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这个人,真是!
“什么呀”贾子贤与阿巧皆好奇地探过头来。
赵重幻掀开包袱一角,发现里面好像是件衣裳。她不由有些奇怪,一股脑儿都展开,确实是一件天水蓝的男子袍服。
“谢家哥哥送你一件衣裳做甚”小绿柱子不解,“你没衣服穿吗回府让我娘给你个十件八件的!红的绿的,都有!”
赵重幻笑,随意叠好衣袍放回包袱,然后弯身就一把将小绿柱子给丢上马车:“回去了!再不回去你娘要派人追杀我们了!”她信口胡扯。
“好啊好啊!我有神弩,谁怕谁!”小娃如同有了尚方宝剑一般。
那人一把小弩收买了一个小霸王,果然了得。
赵重幻笑着摇头,也登上马车。
小厮赶着车马辘辘而动地离开大理寺。
贾子贤拿出他的神弩,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他之前的一系列打鸟射花的英雄气概。
赵重幻也不打断,随小娃高兴地手舞足蹈。
先坐上马车的阿巧却一言不发,默了片刻开始玩你问我答:“赵哥哥,你喜欢什么颜色”
赵重幻一愣,转眸看了眼少女又开始夭夭媚态的小脸,登时脑门一抽——
她怎么一时有落入狼窝的错觉
“颜色好看的都喜欢!”她随口道。
然后她防备地往贾子贤那侧挪一挪,但怕这姑娘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扒着她落下半个腚。
阿巧恍然大悟地点头:“那你觉得是蝠纹好看还是铜钱纹好看”
“蝠纹吧!”赵重幻继续胡扯。
阿巧闻言突然神秘地笑起来:“赵哥哥真有眼光,我也觉得蝠纹好看!她们还说衙内穿的铜钱纹好看呢!什么眼光!”她鄙视道。
……
赵重幻不敢深想对面这个姑娘的言外之意,脑海中的惟二念头便是下次做个更丑的人皮面具,最好是连鬼都吓跑的那款!
而她脑中另一个哀嚎的念头却是——
谢长怀,你居然将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姑娘面前你不怕她吃了我吗
在阿巧对赵重幻无限的奇思妙想中,马车沿着御街嘚嘚哒哒,拐向去南高峰的路上。
“咦,怎么长怀公子的车停在此处”外面随扈随口一句道。
“没看见那是全家小姐的马车吗”小厮更了解内情,“听说皇后娘娘正想着跟太后商量,让全家与谢家结亲呢!”小厮神秘兮兮道。
“那可厉害了!皇后母族与太后母族万一是结了亲,长怀公子不得成了临安城里第一等的皇亲国戚啦”
……
帘布后,赵重幻随着晃动的布帘缝隙,望了望外头,眸色沉敛若乌云掩月。l0ns3v3
第二百一十九录:梦中人
帘布后,赵重幻随着晃动的布帘缝隙,望了望外头,眸色沉敛若乌云掩月。
车外的官道上。
谢长怀立在两辆马车间,微笑而礼貌地听着全夫人滔滔不绝地将前次宫宴中前者勇助其女的光荣表现狠狠褒奖夸耀了一番。
直说得好像若没有谢长怀那一次伸手相扶,全家小姐便会摔得粉身碎骨,从此一蹶不起般。
全小姐不好意思露脸,徒坐在马车中拿着一把蝶纹流花团扇遮了清秀的面庞,默默听着她母亲独自一人的欢声笑语。
谢长怀只是含笑倾听,偶尔淡淡地礼貌回应一句。
可是这并不妨碍她母亲充分发挥其独特的自说自话的传统美德。
全云一双漉漉水光的眸透过扇子的角落偷偷瞥着一侧那俊美雅让、风度翩翩的男子——
自从前日有幸一逢,她向来清浅淡然的梦中便开始闪现出一个永远似乎看不清面目的男子。
梦里,男子一袭石青薄纱长袍,盈盈浅笑,觥筹交错间,他的眉眼隐在轻烟缭缭下,温柔,俊美,不易亲近。
她总是一遍遍反复梦到这番场景,可是任她于梦中如何呼唤,他总是蕴在那一团朦胧里,不远不近,看不清真相。
梦中人,似眼前人!
她知道,那个人便是他!
……
谢长怀耳边听着全夫人的滔滔不绝,眼角却微微扫向那嘚嗒作响的华丽马车,平章府的幡子在马头上微微飘摇,悠悠远去。
在心中的沙漏又漏下一格时,他觉得该有的礼貌周全已经做到,便抬手揖了揖“夫人,小姐,长怀还有一点琐事要办,也不耽误二位回去进行赴宴的准备!我们平章大人府再一会!”
说得正愉快的全夫人顿时有点尴尬,赶忙道“公子有事赶快去忙吧,也快申正了!我们别耽误了你赴宴!”
“无碍!来得及!夫人小姐先请了!”谢长怀温文尔雅地道了别,径自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全云连一句道别也没来得及说,他已经没于那悬挂的车帘之后,遮去她的一切探究。
她失神地放下罗扇,痴痴望着对方车夫吆喝着马车迅速离开的车影,心中幽幽一叹。
原来,他们之间竟连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如此这般的相逢真是教人心焦啊!
全夫人看着女儿恋恋不舍的目光,脸上也露出笑意“长怀公子确是与众不同!虽然身世离奇,但是平郡夫人到底不是普通女子,将此子养育得甚是出色!可胜过贾府的那位衙内无数啊!”
全云颊染霞色,听母亲如此评价,倒好似夸赞她一般,她将团扇遮住樱唇,低低地笑了。
“你光笑什么!你皇后姐姐可说了,我们全家能与谢家结亲那是大喜,不管他身世多受人议论,太后娘娘的恩宠却是实实在在的!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全夫人道,眼中皆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得意的欢喜。
“怎么抓住机会”全云娇嗔道,“刚才好不容易的机会,却没见留一息给女儿的,全教母亲一个人给说完了!您说女儿如何抓机会莫非将母亲的嘴堵上不成”
全夫人失笑,一点女儿皙白的额头“哪有这样编排自己亲娘的!”
全云娇笑,一把揽住母亲的手臂,又揉又捏,完全是小女儿娇态“晚上去平章府时,母亲可不能再不给我机会了!”
“好好好!今晚为娘就给你创造机会!”全夫人笑,骤地眉色又一沉,“听说王家也要有动作!咱们得注意点她们!她们家那个女儿可不是省油的灯!”
“哼!”全云冷嗤,“上次就是她推的我!岂料我因祸得福,反倒入了公子的眼,她大概也悔死了!”
全云并不愚笨单纯,她只是不屑那般的手段罢了!
谢长怀这样的男子,绝不是用一点女子间争斗的手段就可以攻占他心的!
她虽没有他走万里路的机会与胆识,但是她也从万卷书里寻到了可以与他心灵相通的幽径。
她总能让他看见她的与众不同!
那厢,远远离去的平章府马车内,赵重幻一直默不作声,连小绿柱子都看出来他的赵小哥有点不寻常。
他与阿巧都睁着乌溜溜的圆眼睛有志一同地凑近望着她。
只待到了平章府,赵重幻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乍然被眼前四只骨碌碌的黑眼珠子吓一跳。
“做甚”她避了避。
“赵哥哥,你睫毛真长真好看!”阿巧陶醉道。
怎么现在横看竖看都觉得这张脸特别有吸引力呢!阿巧心里激动地都快飞起来了。
赵重幻忧闷的心思瞬间一扫而空,霍地跳起来便冲下车。
莫非临安府中姑娘的审美都比较独特吗
她一想就浑身一颤。
------题外话------
诸君安还有一更,明早吧!晚安!
第二百二十录:此诀别
羊角巷的巷口边,夕阳西斜,野草花香,家燕翩跹地落在粉墙黛瓦的屋檐下,叽叽呢喃,若细语巧吟,与鬓角春风晕成暖意融融。
江南的春日,跟漠北的春寒料峭简直不是同一片天地里。
漠北的此刻,早晚的溯风依旧凛冽,而江南,却是杨柳依依,吹面不寒,甚至细雨不归。
那日松静静望着那厢站在篱落小院大门处的身影,那颀长的影子落在夕阳斜访下,流淌成了一汪暗黑的河水。
彼处,伯逸之负手而立,神色冷静,惟有眼底藏了一分失望与渴慕。
篱落小院早已人去楼空,杳然无声。
莫怪早上突然出现一群人,他们是来帮忙移徙搬家的吗
他真的与那少年如此缘薄吗终是一面也不可得。
昨夜从王应麟府回到燕归楼,听完廉善甫说赵重幻来逼问王家孙儿的下落时的一席话,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慌乱之感。
他不愿自己成为少年眼中那个冷酷无情、专事掠夺,一片野心勃勃只想要踏破其故国的虎狼之人。
金戈铁马,家国大业,并非他一个丞相就可以左右得了蒙古大汗的野心。
可是,起码这一刻,他还是希望找到失踪已久的朝堂重臣,希望可以最终达成两国和解,隔水而治。
兴亡皆是百姓苦,他最不愿看到狼烟四起之下苍生颠沛困苦,流离失所。
其实连伯逸之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急欲将心底的想法述之于赵重幻知晓。
这种困惑他亦踌躇良久,从清早看见犀存一番女子的样貌后,他心底就起了不可抑制的幻想,鼓动起无法阻遏的澎湃激流。
赵重幻若也是位戴了假面的女子呢
这种假设让他心颤莫名——
去了平郡夫人府后,打听完对方无碍的消息,他本该悄悄去查探到底何人走漏了风声,而不是克制不住脑中纷扰的纠缠,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来羊角巷见那少年。
可惜,依旧失之交臂!
一而再,再而三!
他满心苦笑,天注定他二人就该于此诀别吗
缘分真像这夕阳的样子,只可观,却不可捉摸!
伯逸之沉默了许久,再回头,眸底已经一片清明。
“走吧!”他蓦然而动,大步离开。
那日松抿抿唇随步而去,精瘦黝黑的脸庞上也闪过一丝惋惜。
他边走边回头望了一眼,心想若是还有机会来到江南,他必定不再像今早那般拦着伯相。
可是,谁也不曾料想到,下一次再来到江南,他们是踏着战马的铁蹄、负着染血的剑戟,攻破城阙而来。
……
平章府里早已忙碌得不可开交。
今日贾平章是邀请了一列权贵夜宴,往年香会也曾陆陆续续举行过宴会,不过多以亲近之臣属阿谀逢迎为主,今年却是大动干戈,连宫中的某些贵人也被盛情邀约而来。
毕竟新帝登基不久,前途未卜,与一众官家的肱骨之臣打好关系也是平章大人步步高升的重要诀窍。
而今时今刻,邀请名录,却已然是一张朝堂风云的晴雨表。
重用否,沉僚否,全看贾平章信笔一挥!
第二百二十一录:真性情
赵重幻等人回到西湖小筑时,一袭茜色夹纱长裙的昌邑夫人早就等在东院晴芳阁的月门旁。
夕阳铺陈她一身的金橘,悠悠春风拂过她垂荡于臂下的白色透明披帛,宛若翩翩欲飞的仙女。
她看起来颇为年轻,容貌秀丽清雅,举止端庄得体。
即便是立于一处她亦是脊背挺直,严丝合缝,绝不会出一点差错。
一切都毋庸置疑地显示出其人自小到大受到的皆是严格到无情的大家闺秀教育。
她远远看着小儿一蹦一跳走来,小手竟还牵着一旁细瘦丑怪少年的手,不由一惊,顿时想去呵斥他松开,可是一见贾子贤满面笑容、一色欢悦,她忽地便开不了口。
她的儿子,染了怪疾,时常缠绵病榻,一晃四年多不见痊愈,连他的父亲都在思量是否该放弃这个孩子。
她不怪男人的冷血心狠——
权贵子弟,能有哪个对别人有几分真心的
即使是亲子又如何
多的是用亲生子女去交换权势富贵,这样的事情她早已司空见惯,甚至连她自己也未尝逃离这般悲惨的命运。
她的父亲只一心想要将她嫁入贾府,能与平章大人结为姻亲,该是多大的荣耀!
至于她的心之所愿,情之所钟,她觉得比生命还可贵的一切,在他们眼中却大抵是这世上最不足道的可笑事情。
无人会在意她那颗早就遗落在了那一笑若云水碧天般明透的少年身上的心的喜悲,更无人会关心她嫁入平章府幸福与否,快乐与否!
他们惟会计较与平章府结亲会是如何的荣耀,家族会得到如何数之不竭的利益!他们都以为但凡握有权势与金钱,人生便该是甘之如醴,飘之欲仙,再无一丝一毫遗憾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她的母亲求着她出嫁时,她早就参透其中道理!
她左不过就是一粒被精心栽培保养的棋子,然后在恰当时候充分利用,榨取净透如蔗干般再弃之敝履而已。
可是,有一天,她成了一位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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