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刘捕快拿着纸笔飞快地记录着,有时还提出一点疑问。
那两个鞑人因为被牵涉其中,所以也被一起唤到偏殿里说明情由。
那被诬的鞑人颀长的身影负手立于门边,他的脸庞轮廓较深,但眉目普通,皮肤黝黑。惟有一双眼似深泉暗涌,定定落在正在验尸的少年身上,目光幽邃。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在御街上他可以委曲求全却又胆大包天假装真武帝君附身去欺骗权贵子弟以挽救周围百姓安危!
也可以一个飞身以不寻常的速度去抢救要被踩踏的妇孺!
甚至还可以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揪出杀人凶犯,为他洗清冤屈!
这个小差役看来如此平淡无奇,似碧树下微不足道的泥巴,又似浮水里无声无息的飘萍,站立那里绝无人会多看两眼,但是只要认真注视着他,从他墨黑的瞳孔中却可以窥见那与众不同的亮光,仿若暗夜漫漫的旷野,骤然突破乌云包围肆意升起的一弯明月,光普大地,星野灼灼。
很快,赵重幻起身,回头便看向门边的鞑人,眸色沉静又清湛。
她收起验尸用的手套,缓缓走过去,疑惑地问:“这位先生,你可认识这个人“
门边人微微一笑道:“我易姓!易之!“
赵重幻点点头:“还请易先生说一说可认识此人为何他要嫁祸于你“
易之眸中都是疑惑:“易某不知,我跟此人素未平生,更谈不上与此人结仇结怨!至于他为何嫁祸于我,那得问他了!“他唇边微微牵了下,似多有无奈。
“那你二位来临安城是做
第二十二章:燕归楼
清河坊燕归楼。
这是一座很是朴实无华的院落,前后四进,白墙乌瓦,水榭檐廊。院中桃花灼灼,凤尾森森。穿着打扮也是简单素净的店伙计手脚麻利地在院中各处穿梭。
燕归楼在临安城可是大大的有名,那名气来源于它所接待的客人都不一般,它是临安城里外国商客的首选落脚处。在燕归楼,可以不经意间就发现一位长相不同于汉人的客人笑眯眯地在某个拐角用别扭的口音在与人讨论生意。
而且此处的饮食都与其他不同,不仅仅提供传统江南美食,更会为各路不同人群专门提供对方的家乡食品,并且口味地道到能令思乡的客人吃得都要热泪盈眶。
易之与拉扎和从昭庆寺回到燕归楼。
拉扎和拎着从御街上带回的香会小零嘴跟着易之来到廉善甫的房间。
房间里守着两个照顾廉善甫的宿卫。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巴根,他是个细目长眉、肤色黝黑、面上蓄须的男人,神情看起来永远都是很严肃的样子。另一个是比较年轻的阿古达木,比较粗壮,面色红润,很爱笑,倒符合他名字的汉话意思,广阔。他的脸庞跟胸膛都很是广阔,想来他父亲当年取名字时多有远见卓识。
二人一见易之跟拉扎和到来,赶紧出来行礼。
“先生回来了!”
易之颔首示意,回头将拉扎和的手上的纸包拿了两个道:“都是些香会时才有的特色吃食,你等也拿去跟他们一起尝尝!”
巴根带着阿古达木随拉扎和便出去将门掩好。
厢房内还有些虚弱的廉善甫见他进来就想爬起来。
“行了,你老实躺好!”易之随手将纸包放在圆几桌上,搬个圆凳坐到床前。
燕归楼的厢房与外面展现的很不一样,它的内部极其雅致而奢华——
软木家具,纤细笔直,隽秀又端庄;山水鸟鱼的画卷皆是出自名家之手;越青瓷熏香炉配的也是顶级的冷香丸。屏风华美,多是湖州等地的巧手绣娘一针一线工描而成。而书桌上给客人随意书写的笔墨纸砚亦非凡品,笔是湖笔,砚是澄泥砚,连墨都是添了香料的徽墨。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一寸寸一点点皆显出燕归楼掌柜的匠心独运、别具一格,自然每一样亦是真金白银的雕琢,是故燕归楼在临安城那是一个赫赫不凡的存在。
易之坐定后,探手在自己的耳边摸索了几下,霎时从他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他打量了下这面具轻轻一笑道:“安童给的这玩意关键时刻还有点用!”
“怎么试出来了”廉善甫俊秀的脸庞上已经不似前几日一脸的惨淡,血色重新布满皮肤,显出一抹微红来。
揭去面具露出原本清姿绝然的眉目的正是伯逸之,当然,易之,是他告诉赵重幻的半真半假的名讳。
伯逸之道:“是的,今日我打扮成这样,在昭庆寺还是遇到了一场谋杀的构陷!”他眸色清许却凝重,“也就是我们十个人中有人在给追杀我们的人通风报信!”
廉善甫虽早意识到会是如此结果,却还是难过地叹了口气:“我们挑来的这八名宿卫有些是战功赫赫的,有的是从小就与我认识的,如今却有人背叛我们,这种情形我实在是不愿相信!”
伯逸之神色未动,惟眉似墨刀般轻拧了下,恰如颜真卿《祭侄文稿》中一撇一捺的雄浑沉敛:“此人一直跟着我们未露出声色,显然是有城府的人。我们这八个宿卫看起来都有嫌疑,可是根据我们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又都该最没有嫌疑的!如今这一场戏却也藏不住这个人了!”
原
第二十三录:得青睐
赵重幻刚回到钱塘县署,后面就听见隗槐大呼小叫的声音——
“重幻,我终于追到你了!”
少年一脸焦急跑到她面前:“听说刚才昭庆寺有杀人案,凶手跟死者都带回了,”他好奇得两眼发光问,“是不是又是你破的案”
赵重幻淡然眄他一眼,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继而反问道:“我们家阿昭跟我大哥回去了吗”
隗槐点点头:“烧了柱香咱们就挤出来了!人实在太多,出来时就听见大家在议论杀人案,还说有人被诬陷,然后就有个厉害的小差役不用三言两语就将凶手给抓住了!我就想肯定是你吧果然!”他一挠自己的头,很是得意道,“我就知道是你!”
赵重幻不理他,直接就往县署大院而去。到了门口只见一排严肃的甲卫列于门外,一侧还停了一顶装饰华美的轿子,看起来是有哪位大人物来访问王县令。
她跟隗槐刚疑惑地进了大门,就看贺主簿粗胖矮壮的身影在门边正来回踱着步子,眉眼间似有急色,时不时用力捻几把自己的山羊胡子,好像要将须子扯断几根才罢休一般。
一听有人进门的动静,贺主簿抬头一看瞬间眉开眼笑:“赵重幻,你怎么才回来王大人都让我在这等半天了,说一看见你回来就带你去后堂!”
赵重幻平日里见贺主簿都是在王县令面前一副鞍前马后极是殷勤的模样,他与整日黑着一张脸的方县尉显然不是同一风格上的人,他总是笑眯眯的,衙役们有事时总愿意先找他解决,所以大家伙见了他也不畏惧,哪怕偶尔偷懒打诨也不避着他。
看见隗槐在赵重幻后面跟着,贺主簿笑道:“你这个小子,做了我的亲随,可是我整日里却看不见你人,你这是打算消极怠工吗”
隗槐也是不惧他,走过去赶紧给上司先行了个大礼:“您大人大量,小的哪里敢消极怠工,就是正巧跟着重幻办了个案子!之前又被刘捕头分到街上巡查去了,刚赶回来!”说着他很是马屁地为贺主簿捏捏肩揉揉胳膊的,“大人有甚要求我的干的,我赴汤蹈火——”
贺主簿熬不住隗槐一张嘴:“你别废话了,我先领赵重幻去后堂,有大事等着他呢!”
隗槐缩缩头颈,还是不敢跟过去,一溜烟跑去衙役们休息的屋子找饭吃了。
县署后堂。
王县令正侧坐一边,与上手一位身着公服的官员闲话着。那官员穿着绯衣公服,下裾加横襕,腰间束带,头戴轐头,足蹬革履,配鱼袋,是很标配的四品公服。
待赵重幻进了门来看清座上宾的尊容不由诧异又暗喜地顿了下——居然是文师叔,她赶紧目不斜视恭敬行礼:“属下赵重幻,不知王大人唤属下来有何吩咐”
王县令见此笑道:“重幻,这位是新上任的刑部郎官文大人,快见过文大人!”
赵重幻转手向座上笑意盈盈的文师叔,做出一副素未平生的模样:“见过文大人!”
文师叔颔首示意她起身,赵重幻不卑不亢地起身立在原处。
就听王县令道:“文大人新上任,想了解所辖县治的刑狱法治各方面的情况。我们刚谈到最近你刚破的几个案子,文大人很是欣赏你,特别将你唤来看一看!”
赵重幻又行礼谦虚一番:“都是王大人领导有方,下属只是按王大人指示去做罢了,实在不敢居功!”
文师叔打量
第二十四录:新月近
一日的香会喧腾,临安城入了夜也不减繁华。
各大瓦子的锣啸鼓鸣,琵琶悠扬,洞箫忧伤,五陵少年,行脚商人,公卿庶人,人人都找到自己的爱好。
燕归楼里倒是闹中取静,风灯在月色中温柔地拂照楼内的小园香径,碧树花红。
已近子时,伯逸之还在翻着书册。
他烛光下清俊的眉眼既有些西域胡人的轮廓深刻,却又比胡人显得温润浅淡,身形也较颀长,如此这般越发比普通蒙古人显得俊秀伟岸。他的眸色也蕴着隐约的蓝色,平日不显眼,在烛火返照下那蓝似乌云掩映住的幽蓝,深邃又惑人。
他本就是胡人与蒙古人的后裔,他出自蒙古八邻部,祖母故乡碎叶城,是回回人,后与曾祖父述律哥图成亲,一起居住在和林。
曾祖父当年在成吉思汗手下当差,后出任八邻部左千户一职。祖父阿剌时继承了曾祖父的职位,后因为平定忽禅有功,又被任命为八邻部的断事官,主管刑政狱讼。到了其父晓古台,依旧继承祖上名业,跟着旭烈兀汗东征西讨,夺取西域,建立伊尔汗国。
伯逸之就出生在伊尔汗国。
他的母亲虽是个蒙古人,但却是个极为聪慧识大体的女子,从小就教他学习汉话、汉字,让他熟读汉人典籍,了解汉人文化历史。母亲的道理很简单,无论最后是蒙古人夺得天下,还是汉人继续中原的统治,数千年文明的汉人文化总是不会断根,岂能是连独立文字都没有的蒙古人所比拟的。
显然,事实证明了他母亲是个高瞻远瞩、眼光卓绝的人。
他的才识武艺在少年时便崭露头角,十四岁就跟着旭烈兀汗征战四方,二十一岁奉命出使薛禅汗忽必烈王庭,因言谈凿凿,风度翩翩,行事深略善断,极受薛禅汗
第二十五录:刺客行
听到外间有人踹门想要进入的动静,与巴根缠斗的刺客心知不好,咻地洒出一把奇香无比的药粉,霎时香味直追入鼻,在场之人顿时直觉头脑滞重,昏昏欲倒。仍旧伤重的廉善甫正半倾着身子在榻上,都来不及屏息那香味就如毒蛇般窜入他四肢百骸,他一个忍不住便直接栽倒在地。
巴根原先战斗力与刺客还旗鼓相当,可是一吸入药粉,他也手脚发软,被对方一击差点瘫软,再无力抵抗。
刺客迅捷地抽出一柄短剑,飞身刺入廉善甫的后背心,然后一脚将其踢到一侧。
伯逸之冲了进来,立刻觉察气味不对,屏息间来到内房,却发现已经迟了一步,依稀淡光中廉善甫已经倒在地上,巴根全身无力地瘫在地上,仍旧试图抓住刺客——
一见又有来人,刺客回身一脚踢开巴根,短剑闪着寒光便又向伯逸之攻去,随即还夹杂着一股奇香兜头袭来,伯逸之也霎时中了迷道,不由一个踉跄,干脆跌倒在地,滚动一闪,险险避开短剑的凌厉攻势。
那刺客见一击不中,似开始着急,连连猛击,而被迷药扰了力气的伯逸之也似无法有力还击,突然就听他一声闷哼,到底也被短剑刺中——
就听刺客一声粗嘎的冷笑:“什么玩意派了这几波人干不掉你们,我还以为多厉害,也不过如此!”说话间手上的攻势也没落下,招招都往伯逸之的命门而去。
中了迷药的伯逸之赤手空拳虽拼尽力气但委实无法与对方抗衡,很快胸口就再次中剑,一阵摇摇欲坠。
正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隐隐的嘈杂人声,是去瓦肆耍乐的其他宿卫回来,伯逸之突然使尽全力打了声响哨,外面的宿卫顿时冲将进来。
连刺伯逸之两剑,而廉善甫跟巴根早就瘫软没有动静,刺客大概觉得既已得手也不必恋战,直接又来一把味道发臭的药粉,将冲进来的人呛住,大家慌忙掩住口鼻,如此一扰,却已经失去抓住对方的时机,刺客随之窜出窗格,飞快没入午夜的黑暗中。
拉扎和一个箭步跨出门就往刺客逃走的方向追去,其他人一边掩住口鼻一边掌灯,待屋内的情形大白于眼前时,几个宿卫瞬时惊呆了——
廉善甫趴在地上,背后一片血红,气息虚弱,
第二十六录:古兰经
一番吵嚷动静,连燕归楼的伙计、掌柜也从各个角落里跑了出来。
在燕归楼里有客人被刺杀这可如何了得!
燕归楼田掌柜是个白净的中年男人,平日总是一脸迷勒似的笑意,殷勤地在燕归楼的院子里四处走动,及时收集客人的任何要求跟反馈,以图日日恰如其分地为客人做出满意的服务。
这会儿田掌柜领着两个抱着漂亮盒子的伙计站在伯逸之的房前,不卑不亢却又满面焦急地张看着屋内动静。
那日松和阿古达木似两座铁山般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出。
见田掌柜站在门口不离开,那日松平板板的脸上无甚表情:“麻烦田掌柜先离开,若我等有任何需要都回遣人跟掌柜的说的!”
见也进不去,田掌柜无法,揖揖手道:“几位也到了我们燕归楼好几日了,大家出门在外有个帮衬总归好的,我这是——”他指了指伙计捧着的精美盒子,“花林楼出的珍贵白药,特别适合金创伤口!”
那日松跟阿古达木对视一眼,虽然他们一路遭遇追杀对汉人印象难免差到谷底,礼仪往来却还是懂得,那日松道:“多谢田掌柜送药,我先替先生谢谢掌柜的!”
田掌柜露出得体、热情的笑:“那我等先回去了!”说着让伙计将药递上来,揖揖手便离开了。
那日松对阿古达木道:“拿进去给大夫看一看可不可用”
阿古达木有些不乐意,耿直道:“这掌柜如此好心”
花林楼,他们一入江南也是听说过这个神秘药堂的,据说一药千金有时也不可得。若是珍稀药物,花林楼则不要银钱,只要求药者为花林楼办一件事,至于是否杀人放火这类要求,就全看求药者的诚心了。
那日松冷冷一笑道:“我等与燕归楼也无冤无仇,他既送来,我们就给大夫看看可用否!若是不可,他自然知道后果!”
阿古达木想想也对,便捧着盒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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