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不过,柳问卿从震惊、恐慌中迅速清醒冷静下来。
她动人的眉眼重又警惕万分,冷静而沉肃道:“小差爷留我二人在此是何意我说过顾回一案是我所为,与柳五哥没有丝毫关系!你们放他回去便好,我会找招供的,绝不推诿!”
柳风
第七十八录:晨钟萦
虽然柳问卿一意要投案认罪,但是赵重幻并未接受,只将她与柳风一起收押在矮房内。
刘捕头带人夜半月朗去敲了王县令府上的大门,守门人原本要发火,可是一听说是那风言风语传遍钱塘县的犬噬士子案有线索了,不敢耽误分毫,立刻转身进去回禀。
刚刚读完书才休息的王县令听说刘捕头求见,毫不犹豫地从厢房内披了袍子出来。他听完刘捕头的奏报,在月色似积水空明般的小院中来去踱步思虑了片刻,果断同意天亮就去昭庆寺抓捕罪犯。
“本官相信赵重幻的推断,尔等做好准备,天亮就行动!还有,我再写两份信,一份送去临安府杨大人处,另一封送给刑部郎官文大人。他们皆知晓此事,万一有事,还要请他们来为本官说上几句公道话!“
刘捕头边听边点头称是。
那厢,钱塘县署后院。
几个留守办差的差役就蜷缩在平日休息的耳房内小憩。三月的夜里,依旧寒凉,大家互相挤着取暖。
赵重幻一人单独坐在桌旁,拿着一本《齐民要术》凑着烛火认真研读,一丝不苟的模样教大家都觉得她明日便要去皇宫中的大庆殿参加廷试了般。
“重幻,你这是要考状元呢“张四调侃。
隗槐也笑:“你们别打扰他,凭他的聪明才智万一考中了我们可就鸡犬升天了!“
还有二人也嘻嘻哈哈地附和玩笑。
赵重幻也不着恼,只蕴着一丝淡淡笑意,视线都不曾离开书册。
就这般大家伙缩着脑袋挤在一处边调侃边假寐,待五更鼓响起时,差役们都一股脑地跳将起来。
昭庆寺外。
只听得那晨钟正嗡嗡长鸣,一百零八下,不紧不慢,悠远绵长。回荡的声响如同春色里的薄雾,悠悠然盘旋于西湖的四面八方,萦绕在碧水青丘间。
寺庙的钟声是起到“震醒长夜,警觉昏迷,引生善心,停息诸苦“之用,是故民间才有”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的说法。
唐朝诗人张继一首《枫桥夜泊》将姑苏城外的夜半钟声敲得传遍大江南北,
第七十九录:鸡鸣早
刘捕头注视着缓步走来的副住持,然后深深行礼道:“刚鸡鸣我等便来打扰师傅们早课,还请大师傅恕罪!”
“阿弥陀佛!不妨,不妨!”身材高大的副住持露出慈和安祥的笑意,不经心梭巡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赵重幻那细瘦平凡的身影,便特意多看了一眼,继而重又看着刘捕头道,“差爷有何事需要贫僧协助的,还请直言。”
刘捕头见大和尚颇为善解人意,一时脸上倒莫名有些惶恐,不过很快收敛神色,直言道:“我等并非为香会日天王殿前那桩谋杀案而来——”
副住持闻言一愣,却还是配合道:“既不是香会案,那贫僧若还有什么可以告知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捕头转头对赵重幻道:“重幻,你有甚问题要求教的,赶紧跟大师傅讨教!”
副住持微微讶异刘捕头的态度,转念又理解后者,毕竟这个少年三言两语间找到真凶的本事确是非同寻常,心里也对这个之前自己就颇有几分欣赏的少年差役愈发赞许,他温和道:“小差爷有甚要问的,但管问来便是!”
赵重幻抬手恭敬合什行礼:“罪过罪过!还请大师傅原谅我等扰了清修!钱塘县署昨日开始就在调查另一桩谋杀案,是一位恩科士子被恶犬咬噬的案子!案情细节原谅小子不能合盘托出。不过在调查过程中,我等发现嫌犯可能与贵寺有些渊源,所以——”
副住持的神色随着赵重幻的话语而逐渐凝重起来:“小差爷所言何意小寺怎么会与杀人嫌犯有所渊源尔等可有证据”
见温和的大和尚口吻也有些生硬起来,赵重幻却颜色依旧,她问道:“大师傅不必如此警惕,小子有几个问题还请大师傅赐教———”
副住持凝重地注视着赵重幻。
“贵寺最近可是有西域高僧来访”
“是的,本寺去年秋日便有三位西域高僧来访清修普
第八十录:鱼堕生
赵重幻颔首,随即与刘捕头相视一眼,一色从容地便跟着小沙弥穿过大雄宝殿正门前的门廊前往大殿。
大雄宝殿是一个歇山顶、五开间的建筑,大殿屋顶上没有兽吻,脊椿上也没有任何装饰图案,风格极为朴实。惟有大殿背后,左右两座烧纸炉非常考究,建成微型殿堂的形状,屋顶不仅铺设琉璃瓦,还有装饰华丽的琉璃兽吻和高耸的脊椿。
宝相庄严的雄伟大殿中梵音绵渺,韵律悠扬,逶迤低徊于织锦法幢与释迦佛陀金身之间,香火茁盛,右侧绘着佛法故事的墙壁,护法塑像怒目圆睁,整座大殿显得庄重素净。
早课众僧盘于蒲团,随着木鱼鼓颂,低头苦吟,目不斜视。
赵重幻莫名一闪念,想起小时候常常沉迷读书有时会错过饭点,于是刻了个木鱼梆子挂在木屋檐廊下,让阿昭到了饭点便使劲敲打,搞得一干师兄弟一听木鱼棒子响便双眼冒光,冲去饭堂的速度比她不知快多少倍,结果自然她还是吃不饱饭。
后来是陈流师兄主动跟师父说明,然后得到同意便每次为她打好饭菜,让阿昭为其送来,才免于她这个小书痴饿死的命运。
话说这木鱼的来历也颇有趣味,说有一比丘,违背师训,毁坛戒法,所以死后不仅转生为鱼,而且在鱼背上还长了一棵树。海水中,波涛滚滚,鱼背上树摇不止,皮肉撕裂,鲜血涌流,这条鱼终日痛苦不堪。
后来他的师父渡海时,他兴风作浪,并对师父说:“以前你不教导我,才使我得到了堕生为鱼的报应,所以我今天要报此怨。”
师父问他姓名,鱼答后,师傅恍然大悟,知道了此事的因果缘由,劝其忏悔,并为他设水陆追拔法会。
后来师父梦见此鱼,称依仗法会功德,已脱鱼身,嘱将鱼身上的树术供养僧众,以亲近三宝。师父醒后,果然在海边看见鱼尸上的树木,随即将其刻成鱼形,悬挂于寺院之中,按时敲击以警示众人。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走到右侧的角落,一位年逾花甲、薄瘦矮小的白眉大和尚正微微含着一分笑意礼貌地等待她过去。
见赵重幻步伐几无声息,神色安然淡定,委实不像十几岁少
第八十一录:自缢煞
住持大和尚安适地手捻着108颗菩提木念珠,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显然愿意更进一步听听她所谓的推断是何意。
赵重幻凝着对方,透过老方丈与世无争的和颜悦色,依稀似看到简衣素行的乌有先生,同样道骨仙风,风露藏影。
她恭敬行礼:“小子并未对昭庆寺有甚不敬之意,所谓推断不过就是凭着一点机缘巧合与金香木的气息罢了!小子解释完毕还请主持大师父同意我等去寻柳居士解一些疑惑!”
继而,她毫不保留地将案情之中自己的推测判断直接告知对方,毕竟要从人家一手掌握的皇家庙宇里去缉拿嫌犯,且还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情况下,惟有希望对方配合。
随着少年的话音起落,住持的目光微微亮了下,神色却未变,只恍然般点头:“原来如此!既然小差爷如此言之凿凿,老衲若是执意不肯协助,倒显得我昭庆寺故意包庇嫌犯,如此——”他转头对随伺一边的小沙弥道,“去禅院将柳居士请过来!”
小沙弥合什行礼,匆匆而去。
“听说香会那日天王殿发生的凶杀案也是小差爷慧眼识凶,方解我寺之危机!”住持单掌行礼道,“老衲还未来得及向小差爷道谢!阿弥陀佛!正巧今日在此谢过!”
“不敢当,不敢当!是佛祖开的慧眼,小子恰好沾了一点慧光!不敢居功!”赵重幻赶忙回礼,心里暗暗苦恼这老方丈瞧着挺干脆利索,怎得礼来礼去如此费神呢。
二人这厢正闲话着,突然就见适才去请人的小沙弥一路火急火燎、神色惊慌地跑了过来——
“方,方丈大师父——”他结结巴巴唤道,“那位柳居士,他,他上吊了!”
赵重幻一听此言暗叫不好,一把扯住小沙弥,厉声道:”快带我过去!“
主持方丈亦是神色一惊,赶忙随后跟去,奈何年高体弱,就只能望着赵重幻拖着小沙弥的背影而兴叹。
这一番变故连正在早课的僧侣们都被惊住,梵音都有些杂乱,副主持刻意重重敲了几下木鱼,大
第八十二录:活套头
如此一转念,赵重幻瞬时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她急忙撇开众人,一个闪身人便霎时不见了踪影。榻边的少年注意到她,眸光不由轻晃了下,不着痕迹地往人影已然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
而那位本对着赵重幻认真八卦唏嘘此事的居士转眼发现自己面前的少年不见了,一时错愕得连神都回不过来,顿了须臾,才似想起来吃惊般结结巴巴望着其他同伴,莫名其妙问:“那小差爷人呢”
同伴也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地张着嘴巴,然后口中喃喃道:“我就感觉一阵清风刮了一下,然后那人就,就不见了——”
疾步奔来的刘捕头和张四不及赶上赵重幻已然轻身而去的身影,不由又奇又茫然地互视了一眼。
张四不解道:“重幻怎地跑了”
刘捕头眉头轻蹙了下,立刻明白那少年必定又得了什么线索:“他肯定又发现什么了!先别管他,我们赶紧查勘一下自缢现场!”
他瞧着禅房里聚的一群闲人,立刻道:“请大家退到门外去!”
而挤在禅房里的居士们一见又来两位皂衣差役,赶忙听话地从屋内闲看的位置退出去。
出来便见住持方丈在小沙弥的搀扶下亦来此地,都赶忙恭敬合什行礼,你一言我一语地又重复感慨了下情况。
方丈一边听着他们的所言,一边也顾不得回礼,疾步走近床榻处。只见那自缢的柳居士一脸紫赤,脖颈处红肿,气若游丝,如此凄惨的情形教他不由惶恐地退到一侧,口中直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刘捕头不理会老方丈满身的慈悲焦虑,赶紧查勘起现场来——
他迅速扶着倒地的圆凳,查勘了下上面虚浮浅薄的脚底的一点余灰,然后又拉过另一张圆凳,借此攀到梁上察看缠绕的绳结,是个活套头的绳结,梁上的薄灰被绳索缠出痕迹
第八十三录:青竹笠
那厢,赵重幻飞身疾步到了昭庆寺的后山门,而隗槐跟另一个差役在门口正与打扫的小沙弥闲话。
“隗槐,刚有人出去了吗”她急急问道。
隗槐一愣,翕翕口,吃惊道:“你怎么知道适才我们刚到时,这位小师父说有个年轻相公方离开,那人说有急事,我们想着也不是你提到的柳问卿之父,所以便没------”
赵重幻不待他说完,就忙问停了手上扫帚正瞧着她的小沙弥:“小师父,那人长相如何着何样颜色衣袍”
“着了普通的青色棉布衣袍,不过戴了青竹头笠,没瞧清样子,说话倒很和气!看起来像来赶考的士子!”一早便来了这么几个差役,小沙弥自然也看出其中关节,回答越发仔细,“对了,那人是来找柳居士的!”
赵重幻一听此言,瞬间一敛袖,人又不见影子了。
隗槐早对此见怪不怪,其他立在一侧的二人不由愣神,只觉得自己眼花,不自禁用力揉揉眼睛,试图看清赵重幻的踪迹——
“别找了,她早就不知跑到哪去了!”隗槐斜靠着后山门边的一株碧桃上,他虽没明白赵重幻冲将到此寻人的目的,却甚是笃定道,“放心吧,重幻不会让那人跑了!”
晨旭已然丝丝缕缕,东天的霞光越发绚丽,晕影似湖州绣娘的飞针走线,嫣彩凝紫。
朴素的昭庆寺禅房内。
谢长怀听闻刘捕头一言,便转身望着对方,目光温和道:“差爷有何要询问的,还请直言!”
刘捕头见对方品貌不凡,俊美甚极,却不似柳问卿那天人之姿蕴着几许读书人的细弱缠绵,他朗润明亮,湛湛如高阳透入。此人虽一身简素的衣袍,但布料却是名贵的方胜暗纹缭绫,乌发上束着的顶冠亦是莲花墨玉,玉石沉韵。他自早已
第八十四录:笛声扬(一)
柳承宗微微起伏的脖颈处紫红的绳索印痕极为明晰,活结索痕于颈后成八字交匝,乍然一见,刘捕头愣了下,待凝神细思,却又见那索痕稍稍往上弯斜,明显是自缢者身体自重牵引所致,果然与他猜测的自缢不差。
如此一想,他不由转头张看了一眼那长身玉立的少年,心里一时有些称奇。
很快,去端姜汤的小沙弥快步回转。刘捕头心想正好等着柳承宗醒来好问话,便避在一旁,由着谢长怀为其灌下姜汤水,不过顷刻,柳承宗果然恍惚睁开了眼。
住持跟居士看客们都不由欢喜地直呼佛号。
“柳居士到底有何事想不开”居士们急切地凑过去,同情又不解地问,“怎会忧烦到在昭庆寺中犯上自缢煞”
柳承宗渐渐苏醒,却一时也说不得话,只直愣愣盯着大家。
住持方丈静静捻着念珠看着榻上之人,缓下适才任命攸关的焦急,此刻心中却也有了些顿悟,想来那赵姓少年所言并非妄语,柳承宗必定是牵涉进那士子犬噬案之中。
“各位居士,还是先让柳居士静息片刻,他的喉口处有伤,还说不得话!”谢长怀温和劝阻,然后他又回头体谅道,“既然差爷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询问柳居士,我等最好避开的话,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少年的话觉得确实理当如此,便都客气地向刘捕头、张四合什行了佛礼,便自发退出去了。
住持方丈也不再盘桓,点点头赞同。心知柳承宗的红尘俗事却也是非一解方能度化,甚而若是最后设计违反国法,
第八十五录:笛声扬(二)
她垂眸一看,竟然是一块玉佩,右手敛袖轻轻一勾,那玉佩便落在她皙白的掌中。她定睛细瞧,却被这块玉佩的造型吸引住心神。
这是一块被截去一半的白玉佩,截边圆润滑细,显然是经过了天长日久的摩挲。而上面精雕细刻的宝相花纹颇有些熟悉,赵重幻骤然远山眉轻耸了下,顿时想到昨日栖云客栈柳问卿房中那张小几上的半块宝相花纹玉佩。
莫非此人是柳问卿提前所派
可是她再细细察看描摹了一下那宝相纹,眸色霎时一粼。
不对,这玉佩的花纹是宝相纹的另外一半,显然这半块玉佩与柳问卿的并不相同,难道这两个半块正恰好是同一块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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