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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刘灞桥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大略意思是为宗门帮忙做一件事,如果做成了,风雷园就会出面为他向阮师求情铸剑。至于那件事为何,刘灞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读书人又说道:你知不知道正阳山也来人了,而且是主仆两人。

    刘灞桥愣了愣,震惊道:我根本没听说啊,正阳山是谁来了?

    然后这个在风雷园以跋扈著称的年轻剑修,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碎碎念祷告道:千万别是倾国倾城的苏仙子,小子我跪求不是苏仙子大驾光临,要不然我出剑还是不出剑?苏仙子看我一眼,我就要酥了,哪里舍得祭出飞剑

    读书人有些无奈,放心,不是你心仪的苏仙子,是护山的白猿,他护送着正阳山纯阳剑祖陶魁的宝贝孙女。

    老崔你真是我的福星!不是苏仙子就万事大吉!刘灞桥立即活蹦乱跳,哈哈大笑道:怕他个卵?!我还怕一头老畜生不成?!咱们风雷园谁都可以怕,唯独不怂他正阳山!

    读书人犹豫了一下,风雷园和正阳山,本是同根同源的剑道正宗,为何就不能解开死结?

    刘灞桥收敛玩笑神色,沉声道:崔明皇,这种话你以后到了风雷园,千万千万别跟人说半个字。

    读书人喟然长叹。

    风雷园,正阳山。

    双方从祖师剑仙到刚入门的子弟,往往不需要什么一言不合,只要是遇到了,直接就会拔剑相向。

    官署门房和年迈管事突然火急火燎赶到院门外,崔明皇和刘灞桥同时起身。

    管事走入院子,行礼之后,说道:崔先生,刚得到一个消息,正阳山对一个叫刘羡阳的少年出手了。

    刘灞桥骤然大怒,哪个刘羡阳?!

    管事对崔先生颇有敬意,至于眼前这位不知姓名的公子,老人其实并不畏惧,淡然回复道:回禀这位公子,我们小镇只有一人叫刘羡阳。

    刘灞桥脸色剧变,冷笑道:好一个正阳山,欺人太甚!

    崔明皇神色自若,问道:齐先生是否出面?

    管事摇头道:尚未。听说那少年被带去了阮师的剑铺,估摸着就算没死,也只剩一口气了,有人亲眼看到那少年胸膛被一拳捶烂,如何活得下来。

    崔明皇笑了笑,谢过老先生告知此事。

    年迈管事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职责所在,叨扰崔先生了。

    在管事领着门房一起离去后,崔明皇看到刘灞桥一屁股坐回石凳,疑惑问道:你难道正是冲着那个少年而来?

    刘灞桥脸色阴沉不定,算是一半吧。接下来会很麻烦,大麻烦。

    崔明皇问道:不止是牵涉到风雷园和正阳山的恩怨?

    刘灞桥点点头,远远不止。

    读书人袖手而坐,轻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我是该动身去取回那块四方镇圭了,哪怕会被齐先生误认为是我们观湖书院落井下石,也没办法。

    崔明皇站起身,我去趟学塾,去去就回。

    他离开福禄街的官邸后,途径十二脚牌坊楼,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当仁不让四字匾额。

    阳光下,读书人伸手遮在额头。

    他一阵犹豫不决之后,竟是又转身返回官署。

    ————

    福禄街上,白发魁梧的老人牵着瓷娃娃一般容颜精致的女童,并没有进入卢家大宅,反而是去了宋家,早有人等候在门口,将两人迎入家内,在悬挂甘露堂匾额的正堂内,一位气度威严的老人站起身,来到门口相迎,抱拳道:李虹见过猿前辈。

    正阳山的搬山老猿,对李家家主随意点了点头,松开小女孩的手,低头柔声道:小姐,老奴在山顶那边等你。

    小女孩坐在正堂门槛上,气鼓鼓不说话。

    李氏家主轻声道:前辈放心,我们李氏一定将陶小姐安然无恙地送出小镇。

    老猿嗯了一声,此次麻烦你们帮忙照顾小姐,就算正阳山欠你们一个人情。让我与小姐说些话。

    老人立即离开正堂,并且下令让家族所有人都不得靠近甘露堂百步。

    老人也坐在门槛上,想了想,小姐,有些话本不该跟你说的,只是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没有意思,老奴就一并跟你说了。此次小镇之行,多半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一个局,那个清风城许家婆娘,跑不掉,只不过她未必是分量最重之人。这个坑,厉害的地方在于哪怕老奴有所察觉,也无法不跳。小姐有所不知,那部剑经的主人,曾经是一位叛出正阳山的剑道孽徒,由他自创而成,依照你爷爷的说法,这部剑经最可贵之处,在于虽然写书之人,最终剑道成就不过是摸着剑仙的门槛,但是剑经内容,直指大道。小姐你想啊,与咱们正阳山交好的谢家老祖,何等眼界,仍是给予这部剑经,极高两字评语。

    接下来老人的语气冷漠几分,而这名欺师灭祖的剑道天才,走投无路之际,投靠了我们正阳山的宿敌风雷园,风雷园也确实庇护了此人大半生,他当了大半辈子的缩头乌龟,后来为了印证剑经,悄然离开风雷园,寻找过数位证了道的大剑仙,例如谢家老祖,哪怕皆对其人品不屑,但是对于剑经所写,的确都赞赏不已。谢家老祖私下曾说,剑经融合正阳山风雷园两家剑道精神,一旦哪一方有人修成,那么两家的术道之争,鹿死谁手,就该落幕了。

    老人沉声道:所以这部剑经,老奴如果能够拿到手,交给小姐你来修行,是最好的结果。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正阳山没有拿到手,给什么老龙城云霞山之流,被那些年轻人得去了机缘,正阳山倒也能忍,唯独一事,绝对不能退让半步,那就是被风雷园的狗杂种们将剑经拿到手!

    老人脸色铁青狰狞,小姐,别忘了,风雷园的园子最深处,那座试剑场之上,我们正阳山的那位老祖,也正是小姐你这一脉的祖先,她当初在正阳山最为孱弱之际,毅然挑战那一代的风雷园园主,结果堂堂正正战死后,她的尸首,非但没有被风雷园礼送回正阳山安葬,反而任其尸体曝晒,甚至头颅之中,还插着一把风雷园剑士的长剑,故意任人观摩取笑!

    三百年了,整整三百年,哪怕正阳山公认英才辈出,竟然始终连风雷园的一把剑,也拔不出来!一代代正阳山剑修,承受着这种奇耻大辱,正阳山一日不灭风雷园,便一日是整个东宝瓶洲的笑话。

    为何我正阳山,每一位老祖成就剑仙之尊后,却从不愿召开庆典,普告天下?!

    这些陈年往事,小女孩其实早就烂熟于心,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只不过之前亲人长辈说起,都尽量以云淡风轻的语气提起这段公案恩怨,远远不像搬山猿这般愤懑满怀,直抒胸臆。

    小女孩稚声稚气问道:白猿爷爷,那你为何不干脆一拳打死那死犟死犟的少年?虽说他如今已是经脉寸断,气息崩碎絮乱,剑经自然而然就跟着被捣烂搅碎,神仙也没办法复原。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救了他,有万一有人得到剑经,那我们正阳山咋办?

    那部剑经的传承方式极为特殊玄妙,无法言传,像是被刘氏先祖题字于壁,或者说是当年那个正阳山叛徒,留下一道流转不定的剑意在子孙体内,代代相传,一直在等待天资卓绝的子孙出现,能够驾驭这道蕴含剑经内容的剑意。

    所以只要少年死了的话,他的买瓷人和风雷园也就彻底没戏。那部从未真正现世的剑经,就此烟消云散。

    老人哈哈笑道:老奴若是当场就打死那少年,就会被瞬间赶出这座小天地,到时候小姐怎么办,难道要小姐独自面对风雷园的人?再者,此地术法一律禁绝,阮师能铸剑能杀人,可是救人的本事嘛,真是不咋的,除此之外,难不成齐静春出手?绝对不会的,如今他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再说了,真惹恼了老奴,大不了就现出真身,老奴倒要看看,这方天地撑不撑得起老奴的千丈真身!

    老奴站起身,气势磅礴,道:小姐,廊桥少年一事,已经不用理会,容老奴杀了风雷园的人,就在那座山顶门外等你。那齐静春若是识相,就隔岸观火,若是他敢插手,老奴就敢撞他个支离破碎。便是阮师出手,老奴也要与之一战到底,才算不虚此行!

    小女孩想了想,灿烂笑道:白猿爷爷,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老人洒然笑道:小姐就更不需要担心老奴了。

    ————

    溪畔剑铺一间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然后端回一盆盆清水。

    一个几乎是被青衣少女拎小鸡一样抓来的老人,杨家药铺的掌柜,就坐在窗前小凳上,伸手洗去满手血迹,额头渗出汗水,抬头后无奈摇头道:阮师,这少年的伤势实在太重了,如果是小镇之外

    双手环臂的阮师傅板着脸道:废话就别说了。

    老人只得苦笑。

    自己确实说了句废话,如果是在小镇之外,根本就用不着他出手。

    青衣少女阮秀,死死盯住那片放在病榻少年额头的槐叶,已经黯然无光,绿色犹然是绿色,却没有半点绿意。她猛然转头,愤怒问道:不是说好了,陈平安拿出他那片槐叶,刘羡阳就能有一半生机吗?

    杨家铺子老掌柜叹息道:若是槐叶主人自己遭此重创,然后承受槐叶的祖荫,当然是救活的机会有五成,可是用来给别人消受福荫,就另当别论了。

    阮秀怒喝道:姓杨的!那你为何之前胡说八道,说有五成希望?!为什么不早说!

    老人哭丧着脸,无比委屈,老夫当时要是不这么说,怕是少年没死,老夫就已经被你活活打死了啊。

    阮秀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开口骂人。

    男人沉声道:秀秀,不得对杨掌柜无礼。

    阮秀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男人沉默片刻后,瞥了眼呆若木鸡迟迟没有动静的老掌柜,没来由春雷绽放似的,就开始破口大骂道:杨掌柜,你他妈的像一根木头杵在这里,作死啊?!

    碰上这么一对父女,老人真是欲哭无泪,关键是还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死马当活马医。

    从头到尾,草鞋少年都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一次次端水出门再进门,一盆盆血水换成一盆盆清水。

    又一刻钟之后,药铺掌柜也是烦躁至极,低头看着那盆清水,猛然一巴掌拍在水里,溅起无数水花,然后抬头对阮师傅无比悲愤道:阮师!你干脆一剑刺死我算了,老子只是个卖药的,不是起死回生的神医!

    打铁汉子一点一点皱起眉头。

    老人立即缩了缩脖子。

    那个少年终于出声说话,杨掌柜,再试试看。

    在老人转头望向少年后,少年眼神干干净净,微微加重语气:再试试看!

    老人吐出一口浊气,于心不忍道:孩子,老夫是真的无能为力啊。

    少年艰难挤出一丝笑意,杨掌柜,求你了。

    老人满脸疲惫,仍是摇了摇头。

    草鞋少年眼睛里仅剩最后那点的希冀神采,也消失不见。

    他蹲下身放下脸盆,坐在床边,握住高大少年已经微凉的手,挤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脸,轻声道:我会回来的。

    少年起身离开屋子,走到门槛那边,突然转过身,对阮家父女和老掌柜,向一直忙到现在的三人,鞠躬致谢。

    少年跨过门槛。

    阳光有些刺眼,少年略作停顿后,大步向前。

    老天爷不给公道,没事,我自己去要,能要多少是多少。




第四十六章 压衣刀
    在草鞋少年离开屋子没多久,青衣少女一跺脚,就要跟上去,被从阮师变成阮师傅的中年男人喊住,正色道:秀秀!你若是现在掺和进去,只会帮倒忙,害了那个陈平安,到时候才真正是万劫不复。

    阮秀没有转身,只是猛然转头,黑亮的马尾辫,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弧度,少女眼神凌厉,语气近乎苛责道:爹,刘羡阳的事情你也没掺和,结果又如何了?

    男人欲言又止,最后仍是忍住没有泄露天机,沉声道:相信爹,现在的你,对那个少年最大的帮助,是尽量告诉他一些这座小洞天的秘密和规矩,要他争取在框架之内行事,天时地利人和,能够多占一样是一样。

    阮秀似懂非懂,犹豫不决。男人挥挥手,耐着性子叮嘱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是我阮邛的女儿,那泥瓶巷的少年,他丢入池塘的石子再大,溅起的水花有限,不会惊扰到水底的老王八,这就意味着万事可以周旋,可是你阮秀不一样。记住喽,每逢大事有静气,要你多读书多读书,总是不听!心性连一个陋巷少年也比不上,亏你还是修行之人。

    男人其实最后这句话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没办法,到了自家闺女这边,汉子总管不住最后一句肯定拆台的言语。好在这回少女竟是没有觉得如何委屈,快步跑出屋子,留下一个心情复杂的男人。

    本名阮邛的男人挑了张凳子坐下,握住高大少年的手腕,一团乱麻的脉象,糟糕至极。本就心情不太好的汉子愈发脸色阴沉,大发牢骚道:齐静春也真是的,正阳山如此投机行事,就算没办法按照规矩,将其驱逐出境,好歹也给点教训,杀鸡儆猴,即便杀不得,打几下有什么问题?要不然接下来此方天地不断有新人涌入,更加鱼龙混杂,还不得乱套?怎么,是想着反正没几天就要卸任,大不了就留给我一个稀巴烂的摊子?说好的读书人的担当呢

    蹩脚老郎中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不插嘴,以免惹祸上身,老人只敢在心里不断腹诽,说好的每逢大事有静气呢?

    阮邛发完牢骚,最后叹息道:你齐静春如此束手束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前边的话,你可以当做耳旁风,这句话,可别漏掉不听啊。

    杨家铺子的老掌柜,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偷听,闻言后顿时拜服,心想不愧是下一任坐镇洞天的圣人,这脸皮都能挡下飞剑了。

    阮邛突然望向老人,问道:只听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他娘的还没有人嫁人啊,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啦?

    老人实在是憋了半天,忍不住想要说几句良心话了,要不然就对不起自己铁骨铮铮的风骨,于是壮起胆子说道:阮师,是不是老朽老眼昏花的缘故?总觉得那少年好像也没多喜欢你家秀秀啊。

    阮邛斩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老人,钉截铁道:不用怀疑,你就是老眼昏花了!

    老人也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汉子。

    两两无言。

    水井那边,阮秀赶上陈平安,也不说话,好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陈平安朝她笑了笑,记得第一次在青牛背那边遇到,还以为她是哑巴,要么就是不会说小镇这边的方言土话。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她跟着草鞋少年的脚步,走向廊桥那边,青衣少女终于鼓起勇气说道:陈平安,我叫阮秀,我爹叫阮邛,是一名铸剑师,我从小就跟我爹打铁铸剑,这次来你们小镇,爹说是碍于宗门托付,加上这里的水土最适宜打造剑炉,所以才来这里蹚浑水,其实我心里清楚,我爹是想为我找一份机缘,我爹这人就是死要面子,就像你的朋友刘羡阳,我爹其实心里很想收这个徒弟,你可能不太知道,我爹如果将来选择在这里开宗立派,开山大弟子的人选,就很重要了,所以他不是见死不救,你别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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