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很快,院外跑进一个人来,是追出去的拉扎和,大家看他一脸失望,都知道未追上杀手。
“那人出了清河坊就找不到了!我转了半天,街上人还是很多,他混进去就再也没看见踪影!“拉扎和微喘着气道。
那日松、哈森等人拍拍他肩头,几个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一行人等在房外也不知多久时辰,终于那两间房的大夫都走了出来。
大家都围上去。
伯逸之房内的大夫比较年青,见大家都很着急,不由宽慰道:“里面的伤者身体底子比较厚实,虽中两剑,但好歹没伤到要害,修养修养很快会好的!”
听大夫此言,大家吁了口气。
廉善甫房间里的大夫是个老者,他神色却颇为凝重道:“这个伤者旧伤本就未愈,这番又受新伤,气血亏损太过严重,生死难料,小老儿也只是尽力而为。你等刚才送来的白药确是良药,我也给伤者用上了,能否回天全看那小相公运道了!”
“什么”大胡子其木格大喝一声,一把揪住大夫的衣襟,威胁道,“你敢说这样的话救不好我就让你偿命!”
老者倒是从容不迫,袖手一抬,似未曾使力,但其木格揪住衣襟的手却不由松了开来:“小哥不必动怒,万事有命,强求不得!小老儿年纪已高,经不住熬夜,我先走了!”
其木格发现自己的手莫名其妙地松脱了,不由心底一惊。
那日松也注意到这一幕,眼神一凛。
老者淡淡一笑,拎着医箱子便往外走去。
那日松一把拦住他:“老大夫还不能走,万一我们家先生有什么突发状况还得劳烦大夫!这样,我等的房间都空着,且请老大夫去那休息一下,燕归楼的客房也不算辱没老大夫的身份!“
那老者眼底不易察觉地精光一闪,情知走不脱了,面上依旧是和蔼可亲的笑:“那也好,小老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森,带老大夫去休息!“那日松道,”还有这位也一起吧!“他示意那个年轻大夫。
那年轻大夫见今日这一趟诊出完回不去了,不由也微微一叹,只能跟着哈森的脚步走了。
几个宿卫分别回到各自守护的主人房间察看了下情况。
伯逸之依旧未曾醒来。而廉善甫更是气若游丝,似秋风扫过的落叶,萧瑟得紧。
他们又回到院子中商量接下来的事。
这时查干将巴根扶出来,黑瘦的巴根主要是吸入大量迷药香粉,如今缓过来,只有步子还有些不稳。
拉扎和问:“巴根,这到底怎么回事“
巴根削瘦的脸上满是愧疚欲狂的神色,一个六七尺的汉子眼眶都有些红了:“是我护卫先生们不利,该责罚的是我!“
第二十七录:锄奸恶
宿卫们知晓回回教归真时的祷告一般也不允痛哭、吵闹,更多是简单朴素地念经祷告。所以他们也不敢妨碍伯逸之,只好轮流守在真教寺的门外,以防不测。
黑影飞快地从礼拜堂窗户探身进去,似一片柳絮随风而入,轻盈又干脆。
“------奉至仁至慈的真主之名,一切赞颂全归真主,众世界的主,至仁至慈的主,报应日的主,我们只崇拜你,只求你襄助,求你引领我们正路,你所襄助者的路,不是受谴怒者的路,也不是迷误者的路。------”
礼拜堂内,伯逸之盘腿而坐,低低祷告,如入无我之境。
明台上的蜡烛烈烈地燃烧着,一排排烛泪滴答,蕴着无法言说的忧伤与清寂。那光亮映着他深刻清俊的轮廓,剪影透在一侧的布幕上,一动不动得宛若幽幽暗影从地上升起,又彷佛地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黑影立在一根粗壮的楹柱之后,冷冷地盯着烛火下那一抹挺拔安静的身影。
突然伯逸之似有些不舒服地咳嗽了几下,身子不由微屈,手还下意识去护住自己的伤处,孤独的身影越发显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远在异乡,同伴又莫名枉死,连追杀自己的到底是何方神圣都无法说清,如此看来都确是悲惨了些!
黑影牵牵唇角,缓缓撩起袍子下摆,静默无声地拔出一把匕首,幽光中寒意凛凛,透着杀机。
这时,只听伯逸之清润的声音微微扬高了些说道:“马上少年今健否,过瓜时见雁南归!善甫,今日,为兄只能在此------”
就听一声闷响,那楹柱旁刚待拔刀而出的黑影“扑通”往地上一倒,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叫。继而眼前一亮,礼拜堂门口骤然多了几盏银缸烛台,黑影顿时无所遁形——
伯逸之轻身而起,面色从容,脊背笔直,长身玉立。一袭素青的褙子常服,衬得他远山暮烟般风神俊朗,已全无适才伤病困顿的孤寂模样。
门口一阵有力的足音,随后进来那日松、拉扎和他们几人。
与此同时,礼拜堂的梁上霍地飞身下来一个纤细的身影,定睛细看,赫然是赵重幻那张平板板的丑脸。
她落在黑影身边,轻轻一提脚,将那匍匐在地的身影给翻过来脸面朝上,然后回头望着伯逸之:“易先生,这是你手下吗”
伯逸之信步走过来,一见黑影全貌,不由微微蹙眉:“是的,他叫查干!”
查干被一根极细的鱼针击中鹰窗穴,一脸煞白,要晕不晕,直翻白眼。鹰窗穴位于第三肋距前正中线四寸处,击之能震动心脏,直接导致供血缓慢甚至停止。
扎重幻探手取下鱼针,到底是别人的手下,虽是叛徒,却也轮不着她判他死罪。
被赵重幻袖手又点了几下穴位,查干咻地似能喘息了一般,大口喘起粗气,又回过神来。
“查干,你陪着二先生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安达,为何这一路出卖我们,任凭别人追杀我们”其木格的暴脾气直接就冲上来一把揪住查干。
查干一甩他的手,努力从地上站起来,神色畏怯又鄙夷,复杂难辨。年轻削瘦的身姿有些佝偻,口中发出桀桀怪笑:“从小到大又怎样还不是上马踩我背,射箭我做靶,熬鹰我看架什么安达呸,我就是一条狗,是他们贵族毡房前的一条狗!”
“我想去参加马队,我也想上了战场杀敌立功,好为我额赫多赚的钱,不让她那么苦!可是,我能吗“他口沫横飞地声讨着他的义愤填膺,怀才不遇,堪比屈原的冤屈。
显然,查干对于他这么些年来为主人家累死累活却依旧穷困的命运很是打抱不平,也为自己背叛主人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赵重幻淡淡瞥了旁边的男人一眼,看来易老板这做生意的谎言可以揭穿了。
伯逸之眉色不动,只静静看着查干。
“主人就是主人!你有什么不平!二先生平日待你如何你额赫贫困是你额祁葛天天喝酒,连牧都不放,整日里游手好闲!二先生有少接济你家吗“拉扎和冷冷道,”你是家里惟一男丁,让你进马队上战场,万一送了命你额赫还能活吗你一个男人长着脑子就如此不知好歹“
“别废话了,查干,你说,到底是谁收买指示你的“那日松很冷静道。
查干一听此言,面色一变,不知想到什么,不由打了个寒战,故作镇静道:“说不说我都是死,我为何要告诉你们这一路,他们还是会继续派人来杀你们!我告不告诉他们,你们都活不了!“
其木格忍不住一拳打到查干脸上,顿时查干一脸是血:“你个畜生!“
孟和与拉扎和赶紧抓住其木格,将他带到旁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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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录:春灯明 (一)
不再关心查干的命运,伯逸之默默走出礼拜堂。
赵重幻见他出去,沉吟一下也跟了上去。
真教寺外月华如水,不远处的街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香会的日子老天爷格外开恩,春光袅袅,晴夜温朗。临安城的夜色恰如一幅市井春深图,东风诒荡,春灯万点,物华天宝,人潮如涌。
赵重幻看着檐廊下淡光中伯逸之俊修的侧影,不由想起昨夜的一幕——
昨日,文师叔将她从钱塘县署冠冕堂皇地要走后,简单交代了一些事宜计划,便领着那大张旗鼓的刑部郎官的亲随们回了刑部。
傍晚散衙,她跟大家话别的场景就一不小心演变成一场有酒有肉的欢送燕饮。
虽然她茹素,但却不忌酒。
于是一群人欢快地寻了个酒楼,叫来好酒好菜,拉开打马的阵势,一边吃喝,一边打马。只待一群人被她喝得七荤八素、赌得皂衣净光时,才又一次发现打马赵居然还是“饮中八仙”附身,酒杯在手一副棋下得那更是运筹帷幄、快意恩仇。
赵重幻好不容易从一群七倒八歪的差役同僚们中间脱身,又将借酒浇愁愁更愁的隗槐给送到家,她才回到赵家小院。
没想,刚回篱落小院没多久,便有人来敲门,然后犀存出去片刻就又拿着那只乌玉狼叩门而入。
赵重幻出来时就见院中二人,一人长身玉立负手对着月光,一人手中高高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随侍在侧。
“易先生怎么会又来某家这小院子”她袖手立在檐下,淡淡道。
这个人一直不愿将遭遇追杀、陷害的实情相告,她也委实没有什么好脸倒贴地求着他说清楚。
横竖他不说她也能想出办法知道其人底细,如今入了刑部,跟着文师叔主要的事务之一便是追查这群鞑人。来日方长,她其他无事,只喜欢闲来生非。
伯逸之听她出声,立刻转过身来望着她。
赵重幻见面前人的眉眼不由眉角一扬,顿时明白他也曾戴过人皮面具。
不过这人此刻显出的气度与风采,显然不是白日那张平凡的面孔所能驾驭的。春灯眉月下,他面清容俊,目深唇薄,轮廓深刻却雅致,一双眼看着她似清泉无声,飞鸿踏雪,淡定又从容,确是个隽秀不凡的男人。
她亦明白白日
第二十九录:春灯明 (二)
请她帮忙
赵重幻星眸沉水,眉弯不动,只静静望着对方。
摒退拉扎和后,伯逸之才微微笑道:“白日里,易某在映湖楼见过小差爷,你为救老百姓一身虎胆扮了真武帝君去教训纨绔子弟,我等真是佩服之至!”
“哦”赵重幻立刻想起那抹一直背对着映湖楼窗格的身影,原来此君便是当时淡然饮茶的那个人。看来她的猜测不错,他便是这一行鞑人中的首领,“易先生眼光犀利,在下确是假扮的!你的手下也是路见不平,古道热肠,只是那一击的后果你们却没有想仔细,贾子敬岂会善罢甘休!”她浅淡的言辞里透过一股责备之意。
伯逸之微微歉意点头:“是易某手下想得不够周到,”他又揖揖手,“所以还要感谢小差爷一力挽狂澜,我等也是受教了!”他眸中扬起一股钦佩之色,显然赵重幻后来的补救之举确也缓和了他们当初的愧疚之意。
“好说好说!”赵重幻没有动,泠泠之声如水凉,“不知这与你所谓的帮忙有什么关系再说,我既不知你们的身份,也不知你们所遇为何,我又何必蹚你们这场浑水呢!”
伯逸之自是察觉她的疏离与警惕,不由薄唇微抿,眉间波澜不起,亲切却淡定道:“小差爷不必如此提防,易某佩服是真,被人追杀一事也是真,只是至于身份,凭借小差爷的机敏睿智,必定也看出几分来!”
他缓缓走近赵重幻,近到可以捕捉到她平凡脸庞上墨染瞳孔中的灯光碎屑,熠熠如粼,令他莫名想起晴夜草原上的北斗闪烁,明亮悠远又高不可攀,“我等确是从北地上都而来,族中有德高长者南行多年未归,族长担忧,特遣我等来寻,谁想才入了临安城便遭遇各色追杀陷害,从对方对我等行踪了如指掌来看,我们觉得内部定有策应!”
“白日里在昭庆寺易某虽打扮成陌生人,却还是很准确地被人不惜以杀人陷害,若不是小差爷洞察天机,易某今夜大抵就只能躺在钱塘县署的大牢里望月了!易某实在感激涕零!”
赵重幻眸色缓和了一点:“杀人缉凶那是我的本分,倒也不值得易先生如此!却不知在下能帮先生什么忙的”
伯逸之见她口吻变得温和一些,唇角轻牵:“想请你帮忙演一出戏!”
于是便有了昨夜到今夜这一切的惊心动魄,或者假装惊心动魄吧!
赵重幻还去请了陈流假扮了一回刺客,而她与犀存则伪装成了大夫迷惑内奸——那位被宿卫软禁了却依旧淡定饮茶钻被热窝的老大夫便是她也。
此刻,内奸是抓到了,但是春灯下伯逸之的表情显然也并不兴奋,反而越发沉重。
再恶毒残忍的敌人都在明面上,直接冲上去刀枪剑戟加身便是,但如若是背叛自己的同伴呢——
她能听出来查干与廉二的关系非浅,幼年玩伴,少年随侍,亦友亦亲,本该是可将生命托付的人,如今却是要夺其命的刀,想来心中滋味着实难辨!
望着与昨夜一般晴朗月色,伯逸之静默片刻突然开口道:“小差爷可是临安本地人氏”
“不是,在下江西人氏!流落至此!”赵重幻也抬眸凝着夜色迷离,墨蓝天际上新月如钩,袅娜似仕女乌云发鬓间的一抹亮色,静夜如此无邪,世间如此美好。
“小差爷机敏睿智,武功了得,却为何甘心只作个小小差役”伯逸之问出许久的疑惑。
赵重幻浅浅一笑:“王侯将相亦如何在其位不谋其政者,跟树木花草也无甚分别!我虽做末等差役,却也是为民做事,不负己心!”
伯逸之心里一动,转眸望着她。
面前细瘦单薄的一个少年,除了一双眼,那脸庞上委实没有什么可供欣赏之处。可就这双眼,莫名让他迷惑,让他信任。这个少年就仿若一汪碧潭,瞧着清澈简单,但实际却是深不可测。
这次帮忙,原是他一厢情愿,又兼想要试探对方,却不想她真愿出谋划策,出力出人,配合他演一出简单却有效的戏目。
第三十录:夜险斗
出了真教寺,赵重幻放缓脚步,沿着御街背后的蜿蜒小巷难得悠闲地往羊角巷走去。远处的热闹漫延至耳际,月色暗隐落在脚步下,骤然令她竟产生一种清孤之感。
她在脑海种反复揣摩着伯逸之的话,他们确是出来寻人,却至今还没有眉目。莫非伯逸之想延揽她为他们做事,也有借助她寻人的意思
她确是没料到伯逸之会延揽她,倒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不过起码此人很有审时度势之才,他们既来此,必当也是获得一定消息方来到临安。可是进了临安不但寻人之事还没开展,却就屡屡遭到劫杀,莫非那提供消息之人有意为之抑或恰如给江大人递匿名信一般,是想将大家的视线都引至某处甚至有无可能想借朝中重臣之手除去伯逸之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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