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有周阿平跟孙集在我也查不到什么,等他们不在再说!”赵重幻捡脚便走。
隗槐赶紧跟上。
刘捕快自是不为难他们,实际上连他也盼着赵重幻能带点不一样的线索回来。就当前的所有证据而言,杜鹏打杀人的事是板上钉钉了,可是大家怜惜他是太学生,又同情他兄弟二人情深,不免对死者生前最后的行为就越发激愤,认为其死有余辜。
赵重幻带着隗槐一路沿着御街往北走,过了当年陷害岳王的风波亭,再绕过大理寺,穿过御酒库,直接出去就是艮山门。
艮山门由来也是繁华之所在,它地处临安城东北角,“艮山门外丝篮儿”,每到小满一过,此处变成了丝行独霸的天下,各地来的蚕农们接踵摩肩在此地兜售土丝。近处由笕桥、乔司来的商客,远的便是南浔、湖州坐船来的。他们上午看货作价交割结账,中午便四处逛逛,点几个小菜一壶黄酒,下午便返家。当然也有一时走不脱的,便吃住在船上。
不过这几日要举行真武大会,远地来的香客都从钱塘门处进城,艮山门外人头倒显得稀落了些。
赵重幻跟隗槐一起打听焦三的情况,问了好几处,才有个在盐桥河边晒太阳的老头儿依稀提供出了点信息。
“这焦三不是我们这常走的船主,外地来没多久,也就这一两个月我们才见过他。他也没个帮工,就一个人自己行船走脚。他每日赚点钱就去大吃大喝,逍遥得很!他说他就一条命,无家无口,不能亏待自己,所以每日都喝许多酒!------”老头儿沧桑的脸上半是羡慕半是感叹。
隗槐听老头儿越说越起劲却说不到重点,不由愁眉苦脸地看了赵重幻一眼。
赵重幻面无表情地听着在老头儿将祖上风光说到五代以前,突然插了一句道:“老丈,这焦三最近有常来往的客商搭船吗”
老头儿眯缝起眼沉吟片刻道:“是有个蜡铺商,最近常雇他的船下去收蜡!关系好像挺不错,还常常带些中和楼的酒肉来!那中和楼的酒小老儿都没喝过哟!”
赵重幻点点头,四下张看了下河道里零零落落停着的桐油木船,道:“老丈知不知道哪艘船是焦三的”
老头儿一指那边不远处一艘轻晃的无人木船:“喏,那艘就是了,前天到现在就没见人了呢,也不知是去哪里喝酒喝醉死了!”
赵重幻起身就往那船而去,隗槐赶紧道谢追过去。
二人直接跳上小船。
赵重幻立在船尾四下打量,这是一艘江南常见的小型往来客船。船体纤长轻巧,船头处用细竹子篾搭成凉蓬,底下就是一间客舱,船尾还有一个小隔间,供长途时船家休息处。
她缓缓在小船上梭巡了片刻,船舱中普通的船用小几条凳,还有一个木柜里存放了几件衣物,都是船家短打的衣褂,想来是焦三的衣物。她将衣物拿出来看了看,蓦然脑中似有什么闪过,但是又如飞鸟横水般迅捷无踪。衣物下面压了几个纸包,她刚打开就有一股草药的味道传出,捻起草药她闻了闻,是医治缠喉风的药草。
突然她脑中那只横渡的鸟儿再次掠过,似光影闪过脑海,让她顿时眼前一凛。
赵重幻迅速拿起一件焦三的短褂包了一包草药,扬声道:“隗槐,我们再去杜家瞧瞧!“
隗槐还站在船尾到处乱看,一听此言立刻道:“重幻,你看出什么来了“
“今夜陪我去趟义房你可敢“赵重幻微微扬起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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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录:中和楼
“哎哎,重幻,你到底找到什么理由”隗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追着问。
“隗槐,你可有兄弟姊妹”赵重幻未回答,只边走边问。
“我有个妹妹,才八岁!小娘还只是个四处找好吃的小囡呢!”隗槐笑得宠溺,道,“天天巴着我问何时领俸禄好带她去街上买好吃的!”
“你会欺负她吗”赵重幻依旧问。
“那怎么能,我娘会打杀我的!那小囡头是我们家一霸!不过有时我也会偷偷欺负她,然后买个好吃的又哄又吓唬她,不准她告诉父母!”隗槐悄悄笑道,脸上俱是孩子气。
“那如果有别人欺负她呢”
“别人欺负她我就打杀那人!”隗槐豪气干云,“自己姊妹,当然只能我欺负,别人凭甚欺负她!我都想好了,以后她长大了嫁人,夫家敢对她不好,我就天天去他家撒狗血,雇人去他家嚎丧!”
赵重幻扶额,天天撒狗血咒人死,这报复手段甚是清奇,极是符合隗槐的智商水平。
被赵重幻一打岔,隗槐也忘记问她所谓的“找到理由”是何意思了。
赵重幻又到杂物间瞅了瞅,那木箱依然靠墙伫立着,不过那地面上原来依稀散落的白色细粒不见了,想来有人来清扫过一次。她走过去,缓缓蹲下,伸出手在地上慢慢摸索。片刻,在木箱边角摸到一点灰尘,她扬手放在唇边轻触了下,未几,轻轻叹口气。
“你吃灰干吗”隗槐在身后看她动作,莫名其妙问。
“灰是咸味的,跟你的汗一个味,你试试!”赵重幻丢来一句。
隗槐挠挠头:“重幻,有时真看不懂你!”
赵重幻笑:“这世上谁能真正看得懂谁其实有时连自己亦看不懂自己呢!所以不懂是正常的!”
“你这话听着好像挺有理!”
“走吧,我们问问杜家大娘子的姑母家在何处!”赵重幻拍拍手上的灰尘起身出了杂物间。
走到外面杜家繁忙的蜡铺,杜飞一人忙得转不开身。
“杜大哥,你怎么不雇个伙计”隗槐奇怪问。
“原先有个伙计的,半年前说家里发生变故就走了!后来我家娘子就说以后由她帮着操持,也省得多花银钱请帮工!毕竟以后兄弟太学出来还要娶妻成家,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杜飞一边干活一边道。
“杜老板对兄弟真是情真意切呀!”有相熟的客商感慨道。
“哪里哪里!”
“杜老板,能否告知一下你娘子姑母家在城东何处我等有些事情要去问问她!”赵重幻突然道。
杜飞闻言一分神,手上的什物便一不小心掉了,他匆忙捡起来,殷勤道:“就在候潮门外,她姑母家是贩酒的!叫一品醉酒铺!”
赵重幻揖揖手便走了,隗槐一转身发现她都出了门,赶紧跟上。
晌午时分,御街上人潮涌动。满城飞絮,杏花如烟,今日暖阳似水,蔓延在人头攒动的十里御街上。春雨彷佛也知晓临安城又要举行热闹的香会,不愿泼一场冷水,直接逶迤而去,落在青云的背后,留下春光的瘦影铺陈这六厢十二坊的繁华盛景。
临安城有“三冬靠一春”的说法,截到中夏的香会是临安城商户们最为繁忙的时刻,既有四海来的香客络绎不绝,又有八方来的商贩跟临安城本土的商户交易不断,一整个春夏,便成为各行各业的超旺季。
“我肚子饿了,要不咱们吃点东西再去候潮门找杜家大娘子问话吧!”隗槐一双眼四处张顾,忙碌不歇。
这御街上往来车马人流、吆喝叫卖讨价还价的动静委实是勾人心神,忍不得要流连着去逛逛。况且还有各色穿着春装胜似桃花烟柳的美丽姑娘在街上闲走,虽然她们拿着团扇遮面,但是单单就这般从她们身边路过卷起的丝缕香风便可以令少年们心里如住进了三五只莺鸟在歌唱。
赵重幻有些无奈:“你小子早上吃了四个熬肉滚饼,喝了我们家两碗粥,再加两个素饼,请问你这五脏庙中不觉得拥挤吗”
隗槐傻笑:“我哪里能跟你比!你是成了仙的,我就一粗人,跑了一上午,早就饿得发慌了!”
赵重幻失笑:“你想吃什么”
“早上我娘要我吃碗肉燥药棋面再走,我没理会就跑了,中午这会儿补上!”隗槐一伸手便揽住赵重幻的肩膀,她没有挣扎,就随便他拉着往众安桥附近一家有名的面馆而去。
众安桥一带是临安城最大瓦肆北瓦子的所在地,此处日夜不歇均有杂剧、说书、小唱、相扑、傀儡、说经、打谜等各类消遣游乐项目,使得人们往往流连于此,乐不思蜀,甚至有人能终日居此,不觉抵暮。临安府的瓦肆勾栏隶属修内司管理,规范有序,所以此处也演变成商业最繁华之地。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有人有娱乐,自然脱不开饮食酒燕。众安桥一带还聚集了临安城著名的数十家官库酒楼,其中以和乐楼、和丰楼、中和楼、春风楼、太和楼等最为知名。这些酒楼的名酒名菜是享誉江南,单单点心便可以说出二
第十二录:问清欢
就见那厢窗口处出现一个疾步而来的小厮,手中捧着那只还在挣扎却已然受伤的乌鸫。
“这鸟是被人打下来的!”小厮惊呼,“主人,你们看它的眼睛——”
酒楼包间中的人似都有了好奇,皆起身来到窗口细看那乌鸫的情形。
那乌鸫黢黑的眼侧竟然被深深扎了一根幼细的鱼针,那伤处的角度选择得极为刁钻,既能让鸟儿瞬时刺痛跌落,却又无损它视力性命。
这一番功力着实教人吃惊不小,显然不会是平常人所为。可是酒楼外面便是一干普通街坊店铺,怎会有如此高人盘桓于此
那俊秀男子接过乌鸫细看一番,还给小厮,然后望向窗外,直接入眼的即是适才跟他微笑示意的少年衙役。
而酒楼里另一个客人也走过来,此人样貌清俊,眉秀目深,一袭青衣布衫,与一旁那俊秀男子的锦衣长袍相较,显得极其朴素而淡雅。
他蹙眉细看小厮手上的乌鸫伤处时却骤然讶异,未几,便饶有兴味地微扬起唇角。
他踱步走到窗边,探头往四周梭巡一下,也立刻就捕捉到对街小面馆里那悠然闲坐吃面的少年差役的身影。
赵重幻如愿看见酒楼窗口出现了想见的人,她不动声色地用筷箸敲了敲釉白的面碗边沿,算是与他招呼了。
陈流凝着自己这个调皮的小师妹,眸底有些失笑,面上却不显山露水,转过身来淡淡道:“大概是有人贪玩,烦请白楼主让人为这鸟拔去鱼针,且让它走吧!”
小厮看看自家主人,那俊朗男子也沉吟点头,轻拧的眉头下犀利的目光却还是忍不住投向面馆的方向。这般信手一发的暗器,却连他都察觉不出对方出处,这鱼针的主人该是具有何等深不可测的内力!
这厢隗槐在跟赵重幻闲话,全然不曾注意适才对面的一番动静。
二人吃好面便起身离开,赵重幻未曾再多看那中和楼的窗户一眼。
候潮门在临安城东南角,它东临沙河,直通钱塘江。绍兴等地来的老酒经不住车马颠簸,往往会选择候潮门旁的安便水门入城。
到了候潮门外,赵重幻跟隗槐就闻到阵阵扑鼻酒香。远远一看便是有几艘酒船划过,经水门过中河,正往码头而来。
候潮门附近借着水路便利,有不少酒铺就在此处经营。刘氏大娘子姑母家的一品醉便在西南角的一片商铺圈中。
超重幻二人走过去就看见一品醉门口有个一身浅绿映白的秀气姑娘正低着头在轻轻擦拭酒坛子。这会儿酒商都去用饭了,每家每户就留了一个看铺子的伙计。
隗槐见是个姑娘独自干活,不禁有点犹豫地走过去。他站在那姑娘后面,张张口却拘谨地又憋了回去。
赵重幻差点要笑出来,悠悠走过去:“敢问小娘子,我们来找杜家大娘子问几个事情,不知她在不在此处”
那姑娘似惊了下,霍地回头看见他二人,目光一触及隗槐清秀的脸庞不由脸上一红,微微桃夭的羞涩:“我表姐在家的,二位差爷想必是为了那杜家的事而来吧”
“是,是的!“隗槐竟亦莫名红了脸,心道这刘家娘子的表妹也长得如此秀雅似孟春白杏般,看来她家的遗传甚是良好。
赵重幻见隗槐如此神态,不禁远山眉轻扬,唇角一抹意味深长的浅浅笑意。
那姑娘将赵重幻二人让进酒铺,后院里确有人在吃午饭,不过刘氏并不在。
见他二人进来,酒铺的人都很吃惊。赵重幻说明来意,刘家姑母请他二人坐在院中的小石桌旁,赶忙去请刘氏从厢房里出来。
大家见公差问话,不由三口两口吃完饭都退了出去。刘氏表妹踌躇了几秒,体贴地为他们倒了两杯茶水便也回到酒铺干活去了。
隗槐悄悄地瞅了那姑娘袅娜的背影一眼,有些惆怅地微微一叹。转头一看面前茶水是她所倒,不禁将青瓷茶盏端来就“咕咚“一口,连烫不烫也管不了。不过那姑娘细心,倒了温热适口的茶水,如此一体会,他越发觉得人家心细如抒。
刘氏默默立在檐下,日中的暖阳透过树荫轻轻抚摸着她,清雅妩媚的脸上写满愁容,一双翦翦春水的眸子就这般望着赵重幻跟隗槐,似无尽意味欲说还休。
“大娘子过来坐吧,我有点话想问问你!“赵重幻请她过来。
刘氏闻言款款走了过来,低低道:“不知差爷还有什么问的家里那事我家相公都已经说清楚了,他说的便也就是我说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赵重幻定定地望着她,她被看得似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去,一条浅粉的丝帕被她纤细的手指缠绕着,彷佛一朵桃花被捻在手心,辗转不开。
“不知大娘子可听过苏学士的那首《浣溪沙》“赵重幻缓缓问道。
刘氏闻言顿时脸上血色全无,她震惊地盯着赵重幻平板寻常的眉眼,一双适才还含露带愁的眸子此刻只余下惊惧无措,满面惶惶。
赵重幻见她如此神态,也知不必再问下去了,顿了片刻才道:“人间有味是清欢!能救他的只有大娘子你了!“
刘氏全身颤抖着,似秋花落在萧瑟西风中,无力抵抗。她嘴唇蠕了蠕,却再也无法成言。
“救不救他你一念之间,但愿你真对得起自己的真心!“赵重幻漠然地站起来,”我们先走了!“
眼前的场景让隗槐一头雾水,他这一盏茶都还没体会尽刘氏表妹亲手炮制的清芬,赵重幻都已起身走了。
“哎、哎——“隗槐匆匆放下茶盏,着急地向刘氏作个揖便疾步而出。
二人出了酒铺,赵重幻直接就往钱塘县署而去,隗槐四下张顾了下没瞧见那位表妹,有些怅惘地走了。
一路上,赵重幻蹙眉凝思,遇到药铺还拐进去抓了点茜草,遇到酱铺又打了点陈醋,就这般不声不响地回到了县衙。
隗槐跟在后面迷惘得快要抓耳挠腮了。
当夜。
月芽弯弯,流云浅渡,静夜安谧,适合干
第十三录:故人逢
赵重幻快步穿过院子,穿过梨花碧桃的摇曳暗影,来到他们面前。一抬手,她揭开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脸清丽秀芝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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