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很快,廉善甫直觉浑身开始瘙痒,他脸色霎那间都白了,踉跄地从椅上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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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录:盗柳枝
徒留廉善甫与巴根二人一脸无奈恼恨地瞪着那远去的细瘦背影。
赵重幻出了燕归楼,回眸又看了一眼,然后抚了下自己袖中装着痒痒粉的细瓶,唇角微抿。
她其实之前为廉善甫疗伤时自然正怀抱着一颗欲与华佗试比高的心情,哪会真给他伤口上下药
适才,不过是见他伤口发痒使了个雕虫小技,趁机故意四下走动,在空气中散染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让他浑身痒罢了。
老祖宗名言: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她嘲讽地冷笑,伯逸之所谓“为民”还贯彻得真彻底,为了“他”的民,就随意绑架大宋的子民相挟去达到自己的目的,真可谓其心可诛。
她齿关紧扣了下,抬袖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心慈手软,她应该直接将廉善甫的伤口给扒开,让他重新蚀骨钻心痛一次,方能体会别人丢孩子的苦楚。
可是她也忌惮孩子在他们手上,最好还是不宜撕破脸。
鞑人果然皆虎狼心也!
独立细雨淋漓中,她凝思了片刻,斟酌着是先回羊角巷看一下犀存的伤情,还是去王应麟府上告知一声关于走失小娃的消息
可是她并不知晓王家到底在何处,想来还是得先寻隗槐他们方行,思罢,她捡步便往隗槐家而去。
那厢,羊角巷。
暗雨如烟,檐下水叮咚,点点滴滴数着更漏到天明,彷佛一首离人曲,温柔抚慰离乡千里的人儿。
阿昭坐在橘色微跃的烛火旁,她一手支颐,双眼紧闭,头时而微点几下,显然已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她的影子落在一片灰白的墙壁上,若浮云蔽日下的溪水,孤影照拂,无风无浪。
犀存受了伤,早早被阿昭安顿去休息了。她又担心赵重幻匆忙出了门会顾不得吃饭,便在炉火上留了一小笼炊饼与热汤,就这般假寐着等待其归家。
三更鼓响了。
阿昭端坐的单薄身影被一阵莫名袭来的夜风夹着雨意侵占,起了寒浸浸的凉意。
她突然在睡梦中打了个寒战,接着一股甜甜的香气漫漫萦绕,教她全身忍不住温暖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那香气便从鼻端如一缕春意似的掺进骨血,她的睡意更浓烈了,一时小小的身影佝偻起来,最后忍不住“扑通”一下趴倒在桌案上,一侧小巧的炉灶上微微溢出的蒸汽弥腾无息——
雨夜的临安城彷佛饮了一樽美酒坠入梦中的飨客,鼾声轻悠,乡梦游荡。
这时,两个暗黑的身影如无声的蝙蝠悬在篱落小院的窗格旁——
他们一身劲黑,黑巾覆面,徒留两双闪着幽光与阴鸷的眼睛。
“成了!”一个细目似鼠三角眼的男人探着被点破的窗纸低低道。
他们收起手边迷药的芦管,一个翻身轻飘飘似秋叶随风落于潮湿的地上。
接着他们掏出一根铁丝轻巧一拨,门栓便毫不迟疑地落了下来。
“你搜那间,
第一百三十二录:口舌欢
桃花眼一听同伙同意,简直大喜过望,一扯裤腰带,恨不能飞进屋子里去。
就在他急吼吼欲冲进厢房的当口,突然就听“嗖”的一声,黑黢黢的夜色中他直觉一股啸风袭来,霍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周身。
他本能欲回头看一下三角眼,但等不及他反应,便感到全身一阵紧缩。电光火石间,他已经被一张大网给捆结实了,然后一阵头脚倒悬,被直接吊在了檐廊下,像一只待宰的猪仔子。
而他另一侧,三角眼也被如法炮制,直接悬在了窗格旁边。
桃花眼一见如此,顿时反应过来。他一边试图挣脱网子,一边嗷嗷叫骂开来——
“哪来的泼贼、腌赞鸟!竟然敢暗算我们桃花双公子!也打听打听大爷我们的名号,黑灯瞎火的敢暗算我们,你们是不想活了吧……”
就听得夜色烟雨中桃花眼一阵舌灿如花、色厉内荏地将他二人吹捧一番,冀望用“攻心为上”之策吓住暗算他们的人。
黑夜里,任由他骂了顷刻,口舌确实爽快一番,但是身上的网子却随着他的骂骂咧咧而越发紧缚起来。
三角眼察觉异常,低吼一句:“别骂了!骂了也松不开!”
桃花眼也感到网子勒得自己全身开始生疼,也越来越喘不上气来了。
他一时住了口,默了几秒,立刻深刻领悟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真谛,顿时换了一副腔调——
“哪路的大侠,我兄弟二人不过路过临安府,瞧这家小娘子妙丽可人,想趁机温存一下,冒犯了大侠,还望大侠海涵!”
三角眼也不提他们是来寻《素虚经》的这茬事,只附和道:“我等就是途经此地,今日落在大侠手上,也是我兄弟的运气,给我们改过自新的机会,还请大侠放了我等,以后再也不敢有此邪念!”
……
他二人又叨叨半天,那厢深邃的夜色里才冒出一句颇有几分懒洋洋气质的话来——
“如今这江湖上都改用嘴巴杀人了吗”
声音一出,旁边一个“噗嗤”的笑声也随之传来,还粗嘎着补充一句:“大概是想烦死人不偿命吧!”
“呦嚯,这方法好!下次我也试试!以后洛河再打我,我就用这办法!”
“呵呵,就你整日寻本书在那冒充状元郎的,哪有空修炼出人家桃花双公子的好口才来!他们识字少,自然要多练嘴!”
桃花眼这辈子最恨别人说他不识字,虽然他确实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
第一百三十三录:犀存怒
不是说就是虚门宗的一个女叛徒吗难道不是里面那个迷晕了的大的
三角眼纳闷地喃喃道:“两位大侠,我兄弟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得罪了贵派少主!今日我等受了教训绝不敢再来打扰!”
桃花眼也哭丧着脸哀嚎:“求大侠放了我们吧!我好苦啊!来一趟临安府天子脚下,花了几百大钱,啥也没捞着!”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嚎得越发大声了。
立在檐下二人无奈地挖挖耳朵,粗嘎嗓子道:“你去把这俩玩意解决了,我给人把东西收拾回去!”
懒洋洋声点点头,又一个飞身回到悬山顶上,解开锁了两个夜贼的网子。
“扑通”两声,桃花双公子彻底瘫在地上成为桃花潭底的烂泥巴了。
懒洋洋声轻飘飘下来,扯开网子,将二人给拎出篱落小院,不知打算怎么处理那二人。
粗嘎嗓子赶忙要把书放进屋,就听西厢门“哐当”被人用力拉开,一个暗哑的女声慌乱地大声呼叫:“阿昭—-”
随之而来的是暗夜里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冲出来的纤细身影,她手上还握着一个微光里闪着幽亮的物什。
粗嘎嗓子眼波一闪,他知道那是一把短剑。
犀存一见廊檐下立着黑衣人影,顿时慌张里生出一股子火辣的怒火——
“哪来的恶贼,竟然敢夜闯民居下迷药,姑奶奶杀了你!”犀存摒着心口的疼痛与迷药的后劲,脱了人皮面具的小脸上满是杀气,不顾一切冲杀过来。
“哎哎哎——”
粗嘎嗓子一看这架势,情知这姑娘将他当成闯夜门的恶贼了,顿时一边跳着脚避让对方招招凌厉的剑势,一边辩解,“我不是坏人,咱们有话好好说!”
犀存本就有伤,一时才中了采花恶贼的迷药,等她好不容易清醒点立刻意识到自己着了别人的道。
有人敢对她下药,她自然明白赵重幻必定未曾归家,如此一来阿昭的安危教她霎时揪了心肠,连人皮面具也顾不上戴便冲将出来。
“那你三更半夜打扮成不能见人的样子在我家所为何来”她娇声怒斥。
粗嘎嗓子四下跳跃回避剑势,心里暗惊这姑娘步伐的轻灵,若不是她看起来受了伤又中了迷药未清透,否则他绝不可能这般轻松躲避开。
“姑娘,我们就是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落在你家院子里才跟过来的……”
“鬼话连篇!你打
第一百三十四录:八卦闲
不过灯下犀存秀致清雅的面庞倒是教他眼前一亮,不由心道: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骂起人来如狼似虎的!真不愧是一家人!
“你不做亏心事怕什么!”犀存看他退了一步,不由又逼近一步冷笑道。
粗嘎嗓子这回倒没退,黑巾覆面徒留的一双眼,要笑不笑,粗着嗓子道:“小娘子长得太好看了,在下怕冒犯了小娘子!”
犀存顿时柳眉倒竖,刚待发作,却见赵重幻一把扶住她,探手搭了下她的脉,须臾道:“你先回去歇着,等一下我给你拿药!”
“那这伪装大侠的人呢”犀存杏眼圆睁,瞪着对面的粗嘎嗓子直言不讳道。
粗嘎嗓子忍不住一叹,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他还是抬手摘下自己的黑巾,露出一张年轻端正的脸庞:“在下华山,见过两位!”
“华山你当三山五岳是你家的啊”犀存依旧惯性没好话,就生怕不饶华山两句就不过瘾。
不过见得这张脸,她倒也心里有几分认定对方大概算不得什么猥琐卑鄙小人,毕竟从他的面相来看,他虽谈不上多英俊潇洒,却也是鼻头圆润嘴巴方正,一脸端和的样子。
华山闻言呵呵一笑,圆鼻头张得愈发大了:“在下自小无父无母,名讳皆是家主所取。三山五岳、四海八荒,哪个顺口就取哪个,小娘子叫得顺口便好!”他说得一脸诚恳。
家主哪门哪派的家主怎么听起来很气派的样子
犀存睇了眼赵重幻,后者却没有吱声,只略略使力将她送去西厢房。
虽然犀存一肚子对于“家主”二字的好奇堪比《山海经》奇幻八卦,亟需“三山五岳”跟她分享,但是在赵重幻坚决又不容置疑地将她丢回西厢房门内后,惟有滚回榻上继续抱着被子自行脑补——
“三山五岳”的家主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半夜三更会出现在她们小院中难道她误会对方了他真是路见不平一声吼
小相公还不了解实情怎么就认定华山是救她们的人白日里小相公明显是遇到异常情况,但她竟然会只字不提,可确实太不寻常!
犀存浑身迷药并未散尽,心口隐隐作痛,脑袋有些混沌,脑中的想法辗转了几圈,委实也无了力气探究答案,便就任自己先假寐片刻。
小院中。
“华壮士,容我先安顿一下小妹,再给你奉茶!”赵重幻礼貌地道。
华山有点受宠若惊,赶忙抬手行礼:“不敢当不敢当!”
他情知今夜暂时是走不脱了,但愿少主不要责罚他自作主张暴露了身份的行为。
他暗暗将西天里他喊得出名的尊者罗汉的大名都叨叨了一遍,但愿他们能原谅他平时不烧香此刻抱佛脚的无耻。
华山忍不住叹息,早知道他去丢那桃花双公子了,留渭水那小子在此受罪——不,受款待!
赵重幻径自推门进了她的厢房,淡光下里面的小客堂中,有一抹迷药的幽香浮动,阿昭单薄的小身影趴伏在桌前。
一侧的小炉上炉火已奄奄一息,那蒸笼上的炊饼还热着。
她蹙眉嗅了嗅,是江湖盗柳寻花的采花贼常用的迷药,对身体伤害不算严重,睡一觉基本也解得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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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录:檐下铃
更鼓已响,王家客堂中却灯火通明,随侍的小厮努力瞪大眼,不让自己被瞌睡虫打败,无奈委实挣不过,不由头若小鸡琢米一点一点地晃着欲倒不倒般。
王夫人以及媳妇秦氏坐住一处,困坐愁城。
春雨轻敲着檐下铜铃,似缕缕清梦在耳际辗转。秦氏茫然地盯着那檐下铃,黄铜色在暗沉的夜色里泛出淡淡的光泽。
这挂铜铃是香会日她给孩子买的,孩子很是欢喜,强烈要求悬在客堂的檐下,只道他在花园玩耍时可以听见风动铃铛的好听声音。
可平日悦耳的铃声此刻却似刺心的锥子,一声声扎得她心口疼,催命符般。
她不知道她心爱的儿子会遭人如何对待
可饿着可有地方躺下歇一歇可会遭人虐待侮辱
每每这般念头,她就浑身冷战,不寒而栗。
她嫁入王家五年有余,去年始,她的夫君外放为官,考虑小儿尚幼,便留在临安府与公婆共居方便照顾。
可是,此时她的心中惟有恼恨:她为何不带着孩子追随夫君如此绝不会因为有人想要与公公相交遭拒而牵扯到她孩子的安危!
为何不直接将该绑之人绑走呢既然要寻公公,怎不直接控制于他就好
她承认她心里的想法恶毒,可是,她是一个孩子遭人绑架的母亲,如何还能高风亮节,一派从容
她恨,她痛,她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惟有等待天明。
旁边,王夫人捻着仆人帮她重新串好的佛珠,继续诵念祈祷,但是她脑中却静不下来,始终还回转着之前离开的那个陌生男人的话语——
“小公子明早方能送回,我需要验证一下王大人所言是否属实!”
那个青年男人,年纪轻轻,看起来眉目清俊若五月的朗天,可是他一开口,她们只觉得他的眸光恰似幽夜的狼眼,让他看起来彷佛苦寒山林间藏着的某只嗜血野兽,酝着一触即发的凶猛与阴冷。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怀着不可告人之目的绑架了她的孙儿,以此来要挟着她的与其会面,他究竟有甚要紧的事需要见面呢
之前她立在明堂后的屏风处,依稀听见晚风带来他们的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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