻座说着什么。另一侧则是位耄耋老者,须长花发,着二品大员紫衣公服,腰束玉带,配金鱼袋,神色温和,但目光里却透着上位者自然流露的锐利精明,此人正是刑部大老——刑部尚书令包恢。
“履善,江大人将你找回来,确是让老夫欢喜了一下!你去年写来的书信老夫收到了,心里颇感欣慰!”包恢缓缓道,“你在江西平定流寇,功劳不小!我也想提请圣上将你调回行在,可是各种诽谤诬陷你的奏报也是没停过!如今正好江大人力排众议,能给你这个机会,你恰可以一展身手!”
文履善揖手行礼:“能回先生手下做事是学生之福!自先生被官家以蒲轮束帛相礼遇,进长六卿后,履善坚信,先生定能使卫武公之爵德焕重光,我能亲眼见证也何其有幸!“
包恢曾赐书与文履善,教之以圣贤向上之学,是故后者对包恢一直恭敬地以师长视之。
包恢微微一笑,但是眉目中也隐隐一丝忧虑:“得官家垂怜,老夫也愿能再老骥伏枥事君为民,略尽微薄之力!但是自春日以来,官家上朝的时间越来越短。据宫内内侍透漏,如今官家专宠春夏秋冬四位夫人,特别那位秋夫人,竟然都开始批阅公文,实在是胆大包天!“
文履善诧异地望着包恢:“怎会如此!当年官家在入居东宫时,先帝家教甚严,官家总是手不释卷。旧年听闻启用先生,学生简直欣喜若狂,能够礼遇先生您,想来新帝必定有一番作为!“
包恢深深叹息:“如今官家坐朝闻道的时辰不足一刻,每每有国事待决,就想推给平章大人解决!幸亏江大人在朝,总是据理力争,否则------”
文履善剑眉微蹙:“本以为会有新气象,但官家如此作为,臣子岂不寒心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我等为人臣子,都希望事君如舜者!“
包恢摇摇头,降低声音道:“先莫提这些!江大人所言之事,你已经去核实过了吗“
文履善颔首道:“江大人手中有一封的来源学生已经核实,关于鞑人进临安的信息,确实不假!而且写信者都已寻到鞑人下落,就在燕归楼!他们假扮成了北地客商!“
 
第五十五录:瞌睡枕
钱塘县署。
看见赵重幻跟隗槐二人抬着一个不明物体进了大门,院中四五个休息的差役好奇心高涨地涌上来。
“抬了个什么玩意啊”他们围着转圈。
赵重幻松手,将包裹放在地上。而隗槐却神秘一笑,立刻瓦肆杂耍附身,就差给他个讨钱锣:“瞧一瞧,看一看,不好看不要钱!谁要看的准备好——十文钱啦------”
大家被他这耍花腔的架势给逗乐了:“你家伙又跟着重幻去破大案去啦赃物吗”
“来来来,大家有钱捧个钱场,有人捧个人场!”
隗槐也不答话,只一径嚷嚷。他直接将手放在裹布上,然后抬头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顿了须臾,酝酿了氛围,待大家的脑袋都凑了过来,但见他潇洒至极地“唰”一下扯开布帛。破布头下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凑近猎奇的差役们顿时都不由自主往后一仰头——
“怎么是只狗”
“哎呦,还是一身血”
“这么恐怖的一条狗哪捡来的”
大家惊恐又嫌恶地作鸟兽散。
隗槐被赵重幻的淡定从容给驯化了,一路抬着那黑犬,再见这场景早就镇定如常:“你们谁,去,给我找根绳子来,这狗万一醒了又跑!”
闻言,有人赶忙跑走寻绳索。
“这狗晕的我还以为死了呢!”有人壮着担子四下打量那半身血迹的黑色怪犬。
“是重幻拿竿子打中头晕掉了!”隗槐边说边接下同僚寻来的绳索将黑犬缠住脖颈,然后系在一边的杏树下。
“你们领着这么只狗回来作甚”贺主簿听见动静从一旁的屋子里走出,也凑近去打量那只奇异的黑犬。
赵重幻向贺主簿行个礼道:“这只狗我怀疑就是春风楼案的那只!”
此言一出,原先还团在周围的人瞬间往后移动一丈远,大家皆惊恐地面面相觑,连目光都不敢再往那只吃人怪犬身上放,只纷纷半遮半掩地用余光去瞄着依旧瘫在地上的畜生。
一时赵重幻与贺主簿旁边门可罗雀,似秋风起雁归林,空白得很是教人忧伤。不过贺主簿到底老道稳重,虽然被赵重幻的猜测也引得心惊肉跳了几下,却还是镇定道:“可有去寻报案的刘大再确认一下”
赵重幻摇头:“这狗形同疯迷,怕它再伤人,所以不能留在市
第五十六录:渴水鲋
梁西范见是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押着他,不由面上生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视和鄙夷来。张张口正要说话却意识到说不出,顿时神色间又夹杂一股害怕心凉。
他不由死死盯着旁边的那张丑脸,眼睛里透出怀疑的惊恐。他一路上口舌伶俐,辩才无碍,将三个捕快逼得差点要揍他,瞧着他们又恼又拿他无计可施的模样,他着实一阵畅快!
可自这个丑小子在他面前晃了一晃,莫名其妙他就说不出话来了。这一刻他恍惚意识到什么,适才隐约间,他好像感觉后脖颈被什么蛰了下,然后身体一滞,遽然便发不出声来了。
莫非是这丑八怪小子动了手脚
如此灵光闪回,他骤然如同见鬼般就要往旁边躲,急促翕口,似濒死之鲋渴水,但依旧一点声音发不出,惊恐的他开始越发用力地挣扎,欲甩开赵重幻的钳制。
就见一旁的少年唇角微扬,眸中一点邪肆戏谑的笑意,一只手状似随意地勾着绳索,梁西范却如何也挣不脱。
她故意靠近他,对着失措的眼珠子乱转到堪比秋叶悬暴风口般的梁西范,低低道:“对了,就是我让你说不出话来的!我还有很多手段,最擅长的就是用小刀剐舌头——如果你不愿好好开口的话,那便直接不用讲了!反正你在供纸上画个押就可以了!”
梁西范脸色大变,一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彻底扭曲成秋日霜打的黄花,全身却再无一点力气挣脱出去,整个人真如垂死的鱼在赵重幻手上惟有坐以待毙了。
而背后盯着二人离去身影的差役们就觉得将梁西范交给赵重幻是个明智的选择,都安心地等着她拿供词出来。
隗槐拴好黑犬,还用裹布将它遮好,便一溜烟跑到赵重幻押着梁西范的矮房外。
他刚待跑到此处,就听见里面梁西范一声高亢、尖厉的吼声,然后便没了动静。
里面传出赵重幻清霖霖的声音:“梁相公既然身体不适,那便坐下慢慢说!现在刚入酉时,我们有一夜时间细细说!”
一阵沉默。
梁西范之前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声音此刻就跟割了一半舌头般,吱吱呜呜,结结巴巴,他颤抖道:“我都说,都说——”
赵重幻拉过一个木凳,“啪”放在梁西范面前,淡然示意:“坐吧,你跟顾回怎么认识的你从头开始说!”
梁西范再也没有假装权贵公子的气焰,低着脑袋老老实实讲述他与顾回的结识。
三年前的二三月,依旧是禁庭春昼遥映西湖万千暖意的好日子。
顾回第一次来行在参加春闱,虽然最后恩科落榜,但是临安城的丈软红尘、千华万贵却教他动了寓居一段时光的念头。
于
第五十七录:寻芳闹
他们的结识来源于梁西范与人的一场殴斗。
寻芳阁里有个常客是贾子敬的手下,叫张六羊的。本就是贾子敬吃喝玩乐随扈的得力干将,常常也是狐假虎威,在临安城里飞扬跋扈,横行霸道。
某晚去寻芳阁买酒寻欢时正巧碰见梁西范在隔壁花厅中吹牛。
话说原本梁西范吹牛这事跟他没多大干系,虽然对于一个厨子的儿子自吹自己家财万贯他觉得无聊,可也就听听一笑便好。
可是,正巧那阵寻芳阁来个新鲜的伶妓,唤作香儿的,年芳十五,长得与她名字般,颇有些清纯楚楚,香气袭人之姿。
张六羊第一次在寻芳阁的院子里瞅见香儿在逗猫,那娇声细气的声音和扶风杨柳般的腰肢似一下子击中了他一颗脆弱细腻的小心灵。自此他每次去寻芳阁都专门去买香儿的夜,甚至动了想为香儿赎身的念头。
可惜的是,这张六羊长得膀大腰圆,留着一捧乱糟糟的胡子,看起来很是粗壮孔武,与他那颗敏感爱温柔的心真非一个路子上。
他这般的外形外貌着实不是豆蔻年华小姑娘的所好,虽然香儿迫于无奈曲意逢迎伺候着他,但是心里却极为勉强,并不是心甘情愿。
可巧的是,没过多久,去湖州走亲戚回来的梁西范出现在了寻芳阁,而香儿也第一次遇见了梁西范。
这梁西范虽然纨绔,但是人长得倒确是有点模样,眉清目秀,颇得江南男子清秀的气质,而吹起牛来那更是一个风流倜傥,潇洒不羁,引得香儿一颗年轻的心砰砰乱跳。
香儿因为家贫才被好赌的父亲从海宁特意卖来了行在的馆阁内。她自幼无母,所以难免被梁西范一阵天花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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