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闻言,谢长怀微微颔首。朝阳初光透过禅房窗户的菱格落在他月白长袍上,晕染得他暖如玉人。他望向赵重幻的眸色似星远鸡鸣后的晴光,唇角抿着一丝淡淡笑意:“好,一言为定!”
说完谢长怀又抬手跟周围其他几人礼貌作揖,捡步便离开禅房,步履翩跹而去。
“这位小相公不似普通人家的公子!”刘捕头盯着那抹云落青天般的背影深思道。
“天老爷,比柳问卿还要好看,真是不敢直视!”隗槐终于可以放肆赞叹一番,“刚才被他一瞅,我手脚都不知放在何处了!”
张四也频频点头:“那风度翩翩的,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重幻,他到底是什么了人就是他救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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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他们几个大男人八卦,赵重幻不响,径自走到卧榻之前。
刘捕头过来将之前审问柳承宗的情形讲述了一番,柳承宗虽然已逐渐恢复状态,惟有说话不太利索,但自他清醒过来,便一直保持着沉默凝重的状态,如何盘问都是一副面如枯木、心若死灰状,偶尔冒出一句也是“不必救我、不必救我”之类的喃语。
此刻见赵重幻的身影靠近,柳承宗的眼皮子亦未动分毫。
“柳居士,”赵重幻立在榻前,目光严肃,“不管你愿不愿意开口供述,我也不在意你是不是惜自己的命,可是,我要告诉你,还有两位柳家至亲的命在你手上!”
柳承宗眼皮子闪动,嘴角轻抖了下,顿了须臾,他似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微微抬头瞥了赵重幻一眼。
“柳问卿与柳风都被关押在钱塘县署,”赵重幻不动声色,“他二人皆自称是顾回案的凶手!我知道他们在保护一个人,或者说柳风承认杀人是在保护柳问卿,而柳问卿承认杀人却是在保护谁呢这个不需要我再多说柳居士也心知肚明吧”
柳承宗眼
第九十三录:那落珈(八)
赵重幻眸光微冷,沉沉地与柳承宗对峙,默了片刻才道:“柳居士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莫非到现在也没有厘清给你送信之人的目的”
柳承宗面皮一抖,全身僵直,陡然目光阴郁,嘶哑道:“你是何意”
赵重幻冷冷一笑:“你虽恨毒顾回,但是自小到大的圣贤书,应该使你从未生过谋夺他人性命的想法吧可是最后却是用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法子去毁了顾回,这么个法子难道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不成”
柳承宗垂着眉眼,默不作声,一时禅房内静如墓茔。片刻,他握紧的拳头却渐渐伸张开,摊平的手指不由往自己枕下摸索,悉悉索索,然后缓缓抠出一封被叠得很小的信封来。
被押着的书生王盛站在后面,眼尖地叫了声:“那好像我送的信!“
赵重幻闻言,却未动,只等着柳承宗亲手将信件交予她。
“我并不知道这是谁写的“柳承宗递上信来,低低道,”但是写信之人对我家与顾家的恩怨却很是清楚,表示很同情我儿的遭遇,还出谋划策告诉我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毁掉顾回!“
赵重幻飞快而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上空无一字。
她掏出信纸,信件既无抬头亦无落款,黄棉纸上是端正优美的隶书,一笔一划标准得可以做学童字帖,却也无形中销去书写者的任何个人特质,信上提醒柳承宗官府已经找到杀顾回者的证据,若不想承受牢狱之灾的羞辱,教他好之为之云云。
“你收过几回信件“赵重幻远山眉轻蹙,平凡脸庞上星眸如电,细细逐字扫过那些看起来平静却字字诛心的句子。
柳承宗低头想了下道:“五回!“
“那些信件你可随身携带了“赵重幻微微着急地问。
“谋划的那一封我带着了,其他的未曾带来!“
柳承宗颤颤巍巍从床榻上爬起来,赵重幻立刻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老者被她的举动震了下,他抬头望了眼面前这位长相委实乏善可陈的少年差役,齿关紧叩了下,拼力稳住自己孱弱的身体,然后轻轻推开少年的手:“不敢劳烦小差爷!“
赵重幻不以
第九十四录:那落珈(九)
隗槐扒着张四的胳膊使劲读着那些字,有些费力,却还是时不时咂摸下嘴评论道:“这人肯定念了不少书,文绉绉的!”
“隗槐说得不错!”赵重幻突然赞许道。
隗槐闻言大喜,未曾料到自己随口一言会得了赵重幻的附和,愈发起劲:“看这人对柳家、顾家都很熟悉,肯定跟这两家都认识!”
张四也兴奋地似想到什么般一指王盛:“那人今天会让这小子送信,说明写信人也在临安府中!”
“若不是参加恩科的,那便是参加香会的!”刘捕头亦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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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番讨论大家都不由眼前一亮,起码目前有迹可循的线索便是可以先去调查一番海宁籍的士子。
不过,刘捕头还是有些担忧:“我们也不能盲目乐观,海宁士子大概也不在少数,且顾家在海宁富甲一方,他们的是非必定也是知晓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即使都查一遍,也不一定就能寻出凶手来!”
赵重幻却微微一笑,星眸灿亮:“放心吧捕头,我自有办法将此人给抓出来!“
刘捕头、隗槐等人听得此言不由都又惊又喜。
”你在这信中还看出什么来了“
赵重幻但笑不语。
过来须臾,她望向柳承宗苍老疲倦的脸道:”此案波折重重,不过柳居士既然愿意替至亲着想,主动归案,也算功德一件!还请柳居士先随我等回钱塘县署,至于写信之人,我们还要继续寻找!”
柳承宗愣愣地望着大家,满面颓败落寞,然后轻挪着颤抖的身子走近赵重幻道:“老朽既已投案,还请将小儿及族侄释放吧!”
赵重幻与刘捕头等人相视一眼,目光中皆是唏嘘。
见昭庆寺中也无法再多寻出多少头绪线索,刘捕头并差役们便不再啰嗦,直接押了柳承宗与王盛便回了钱塘县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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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录:那落珈(十)
果真是为了那位姑娘!
二人悄莫声息地相视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身为影卫,洛河与华山自然见到之前自家少主救那小差役的场景,都还暗自嘀咕:从来都是冷情冷性的长怀公子怎么今日还助人为乐了呢
待到最后发现那少年差役居然是个武功高强的美貌小娘子时,他们也是惊得下巴都差点抖落在地。
其实他们在暗中跟随时,那姑娘还曾差点发觉他们。若不是当时情况紧急,她身体极度不适,那姑娘大抵会直接将他们揪出来。
单凭这份敏锐警觉,就让他二人不由侧目。
如今见一向清冷寡淡的少主竟然对那才见了一面的姑娘起了心思,心中皆奇异万分,面上却不敢多言。
洛河行了个礼,便纵身而去。
谢长怀望着洛河消失的身影,身形未动,目光放在不知名的远处,神思依旧渺渺。
其实,他在宝石山一见到赵重幻额头处的青莲印记骤然便想起几年前在西域时听说过的一种蛊毒——那落珈血蛊——那是西域的一种神秘阴毒之术。
那落珈者,是梵语中“地狱“的意思。
这种蛊毒在中原地带闻所未闻,他也只是曾经周游边疆寻找各类毒物草药时,在西域无意间听过一位回回教长老提过一则关于那落珈血蛊的古老的故事,后来出于好奇也多方打探过,找到此蛊毒的一点破解的思路,但是至今并未真正研制出破蛊毒的解药。
此蛊的母蛊据说来自血池地狱,得以人的心头血所养,且非十年以上功夫不可成。
养蛊之人还必须常年食用一种产于昆仑之巅的雪莲来养血。
奇特是的此莲一摘即枯萎,而枯萎后就没有任何功效,是故养蛊者若想养成那落珈血蛊,就必须居住于昆冈之巅,忍受极致的苦寒与痛苦,方能养出如此恶毒之蛊虫,而最终此蛊幻化之形即是赵重幻额上的青莲印记。
但凡蛊虫,皆为控制人心所用,而那落珈血蛊的控制之术便在落
第九十六录:一字差(一)
钱塘县署。
春日晨光如缕,轻轻随风摇动碧树红花的暖意,如水色柔美,刷过周围一切的生机勃勃。
着一身正气威严的七品绿衣公服的王县令却无意去享受这份美妙,他焦灼地在县署大堂上来来回回踱着方步,斜斜入堂的光线在他玄色官靴边闪回往复。方县尉负手立在一侧,面上有些不愉。
周围几个值役的差役大气也不敢喘,都偷偷窥视着彼此以传达眼底的惶恐与紧张。
适才方县尉刚与王县令争论了一场。
因为县令大人居然同意刘捕头带着赵重幻一行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去昭庆寺缉拿嫌犯。昭庆寺乃皇家律寺,万寺之宗,万一刘捕头他们冒冒失失地冲撞了寺中大和尚,那么钱塘县署全衙门皆要吃不了兜着走。
静谧的大堂里,大家焦急的心情随着朝阳越发亮眼的光芒而越发沉重。
“去看看刘捕头他们回来——”
不待王县令言毕,就听到远远传来刘捕头他们匆匆进来的动静。
“大人,我们回来了!”
刘捕头领着赵重幻并一干差役押着王盛进了大堂,而张四与隗槐扶着柳承宗跟在最后。
王县令顿时大喜,大步迎上去。
方县尉也赶忙走过来。
“可还顺利”王县令儒雅的脸上满是笑意,视线瞥到被扶着的柳承宗,一扬面示意道,“可是此人”
“正是此人!他是关押在矮房内的士子柳问卿的父亲。”刘捕头赶紧行礼道,然后将搜救柳承宗的情形以及羁押王盛的原因细说了一番。
听到柳承宗收到报信后畏罪自杀一节,王县令与方县尉也是面面相视大吃一惊。
“如此说来,此人确是顾回案的真凶”方县尉将信将疑地望向赵
第九十七录:一字差(二)
这厢王县令正安排赵重幻和刘捕头等人对顾回犬噬案后续的调查安排,才说了几句,大家便听一阵喧嚷动静,似乎有一阵砰砰砰的脚步声裹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冲进大堂,而适才被派去查看击鼓鸣冤人情况的差役满脸不知所措地追在后面。
赵重幻回头一看,饶是她向来风云难动的眸色也是凛然一惊。
就见一群身着白色中衣的壮汉抬着一口硕大无比的柳州金丝楠木灵柩,棺木上立粉贴金,饰以金龙戏珠、寿山福海的嵌金浮雕,棺底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斜光下金色闪现,光亮璀璨,异常夺目,而抬棺者更是惊人,竟足有三十二人之多。
楠木生于楚蜀,深山穷谷中经风洗雨,长之百丈有余,因坚如铁石,千年不腐而著名。
据说当年八大家之一的河东先生柳宗元,因参加唐顺宗“永贞革新”失败而被贬于柳州为官,后英年不幸客死异乡。
柳州当地父老为纪念他,特地为其准备一口楠木棺材装殓遗体送回故里河东。途中经数月才得以返乡,等到归家重新正式殓装遗体时发现河东先生居然遗体无损,面目栩栩如生。因此后世达官贵人皆以身后拥有一口上好的柳州楠木棺椁为荣。
一时,所有人都被这华贵讲究的巨大灵柩给镇住了。
顿了片刻,王县令很快醒神,立刻大声喝道:“尔等是何人竟然敢抬着一口棺木扰我钱塘县署大堂!真是岂有此理!来人呐,将此等闹事之人给哄将出去!”
“原来这钱塘县的父母官也不过就是如此沽名钓誉之人!”棺木后突然侧扬起一个苍老却洪亮有力的声音。
随着那声音的接近,缓缓走出来一位老者,此人身着玄色名贵绫纱褙子长衫、头戴镶嵌碧玉的软脚轐头,腰缠环带,玉钩玲珑奇巧,面上虽然苍老憔悴,但却不怒而威,怎么看都像是位显贵不凡的人物。
“你是何人”
王县令瞧着此人衣着气度不似普通布衣
第九十八录:一字差(三)
王县令严肃地注视着顾江海,言辞有礼有节:“久仰顾老相公大名!令公子遗骸在县署义房,原本本官今日就要遣人去海宁通报贵府。现在既然您已亲自前来,还请老相公将灵柩先抬出县署大堂,本官好让人领着老相公去义房认人!”
顾江海听得此言,脚下霎时一个踉跄,他身边的随扈立刻扶住了他。
老者原本大抵就熬了一夜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越发通红,他颤抖着嘴角,挺直的脊背一下子佝偻了,可是目光依旧充满严厉与怀疑地死死盯着王县令。
“先带我去见我儿!”老者神情威严地厉声道。
王县令还欲要求对方先将灵柩移出大堂,但是方县尉探手一把拉住他,赶紧示意他噤声。
顾家虽是海宁首富,但是他的财力物力显然不单单只会在海宁发挥威力,临安府里有多少权贵与他结交往来谁也说不清楚,这般人物,哪里是一介小小七品县令可以得罪得起的呢!
“刘捕头,先带顾老相公去义房认人!”王县令克制住心中不快,敛去面上神色,回身对刘捕头道。
刘捕头领命,回身示意了下赵重幻也跟上。
“顾老相公,还请随小人来!”刘捕头恭恭敬敬行个礼,疾步领头先走。
伴着顾江海而来的随扈环伺着主人,一路而去。
赵重幻落在最后,看着眼前顾江海在人群中有些颤巍却坚定的脚步,心里不由生出几许同情唏嘘之感。
也不由庆幸昨日她勘验完顾回遗体时将其缝合完全,整理清洁,否则这位悲痛的父亲亲眼目睹儿子身后惨状必定是睚眦欲裂,生不如死。
对于柳家,她也是颇有几分担忧。
但凡看见顾江海为其子预备的棺椁便知顾回在其心中的位置,想来柳家这一次必然会因此事而蒙受大难。
柳承宗自有归宿,可是柳问卿呢
义房背阴,一走过来便教人浑身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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